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忍耐不住,施用挪移法术,瞬间离开了这家旅店。其时月夜朦胧,淡月照影下,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我已经来到了客栈的外面。我不愿惊动那个看门老人,施展轻身术,揉身升起,跃过了高大的客栈大门,悄悄进入到客栈院内。
我正准备走到内院窥探,却听见门口看门老人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看门老人的咳嗽声。我不愿被他看见,急忙躲到房间背后的隐蔽处。那看门老人不断咳嗽,却并不出来,少顷房间里面忽然闪出了一点暗红色光芒。
那点暗红色光芒明暗不定,在窗户玻璃上闪着诡异的光影。我心中大奇,走到近处隔着门缝细看。房间里哪里还是看门老头?只见暗红色光芒和淡淡月光的交相映照下,一个年轻人正面对着一朵黄花露出微笑,正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个年轻人。
难道晚上客栈的看门人换成了看门老头的孙子?两人的脸面虽然老幼各别,但五官面目却甚为相似。我正在沉吟,却听得房间里那年轻人轻笑一声,在月光下转过头来,那张年轻的脸慢慢变化,皱纹渐渐增生,竟是那看门老头模样。
第一卷 琴心三叠第四十一章道妖(上) 那老者慢慢回头,再面对那朵黄花时,皱纹渐渐消失,又转成年轻人模样,正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我看得毛骨悚然。以前有幸学习天书秘籍,自认为已经得窥门径,早晚可证大道,到后来才知自身资质有限,没有明师指点,总是一番盲修瞎练,但对这天书秘术却是景仰万分,没有一点怀疑。只是今晚之事太过诡异,难道世界上当真有妖魔鬼怪?
天书只言万物有灵,并不记载乱力鬼神。直言鬼神之论,皆为荒诞,眩惑晚学,以厉色希声掩饰虚妄,实为异端邪说。不过卢生身为道士,对成仙之说倒深信不疑。仙为世间所出,是凡人所变,修炼后可以升天,“由下而上”。他在天书中断定”仙道可成“,并在天书中斥责说“浅识之徒,拘俗守常,咸曰世间不见仙人,便云天下无成仙之事,目之所见,何足道哉?诣老戴天,而无识其上,终身履地,而莫识其下,形骸已所自有也,而莫知其心志之所以然也,寿命在我也,而莫知其长短之能至焉,况乎神仙之远理,道德之幽玄,仗其短浅之耳目,臆断微妙之有无,岂不谬哉?”“故不见仙人,不可谓世间无仙人”。
张铁嘴对天书最是迷信,他说我师之言岂有谬哉,依法修习,定能不老长生,甚或成就仙道,在天上人间永远自在逍遥。我当时非常怀疑,对张铁嘴说,这天书真能成就仙道,那卢生现在何处?盲目迷信要不得。你已挨过批斗,犹自不思悔改,编造谎言,可见破除封建迷信思想确实任重而道远。张铁嘴被我几句话呛得直翻白眼,气得好几天不理我,也不让我给他的算命摊子当托。
我和张铁嘴修习天书多年,自然不信那鬼神之说,纵有灵异之事,也只从魂魄上找其源头,往往屡应不爽,世间只有魂魄,离体后日久自消,哪里有什么鬼神?
但在我看来,这暗红色光芒映照下的看门人已经非鬼即妖,这房间里已不是人间气象。只见那看门人头颅随这那朵黄花转来转去,一张脸变来变去,终于变成了那年轻人的样子定住了。
看门人呵呵轻笑几声,甚是轻佻。我在隐蔽处看着他从房间里走出,心中一动,远远地尾随在他的身后。看门人此时步履矫健,哪里还有白日里弱不禁风的老态?
我眼见他走进客栈后院,心中更是惊悚。在房间里看见那朵诡异黄花,我就已隐隐猜测到一些事情,这看门人一定是那个施用摄魂术的茅山道士,不知怎么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客栈的看门人。可怜司二爷他们费尽心急,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朱草嘉禾据那太常婆婆说,能起到美容养颜的作用,谁知道竟有如许威力,可以让人返老还童,如此循环往复,不也是一种长生不老之道。早知道有此捷径,服食即可不老成仙,何必历尽千辛万苦修炼?纵有天书秘籍,又得明师指点,也是断欲苦行,知易行难。
我正在暗自欣羡,张铁嘴往昔之言突然自耳边想起。茅山宗认为服草木可救亏缺,服金丹可定无穷,怎知“草木延年而已,非长生之药”“金石有毒,倒绝阴阳”,刻意求之,行愈邪而道愈远,仙道未成反沦为妖物,难道这看门人是一个道妖?
那看门人行至斜坡之后,忽然转到了一座大墓前面。这面斜坡背后有一坟墓,坟上杂草丛生,我白天曾经看见过,当时以为是客栈主人家的墓园,并没有在意。这时在惨淡月光下,只见那看门人左手结出符印,正是我熟稔的茅山符法凶铃符。他右手挥处,那座坟顶上响起轻微的镇魂铃声。
不多时,那座坟墓封土在月光下无声无息的慢慢裂开,从墓中走出一个女人来,那女人笑嘻嘻地,满脸笑容,月光下看得清楚,正是失踪两天的文小姐。难道她已被看门人制成行尸?只是今夜的月下情景更加诡异,那文小姐行动如常,并非一般行尸走肉。只见她笑靥如花,用手搀过看门人,竟似一个家庭主妇迎接远归的男主人一般,流目传情,举止轻佻。眼见这两人缓缓向里面走去,那坟墓裂口渐渐合拢,我心中又气又急,急施挪移术想进入坟墓。
不料我身形刚起,那看门人忽然“咦”地一声回过头来,满脸惊讶,似乎已察觉到了挪移术法造成的空气波动。
“果然是你”,月夜下看门人冷冷地注视着我“既是同道,同为茅山一脉,何必这么鬼鬼祟祟?”
你奶奶的,我气急之下,忍不住骂出声来。是谁在行鬼鬼祟祟之事?你把这女子劫持到这死人墓中,意欲何为?你身为道士,应该清心寡欲才对,莫非竟对这女子犯那不轨之事么?
那道士冷笑几声,似乎有两点鬼火在他的眼中跳动。
“这女子自愿前来,何谈劫持?贫道已脱离茅山,改行全真,寻常女子如何放在眼里?这活死人墓乃是贫道潜心修道之所,功满丹成之地,后生小子如何明白其中玄妙仙机?”
我也冷笑几声回应他。“活死人墓?你以为你是全真重阳祖师么?他老人家隐居秘修,开创庵修丛林制度,行事光明正大,怎似你如此诡秘阴险?你这死人墓鬼气森森,怎敢妄称全真仙道?”
“你以阴魂尸气滋养朱草嘉禾,妄求长生,真是大逆不道。我看你两眼中鬼火一出,就知你修道未成,全身已化为妖邪之体,”
我本来以为这道妖被我揭开秘密,定然恼羞成怒,正在暗自提防他暴起发难,却见他神情落寞,也不理一边的文小姐,站在月光下沉吟不语。
莫非这道妖被我的一番话醍醐灌顶,已经幡然悔悟,洗心革面了?定是自己跟随张铁嘴多年,在潜移默化中已练成了他的铁嘴功夫。我正在为自己的口才得意,那道妖突然间仰天长嚎,声如饿狼,一时间客栈内月光暗淡,天地失色,四周草枯树摇,土石横飞。
第一卷 琴心三叠第四十一章道妖(中) 那道妖长嚎不歇,两眼鬼火忽明忽暗,月光下似乎满脸是泪。
我心中好笑,上前劝道“你这妖物当真好笑,放了这女人便罢,不放咱们就干上一架,且看你邪法厉害,还是我正宗仙术了得,输赢尚且未知,你哭个啥?这么晚嚎丧,搅得左邻右舍不安,小心天明定你个扰乱社会治安罪”。
那道妖宛如未闻,继续嘶吼。我心中有气,果然教育不是万能的,正要出手惩戒,却听得背后一人轻声笑道“小子果然是油腔滑调之徒,愚昧无知之辈,你以为自己习得龙门的掌心雷功夫,就是这妖物的对手了么?”
我大吃一惊,这几日元神已然成形,渐有离体之象,怎会让人无声无息的欺近到身边?回头一看,月光下一人拄杖站立,正是那太常婆婆。
在这一瞬间我连转了几个念头,听这太常婆婆的口气,似乎我连这道妖也斗不过,如今他们两人联手,自己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我今天为解救这文小姐而死,是否比泰山还重?大大的不见得。这文小姐虽然对我不错,但毕竟是廖师兄的未来家眷,为她而死,怕不仅是轻如鸿毛的问题,简直是死得可笑,传出去太不光彩。
不过这道妖既已被我看破妖身,行藏已露,他们定要杀人灭口。既然反抗是死,跪求也是死,不如奋起反抗,也让这文小姐看一看我的男子汉气概。回过头看看地下,那文小姐却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不由得好生失望。
道妖长嚎倏然而止,眼中两点鬼火又重新亮起。他伸手结出符印,一团绿光直奔我而来,我大喝一声,双手忙结出掌心雷。岂料那团绿光疾如闪电,我双手未及拍出,面前已经一片绿影,大惊之下,急忙滚身在地,翻了几翻,爬起来后全身已沾满杂草灰土,当下心中一片茫然。
定下神来,却见那团绿光已和太常婆婆斗在一起。那道妖默不做声,双手配合身法进退,操纵着绿火不离太常婆婆前后左右。
“亡灵火能奈我何?”那太常婆婆在绿光中奔腾跳跃,对着那道妖笑道“多年不见,恭喜你成就大道啊,怎么不知感谢,反而向姐姐动起手来?当真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那团亡灵绿火忽然一变,在半空中盘旋数道,已结成一把巨大的绿色之箭,那把箭似乎有形有质,在空中凝结不动,箭头直指向太常婆婆。
太常婆婆在绿色光芒的映照下,脸色非常难看。“四弟,看来你对姐姐恨之入骨啊,莫非还要用这亡灵之箭对付我?”
那道妖见亡灵箭的光芒已罩住太常婆婆全身,心下稍定,但依然不敢进前,站在远处冷声道“雕虫小技,如何敢在姐姐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姐姐让我服食朱草嘉禾,究竟是何居心?”
太常婆婆抿嘴笑道:“四弟如何说出此话?服食朱草是你自己所为,怎么反怪起姐姐了?”
那道妖大怒,上前一步,那绿色巨剑也逼近太常婆婆身前三尺之处,发出尖利的嘶叫。
“不是你故意说出服食朱草可成真仙的话语,我怎会费尽心机,在这客栈活死人墓中苦苦守候?如今枉费心机,成仙了道转眼成空,都是拜姐姐所赐,这深仇大恨怎么清算?”
太常婆婆仰天大笑,声音起初苍老,渐渐声如银铃,绿光下只见她容貌姣好,风姿绰约,犹如豆蔻少女,笑声过后,那少女又逐渐变成太常婆婆模样。
太常婆婆笑容一敛,顷刻间一脸阴晦之色。
“你早就想叛师离教,以为我们不知吗?你心怀叵测,妄求全真,怎能容你泄露本宗大丹要法?呵呵,你服食朱草,现在容颜如玉,正是风流少年啊,不比那长生作仙更要逍遥?呵呵,恭喜恭喜!”
那道妖恚恨,怒声道“茅山宗有什么好处?个个颠倒阴阳,人人枉顾人伦。我离开本宗,又怎会泄露本宗大丹要法?你们要置我于死地,直接下手就是,为何骗我服食朱草嘉禾,造成本元丧尽,身化为妖?”
我在旁边听得明白,不禁大叹倒霉。原来这道妖嚎丧是要和太常婆婆拼命,并非要和我为难,自己做事冲动,险些替这老太婆做了替死鬼。不过这群人装神弄鬼也就罢了,竟敢在当今社会拉帮结派,而且门规森严,俨然黑社会性质,难道不怕zf打黑么?
我看见这两人剑拔弩张,忍不住上前打个茅山宗的稽首道:“二位且住。大家都是修道之人,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我前日和一个道友大打出手,现在想来就好生后悔。只是大家修道须先修心,万不可凭借自身修为,滥杀无辜。你这老道为何轻信人言,服食尸气造成大祸?你这婆婆也是,现在提倡宗教信仰自由,怎有叛教之说?你造谣害人,大是不该”。
第一卷 琴心三叠第四十二章道妖(下)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太常婆婆奇道“看不出你这年轻人如此迂腐,动不动就拿zf社会来说教,真是奇哉怪也。你不是我们修道之人,如何会掌心雷的丹家功夫?究竟你师承何人,不知年轻人能否见告?”
我有些洋洋得意。我虽然不是专业修道人士,却能修得元神离体,虽说拜天书之赐,也该与自己悟性慧根有关,多少修道之人,穷其一生,也未能初窥门径。当下对那太常婆婆说“师承何人,自然可以见告。我师卢生,句曲人氏,所传天书深不可测,在你们修道界定是如雷贯耳,他门下第一代传人是我和张铁嘴,还望婆婆多加宣传。”
太常婆婆摇头说,卢生是谁?不认识,没名气。婆婆看你小子虽然有些油嘴滑舌,心眼倒不坏,这小妖精是你的情人吗?她吃了朱草嘉禾,已中了阴邪之气,你不快些救她,反来和我们颠三倒四,真是愚蠢无知之至。
那道妖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我,“小子滚开!”他转头对太常婆婆说“今夜淡月,正好适合我们决斗。多年的恩怨情仇,在此一了百了,岂不是一大快事?”
他一挥手,那支亡灵之箭绿芒大盛,在半空中犹如闪电,疾射向太常婆婆,绿箭周围的空气被挤压,发出刺耳的嘶嘶声。那太常婆婆飞身闪开,笑道“四弟最是爱占便宜。你道不是圆月之夜,姐姐的玄阴术就怕了你么?”
道妖再不搭话,凝神注视着在半空飞舞的亡灵绿箭。那亡灵箭极是灵异,随太常婆婆的身法变换而变化,直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你已沦为妖物,有你自己的去处”太常婆婆嗔道“星命有占,你命犯妖星,还要在这里纠缠不休么?”
道妖更为恚怒,口中叱喝一声,那只亡灵箭忽然间霹雳一声,绿光转为红光,在半空中缓缓停住。
太常婆婆大惊,绿色转红,莫非你已吞噬尸僵?锁魂之尸其肉极毒,须以童男做引,你一定做了那伤天害理之事。
那道妖伸手叱喝,红色巨芒震动一声,直奔太常婆婆而来,太常婆婆形如鬼魅,闪身躲过,巨芒悄无声息地割掉了一块巨石,转得几转,又重新瞄向太常婆婆站立之处。
“椿庭已寂,雁影分飞”太常婆婆呼啸一声,腾空而起,半空中她双袖舒展,形如两道鹤影。那道红色巨芒连连震动,忽然向半空中飞去,被太常婆婆双袖裹住,光芒渐渐暗淡,终至消失。
“杀金为刃,你既已吞噬尸僵,永生无法回头”太常婆婆在半空中冷笑道“修罗彼岸已结网等候,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去吧”
半空中长袖舒展下来裹住那道妖,太常婆婆呼啸一声,身形转动,在空中如同鬼魅般倏然消失。
裂开的坟墓里,只剩下几十副散落的骨架。里面一个小男孩昏迷在地,死活不知,正是旅店老板5岁大的儿子。他的一只左腿已经不见,想是被那个恶毒的道妖做了药引。
以前一直以为茅山宗只会弄些镇尸灭煞的民间巫术,现在才发现作为千百年来经久不衰的道教支派,其中并不乏道术高深人士,远非我想象的那般肤浅,自己沾沾自喜的玄学进境,与他们相比还差了老大一截。
我用挪移术把文小姐和孩子传送到客店,老板娘一看见孩子的那副惨状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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