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郃离了老远便下马快步走了过来,对张齐抱拳道:“张将军!别来无恙啊!”
张齐忙笑脸迎道:“二公子一路辛苦了!”不过看李郃虽满身风尘,脸上却仍是精神抖擞,一点都不像赶了那么长路的样子,与他身旁的将士相差极大,心下不禁暗自佩服,本以为这二公子一向嚣张纨绔,想来只是个沉迷酒色的富贵公子,吃不得苦,却不想还真如李总督所言。身体极壮,有几分真功夫。
李郃笑道:“张将军,如今你我同为军中领将,还是以将衔相称吧。”
张齐也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统将,带兄弟们入堡吧。”心中却是暗暗奇怪,怎么这二公子同在扈阳时差这么多,那身纨绔嚣张之气几乎不见。只能看到一些不羁桀骜,看起来倒还真像个年轻有为的军官将领。
带着李郃进堡的一路上,张齐对他说明了目下马门堡和三路军的情况。李郃耳朵认真听着,眼睛则四处观察。
这马门堡虽称为堡,其规模却不下于一座大城。驻扎下六万多人马实是绰绰有余。但见马门堡内有很多民房,却不见一个平民。不禁奇道:“张将军,怎么不见平民百姓啊?”
张齐道:“这马门堡已经被胡人攻陷过一次了,我们前不久才收复的。这里的百姓早就被杀地被杀,逃难的逃难了。”
李郃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听张齐介绍。
而张齐一说了这难民,就开始顺着难民的话头讲起来了:“这些胡人,真是他娘的残忍。每攻下一座城,都是只留美女和工匠,其他人无论老幼全部杀死。唉,胡人南侵几月,三省被戮者不下数十万啊!仅这马门堡,便有至少千人被活埋,其他被杀者更是不计其数。”
张齐说得感慨,李郃听着却没有太大地感觉。一来他这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虽也看到一些死尸,但毕竟那些城镇村庄都已被大夏军收复,尸体大多已处理掩埋,那些凄惨的景象,他并没看到多少。所以,死的人在他听来,只不过是些数字而已,听着并没多大震动。倒是听到胡人抢走了不少大夏美女,心中非常不爽。
“北部三省地大夏军可调遣战斗的兵力有大概三十五万左右,这些兵马被分为三路。一路军为定北大将军、三军主帅林天文统率,往彤阳省进攻胡军,收复彤阳一地;二路军由大将军翁远所带,从岭川省主攻胡军,负责收复岭川一地;三路军便是咱们,大将军是萧莫为萧公,主要由咱们江南清临军组成,负责收复西塬省。”张齐介绍着目前大夏军在北部三省的情况。
李郃道:“那……胡人如何?三路军已攻到这马门堡,看来胡人此次败局已定啊?”
张齐摇头道:“李统将你有所不知,这胡人号称是三十万铁骑南下,但具体是多少兵力我们并不清楚。不过至少十五万是肯定有的,而我们虽说北部三省可调动参战的兵力有三十五万,但这数字即便已算上那些杂役,也还有许多水分,若大胆一点说,恐怕真个能拿出来打仗地,也就勉强二十万。像咱们三路军,说是实打实十三万,可实际上却有大部分都是后勤人员,至少四分一是不拿武器刀枪的。再加上一路上打下地城池要分人驻守,我们到了这里,兵力已是越来越少。
不要看我们打得顺,一路攻城必克,实际上胡人根本就没和我们打,一见援军到,就立刻弃城而逃,不见踪影。每座城都是如此,偶尔遇到小股抵抗的,也都是远远地用弓箭射了就跑。
胡人根本未伤元气,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而我们为了分兵守城,力量过于分散,一旦受胡军主力的进攻,恐怕……“
“知道胡军主力地位置吗?”李郃问。
张齐摇头:“要是知道的话就好了,我们只能知道他们大概的位置,所以无可奈何只得兵分三路一边收复失地,一边夹击胡军主力。
胡军主力几乎全是骑兵,机动能力太强,来无影去无踪,竟然也没有后勤补给地拖累,经常是化整为零,几万人分成十数个几千人的分队,四处收刮粮草,而后突然聚于一处,对我们的弱势兵力处进攻。“
第一百一十五章杀不死和无敌
张齐带着李郃和他的虎营到了给他们安排的营地。
这是一片无人居住的民居,看起来被破坏得不多,只要稍微整理一下便可以入住了。
李郃吩咐陈云、尤邙和另一个标统带士兵们收拾好营地,安排好住宿,将几条街道打通,清理街上的杂物。而后便与张齐去见军中的几位将领,那些江南清临军的将官对他多较为客气讨好,西北军和一些北部三省驻军的军官就对他比较不屑了,都认为他是个仗家世来混功劳的纨绔子弟而已。
李郃也不在意,一概以微笑示之,喜怒不形于色的表现,更是让张齐又一次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看来这个二公子不像外人说的,只懂风流嚣张那么简单啊。
最后还得去中军大帐见过大将军。跟着张齐到了中军帐前等候多时,通报的亲卫才出来道:“两位将军请。”
萧莫为其实并不想见李郃,在他看来,一个两省总督的纨绔子弟实在是没什么好见的。居然这个时候想来混军功,实在是不知好歹。
李郃的父亲李斯洪当年在延东王爷手下为将,于军中也是有些威名的,萧莫为自然也知道。不过这些有名的将领之子,若有潜质,一般都自小培养,十三四岁时就会初露锋芒,名气便会在这些将军世家中传播开来,多少都会知道些。像现在二路军中一位大将黎布,便是武状元出身,武勇非常,现今虽然才十八岁,却已位列将班,统领得数万兵马。
而这李郃嘛。他在京城也隐约曾听人提起过,却是说这小子竟出百万银买一青楼女子回家。这样沉迷于酒色之中的纨绔子弟,能成大将才怪!
不过他这三路军中多为清临军组成,这李郃是清临总督之子,那些将官肯定都要给他点面子。而他身为主将。即便是反感他。一些表面上的事也是得做的。军中官场,都是脱不出那个圈,那个俗。
但当他见到李郃时,却是颇为意外。只见其一身黑甲铿亮合体,身材高壮修长,眉目有神,气质不凡,倒真是有几分猛将的威武英气,与黎布相比也是不逊色多少啊。脸上更是看不出一点酒色过度的样子。都让他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那个传言中的总督之子李郃了。
“大将军,这便是由扈阳带着三千五百兵马驰援我们的李郃李统将。”张齐看萧莫为有些发呆,轻轻咳了一声,抱拳说道。
“末将张齐将军麾下虎字准营统将李郃拜见萧大将军。”李郃地礼数一丝不苟。
萧莫为微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伸手托起李郃笑道:“是李贤侄啊,这里也没有外人,就不必那么客气了。当年我与乃父同在延东王爷麾下为将,说起来。你还当叫我一声世伯呢。”不屑归不屑,面子功夫他这在军中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将。也都是样样俱会的,不然也混不到今天的地位。
李郃恭敬地站在一旁,道:“萧世伯当年勇冠三军,家父也经常提起,今日小侄得见世伯尊颜,当真是三生有幸。世伯威武,令小侄折服。”
两人反正就是互拍,你说虚,我也说虚,你赞我,我也捧你,这么一来二去一番后,倒真像是久不相见的伯侄一般了。
萧莫为暗道,果然是世家子弟,年纪不大,这口舌已是如此灵活,拍马奉承地话是随手捻来,连他这久历官场地老家伙都被吹得有些轻飘飘了。不过也正是因此,他刚刚初见面时对李郃有些转变地印象,又变坏了。依他所想,这种少年时就如此精滑的人,是成不了好将军的,更何况他无论怎么看,都不相信李郃会有多好的武艺,成日沉迷酒色,哪能有多好的身手?
又说了一番无关痛痒的话后,萧莫为也有些烦了,便道:“李统将啊,如今你既也入军为将,那么这军中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切莫辱没了你父亲李总督和你外公延东王爷的威名啊!”
李郃听到萧莫为叫他“李统将”,忙由座位上起身抱拳行礼道:“末将谨遵萧大将军教诲,必严格按张将军和萧大将军地命令行事,奋勇杀敌,报效皇恩,决不辜负大将军的期望。”
萧莫为点了点头,暗道这李郃不管怎么样,脑子还是蛮清楚聪明的,看起来也有点军人的样子,不至于像那些不知轻重的富家子弟一般。
这样的话,只要他安安稳稳地在军中待着,别惹什么事,到时候若能打败胡人,给他请一份功也无妨。萧莫为心中想着。
从萧莫为的中军主将大帐中出来后,李郃便与张齐分手返回自己的营地了。
虎营干这种清理的活也不陌生,前几个月才自己整理修建过一片营地呢,现在做起来,也是颇为熟手,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多时就已整理得差不多了。
李郃刚回营就见古康苦着一副脸坐在街旁,一个亲卫正在帮他的右臂上跌打药,不禁奇道:“古康,你这是怎么了?跟谁干架了?”
古康见是李郃,忙起身行礼道:“将军回来了。”
“行了行了,你坐你地吧,胳膊是怎么回事?”李郃摆了摆手道。
古康似乎难以启齿的模样,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他娘说,别磨磨蹭蹭的,跟娘们似的!”李郃不耐烦了。
古康忙道:“将军……这……是这样的,我们听说那边周字准营里有个老队尉,是南谷苗族人,有一手南谷不传的文身活计,便去找他,想让他给你们文个身。却不想那厮……那厮说要跟他掰手腕,比力气,力气比他大者。他才愿意文。末将便与他,可……可……”
李郃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笑道:“可是比输了是吗?”
古康忿忿道:“那厮看起来瘦如干柴,却不想力气竟那么大。”
“有意思,我也去看看。”李郃说着对旁边一亲兵道:“带我去周字营的营地。”
当李郃到了周营营地找到那个文身的老队尉所住的屋子时。屋里屋外已是围满了看热闹的兵士。往里一扭。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骨瘦如柴地中年军官,正与一位光着膀子的青年军官掰着手腕。那中年军官想来就是文身的老队尉了,而这青年军官,却是李郃营中的杨堇。旁边有几个在猛喊加油的都是虎营亲卫队地士兵。
此时那老队尉显然点了优势,看起来脸上却仍是气定神闲,而杨堇则已是青筋暴凸,满脸充血,显然已是力有不济。
果不其然,啪地一声。那老队尉将杨堇地手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疼得后者眦牙咧嘴冷汗都流了下来。
虎营亲卫队地士兵们见状都是一脸的沮丧,而外面的围观的周营士兵则是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
李郃拨开众人挤了进去,杨堇见他,立刻起身欲礼,却因为右手刚刚用力过度而无力举起,只得半弯了下腰,道:“李将军。”
李郃对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直接坐到了那老队尉面前。
老队尉要起身行礼。李郃却是摁住了他的手,道:“敢问如何称呼?”
老队尉道:“小的周营严字标营三队队尉胡隆。见过李将军。”
“哦,是胡队尉,听说你有一手文身的绝活?”李郃笑道。
胡隆点头道:“是族里的不传手艺。”
李郃道:“哦?那……帮我文一个吧。”
胡隆闻言一愣,这文身在军中颇为流行,但也只是下层的士兵和军官喜欢,觉得文上去有气势,显得威猛。那些上层军官们对此是颇为不屑的。所以他一直以来敢说不能力气比他小地人文身,实际上那些高级将领们并不会去找他,否则的话,叫他文,他还不是得乖乖地文,像古康和杨堇,也是因为不是同一个营的军官,所以他并不怕,掰手腕输了就不文。可这个李将军,虽然是今天刚带兵入堡的,可他却是亲眼看到其与前锋军主将张将军颇为亲密的,这可是惹不得。
“这……李将军真要文?”
李郃点头:“当然。”
“那李将军想文什么字或图案?文在哪?”胡隆问道。
李郃指指左胸道:“在这文三个字——杀不死。”又指指左背道:“在这文两个字——无敌。”
胡隆愕然,杀不死?无敌?他暗暗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将军起来,长得倒是蛮英气的,身材也挺高壮修长,可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而已,就凭他也敢称杀不死?也敢言无敌?还敢文到胸口和背上?这未免太过自大了吧?若是三军武王黎布这么称也就罢了,这个李将军又算什么人,居然敢文这五字?
外面围观的士兵们也是议论纷纷起来,都说是李郃过于自大了,当然话语要难听得多。而站在一旁的杨堇和其他几个亲卫队的士兵却是知道,李将军绝对有实力当得这五字,都是仰着下巴看着屋里屋外地周营士兵,一副等着看好的模样。
按着李郃地心思,在军中生存,便是对上怀柔,奉承拍马不顶撞,对下则是刚猛,以威慑为主,要让他们害怕和敬畏自己。所以他会对张齐亲切平和,会对萧莫为恭恭敬敬,现在也会在这些士兵和低级军官面前展现自己霸道和强横的一面。
“有什么问题吗?”李郃微微挑了挑眉道。
胡隆忙道:“没……呵呵,没什么问题。”嘴上虽如是说,眼中的不屑却是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
李郃悠然道:“听说你有一个规矩,力气比你小的人,你不给文身,是吗?”
“这……”胡隆看了看周围,道:“确实如此,不过如果将军要文的话,小的可以破例。”言语之中已是隐约有嘲讽和看不起李郃的意思了。军中向来以强武者为尊,都是靠实力说话,所以现在看到李郃如此自信,胡隆头脑一热,不禁想让他在众人面前出出丑,杀杀他的威风。而旁边的周营士兵也都是等着看好戏。
“啪!”李郃把手肘往桌子上一放,甲叶发出一阵嚓嚓声,随意道:“来吧,我会轻点的,免得你伤了手,没法帮我文身。”
胡隆眼睛微眯,心中暗道,就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这个狂傲的后生。
“李将军小心了。”胡隆缓缓地说着,把手握上了要郃的手掌。
李郃微笑道:“开始了吗?”
胡隆没有说道,因为他这时候已经在使劲了,可无论他使多大的劲都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仿佛比推墙壁还要困难一般。
“开始了吗?”李郃又问。
胡隆现在已经是说不出话了,他侧俯着身子,使劲憋着气,脸也红了,汗也流了,连腿都撑住桌脚了,可李郃的手还是伫立在桌上,连一丝都没动。
刚准备为胡隆叫好的周营士兵立刻傻了,这“胡大力”是怎么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和人掰手腕这么吃力啊?
而杨堇和几个亲卫队的士兵看着则是解气非常。
李郃神情悠闲地看着胡隆的脸道:“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开始了吧?那我就要用力了哦。”随着他话音落下,胡隆的手也被按到了桌上,整个人被从左边带歪到了右边。
长长吐了一口气,胡隆软软地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旁边的一个周营士兵忙扶住他。
见军中掰手腕第一的“胡大力”胡隆居然被这少年将军轻描淡写地一下就打败了,不禁让周营的士兵们深感震撼。
李郃道:“怎么样?胡队尉,现在你的手可以帮我文身吗?要不我明日再来?”
胡隆从地上爬起来,行礼道:“李将军威猛,小的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小的手并不碍事,休息片刻就好,请将军到里屋休息,小的马上就为将军文身。”话语中已是恭敬了许多。
晚上,在中军主将大帐中,一位来同萧莫为谈军务的将军道:“大将军,刚刚我听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