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红尘湮没谁- 第253部分

秦霜与那名仙人交手虽然短暂，战斗的余波却是不小。除却被秦霜以碧绿小盾庇护住的这些修士，云顶周遭，山岚尽碎。原本连绵不绝的风头，被硬生生抹去，平整至极。而天元大陆修士心目中的圣地云顶，在这一片残破之中，显出几分凄凉了。

只是所有人看秦霜的目光又不相同了。之前天元大陆许多修士都在猜测秦霜的修为，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她的修为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能硬撼仙人一击而无损！甚至坐在台下的张天赐，自以为了解一些秦霜的根底，目中的惊骇之色也根本掩藏不住。

秦霜顺手接住温青软倒的身躯，替她稳住伤势。这才抬起眼来，望向台下这些目光之中似乎带着些陌生的众多修士。

生为天元人，此劫无可避免，真该是她将之前要说的话说清楚的时候了。

第四四四章　展眼吊斜晖　水逝楚云飞

　　天南大陆，天山。

在一处群山环抱的峡谷之中，距离云顶不远的地方，有一泓清幽的湖水，湖边一座小茅草房屋，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清幽如斯。比较引人注目的，是茅屋旁两座坟墓，似乎已经有了不少年头，土色暗沉。不过坟头之上，并无荒草，显然是被精心打理过的。

忽然间，一道纤秀的身影从茅屋之中窜了出来，似乎仔细感应着什么，半响才长出一口气：“两百年了，终于来了！”

在她目光不能及的远处，云腾雾绕，有一道流光朝着这个方向极速赶来。

她的目光牢牢盯住一个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片刻之后，面上浮出一个微笑来。而那道流光，飞速降落在她眼前，光芒一收，现出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娇颜来。

秦霜朝着这分身一礼：“辛苦了。”

分身摇头：“没什么，只是未曾想到，这一耽误，居然是整整两百年。”

秦霜的面庞有些黯然之色：“不错，两百年，整整两百年啊。物是人非，我已经来得晚了。”

那分身摇头，向前走几步，没入秦霜的身躯之中。顷刻间，这两百年来分身经历的事情，都悉数被秦霜知晓。万法门之事让秦霜略有些不悦，却也没有说什么。分身自有性情，事情已经发生，苛责无益。而怀温和袁紫姗之事，却让秦霜有些惊异。

怀温在收到天龙族的传讯之后，极速赶了回来，见到了被秦霜以极寒之水封印的袁紫姗。原本，怀温并不打算就此将袁紫姗解封的，毕竟一旦解封，袁紫姗的寿元耗尽之后，又该如何呢？寻觅多年。一朝得见，反而患得患失起来。原本怀温自以为已经想通，大不了这一世之后，待袁紫姗再行转世投胎后又去寻觅，直到她转世之人有灵根而止。两人一同修炼，长相厮守。只是这一次寻觅，已经让他意识到，此事并非那么容易的。茫茫人海之中，想要寻到一个转世之人，何等艰难？即便有轮回之法相助。也是极其考验运道的事情。更大的可能是，将来再也寻不到她的转世之身，生生错过。直至怀温亦寿元耗尽坐化为止。

这种种考量，让怀温一时难以下定决心。而秦霜的分身已经陷入沉睡之中，无法帮他做些参考。最终，怀温还是下定决心，为袁紫姗解封。

两人隔世相见。怀温固然是满怀激越，袁紫姗却一直是淡淡的。这也难怪，她已经入过轮回，历经数十世，温凝郡主那一世的种种早已忘却。怀温固然不在意她的样貌和经历，对于她的冷淡却无法不挂心。为了博她欢喜。想方设法。

要知道，为了这一次相聚，他已经期待太久了。

不过这种状况在袁紫姗知晓怀温的修为之后有了好转。袁紫姗之前曾经见识过秦霜的神通。对于修为犹在当年的秦霜之上的怀温，自然满怀期待起来。她原本在天元大陆受袁承运鼓动，也动了修仙的心思，却被秦霜硬生生压制住了。虽然因为报仇之事对秦霜心有感激，但是也并非不遗憾的。只是她没有灵根。这一点谁也没有办法。失望之下，她却起了别的念头。

袁家当年也曾辉煌一时。传承万年，又有登仙门法门在手，却因为血脉的缘故难以出现修士。既然知道连元婴期修士也无法可想，又知晓了强行修炼非但不可能翻江倒海，倒是将来世的希望也生生掐灭，便将主意动到了世俗之上。理由也很冠冕堂皇，既然不能成仙得道，若能恢复家族曾经的荣光，也是好的。

怀温对她几乎千依百顺，身为灵兽，对于寻常凡人也没什么怜惜之心，自然不会驳回她的要求。毕竟天南大陆的数个皇权亦都有修仙者扶持，袁紫姗的要求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难题。有他元婴期的修为在，操纵世俗凡人为他卖命，也并非什么难事。既然如此，两人下得山去，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天南大陆三足鼎立之势被破，无数凡人投入到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之中。晋国等三国背后现有的势力自然不甘，只是身后还有云顶略微相助的怀温却也不惧。十五年后，尘埃落定。五宗在当年秦霜分身与苦修士的战斗余波中被波及，五名元婴修士陨落一名，余者也是受伤极重，实力大损尚未恢复。怀温选择的时机也算恰到好处。因此，在这一场争斗之中，五宗彻底衰微下来，山门被破，吴国灭国。而五宗弟子，风流云散，也许有一两个逃出生天，却也无从考证。待秦霜分身醒来之时，时过境迁，更难寻觅。当年那些故人结局如何，却是丝毫不知了。

而袁紫姗得偿所愿，以女儿之身荣登大宝，立国号“卫”。由于她早年坎坷，受魔修采补亦损了根本，虽然有秦霜的驻颜丹在，却只能留住她的容颜，未能补养她的根本，却是未能得享这荣耀几时的。虽然怀温手中有略可延寿的宝物，却不是她一个凡人能够消受的。十二年后，袁紫姗去世。偌大卫国，竟无人可继承。怀温原本对于世俗并不挂心，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她而已。心灰意冷之下，带着袁紫姗的尸首回到了云顶。卫国一夜之间风流云散，分崩离析。晋国元国趁此良机起兵，历“吴”“卫”两朝之后，终于重又将这块地方掌握在手中。两国互有忌惮，相安无事。

不过随着修仙文明的发展，这世俗皇权，终有一日会退出世人的视线，由修仙者直接掌控，天元大陆的历程亦是如此。只是，这却不是当世之人该考虑的问题了。

秦霜久久不醒，怀温意兴阑珊之下，终究还是离开了。

而秦霜的父母，原本已经本源衰竭，在这数十年的光阴之下，即便有青元丹相助，还是未能熬到秦霜真身来此，不甘饮恨，逝世时间相差不过半年而已。秦霜分身以随她本体沉眠，后事由云顶一手操办。两人生前已成怨偶，死后却依然被葬在一处。秦霜醒来之后，分身虽然对两人都是看不入眼的，却也知晓人死为大，毕竟两人是秦霜的血脉之亲，因此在天山结庐而居，守着两人的坟墓，静候本尊到来。

这一等，又是百年。坟墓之中，两人的尸首早朽。

秦霜吸收这些记忆，看似良久，实则不过一瞬间而已。经历了冥界一行，她早已知晓世间许多事情无法强求，对于怀温和袁紫姗的结局也有所预计，能有这一次相聚已是幸运，不过却依然是心有感概。也不知袁紫姗这一去，又将投身何方，而怀温有生之年，是否都将消耗在无止境的寻觅之中。她虽然有心劝他随缘，却已经没有机会。更何况，请至深处，原本也不见得是她能劝转的。

她目光一转，落到了那两座坟墓之上。

她曾经心心念念，想要亲口问他们一句为什么，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两人的争吵犹在耳边，容不得她有丝毫的侥幸之心。这一对本性凉薄的夫妇，所作所为并无任何勉强，皆是出自本心，想要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就如她做的那些事情一般，亦是出自本心，难以苛责。只是既然为人子女，为人父母，如何能如此自私？

她轻轻地抚摸这墓碑。分身沉睡，云顶诸人虽然供两人衣食无忧，却因知晓秦霜身世，自也鄙薄两人为人。要知道哪怕是未曾开灵智的野兽，对于子女也是本能的疼爱，这两人却抛家弃女，想要以自家女儿作为进身之阶。因此，并无人特意与两人结交，并不知晓两人的名姓，因此墓碑无字。

隔着这冰凉的石碑，她似乎触摸到了一段被她刻意遗忘的时光。在轮回之法中所见的她出生时两人的欢喜还历历在目，甚至她不知如何又记起她还在襁褓之中时，也是有过那么一段被关怀被宠爱的时光的。这些，原本她都忘了，却原来还隐藏在她的记忆深处。而这两人最后的时光之中，想必是极其凄凉的。两人孤零零生活在这远离人世之地，视为依赖的女儿沉睡，难以得见，连个亲朋都无，修仙之路又彻底断绝，两人彼此之间更是相看两厌，只是争吵。这两人做过的错事太多，终于是自食其果。只是不知道，两人临死之前，是否有过对当年被抛下的老父幼女的一丝丝愧疚在心？

秦霜收回手指，清醒了过来。

大道无情，谁能真的忘情？她以为她不会为这样的两人伤心，其实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心肠那么硬。

她苦笑一声。往者已矣，罢了罢了，都放下罢！

她振衣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坚硬的墓碑之上，似乎有一丝劲力盘旋。随着灵力微吐，墓碑之上，终于出现了两个清晰的名字。这两个名字，从小爷爷就教她记忆，不曾或忘，却也不曾对人说起。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书写——女秦霜立！

残阳如血，往事随风。

第四四五章　乘龙上三天　飞目瞻两角

须陀界经过万年演化，如今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修仙功法“登仙门”被流传出去，令得无数人走上仙途。而登仙门本就是仙法之源，随着一代代惊才绝艳的修士出现，将登仙门仙诀进行了推导演化，运用到生活当中，修仙界已经空前繁荣。而天元大陆融入须陀界的修士，则为这须陀界修仙界带来了新的活力。秦霜在与那仙人隔界交手之后，将事情公诸于众，引起了天元大陆一片哗然。无论是谁，得知自己居然是被圈养的存在，也不会那么快就接受的。只是当年仙界仙人隔界出手的那一幕，映在许多人心头，挥之不去。因此，秦霜提出的搬迁之事，出乎意料的顺利。自然还有对此半信半疑的修士，认为秦霜是否也在以此为自家牟利，只在在搬迁的浪潮之中，这些声音很快被压了下去。秦霜已经明言将要离开天元大陆，不可能继续庇护天元大陆，若有人恋栈不去，等要走的人全都离去之后，最后的结局便是被孤零零留在天元大陆等死。迫于此，这部分人最终也是下定了决心。只是诸事琐碎，须陀界与天元大陆之间并无传送阵相连，将人群汇集分批带入天元大陆，也花费了秦霜不少时光。

事了之后，秦霜便去了一趟绝望海渊。

时间正好已经接近两百年，她的修为也已经远超化神之境，自然有底气解决绝望海渊之事。距离秦霜离开绝望海渊不过两百余年，纵然是神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也难有进益，而当年弱小的不是他们一合之敌的秦霜，却已经成为他们仰望的存在。

而绝望海渊之事，不出所料，与天元大陆之事大有关联。只不过这些神兽能精准地预计到天元大陆这一番覆灭之时。倒也有过人之处。这一次秦霜前往，与之前的待遇大不相同。她第一次来时，落魄至极；第二次来时，却因它们不愿意掺和到天元大陆正魔之战中，而被拒之门外。因此，她心中不是没有一些怨气的。只是琉璃与她交好，心地纯真；阆苑送了她一场机缘，因此自然也不好发作出来。这一次，似乎是为了弥补，绝望海渊以前所未有的恭敬迎接了她。众灵兽应当是得了授意。尽皆俯首，曲娘亦以最动听的乐声涤荡了她的一丝怨气。当她第一次进入绝望海渊中心那株参天巨树中的洞府之中，心情已经平静得多。为了避祸。神兽带领一干海生灵兽，早早避入绝望海渊，态度已经很明确，不愿意趟这浑水也是应有之义。只是唇亡齿寒，若天元大陆覆灭。便是躲在此地，又岂能逃得过此劫？因此，对于他们的做法，秦霜并不以为然。只是人各有志，却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而当年秘事，亦在她眼前缓缓揭开。

天元大陆周而复始的覆灭。在典籍之中自然难寻记载。当世之人，活在当下，轻易也不可能想到有这这等异事。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以为世界就该是如此。而神兽一族，却是不然。每一界的神兽只会各有一只，之前的陨落了，才会有幼小的神兽新生。而神兽的生命之漫长。犹在灵兽之上，甚至可说是无穷无尽的。几乎可以说。界面不朽，则神兽不朽。随着时间的推移，实力也会越强，飞升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象修士那么难得。因此越是古老的界面，神兽实力越是强劲。一般情况下，神兽很难陨落，都是飞升之后，这一界才会出现新生的神兽。原本，这是他们的造化。

而在天元大陆，却是不同。每一次正魔最终交战之后，整个界面都被无尽魔气笼罩。神兽之所以为神兽，更是容不得一丝魔气的沾染，更不可能借助魔气修炼。反倒若是魔气噬体的时间久了，修为大跌。往往等不到新生的开启，便陨落在其中了。不过是实力越强，拖延的时间便越久。就以琉璃来说，上一次界面重启时，神兽玄武原本是四神兽当中最强，也熬了最久的。因此，如今的琉璃出生时间最短，实力也最弱。

更加可悲的，每一界神兽之间，都有传承记忆留下，修为到了一定地步，这记忆便会开启。只是，每一次从新生到覆灭，留给他们修炼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短暂。比起寻常灵兽，他们神通更强，寿元更久近乎无尽，但是修炼起来也更加艰难。因此，想要在这万年的时光内修炼到化神乃至更高的境界，可以说是一种奢望。原本，也曾有神兽抗争过，却是螳臂当车。因此，渐渐地，他们也放弃了这个打算。每当有四神兽之一修炼到传承记忆开启，便躲入绝望海渊之中，想方设法尽可能多地切断绝望海渊与外界的联系，期待能在此熬过魔气侵袭。这确实也有些作用，至少大大地延缓了他们拖延的时间。秦霜初来天元大陆时，在无尽海洋之中的许多人类修士不能涉足之地，其实早已被魔气侵染。若是从前，四神兽只怕早已开始衰微，而躲在绝望海渊之中的他们，实则在秦霜到来时，还能进阶，琉璃当年进阶，其实也说明了他们的做法还是有些成效的。但是这正是因此，他们注意到了秦霜。

原本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人类修士，即便成为琉璃的玩伴，也不能得到他们丝毫的看重。只是在天元大陆覆灭在即的时刻，她居然令得琉璃进阶，却是难得。要知道，即便他们躲入绝望海渊，之前也从无在这等时刻进阶的先例。因此，修为最深的青龙心血来潮，占了一卦。神兽修为越高，神通之强不是人类修士可以想象的。因此，他清晰地预见到，想要脱离这个命运，便着落在眼前这个小女子身上。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他们将秦霜送离了此地，之后阆苑更将伴生火焰都毫不吝惜地送予了她，自然是特地交好的意思。而他们这一注，也委实没有下错。这些自然不是他们亲口说出的，但是秦霜联系前因，也能够猜到了。不过秦霜重情重义，即便她当时被蒙在鼓中，猜到了这些之后，亦是承了情。

而秦霜第二次来求助时，他们心知己方即便出手，也无望力挽狂澜，反倒担心因此坏了命局，只好避而不见。

而他们的要求，却让秦霜颇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