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外景?几分钟下来脸就冻僵了。”
“你又不拍脸怕什么?”
她打个呵欠,“那你们找好地方了再通知我吧,我今天没事,随时可以出去。”
水月建议,“你现在就来公司找我吧,我们开着车奔郊区,一路走一路照。”
说到郊区,狄双羽倒是想起一个好地方。
数十天不见,向阳的小庄园已出落成另一番模样了,冬季落满了雪的鱼塘丧失功能性,但别有韵味。狄双羽她们来的当天,正赶上向老爷子也在,冰面上刨个窟窿下了把钩,跺着脚站在塘边剥烤地瓜吃。
狄双羽啧啧两声,“这还有鱼敢咬钓吗?”
向阳低声道:“压根儿就没鱼。前阵子一看要变天,我就下了几网,肥的全捞上来了,剩下的估计都是比网眼细的货了。”
说得就跟不是自己家的似的,狄双羽无语地看着他。
向阳乐龇龇道:“他钓着玩去吧,这两天腰椎不大舒服,大夫让适当增加运动,这不,跑我这儿溜狗来了。”
水月见了陌生人格外亲切,攀谈了两句,不打草稿地谎称是来帮庄园做软性宣传的,从老爷子手上分到半块热腾腾的地瓜跑开了。老爷子不懂软硬,听闻“宣传”二字,不太情愿地递给向阳一个介乎于赞赏和意外之间的眼神,“你小子还办出了点正事儿。”
向阳大言不惭地接道:“那是。”
得知狄双羽也是瑞驰出来的人,向老爷问:“小昱还成天那么牛逼哄哄的?”
狄双羽顺嘴就答:“啊,还那样。”扭脸问向阳,“小玉是谁呀?”
向阳撅着嘴,“老容。”
“哦。”狄双羽了然,有代沟。“容总没来过你这儿钓鱼么?”
向阳说你开玩笑吧,“他怎么可能钓鱼,他炸鱼还差不多。”
狄双羽爆笑,她能想像容昱拿着雷管站在塘子边兴高采烈的样子。
向阳说:“狄姐,我觉你还是笑好看。虽然酷起来挺忧郁挺神秘的……”
一阵人嚎狗咬打断他的奉承话。水月尖叫,“向员外,救命啊。”
向老员外没有救她的意思,光是扯着脖子看热闹,“嘿,嗓门够亮堂的。”
狄双羽和向小员外对视一眼,往几米开外的案发现场赶去。一只体型硕大的杂毛土狗正与水月对峙,水月紧掐手中武器不放,那狗也不依不饶地盯着她,时不时吠上两声。
狄双羽纳闷,“这些狗都散养惯了,怎么还咬生人。”
向阳刑侦能力还是很强的,一眼就找出关键所在,“这位姑娘,请你放下它的积木好吗?”
水月看一眼手里沉甸甸的红色小碗,刷地甩出老远。
那狗尥开四爪迅速追过去,水碗叨回来,放在向阳面前,摇着尾巴冲他大叫。
向阳踢它一脚,“不玩,滚开。”
水月擦了把汗,“员外小哥,你这养的都什么古怪货色啊?”
他笑露一口白牙,“我不挑,来什么养什么。”
他这园子里充满了各种流浪生物,狗占多数,有些是被弃掉的,有些是走丢的,兀自寻到这里了。这来来往往人多,有些相貌不错的会被人认养走,剩下的大多是品种差,或者有残疾的,跟着向阳倒也能吃饱喝足。
水月顿时崇拜起来,“您这做的是公益事业啊,回头我给您安排个专访怎么样?”
向阳很感兴趣,“能和狄姐在一个版吗?”
水月绿着脸,“她是□版的,你和狗有不得不说的事儿吗?”
摄影选好了背景,远远招呼狄双羽过去试光。
连玩带闹在户外疯了一天,狄双羽晚上到家就流清鼻涕了,围着被子坐在电脑前看今天的工作成果,意外发现向老爷子很有镜头感,尤其是和杂毛狗二花子的合影,比希特勒牵着黑背的气势还慑人。
关允来电话说要去西直门那边唱歌,“你来开开嗓啊麦霸?”
狄双羽奇怪道:“你不是礼拜一才回来吗?”难道济南也有个西直门?
“改签嘛,正好客户要来北京。”
“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落地啊。”
狄双羽轻嗤,“飞机上还有酒局怎么着?”听他乱乱儿的发音就知喝了不少。
“哦,还吃了个饭。过来唱歌,你不在木头他们都唱不起来。”
“我不去我感冒了。”
“啊?这么不给面子……”
“你也少喝点,早点回家啊。”挂了电话莫名其妙就生起气来,再看向家老爹的照片都没那么喜感了。
想到第二天还要去甲方那修改方案,狄双羽翻出两片感冒药就水吞了,正准备躺下,手机响了,穆权问:“双羽你在几单元啊?关允让我来接你。”
狄双羽头大如斗,“你别来了,我不过去。”
“在你们小区外头了。”
十六人的大包厢就坐了五个人,茶几上满是啤酒瓶红酒瓶洋酒瓶,一个四十来岁的陌生男人正在唱歌,怀里坐了个姑娘,身上那件艳丽的吊带裙绝对不是这时令能穿得出门的。还有个没见过的女孩子,坐在茶几前,极有耐心地把一干瓶子摆放整齐,码得跟三军仪仗队式的。关允坐在最靠里的沙发上,他旁边的女人狄双羽认识,是穆权的女朋友,经常拎着一花里胡哨的LV,张嘴闭嘴是“我司机怎么怎么样”“我们保姆怎么怎么样”。之前一起吃吃喝喝几回,隐约记得是姓吕。跟关允两人头挨头不知说什么,她有抬手拭眼角的动作,似乎在擦泪。
唱歌的男人挨着门口,最先注意到穆权和狄双羽进来,拿着麦克粗声粗气地说:“木头你躲到哪去了?少喝了两轮,补上补上。咦?又来了位美女,欢迎欢迎。”其他人也都望向门口。小吕看了穆权一眼马上就将脸扭向一边,身子也往里挪了挪,几乎是背对着他。
关允笑眯眯地朝狄双羽招手。成份不明的人群里,狄双羽按捺着火气,坐到他身边。关允说:“小吕生气了,木头要调到外地去,没跟她商量。”
狄双羽冷笑,“跟她商量完就能不走了啊?”她不喜欢小吕,不仅因为个性,还因为身份。如果是正经女朋友还好,但穆权是有老婆的人。
常听人说,看一个男人好坏,要看他身边的朋友,关允就是和这样一伙人成天泡在一起,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反正没见几个对媳妇儿忠心耿耿的。穆权他老婆也和大伙一起吃过饭,是个老师,谈吐机灵,眉宇间有些凌厉。某一天这厮又光明正大挽着个情儿出来,狄双羽都佩服自己当场居然没表现出任何吃惊与好奇,就连事后也没向关允打听这些烂事,是关允自己主动说的,穆权跟她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的,那女的很有手段,一开始就知道穆权有家,还是缠得死死的。
关允说起她是一副怜惜的态度。狄双羽想,大概这女人让他想到赵珂了。狄双羽观察发现,他对这种爱起来不顾对象已婚与否的女人尤其存在好感。
散场时基本上所有人都喝了个神智不清,狄双羽是一口没喝,谁的面子都不给。门口那中年男人整晚把着麦克不放,临出门前问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郎,“你出台吗?”又问另一个,“你呢?”
关允跌跌撞撞走过去拍着他肩膀说:“许老板吃得消哇!”
那姓许摆了下手,“不不不吃夜宵了!回见。”一手勾着一个女郎去过**了。
关允见风吐了一通,人好像清明了一些,不再碎碎念叨些狄双羽听不懂的话,站在她身边等出租车。都说人醉脑不醉心,这话一点没错。关允走路都踉跄了,但愣是没敢挑战狄双羽的脾气。两人几乎一路无语,到小区楼下的时候,他被路边烧烤的小摊吸引,可怜兮兮望着她,“你饿不饿?”
很吵的环境里,狄双羽都听见了他肚子的咕噜声。
几串羊肉串到家楼下就吃光了,他扔掉签子,试探地揉揉胃,“好像没饱。”
狄双羽说:“它们还在食道里没下去。”
进了门,他鞋也不换冲进卧室,被狄双羽拉住了扒光衣服揪到浴室里。花洒一开也没管热水上没上来就往他身上冲,凉得他直闪,很快就老实了。
狄双羽往他头上打了洗发水,他乖乖低着头,眼睛却时不时睁开看她,狄双羽冷脸喝道:“闭上!进眼睛里去了。”
他忽然问:“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狄双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关了水阀,“什么?”
“是啊,喜欢什么?”他湿漉漉倒在床上,昏然欲睡,“喜欢我什么呀,”他喃喃着,“……嗯,双羽?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狄双羽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眼泪还是刷地一下就出来了。蹲在地上,盯着他牲畜无害的睡脸,“关允,你就不能喜欢我吗?”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怀疑你是间谍。”
狄双羽说你有什么值得谍的,严重怀疑他出差的时候尽对着色戒打手枪来着。
☆、13关于一夜情
… …
关于一夜情
相互不背负任何责任,可以随时用一句“再见”来作为“永别”——这样的男女关系,我把它称为一夜情。而我和关允,终不过是多个一夜情而已。
委屈莫可名状。
无论怎么样亲密,哪怕也感受到他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待我、努力安抚,可我始终问不出那句: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一个月,是这男人专心的极限;
一个月,却仍未到我容忍的极限。
比预期要长了一点,忽然不知要怎样处理了。
2009年11月23日
对于狄双羽的心情,关允大多时候是感受迟钝的,他不会明白这姑娘忽喜忽忧为何,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主动提醒自己回去看宝宝,反过来又因为这件事生气。他觉得问题出在两人年龄的差距上,他觉得两人之间有代沟。狄双羽则认为他不够用心,从来没有认真思索过两人的关系。也说不定他把这种思索当成浪费时间,不值得为之。关允很无奈地说:“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不会沟通的人。”
关允早上醒来,意外发现早该去上班的人居然还躺在自己身边,试着唤醒她,“你还不起床吗?9点多了。”
狄双羽眼也不睁地应道:“嗯。”
关允困惑了一下,没再多问,合上眼重新准备入睡。宿醉余威犹在,他揉着疼痛欲裂的后脑,回想起昨夜一些反常的片段,扭头对她的背影问:“你昨天是不是哭了?”
她不作声,沉默得让他不安,伸手轻触她额头。狄双羽身子一震,“干什么?”
“感冒了?”是他手凉还是她头热?
“我昨天就感冒了还不是被你弄去喝半宿酒!”
“对不起。”见到怒火他反而放心了,笑着将她抱住,“我还奇怪后来你怎么出现了。”
“不好意思啊,打扰关总了。”
他靠近,下巴搁上她肩颈之间,“还生气啊作家?不是喝多了吗……你是不是在发烧?”脸颊贴贴她的,确定了温度,“难受怎么不说一声?”
持续高烧让狄双羽整夜难以安睡,一会儿是他暖笑的脸,一会儿是他残酷的眼,忽而二人互拥相爱灵肉合一,忽而又见他与另个女子床上颠倒声色真切……似梦半醒,喜忧交错,分不清虚构还是现实。清晨稍微退热,正想爬起来洗去一身沸汗,又遭他在耳边吵个不停。狄双羽想起了昨夜的对话,疼痛在身,委屈在心,眼泪瞬间打湿了半边枕。
关允探起身,想查看她气色,却见她紧闭着眼,有泪自眼角汩汩滑落。“怎么了?”他声音里有明显心疼。
狄双羽哭得更凶。
“是不是我昨天说了什么,还是做什么了?”这顿酒醉得厉害,她来之后的事,他已经完全不记得。
狄双羽抹了一把脸,转过身看着他,“你一直在叫别人的名字……”
他惊呆片刻,似乎就明白了她的泪,摸摸她的头,“傻妞儿,计较她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胡乱的哄诈,他果断就承认了,只能说明,事是过去的事,人却并非过去的人。
关允撑起身子抓了根烟点燃,“我说过,我和她不可能了。”靠坐在床头默然半晌,转视狄双羽,神情严肃地说,“像昨天晚上不管说过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太介意,毕竟在一起两年多,没办法一下子就把她连人带名都忘了。你如果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也没办法。”
狄双羽咬咬牙,不做任何回应,又问道:“楚楚是谁?”
关允愣住了,这回是真的有些莫明其妙,“楚楚?我还提到了楚楚?”
狄双羽低吼,“难不成是我提的?”
“……可她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啊。”
“是你的朋友?还是赵珂的?”
关允目露狐疑,“你到底在哪知道的楚楚?我不可能喝多了叫她的名字。”
狄双羽揉着额角,“随便你要不要说,我也不想听你的这些花花草草如何如何。”
“什么花花草草。”关允忽然笑起来,“我都说了什么让你产生这种想法……楚楚是赵珂的发小儿,结婚好几年了,对她老公特别忠心,我很尊重她的。我们俩怎么可能有什么?”
狄双羽冷哼,心说对老公忠心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值得尊重的?
关允想了想,又说:“最近是有过联系。”看下狄双平静无澜的表情,“之前赵珂跟她借过钱,她现在着急用,赵珂拿不出,楚楚就找到了我,问我能不能帮她周转一下。我觉得总算认识一场,她又不是没偿还能力,就借了她一笔。赵珂知道很生气,说她的朋友是她的事,不需要我管。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喝多了提到她,可能是被刺激到了。她好像特别着急用这笔钱,筹不到的话搞不好会背叛家庭,据说她们老板对她挺有意思的。”
狄双羽想问据谁说的,赵珂吗?忍了一忍,终是没问出口。随口一问,就得到这么多她不愿获悉的信息,不想再追寻什么了。书上说的好,知道越多,伤得越重。
原来关允所谓的“楚楚出事”是指她出轨这种事。物以类聚不是自然现象吗?你关允的朋友一个个都是养情儿找小三的,赵珂这些好友,对男人的态度又能端正到哪里去?不说过于主观癔断的话,单就实际情况而言,明知赵珂和关允已经分手,还来向关允借钱,体面女人谁做得出这种事。
同样无法理喻的是关允,口口声声说与赵珂再无可能,却连她的朋友都积极照顾,狄双羽找不到相信他的理由。并且对于自己患着重感冒跑过来见他的行为,感到非常恐慌。
葭子曾说她,“对自己不贤惠是因为你不玩了命的喜欢自己”,那么关允呢?已经爱他胜过爱自己了吗?这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值得她玩命去爱吗?尽管到目前为止,她并没为他做过什么,只是喜欢和想念,类似于自私的爱。可她仍是怕了,怕了自己的认真,怕有一天终于要问:我是这么的喜欢,为何你不屑一顾?
关允又为她买了提拉米苏。
狄双羽在转角茶座二楼的老位置,戴着眼镜,没有开电脑,也没看杂志,只是望着窗外车来人往,像每一个等他到来的时刻一样,表情愉悦。专注于一件事,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桌上咖啡已经彻底冷了,那片奶油叶子的形状还非常完好。
关允削瘦的身影逐渐清晰。狄双羽看清他手中透明的袋子,印有附近西饼屋的LOGO,装着棕色的提拉米苏。那家店子就在瑞驰正对面的商场里,狄双羽第一次去也是因为等关允,他说马上下楼,她等了十分钟,被身后卖相喜人的点心吸引,忍不住走进闲逛。当时已经七八点钟,货架上点心所剩不多,狄双羽取了最后一块提拉米苏,关允刚好进来,帮她结了账。她剜了一口蛋糕给他吃。他抿嘴强咽,对过于甜腻的食物不予享受,却记住了她这口爱好。每次自己心情大好,更多是她心情不好时,他会带一块提拉米苏哄她。
狄双羽就想告诉他:Tiramisu的意思是“带我走”,而非“对不起”。
这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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