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红尘湮没谁- 第251部分

而曾经在这百年之中成为天元大陆圣地一般存在的云顶，随着两人的离去，只剩下秦霜和温青两人了。

与飘云和雪丘商议过之后，秦霜心中自有考量。那东华帝君筹划多年，不知目睹天元大陆几番天翻地覆。如今自然不会甘心将这一方世界就拱手相让。秦霜的力量不足，便是资质再好。又有百倍流速在，飞升也不是说成就能成的，还不足以正面对抗那样的人物。想要彻底保下天元大陆，恐怕一时之间是难以达成的。她自从知晓自己如今在天元大陆也有一些信众，并且这个数量在她之前彻底同化须弥界本源并在所有供奉牌位上出现神异之后还有增加的趋势后，便有了这个想法。那便是进一步收纳信仰，最终利用这信仰，将天元大陆残存的凡人和修士带入须弥界中。

这期间，雪丘和飘云在其中经营，将修仙的功法流传出去，有百倍的时间流速在，等到她能做到那一步的时候，天元大陆修士和须弥界的原住民之间相差也不至于太大，应当可以和平地融合。

但是经过飘云和雪丘这些年的坐镇，又有仙人暗中相助，在天元大陆陨落了不少高阶修士，东华帝君那一方早已有了警觉。因此虽然已经十数年相安无事，说不定下一次卷土重来是什么时候，又是何等雷霆之势。也不知到时候以秦霜的修为能否应付得来。况且即便她如今比起当年实际上已经神通大进，但是须弥界已经稳固，却也不可能再出现如之前那般神异的状况，对于修士的震慑就要少得多了。因此想要如之前金松城之战一般一战封神，却是不太现实。而唯一见效快的法子，便是传道了。

秦霜之前在冥界时，曾经当众讲道。便已经发现讲道其实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非但惠泽于人，对于自身也是极有好处的，很容易进入一个玄妙之境，加快对法则的领悟。她的打算，便是让如今天元大陆一些高阶修士认可她的身份，以这个身份去讲道，想必也会应者云集。虽然无师徒之名，却对他人有授业之恩。这种恩情，在她的修为背景下，很容易转化为一种坚定的信仰，并且成就在她在修士间的声望。这种声望，随着在修士的传播，亦会带动大批的凡人。待到时机成熟，将真相公之于众。想必到时候以她的声望，必有许多人会相信，并且愿意随她去往须弥界。

若是真有那执迷不悟的，她却也无能为力。所谓船渡有缘人，对于这样的人，她也只能放弃了。

这样一来，只要她能震慑住天元大陆如今的高阶修士，放出讲道的风声，定时讲道，余者假托闭关的名义，却可在须弥界修炼，却是丝毫不耽误什么。再布下一些手段，若有外敌来犯，有人叩关，她在须弥界中也有有所感应，也来得及及时醒来的。

只是这样一来，万幽谷的那一名分身，最好也召唤回来的。这一场战争不死不休，等到改换天地，万幽谷也等不到乱世结束的时机的。因此，这般的颠沛流离，是不可避免的。

以秦霜如今的修为，挟云顶之威势，事情自然是顺利得很。当年金松城秦霜仙子回归并要开坛讲道，凝丹期以上修士皆可来听的消息，顷刻之间风传天下。至于凝丹期以下修士，还无法感受到法则之力，却是无法了。

六十年后。

一名面目平凡的中年女修，立在云顶山门之外。在她身前，一名凝丹期修士穿过山门，那山门上一枚红色圆珠一亮。光芒虽然微弱，那女修却是点头道：“不错，前辈可以入内了。”说着，将一枚玉符随手奉上。

这名凝丹期修士虽然修为比起这名不过筑基期顶峰的女修要高，对这女修却是恭恭敬敬，接过玉符道：“多谢温道友。”

谁都知道，这名温姓女修，虽然资质不高，也只是一名记名弟子，却是秦霜仙子坐下最亲近之人，也是云顶门下正式收录的唯一的修士，身份自然与寻常筑基期修士全然不同的。要知道，秦霜如今声望日隆，十年一次的讲道亦是天元大陆最大的盛事，而她亲手灭杀数十名化神以上的天外魔修，更是让她风头无两。这温姓女修的身份水涨船高，即便元婴期修士也要客气地唤她一声小友，寻常凝丹期修士更不敢在她面前随意摆谱了。

温青面色平和，宠辱不惊的样子。她心知自己今日的一切是谁带给她的。若非她筑基时年纪大了，资质又委实糟糕，只怕早已进入凝丹期了。她亦知道，她能达到如今的修为，所费资源数倍于寻常资质不错的修士。但这也不是结束，只要她还跟着秦霜，凝丹期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等到了凝丹之后，跟随在秦霜身边，常常能得指点，掌握法则比起旁人要容易得多，今后的路也不会难走。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当初的一个决定而已。直到如今，她仍然无比庆幸当年白露城外那一夜，她冲动之下的那个决定。那个决定彻底扭转了她的命运，否则，她说不定早已寿元耗尽陨落了。

她虽然有些分神，手中的事情却丝毫没有耽搁，因此这些事情她早已做得熟了。不过，没多久，她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之处。随着修为的增加，对外界的感应也强了不少，她似乎感觉到有人正隐秘的打量着她，半响也不曾收回，那目光甚至有些放肆的样子。

这样的事情，是难得发生的，不过身在云顶，她自然不会怕事。她也就顿了一顿，将目光迎了上去。

只是一眼，温青便怔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上。

第四四一章　独立花飞满　无言月下迟

这一眼，隔着漫长的时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深深的鸿沟，熟悉而又陌生。

温青眨了眨眼，只从外貌看，她几乎已经认不得此人了。若不是当年三人一起历练时，对于彼此的气息等都极其熟悉，她也不敢相认。但是那人惊骇的目光，分明表明她没有认错人。眼前这个皱纹深刻到骨子里的落魄修士，就是当年的廖姓修士。

两人资质差相仿佛，际遇却已经完全不同。当年分别时，三人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廖姓修士和陆姓修士之后想必依然过着长久为一块灵石而奔波的日子，耗干了最后一丝潜力，彻底磨灭了进阶筑基期的希望。也许这廖姓修士之后还有一些别的际遇，才能以练气期顶峰的修为，活到了足足近百岁的高龄。但是那又如何？他这一生，再不可能寸进，只能徒劳地想法设法推迟大限的到来，为此不顾一切。

但是即便如此，温青也已经看得出。廖姓修士的面庞上已经笼罩了一层死气，距离寿元耗尽坐化也已经不远了。只是她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廖姓修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这讲道对于凝丹期以上修士来说是机缘，对于一个小小练气期修士，却是毫无作用可言的。她相信廖姓修士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打算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上去招呼一声。曾经的同伴落魄至此，纵然她帮不上什么大忙，至少也可以先将他安顿下来。只是廖姓修士原本由于惊骇，愣在原地的，见她朝着自己走来，却忽然双手掩面，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以温青的修为。不是追不上他。只是廖姓修士背影中透出的沧桑绝望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让她犹豫了。终于，她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追上去的打算，回到了原地。

而廖姓修士心中何等惊涛骇浪自不必提了。当年温青的离去让他和陆姓修士之间一时多了不少话题，都认定她不久之后必定会灰头土脸地归队。为此，他们在回城之后还多休整了月余，才另寻了一名修士作为帮手。忙碌的生活，令他们渐渐忘记了温青这个曾经的伙伴。毕竟，三人的交情也谈不上多么深厚。

随后。秦霜重回云顶，开坛讲道，恩泽四方。抵御魔修，功勋赫赫。云顶的辉煌，让他们不免也偶尔想起当年那个伙伴，就是为了拜入云顶门下，异想天开。踏上了另一条道路。在两人看来，温青想必早已经陨落了。即便没死，也说不定无颜再来面对他们。

陆姓修士本就道心不坚，十余年后，在多次试图突破筑基期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再没有一丝机会之后，心魔发作而陨落。而廖姓修士。却是坚持着活了下来。在某一次无意中得到了一枚增寿丹药，却发现药效大减之后，却也灰了心。只是此时。他已是六十许人，即便幡然醒悟，不再想着修炼之事，岁月却早已在在他身上留下磨灭不去的痕迹。他娶了一名凡人女子，却始终没有任何子女。他的修为尚不足以支撑他的精元活跃到此时。等那女子逝世之后。他又孑然一身。一名孤老头子，在离城很远的地方结庐而居。说不出的凄凉寂寞。他也一天天感觉到大限的来临。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忽然记起了六十年前的往事。在他脑海之中如此清晰，似乎片刻不曾或忘一般。终于，他倾尽最后的一点财力，委托人将他送到了云顶之外。这也许是他一生最后的时光，他忍不住冲动了一次。

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当年的伙伴。温青的样子几乎未曾变化，显然在三人分开不久之后便筑基成功，容颜便维持在那个时候。不问可知，她必然已经筑基了。而那些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凝丹期以上修士，对待她都是客客气气，可见两人之间已经存在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了。再联想到之前身旁人对温青的议论，他不禁想起了六十年前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修。想到她漆黑的眼平静地注视着温青劝说他们两个时的目光。

一念之差，居然将三人分成了两个世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年错过了也许是自己一生之中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机缘。而如今，想回头已是百年身。

在这种心绪之下，他根本不愿意去温青叙旧。也许温青并无恶意，但是悔恨和妒忌让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平静无波的心绪丝毫无法平静下来。

三日后，温青叩响了闭关室的大门。

片刻，秦霜步出闭关室。她目光在温青身上一转，轻易地发觉她的情绪有些失措。便开口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情了？”

温青犹豫了一会便回道：“弟子在山门外见到廖平了。他……似乎过得很不好，至今还没有筑基。”

秦霜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船渡有缘，不必多虑了。”

温青点了点头，似乎心中好受了一些，退到了一边。而秦霜的心中，却也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么平静。

不错，修炼之中，资质悟性为尊，但是机缘却也不可或缺。譬如方清渊，若是能再拖延一点时间，等她掌控须弥界之后回来，未必不能寻出一个解救的法子。一时错过，便是一世错过。

她的心绪，不由自主飞到了方清渊所留的那一只玉简之上。秦霜在与方清渊熟悉之后，曾经觉得方清渊亦是有故事的人。也许他的身份，并不止她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就说他所受的那伤势，便不是天元大陆能有的手段。她以为在那只玉简之中能得到一些提示，可是并没有。也许他的过程，就将随着他的陨落，永远地埋藏起来，再不复能知。

方清渊陨落之前，似乎极其平静，对于过去的种种，尽皆放下了。对于他从前的事情，只字不提。那玉简之中，唯有一副画面。那画面中的人，是她。

是她初来天元大陆时的模样，眉目之间还有娇憨稚气残留。一身轻纱，闭目躺在一只玉盆之中。全身湿漉漉，脸庞亦是红扑扑的，却有些圣洁的光辉隐现。这个画面，她没有丝毫印象，想必是当年初到天元大陆方清渊替她改头换面时留下的。她甚至也没有想到，自己有如此动人的一面，躺在玉盆之中的自己，如一朵水莲花一般皎洁。却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如今她已经隐隐猜出，她原本应该神智被控制，之后说不定会被安排其他际遇，成为魔修进攻天元大陆时一枚棋子的存在。就如正魔之战开启后，无数从正道宗门之中暴露的那些修士一样。每每想起，心中亦是惊骇。要知道，她当时只是一名寻常的筑基期小修士，根本无力反抗什么。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去过风华城，陈辰也不可能知道她的特殊，自然也不可能对她手下留情。若是被控制了神智，也没有今天的秦霜了。

而她却脱离出来，除却一些无伤大雅很快被解决的毒，没有受到其他的禁制手段困扰。如今想来，想是方清渊当初手下留情的缘故。他从来没有说起过此事，秦霜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这个猜测想必已经非常接近事实的真相。

这一幕画面，定格在方清渊脑海之中，却从未说与她知道，只是将这一幕藏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直到她看到这一幕画面时，却也能感觉到当时看着她的人，是以何等温柔的心情，记录下来这一幕。而她选择的，却始终不会是他。

秦霜在观看这只玉简时，是何等的心情，如今也委实不好描述。只是这原本温柔的画面，却在她心中漾起一些凄凉的感觉，却是无从诉起。

一切皆在缘字当中。既然无缘，方清渊也走得干净利落，除了这一幕画面，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秦霜出现在讲道台时，已经看不出丝毫心绪的波动。云顶的云台，便是讲道之地。随着这讲道会名动天下，如今时日一至，天下凝丹期以上修士错非闭生死关的，无人会错过这一场修行盛事。要知道，在听了秦霜讲道之后，当场突破的修士都有不少，更有许多在回去细细参悟之后，大有所得。

而随着秦霜这些年在须弥界修炼，有百倍时间流速在，又有法则精奥唾手可得，她的境界，其实已经不是天元大陆修士能猜想的。只不过，正因为如此，每一次讲道，她便感觉更加紧迫一些。因为，天元大陆这一方世界，已经将要容不下她了！

如今她每每回天元大陆一次，动辄有雷霆相伴，无尽法则排斥，极其吃力。虽然外人皆以为是她修为大成，行动有异象伴随。可是不入化神，哪里知道其中端底？何况，东华帝君那一方派出的高阶修士，已经尽在合体期之上，却依然被她灭杀，如何能猜不出事情有大变？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这一次，她必须要将事情公诸于众。如此多年的经营，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四四二章　体弱春风早　丛长夜露多

秦霜静静来到高台正中央坐下，在她头顶正上方，黑云压阵，电蛇飞舞，将大好天光全都遮挡了去。虽然云顶如今有她亲手布置的高阶禁制在，不虞这天罚降下，误伤其他修士，只是如此景象随身，却也让人心情烦闷。

大约天元大陆只从被那东华帝君控制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如她这般修为的修士罢？不禁修为，举凡禁制、炼丹炼器，她皆是无不精通了。雪丘身为洪荒异兽，她和飘云又不受须弥界时光流逝的影响。似乎这时光对于三人来说，都是偷来的时光一般，这须弥界数千年岁月，未曾给她的脸庞染上一丝风霜，她的本源也依旧维持在两百年上下的年龄。只是每每出关一次，便发觉这天罚更是增强一分。如今看来，距离降临也为时不远了。若非她身染须弥界的本源气息，也许还拖不到这个时候。

秦霜随身一拂，那天罚似乎如她驯养的灵兽一般，虽然不甘，却是乖乖散去一些。一缕天光降下，投射在她身上，成为台下众人瞩目的焦点。如今她的修为已经达到当年不可想象，渐渐发现自己也已经有了一丝对抗这所谓天罚的能力。就如眼前这一幕一般，就连这天罚在她面前亦要收敛一些，无怪乎天元大陆修士一直以为这将落不落的天罚是她修为达到高深处随身的法则异象了。

秦霜微微一笑，一朵莲台正在座下，缓缓旋转，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