《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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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火-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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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人。”从牙缝中迸出的声音冷冷响起。

第四十五章 卷轴

深邃无际的夜空中,斜悬着一轮冷月,稀疏的繁星嵌缀于苍穹深处,一如此刻的人间灯火般闪烁着阑珊光芒。日照在地表烙下的燠热,早就被流风一丝丝温柔地抹去,整个岩重城,仿佛都已在静谧中沉睡,默然等待黎明的再次降临。

帝都的中央街区内,一辆马车正于清脆的长鞭炸响声中急驰向皇宫方向,车厢两侧以金漆绘着象【炫|书|网】征凯萨皇室的紫薇标识,暗红幕帘低垂无隙,像是在忠实隔阻着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深夜的街道,显得空旷而冷清。车夫沉默地驾驭着两匹健马,驰行如飞。每当远远遇上巡行的禁卫小队时,那些军人便会策马让出道路,于道路旁侧肃穆行礼。一如平时那般,车夫平凡而冷漠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铺满豪奢皮毯的车厢里,玫琳探出手来,掀起车窗帘布向外看了眼,复又垂首翻阅起膝上的大叠军文。或许是因为不在当值的缘故,她松散了清爽的马尾辫,满头火红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于颊边垂出一道冷艳剪影。魔法晶石泛出的辉芒遍洒了车厢的每个角落,在这明亮的光源之下,长公主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暗党需要应对的各种军务就像是一堆永远难以理清的绳结,当你刚解开这个时,便会发现有更多新生的,突发的事件涌现出来。它们或是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维系,或是本身就错综复杂,掩隐于层层晦暗外衣之下。

任何能够与国家机构扯上关联的黑幕,历来便犹如参差起伏的礁石,有些在洋面上探伸着棱角,有些则盘踞于海底,匿藏着令人瞠目的庞然身躯。即便是皇家暗党这个摩利亚最高的军机部门,也未必能轻易剖开那繁复至极的关系网。在更多的时候,各支军团中的暗党潜伏人员便充当了斩断绳结的利刃,而所有身处帝都总部的高层军官,则需要将纷乱的细节理清,重新接合。当一张截然不同的网络重新在他们眼前成形时,其中任何一处组成部分,都会遭到直接而彻底的摧毁。

摩利亚皇在肃清军纪、剿灭叛党等方面不遗余力的强硬作风,正是确保大清洗得以顺利实施的关键所在。

抽丝剥茧的整个过程,难度要超乎很多人的想象。有些参与者是为了晋升而兢兢业业,另一些则纯粹是出于军人的天职。玫琳则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种,她似乎把工作中的种种当成了学习,学习如何剖析事务,如何从另一个角度看清本质,如何将囚犯掏空所知后处死,就像舍弃某件再也用不着的垃圾。

毫无疑问,长公主学得很快。不算太长的适应期甚至令她掌握了三十种以上的用刑技巧,尽管这些凌虐手段一次也没从那双纤美柔婉的小手中施展出来,但玫琳在观摩刑讯中表现出的冷静与漠然,却让每个暗党人都感到了吃惊。

她执着得近乎于疯狂,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支撑这骄傲的女孩。在如此动荡不安的年代里,玫琳显然是在以最为直接的方式高速成长着,至于能否承受,似乎谁都不会去在乎,其中也包括了她自己。

平日的闲暇时分,玫琳会找上些他国的军情资料细细翻看。曾经在帝都军机处任职的日子像是已在某些方面形成习惯,近段时间以来,她关注最多的国家是斯坦穆。

整个摩利亚的军情机构,都在日以继夜地探悉着这个草原邻国的战况动向。谁都无法肯定战火会不会随时烧过国境,在与巴帝结盟的意向破裂之后,东部边陲的赛基城再一次成为了防御重地。不同的地方在于,作为一名足够强大的旁观者(炫)(书)(网),摩利亚如今的立场已不再被动。

打仗是军队的事情,军情分析也自有众多机构去完成。玫琳对斯坦穆产生兴趣的唯一理由,就是她认为那个人迟早会回到摩利亚的周边地域来。仇恨会令很多事情变得简单,在某些方面,她了解他甚至要超过自已。

那双紫色的眼,始终在折磨玫琳的灵魂。每当忆起面对着它们的赤裸时刻,长公主的整个身心都会因为羞辱感而战栗。那邪恶的,不屑一顾的低语直到今天仿佛仍在耳边回响,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冰冷的回忆和同样冰冷的短匕,便成了陪伴她直到天明的物事。

萧瑟的夜风掀开车帘,翻乱了玫琳手中的大叠资料,也将她精致小巧的袖口微微向上扯翻。黑色袖管之下的那截小臂,本该是皓洁如玉的,如今却爬满了一条条狰狞的赤红伤疤。玫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些亲手割划的痛苦印记,直到马车渐行渐缓,这才收回目光,轻挽起颊边的几缕垂发,默默叠整文件。

“殿下,请呆在车里,我们遇上了一点麻烦。”车夫平板的语声传来,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玫琳略怔了怔,掀起右侧车窗的幕帘。由她的角度向前看去,视线恰能触及正前方的半条街道。一名头罩低垂的黑袍人就站在街面当中,阻挡了马车行进的方向。他的袍身上纤尘不染,整个人安静地伫在那里,像是已与黑夜融为一体。借着月色,玫琳清晰望见了他头罩阴影下紧抿的唇角,那抹刀刻也似的冷酷弧线似是正在无声狞笑。

“兰博基叔叔,请您先回皇宫去,我想下车走走。”玫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她的手掌始终于无意识中颤抖收紧,直到将那些文件揪成了皱褶叠生的纸团。

“您确定么?”车夫打扮的兰博基顿住动作,一支极长的马鞭已自车辕上被摘下,蛇般盘踞在他骨节暴突的大手中。

当年能够活着走出血炼之地的所有七名试炼者,已经被撒迦格杀了四人。兰博基与另一名武者自那次授勋仪式后,就开始连同宫廷法师团一起负责玫琳姐妹的贴身护卫。在普罗里迪斯的心里,这对双生姊妹的安全显然要比大部分事情都重要得多。

可能是性格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兰博基的身上找不出半点武者惯有的倨傲蛮横。相反,这名年近半百的老兵总是显得谨慎而内敛,因为他知道,那或许不够威风,却往往能成为确保活命的关键。

“您确定么?”没得到任何回答的兰博基又问了一遍,直视着黑袍人的目光中已有杀机。后者身上隐隐流转的力场让他感到了威胁,从一开始,那极其古怪的,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物质掺杂而成的能量波动,就在悄然无声地吞吐着信芒,仿若黑暗中蛰伏的森蚺。

“是的,我确定。”玫琳打开车门,径直走到那人面前站定,酥胸急促起伏间,语声却平静异常,“我认识这个人。”

黑袍人极缓地抬首,掠了眼车辕上端坐的兰博基,继而转身,让开通路。隐约间,车夫觉得有两簇紫焰在那片通体的黑暗中遽然亮起,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殿下,那小人先告退了。。。。。。”兰博基轻叱一声,策马行向前方。就在经过黑袍人身侧的一刹那,他手中的长鞭忽然变成了灿然不可逼视的金黄色,鞭梢倏地蹿起,带着道凌厉至极的尖啸直啮那人面门而去!

与此同时,这外貌毫不起眼的车夫单掌按上车身,整个人大鸟般飞扑,合身阻在玫琳与黑袍人之间。虽然心中了然那些沿途暗随的皇家军士必定是遭遇了不测,故而才会久久不见动作,但他还是选择了正面一战。

除了敌人,没有人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觐见皇室成员。兰博基不喜欢拼命,却从不(炫)畏(书)惧(网)拼命。尤其是当那位王者身边的人或事受到威胁时,他根本就不会再考虑自身的安危。

兰博基认为,他的生命乃至灵魂本就属于当今的摩利亚皇。一直以来,他也正是为此而深深骄傲。

自始至终,黑袍人从头到脚未曾动过半分。玫琳就这样看着金黄色的炎气辉芒炽烈大放,沿着长鞭鞭身游弋疾涌,直到一股浓烈纯粹的黑暗光体无声现形,冷然将其吞噬。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美眸中有若覆上了一层寒冰。

一拳,黑袍人挥出的一拳便将兰博基彻底击溃。如此可怕的敌手,后者就只遇见过一次??在授勋仪式上,那个叫做“撒迦”的年轻人。

体力的迅疾消退,似乎和疼痛席卷全身的速度成正比。兰博基捂着中拳的胸腹处,渐渐软倒,直到失去知觉之前,眼睛还是紧盯着黑袍人,就像是一条无力护主的忠狗般悲哀而不甘。

“你是我所见过最不知死活的人。”玫琳冷漠地开口,连半眼也不曾望向倒地的车夫。

撒迦扯下头罩,淡淡地笑了笑:“你也一样。”

“接下来做什么?让我来猜猜。。。。。。”玫琳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眼神,道:“胁持我?然后去跟父皇谈条件?或者你根本就打算用我作为筹码,好让父皇束手待毙?真是可笑,你认为像他这样的人,会在意失去一个女儿?”

“皇宫的守卫太多,有你在,我会比较容易进去。”

玫琳直视那双亮若星辰的紫眸:“就这么简单?”轻咬了咬下唇,她的语声逐渐转低,颊边飞起两抹晕红,模样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可人,“难道是我的撒迦哥哥又想欺负人了?那天。。。。。。那天晚上你所做的一切,还不够么?”

“如果你肯丢掉怀里的那些小东西,我们的这次见面一定会愉快得多。”撒迦平静地打断。

六支魔法卷轴,一柄锋刃青森的短匕,两只古古怪怪的秘银容器。。。。。。当玫琳冷着脸将一具做工精致的连发机弩抛在地上时,撒迦几乎已有些哭笑不得。恐怕只有天才知道眼前的女孩儿是如何把它们藏在身上的,带着这些装备的她根本就不再像个公主,而更加贴近一名打家劫舍的悍匪。

“都是为我准备的?”撒迦将视线投向长公主的袖筒,“你似乎还忘了些什么。”

玫琳微变了脸色:“都在这里了。”

撒迦陡然探手而出,扼上长公主的咽喉,一分分将她的双脚拎离了地面:“我坚持我的看法。”

由于局部压迫而产生的低沉呜咽声中,玫琳徒劳地扳向那只铁钳般有力的大手,窒息感很快便让她的脸颊煞白一片。在这个时候,她无法说话,但眼神却倔强如故。

粗暴的撕扯动作之下,袖筒裂出了数道长长的裂缝,一只不过五寸长短、拇指粗细的卷轴落下地面,滚了几滚后静止不动。

它是使用过的。

撒迦怔怔注视着这支甚为熟悉的小玩意,松脱了玫琳。他早已听说过授勋之日是两名公主相继触发魔法卷轴,才得以引来了强大的黑巫师。玫琳的动机始终令他感觉到困惑不解,就像是现在,眼前的一切也同样教人迷惘。

“我会亲手杀了你,我发誓。”玫琳喘息良久,俯身拾起那卷轴。

“无所谓。”撒迦恢复漠然神色,挟起玫琳扔上马车,“如果这一路上你再试图做些什么,我们之间的交流方式将会变得复杂。”

两匹拉车的健马在齐声轻嘶后迈动四蹄,驰向皇宫方向。透过半掩的幕帘,玫琳望着那挺拔依旧的背影,良久良久,直到明眸蒙上了一层脆弱的雾气,方才低下头去。

小牛皮靴的内筒中,一支完全由赤炎晶石打造而成的手箭机匣早就被捂得发热。长公主亲眼见过这种附加火系魔法的箭矢能够引发多大的摧毁力,虽说狭窄的匣盒中只能容得下三支短箭,但当它们齐射而出时,前方半条街面内唯一还能存在的东西,便只有滔天火浪。

缓缓的,玫琳探下手掌,握住了机匣尾端。此时此刻,那双剪水双瞳中的水雾,已于无声无息间消逝无踪。

自很小的时候开始,这被迫接受单亲生活的女孩儿就逐渐懂得,如果想要驱走那头闯进你梦中的恶魔,就不能依靠流泪。

第四十六章 幽暗时刻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着,他们只知道活得很累,很迷惘,却不得不忍受整个漫长的煎熬过程。因为对于这些平凡的存在来说,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快乐都会成为更加眷恋生命的理由。比如,食物,温暖,亲人的微笑。”

皇宫内殿的议事厅内,普罗里迪斯的话语仿佛柔和晚风,于灯火通明的空间静静回荡。虽然已是深夜时分,但笔直伫立在大厅各处的军方将领和内阁重臣还是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其中部分肩章锃亮的高级军官满脸俱是风霜之色,马靴及制服各处遍染尘土,似是刚刚结束了一场艰辛至极的远途跋涉。

由于过长时间的垂首恭立,白发苍苍的国务大臣及几名同样老迈的内阁官员逐渐感到了体力透支,颤抖开始无法遏止地出现在他们身上。这个时候,权力除了重压之外,似乎并不能带来任何东西。

然而从一开始起,就连那名年至古稀的财政部长都在竭力挺直着身躯,竖起耳朵不敢错过普罗里迪斯所说的半个字。因为他和他的同僚都知道,在这位摩利亚的年轻皇者面前,每个人都必须随时紧绷得像根弓弦。

“世界就是这样奇妙,很少的一部分人手中,却掌握着绝大多数同类的命运。在场的诸位可以说代表了摩利亚最高权力层,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和普通人有些差别,换句话来说,你们最好得知道活着的目的。”普罗里迪斯环视着噤若寒蝉的一干文臣武将,平淡地道:“每个人都有着相匹配的价码,如果我觉得世袭的高等贵族不再有资格得到如今的一切,请相信,我会剥夺它们。”

短暂的沉寂之后,几乎是每个内阁大臣都在小心翼翼地阐述着有关的政绩。军机大臣擦着满头的汗水,刚思忖着该如何加入这些战战兢兢的邀功者时,普罗里迪斯清澈的目光已经穿越了人群,直视在他的脸上。

“阿莫罗索大帝执政时期,摩利亚存在着一支严谨而强大的兵工生产线,这也正是他能够横扫半个大陆的原因之一。南普罗杰,我很清楚你是个不甘于现状的人,也一直看到你在努力。可是我想说的是,卓越的成效才是目前国家最需要的东西。”普罗里迪斯湛蓝的眸子里渐渐现出玩味笑意,“巴帝人能够打退蛮牙的进攻,并且将战线一路延伸到斯坦穆境内,他们所倚仗的东西诸位应该都有所耳闻。如果有一天那些战争傀儡踏上摩利亚的土地,试问一下,帝国该用什么去阻挡?士兵的尸体?还是你们的?”

军机大臣嗫嚅许久,惨白着脸道:“陛下,我们的石灵兵种已经处在研发后期,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投入作战。巴帝国的钢铁怪物虽然强大,但是数量实在是少得可怜,就算是现在有必要交锋,我也有信心把它们全数歼灭。”

“如果要看一个普通人的底牌,就看他的朋友;如果要看一个皇帝的底牌,诸位,那应该看什么?”普罗里迪斯冰冷地睃了眼众人,缓缓地道:“据说巴帝的首席魔导士哈特菲尔德已经突破精神桎梏,达到了圣魔导的无上境界。当然,这并不是我最关心的,他主导的魔法行会系统为巴帝军方打造出无数攻城掠地的利器,其中也包括那批战争傀儡。作为一名曾经的摩利亚人,他给故国带来的威胁性显然充满了极大的讽刺意味。

兰帕尔,这个名字你们一定不会陌生。被称为‘巴帝第一虎将’的他今年还不过三十岁,却为希尔德南征北战了将近十五个年头。当年在和东方邻国努卡塔的战争中,他带着一支万人前锋营急行三个昼夜,连破十七道防线斜插努卡塔后方,用将近一半的伤亡数字成功换取了敌军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那场战争也正是因为这个不大不小的转机,而彻底倒向了巴帝人一方。谁都知道动摇的军心会带来什么,重要的是,他比敌人更快找到了有效的方式。

人类历史上就只有两个时期,战争时期和非战争时期。国家是台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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