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绝望海渊中离开,寻到飘云的时候,他曾有过这样的迹象,却因为与她相聚,被压制下来,再也没有发作过。只是如今看来,不仅重新发作了,而且有越陷越深的迹象。甚至飘云的面庞上,以秦霜的目力,都可以看见有淡淡的魔气萦绕,衬得他精致的面庞有些妖异的感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霜心中一沉,久别重逢的喜悦渐渐消散了去。
雪丘和飘云可没有想那么多,他们双目紧盯着已经消失近百年之久的秦霜,渐渐地,两人目中都有些泛红。近百年的蹉跎,为了她回来,他们付出了太多。如今见到她就在眼前,哪里还能想得到其他?
秦霜心中虽有千言万语要问,但是想到温青还在,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问起,因此,她强行压制住涌上心头的千言万语,只是淡淡微笑起来,朝着两人说道:“我回来了。”
随着她这句话说出,温青便瞠目结舌地看到,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不知如何忽然出现在秦霜身前,轻轻伸手,将她拥在怀中。另一名高大些,看起来有些慵懒的男子亦站到两人身边,伸出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拍打了秦霜的肩膀。那里,原本可是他的专用位置。
温青没想到今日会过得如此跌宕起伏,不仅得到了一位大能者的援手,还见到了传说中的云顶双俊杰。而这些大人物的恩怨情仇,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显然秦霜与两人之间的交情是极其深厚的,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旁人难解的默契。她却是不敢多看,揣揣地低下头去。
第四三七章 生死空相许 尽处亦云烟
云顶之上,果然如温青之前所言,冷冷清清,根本见不到半个人影。秦霜也不意外,雪丘和飘云都是灵兽之身,雪丘还惯于原形出没,若有外人在,确实不太方便。不过云顶地方广大,寻个地方给温青安身自然不难。此时秦霜正为飘云的状态而忧心,只是姑且安顿好了温青,秦霜与飘云和雪丘就并肩入了云顶云台之中。这坐落于天元大陆上的云顶,与天龙族的所在几乎没什么不同。但是灵气之盛,甚至几乎不在秦霜荠子世界中的那一方大世界之下,可是远超天南大陆的云顶多矣。可见飘云和雪丘也在其中花了一些心思,迁移了不少灵脉来此的。不过以两人如今的化神修为,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不错,秦霜见到两人之后,早已发觉,飘云亦已经晋入化神之境。而原本丝毫感觉不出境界的雪丘,如今她也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大约在化神后期左右,无怪乎这一片天地对他的压制如此强烈,动辄半年不能出手,出手亦不能尽全力。若非他当初修炼晋阶时是在放逐之地,只怕也不能达到这个境界的。
见没有外人,雪丘摇身一变,化作原形,就要往秦霜肩头跳去,却被飘云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和雪丘的人形相处久了,他如今可更难接受他动不动就往秦霜身上站了。居然还常常作出一些可耻的萌态来引秦霜发笑,着实可恶。要知道,这家伙分明已是活了近万年的老家伙的。
四下无人,秦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起:“飘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如此的?”
她的眉宇之间略有些焦急之色,要知道,在飘云面前本已是一片坦途的。他得了大道符录。金系法则已然圆满,血脉精纯之后,资质也是大进,本身的水属性法则想要圆满也是大有希望,将来进阶合体期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之事。何况,秦霜的进步只会越来越快,寿元也会随之大增,他大可以静下心慢慢再去发展其他方面的法则。譬如空间法则,虽然入门艰难,但是却实实在在是所有修士都可以修炼的法则。有秦霜在侧可时常指点。比起旁人来说条件强的太多了。只要三系法则圆满,渡劫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他不该走上魔修之路才是。元宝那是由于天资如此。不得已而为之,就已经让秦霜焦头烂额。飘云与她一同长大,最是知道她的心性的,她也一直相信飘云虽然对人族冷漠,但是心性也是极好的。为何也会选择这条路?这近百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走上了这一条路,却选择了庇护正道修士这一方?这些疑问,从初见时就徘徊在她心中,不吐不快。两人自小相知,她也没有拐弯抹角询问的意思,自然直接问了出来。
听得秦霜迫不及待就先问起此事。飘云便沉默起来,面色颇有些不自然。雪丘则在旁插嘴道:“秦霜,你可知方清渊已经受援耗尽陨落了?”
雪丘显然是有转移话题的意思。不过秦霜听得此言,先是一怔,随即便默然起来。从放逐之地回到天元大陆之后,秦霜也没有太过拘着方清渊,将他留在荠子世界。反倒是任他自由走动,只要不离得太远便好。免得万一有事来不及施救。只是之后绮韵岛战况紧急,她着急之下便独自动身离去了。当时无边岛尚有飘云和雪丘在,料想不会有事。哪里想到,这一别便是永别。
说来也是,方清渊进阶凝丹期也有多年了,近百年的时光,他寿元耗尽反倒是理所当然的了。只是她之前可是留了不少青元丹给飘云和雪丘的,想必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才是,怎么可能如此?因此,她虽然知道这是雪丘转移话题的伎俩,却也无法不动问了:“怎么回事?青元丹三粒便足以让他延寿一百八十年的,怎么会这么快陨落?”
飘云叹一口气:“也不知他所受的是什么伤势,本源枯竭得厉害,青元丹药效不卓,他服食了一粒,只增了不到二十年寿元。原本不肯再服,我等强迫他服下了另外两粒,原本还可撑上一阵子,说不定能等到你回来,只是数十年前,他的本源衰竭到了极致,修为境界也彻底跌落到筑基期,药石无用,根本无法替他提升一丝一毫的修为了。修为跌落筑基,寿元大减,一夜衰老到了极点,只撑了数日,便坐化了。”
秦霜听得一呆。是了,她原本还曾经问过方清渊,想要寻一条替他解决隐患之法,却被方清渊拒绝。那个时候,她已经发现了他的本源在以比旁人快得多的速度衰竭,数十年时间,跌落筑基期也不是不可能的。秦霜一阵恍惚,想起当年天元大陆初见,方清渊甚至可以说是第一个接触她的人。他清冷自持,似乎游离在世外,在被她带离陈辰,近乎于软禁起来时,也是淡然无波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而无论在阵法之道还是炼丹之道上,秦霜都得他帮助不少,甚至方清渊对她那一丝从未宣诸于口的好感,她也是隐隐感觉到了,却从来都是装作不知,甚至由于他魔修的身份以及他与端木凌的关系,始终不曾对他如对雪丘一般亲近,隐隐中颇有隔膜的样子。只是不算这些,事实上,他与她其实还是颇为相投的,原本该是至交好友的存在才是。
想到方清渊受尽痛苦辞世,想到这些年来,她送走的一个又一个亲近的人,又想到正魔之战带给天元大陆的苦难。她的心中,一股怒火猛然冒了出来。
飘云不是不知道她的心结的,那为什么还要选择走上这条路?她成为一方世界之主之后,隐隐中知晓了许多东西,再不是局限于当年的眼界了。至少她已经清楚,人界之上,并非只有仙界的存在。飞升,也不单单只是飞升仙界而已,还有妖界,魔界和佛土等存在。飘云得了上界金龙的传承,想必也该知道这些才是。若说原本飘云虽是灵兽之身,但是由于她的关系,如今象人类修士反倒更多一些,还是有极大可能是与她一同飞升仙界的话。那么如今呢?难道即便飞升,也要飞升魔界不成?若是如此,她孤零零一人,便是长生,又有何趣?
她目中隐隐含泪,怒气勃发之下,原本被压制的法则异象已经开始流转起来,双眼之中,一方世界隐现。这是她这一次的化神异象,与之前全然不同。随着她怒气勃发,云顶云台之上,风云变色。她听到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告诉我,为什么?”
飘云的目中,满布着挣扎痛苦之色。半响才开口,只说道:“对不起,霜儿。”他没有解释,只是以心疼的目光看着秦霜。
对不起?秦霜要听的,从来不是这个。她一直以为,以两人之间的默契,很多话都不必说出来。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甚至将来一起飞升到仙界,天长地久。无论将来两人走到什么地步,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亲人也好,爱人也好,都不会分开。血脉相溶,祸福与共,寿元甚至都是共享的,还能有比他们更亲密的关系吗?只是她一睡万年,人间不过百年,这一切都如泡影消散吗。
秦霜知道,飘云定然有他的苦衷,说不定还与她有关。只是他所走的,究竟是不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她哑着嗓子问道:“可以中止修炼么?”只要不将这条路走到圆满,应当无妨的罢?以她的修为,根本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只是这一打击,委实太过沉重,令得她已经难以控制住自己的精气神来,现出颓然之势。
飘云目中的痛苦更甚,却是无力的摇头。
这一摇头,吹散了秦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她的眼泪,无助地掉落下来。往者已矣,而她,究竟还要失去多少?这一次一念之差,让她付出得委实太多了。
秦霜微微挤出一抹苦笑,就要转身离去。雪丘却有些看不过眼了,飘到她眼前,大声道:“你如何能责怪他?!为了那所谓苍生,你以那样悲壮的方式消失在数十万人眼前,我们哪里知道你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当年也是那样,你可知道原本飘云看起来与你差相仿佛的年龄,为何如今却生生大了十余岁的样子?那是我们灵兽一种通用的禁忌秘法,只会为最亲爱的人使用。那是损耗天资和潜力来救人的秘法!我不相信,他当初使用这秘法不是为了你?!之后,他修炼速度也受到影响,难道你感觉不到吗?纵然如今他血脉精纯,消除了那隐患,可若是没有这机缘,那便是永久的损耗了。你永远都是这样,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不顾自己,却让你亲近的人为你担心!即便是我,当时也没有一丝信心了。只要有一个能让你可能回来的机会,如何可能放弃?”
秦霜的泪流得更急,她当时还心心念念想着等飘云再长大一些再让他服食驻颜丹,那样看起来更稳重些,结果重伤醒来便见到飘云变了模样,如何猜不到真相?只是当时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因此也只装作不知,两人默契地将这一节揭过了而已。之后,她有了条件,就想要炼制精纯血脉的丹药给飘云服食,也是为了此节。
章第四三八章 结交在终始 莫为中路分
只是此事,秦霜虽未再口中问起过,其实一直记在她的心上,难以磨灭。如今听到雪丘提起此事,她的心中犹如针扎一般疼痛。雪丘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他浑身的慵懒气质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锋锐如刀的感觉,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正戳中秦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之前其实也意识到过自己的行为带给身边人的负担,这一次一睡万年,人间已经百年,她更是深切地意识到这一点。她之前已经想着对飘云和雪丘再好一点,可是如今才发现,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头。飘云已经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很大的可能还是为了她。她不仅无力阻止,更只能在心中深深地愧疚。与其说她是为此而伤心,倒不如说她更多的是在因自己而恼怒。她总以为不管何时,飘云总会在她身边,因此可以一直追求自己的梦想和逝去的人,直到今日,她把这个亲近的人也弄丢了。
他终将离开她了——这个认知让她心痛。
飘云却截住了雪丘接下来想说的话,他的目中仍然是怜惜和歉意的神色,他对着飘云说道:“别这样。当初若没有她这份在外人看来不该有的倔强坚持,如今已经没有我。这是我的选择。”
他是对着雪丘说了这句话,却也是对着秦霜说的。当年秦霜将自己的性命与飘云相连,慷慨地分出了对修士来说极其珍贵的一半寿元,这行为在外人看来岂非也是痴傻透顶?他并不希望秦霜在此之后就彻底压抑住自己的本性,他所能做的,就是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支持。若非这一次秦霜的消失太过离奇,让他完全感觉不到她的任何气息,以至于乱了心神,他也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如今说来。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雪丘似乎也将胸中的不平之气发泄出来了,冷静下来说道:“不错。如果秦霜不能回来,你修炼什么功法,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其实你自己也都无所谓了。”
秦霜低头站在最前方,雪丘在她身后,飘云的手已经搭在雪丘肩上。这三人,一起漂泊界外,一起游历世间,一起面对这一场正魔之战。原本该就是如这样看起来一般亲密的关系。但是三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三人的关系最为岌岌可危的时候。
严格说来,没有人有错。更谈不上谁辜负谁,谁背叛谁,反倒是他们都在为彼此着想。只是,事情终归是走到了这一步。知道秦霜之前的一些经历,飘云和雪丘都相信只要不意外陨落。秦霜应当是飞升有望的,而他们作为她亲近的人,受她影响,沾染她的气运,也不再会局限于这方天地之中。既然如此,飞升对他们来说便变成了一个沉重的话题。尤其是对于原本誓同生死的秦霜和飘云来说。更是如此。
秦霜没有继续往外走,之前她一时激动,只想要寻个地方躲藏起来。如今冷静下来,便缓缓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在雪丘的陈述中渐渐明朗。当年因为秦霜疑似陨落而心忧的飘云,和雪丘一起再上碧云山。在天元大陆上,他们也只能想到这名仙人也许能算出秦霜的生死和下落。当年对于秦霜来说天堑一般的机关,在雪丘的指引之下。飘云这名元婴后期大修士自然是如履平地,顺利寻到了当年的地方。但是。仙人岂会理会人界修士的小小困扰?纵然他也许在仙界也是地位不高,却也不是能随意被人界修士摆布的。飘云带给他的关于天元大陆这一界的消息,虽然不知在他心中是否引起了波澜,但是以这个消息就想要换得秦霜的下落,却也还是不够的。在得知此事后,对方甚至有了别的想法。
不错,做下这等惊天布置的那名东华帝君,身后必然也有仙人的影子,才能瞒天过海,甚至那仙人在仙界的地位恐怕不低,至少应当是远远在这名仙人之上的。他没有秦霜的好运,可以独占一方大世界,甚至成为等同于那一方大世界中创世的存在,轻易得到信仰。也没办法明目张胆同对方争夺信仰来源,却也不甘心自己能联通的唯一的这一块乐土对自己毫无用处。既然如此,他便想到了另外一条路。
那便是夺信!
这个法子自然不算太过光明正大,却也不失被浑水摸鱼的一着妙棋。若是天元大陆秩序井然,即便仙人也得老老实实累积信徒,获得信仰。但是既然天元大陆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还出现了秦霜这样一个变数,浑水摸鱼岂非最好的时机?但是对于被选中去主导这个夺信过程的人来说,这个决定恐怕就不那么美妙了。
夺信,是对于信仰的一种掠夺方式。之前提到过,仙人对于信仰之力的渴望是远远超出人界所能衍生出来的,那么一些无法得到一方比较合适的世界以传播信仰的仙人自然大有人在。譬如在天元大陆建立碧云山道场的这名仙人,应当就属于这个范围之内。因此,夺信这种事情便应运而生了。
信仰之力产生之后,由一种信念转化为修士或是仙人体内一种类似于力量的存在,只能随着随着修士的陨落而随之消亡,即便信徒死去,信仰之力也不会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