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卿一直犹豫不决,大抵还是因为秦霜之前手下留情的缘故,她不能给她这样的希望。这个女人原本活着就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能放她离去已是有些风险。若是凤飞卿其实并不死心,只不过眼看局面不利而暂避,那她不惜违背本尊的心意,也不愿放她离开。
誓言对于凤飞卿这种情况没有什么用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若是当年凤飞卿不曾耗尽所有寿元和本命精元,以至于元婴都消散,还有可能寻到一具合适的躯体夺舍,无非是多花费一些时间罢了。但是凤飞卿足够狠辣,对自己也是如此,她已经断了所有的后路。除了秦霜这个特例,与她同出一源,可以补充她的本源,她就算夺舍其他修仙者,寿元不会增长,也不过是白白等死而已。反倒留在七叶一花当中受滋养,还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片刻,才有低低的声音传来:“行云,我们走吧!”声音失了尖刻,虽有些无精打采,却有了些秦霜在古法碧纹石当中听到时的清越了。
苦修士先是一愣,随即目中出现了喜色。凤飞卿晋阶化神之后,刚愎自用,很少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他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妥协了。
他小心翼翼捧着那花盆,朝着秦霜微微颌首,便急急离去了。即便他受了伤,在这五宗也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无人能够阻拦。他也未曾再看这满地的狼藉一眼。眼中心里,唯有那盆七叶一花而已。
秦霜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再佝偻,腰杆笔直,大踏步离去,忽然微微一笑。世间自有情痴,今日又遇见了一个而已。但愿凤飞卿跟着他,能够彻底消磨掉心中的戾气。否则,若是再有捣鬼的打算,她是决不可能再容情的。必要将两人一并灭杀才是。
她的目光在那些幸存的元婴修士身上一扫,却没有斩草除根的意思。说到底,这些人连内情都不清楚。不过是贪图凤飞卿给予的法门而已。况且刚才被战斗的余波波及,已经是伤亡惨重。她已经放过了首恶,自然没必要再对这些人斩尽杀绝。相信这些人经过今天这一幕,轻易也不敢来冒犯她。更何况,秦霜将来大抵不会长久待在天南了。这里的界面压制之力虽比天元大陆要小,但是委实太小,天材地宝稀少,不是高阶修士的乐土。待在这样的地方称王称霸,又有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清幽,想到了修复古传送阵后传送时所见的那一幕。那个瞬间。她不仅感觉到了天南和冥界的气息,甚至还感觉到了另一个更加庞大的界面的吸引力。若是她没有猜错,便是天朝所在的那个界面无疑了。天南。天元和那个界面,共同构成了一块实验田地,冥界大抵是刚形成不久,是以法则还不完善。若无冥殿修士插手,原本该是不毛之地。不知还要经过多少年。才会有人类的出现。如今冥界已经自成体系,又被切断了与轮回之地的联系。如何发展便难以预测,且看将来了。而轮回之地则负责支撑这数个界面的轮回。这古传送阵的所见所闻,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便是去到那个陌生的界面,也还算不上逃出这个游戏。唯有一直走下去,一直强大下去,才可能有心愿得遂的一天。
她又想到了那一张大挪移符录,心中微微一动,便又放下。
她似乎心不在焉这般走着,渐渐走出了那四名受伤元婴修士的视线。可是,没有一人敢于鼓起勇气偷袭她。之前秦霜硬生生压服一名元婴后期修士的事情犹在眼前,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更何况,只是战斗的余波便已经令得一名元婴修士修士陨落,虽然有那修士伤势未曾彻底复原的缘故,但是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原本的打算,自然不敢再提。
秦霜并未动用什么神妙的手段,只是悠悠然走着。在这一片荒芜之上,却也似乎漫步在云端一般自在。之前的动静极大,五宗的修士几乎全都被惊动了。他们不敢靠近那里,都远远地在山门外聚集着。见秦霜意态悠闲地出来,浑身不染尘埃,都觉有些诡异,不由自主地朝着后方急退,生生为她让出好大一片地盘。
再是绝代娇娃,此时也没人敢动她的念头。
她一眼便看到了雪灵,站在人群最前方。雪灵看到她,嘴唇略微动了一动,目中却流露出了歉疚羞愧之色。她在羞愧什么,秦霜自然明白。雪灵和华枫之间,她最终选择了去寻华枫,自然是因为她雪灵身份特殊。很显然,五宗也了解此点并针对此做了布置的。而雪灵,也终究没有再站在她这一边。
这很正常,秦霜早已知晓,人心是很难经得住考验的。况且两人相处未久,师徒情分浅薄,在宗门和她之间硬做选择的话,作出这个决定理所当然,雪灵如今还能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已经比大部分修士强得多了。秦霜虽然心知这些,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涩。只是,雪灵当年对她恩重,若非她示警,秦霜筑基之后必会回宗自投罗网,她自然没有资格怨她。
她上前几步,站到雪灵身前。
雪灵的面孔微红,目中更多了些不安。这当年的徒儿,如今已是元婴修士,气势惊人。而她心中有愧,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与有荣焉的感觉。
秦霜朝着她微微一笑,之后躬下身行了一礼。雪灵如何敢受,忙退到一旁,秦霜也不在意,自顾自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小小玉瓶,静静放到雪灵掌心之中。本尊原本打算带她走的,她没有急着离去也是因此。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却是没有必要了。因此她自作主张,取了三颗青元丹,替本尊了断这桩因果。雪灵原本就资质不凡,多出一百八十年寿元,冲击元婴期当无问题,甚至更进一步都有了那么一丝可能。
做完这些,她又抬起头,深深看了雪灵一眼,便转过头去,目光一转,落到人群之中。然后,她忽然微微叹一口气,口中喃喃道:“本尊这心软的毛病,委实令人头疼。”
她又看到了那两人的身影,怯怯站在人群最后,却也逃不过她的耳目。若是本尊亲来此处,说不定并不会如她一般处理这两人之事。至少,不会放任两人留在五宗,而她去和五宗幕后之人生死大战。她虽然继承了本尊的全部记忆,毕竟并非人类,对于人类种种复杂的感觉难以感同身受。若是换做秦霜本尊来,在听到那两人无情无义的话时,也不会如此云淡风轻便作出了决定。
只是如今事了,她还是犹豫了。毕竟,她心知本身在这两人身上心结不浅,虽然那些话若是被本尊听到,想必心结自也能解。但若是这期间这两人陨落,未免节外生枝。
片刻,她长出一口气,袍袖一卷,将那两人摄来。两人修为低劣,自然不可能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只是却也没有惊恐,似乎还颇有些惊喜之色。秦霜虽然略微遮掩了容颜,毕竟血脉相连,两人心中都隐隐有些令他们惊喜的猜测。如今见秦霜出手,那是再无怀疑,更是丝毫也不反抗,落到秦霜身边。
那妇人还想张口说些什么,秦霜却看也不看两人,卷起一阵风云,转瞬去得远了。
天山如故,秦霜却不是从前的秦霜。
秦霜原本想要叩阵让公冶锦放她入内,却是半响没有回音。好在原本深不可测的禁制在她面前已无所遁形,她没费多少力气,便寻到了上山的路径。在她研究这些禁制时,那两人便怯生生站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却也不敢开口说话。很显然,之前秦霜这分身已经让他们意识到了事情根本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也令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沉默是金。
这分身的性子说起来颇有些任性自主的意思,秦霜虽记得当年与万法门的那场恩怨,也不过令她略施薄惩而已,她却自作主张,灭了对方满门,平白得了不少煞气在身。若非秦霜对父母以及凤飞卿之事吩咐得明白,这些人也与秦霜之间大有因果,她也许也不是这个处理方式了。但是,要她忍受那对虚情假意的夫妇整日假惺惺的嘘寒问暖,虚以委蛇,她也是不能的。见过两人真实的一面,如今两人动辄哭哭啼啼,自怨自哀,一副被人所迫、忍辱求生的模样,端得令人反胃。
她已打定了主意,去过云顶之后,天南大陆之事几乎便了结了。本尊的意思让她不要急着回天元,她便寻地方将这两人安顿下来,自己也隐居起来,暗中看顾这两人一二即可,决不可让这两人赖在她身边。反之本尊吩咐的青元丹等,她已经赠与这两人。虽然两人气血衰竭,青元丹药效想必大减,她却也不放在心上。那两人却似乎得了鼓励一般,前些日子越发热情。她不得不略施手段,才得了个耳根清净。
第四二零章 渡头余落日 墟里上孤烟
公冶锦似乎依旧懒散,未到整个大阵开启之日,便有许多禁制都停止运转,因此秦霜如入无人之境。
远远地已经看到茅舍依旧,她忽然觉得心情畅快起来,长啸一声:“师傅,我回来了!!”
声音远远传出,余音不绝。
公冶锦虽非她修炼之师,却领着她进入了阵法的门槛,成就了如今立身的一个重要根本,两人相处年余,期间也对她关爱有加,不比雪灵心有顾忌而刻意疏远她。因此严格说起来,她对于公冶锦的亲切感比起雪灵还要来得深厚一些。即便只是分身,对此亦是有些感同身受。想到即将相见,心中的欣喜竟而有些压抑不住。
不过片刻,她的表情却忽然严肃起来。
公冶锦可是凝丹修士!若说之前因为闭关或是炼丹的缘故,未曾发现她的行踪。如今相距如此之近,她又刻意发出如此大的响动,却是绝不该如此了。否则,若真是闭关时被打搅,岂非任人宰割?公冶锦决不至于粗疏至此的。那么他便是不在此地了?
当年公冶锦隐居在此,一方面是因为和门派的纠葛,另一方面便是因为这灵山之宝。秦霜当年虽非刻意打探,大抵也知道约莫是前人洞府或是秘境之流,方可令得元婴修士如此重视的。当时她修为低微,又感激自然不会起什么染指的心思。如今物是人非,难道是公冶锦破了此地机关,得宝离去了?
她心中虽有些诧异,却也不会太过焦急。毕竟在天南,公冶锦的修为已入高阶修士之流,又有灵山禁制庇护,想必轻易无人能奈何得了他的。即便已经出事。如今回来也嫌太迟,倒不如平心静气的。
果不其然,屋内空无一人。虽则整座灵山有禁制加持,因而不染尘土,亦有些荒废感。想必公冶锦离开已有一段不短的时日了。秦霜四下寻觅,亦不曾见到有只言片语留下,心中若有所失。
固然她还可去寻风烈想问,只是心中却隐隐有些怪异感。
当年她未曾多想,如今想来,才想起雪灵提起的师傅燕如丝岂非也是通过古传送阵从大修仙国天朝而来。将洞府建在灵山,之后更隐居在灵山直至终老。在她陨落千年后,才不过练气期的雪灵误闯灵山。得了她的传承。当年情形如何,雪灵说得并不清楚。而她得了《天地五行决》,所走的是术之一道,也未曾去修炼那谪仙剑诀。
但是如今想来,却觉有些异常。莫不是。公冶锦苦心积虑,所为的不过就是燕如丝的洞府不成?若是如此,核心的功法传承其实很可能在公冶锦入驻已被雪灵机缘巧合得了去,隐宗那两个门派祖师亦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开门立户,并执着地令一代代弟子入内寻访。也不知公冶锦处心积虑入内。究竟得到了一些什么。
秦霜如今的眼光,已与当年大不相同。当年所叹的不过是谪仙剑诀传承完整,可直修至元婴期。甚至还有后续功法留在天道宗,可直入渡劫。那时候的她,何曾清楚渡劫期意味着什么?秦霜虽然也曾改进过一些神通,并创出了一个不完整的道术,毕竟都是有例可循。但是对于功法,却是再难改动一字。这其中自然也有《天地五行决》太过精妙的缘故。但是先不提燕如丝的修为如何。能推导出直入渡劫期的功法,也可见燕如丝的天纵之资了。天朝所在的那个界面既与天南和天元一体,想必也有界面束缚之力。如此修士,困顿于这样的界面之中,何等暴殄天物?因此,她再看那谪仙剑诀时,想法已经大不相同。
对于那大修仙国天朝,她心中也是有些心向往之了。
秦霜又四处寻觅,想要寻到当年洞府的蛛丝马迹。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根本没有丝毫头绪,也不知是公冶锦彻底毁去了还是如何。如今的灵山,不过是一座禁制密布的寻常山包而已,再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秦霜略作收拾一番,离开灵山,重又上路了。
除却风烈,她还想要寻一寻慕容弦师徒的。当年离开天南,一时回归无望,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却发现,即便是她这样天生孤苦之人,在这天南也有这许多难以彻底放下的故人的。
天元大陆。
秦霜微微皱眉,绮韵岛的情势,比她想象得还要危急。更可虑的是,绮韵岛上的修仙宗派在四岛中原本虽然是最多的,高阶修士也不少,但是青帝城大天倾之后,损失也最为惨重。一些侥幸逃生的元婴修士,因为之前已经将门派迁移至青帝城周遭,遭了池鱼之殃,门派根本几乎损失殆尽。如今无牵无挂,索性放下一切,彻底隐居起来。只等着那一日这战乱平息下来,才肯出山的。若是战乱不平,也索性听天由命了,终归影响的也不止他一人而已。大家都做如此想,又少了如许多修仙宗派,因此绮韵岛之乱,更胜大天倾之前。在绮韵岛想要获取支援,也比起无边岛更加艰难。
秦霜也曾细细分析过,想要直捣黄龙,如无边岛一边,先暂时绝了魔修的后路,以令绮韵岛修士稍作喘息。只是绮韵岛与地势广阔的无边岛不同,修仙门派将绝大部分灵山福地都已占据过,因此并没有公认的人迹不至的险地。很有可能,魔修甚至是隐藏在某个门派曾经的驻地之中,那范围就委实太大了。
这条路行不通,那魔修便依旧来去无踪,即便是元婴修士,在得到魔修攻城的消息之后,也难以及时赶到的。因此秦霜来绮韵岛之后,尚未建功。只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噩耗传来,一座座城池被攻破,徒余满目苍夷,却是束手无策。
此时,简陋的临时洞府大厅之中,金池真人愤然道:“难道我等只能跟在那些魔崽子背后吃土不成?”三人来到绮韵岛之后,原本分别驻守在三座城池之中,只是还寸功未建,反倒在魔修的进攻中折了一人。岳秀道人陨落,当日青帝城主动辞去的三名元婴修士仅剩两人。三人原本交情甚笃,金池真人和凌虚道人固然悲痛,无奈魔修占了便宜便走,两人追在后头跑,也不过是在绮韵岛上乱窜,对魔修根本无能为力,因此憋了一肚子火气未曾发泄出来,近日已经渐渐显出焦灼之态来。
这焦灼不同寻常,已经严重到了可能影响两人道心的程度,可见三人的交情确实不同寻常。这也正常,毕竟若只是寻常交情,当初青帝城中,断不可能在生死关头,依然作出同进退的决定。
秦霜看在眼中,却也无法劝说。两人的心结不过是岳秀真人陨落,而两人连替他报仇雪恨都不能。这种事情,旁人根本无从插手的。
一片沉默。这小小的临时洞府之中,其实也仅有金池真人,凌虚道人和秦霜三人而已。余者不是固守宗派不出,便是踪迹全无,根本无法说动分毫的。
秦霜沉吟一会,终于抬起头,艰难地开口道:“如今绮韵岛上还有几座城池?”
金池真人望了秦霜一眼,忽然面色一变:“秦道友,你的意思是?!!”
秦霜咬了咬嘴唇,毅然点头:“我们恐怕已经无路可走!”
如今绮韵岛大部分城池都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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