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红尘湮没谁- 第235部分

青帝城在三击之下沦落，数十天元大陆顶尖修士陨落，这一日，对于许多天元大陆的人来说，都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色。天元大陆第三次正魔大战，正式进入最黑暗最艰难的时期。这一日，史称“大天倾。”

第四一二章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

原本青帝城在那上百元婴修士的经营下，自以为铁桶一般稳固，在化神修士眼中，实则也不堪一击。

即便是再心存侥幸的修士，也不得不正视这一个事实。那便是，魔修一方有化神修士，而正道一方暂时还未出现，将来也很可能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实，令得不少修士心生绝望。

秦霜捏碎传音玉符，目光深沉。接下来一段时间，确实是最艰难的时刻。魔修一方有不知名的势力撑腰，在筑基期修士层面几乎不虞匮乏。她暂时捣毁了一个古传送阵，可是只要有时间，魔修还可以继续架设这样的古传送阵，不可能永远断绝。只要魔修一方有足够的凝丹修士领悟战阵，三名便可抵得一名元婴修士使用。而这名化神修士更是极大的威胁，他可以隐藏在暗处，不时给予正道一方的高阶修士致命一击。而天元大陆如今元婴修士已经不足百人，虽然吸取教训之后，不太可能再大规模聚集在一起任其屠戮，但是同样也无法凝聚起像样的抵抗力量。无论从哪个层面上看，正道一方似乎都再无胜机。

秦霜左思右想，似乎也寻不到那所谓的一线生机在何处。这时，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阆苑的话来。两百年后，若她化神，便要回到此地，相助神兽一方。她如今还不知道阆苑要求她相助的具体内容，但是很显然，阆苑以为真正的覆灭危机尚在两百年后，否则天地倾覆，不再适合正道修士修炼，难道便会适合灵兽以及神兽修炼？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说不定连同他们。也要一同殒身在这大劫之中。天地重启，宛若初开，自然有新生的神兽替代他们。

她心中疑惑更多，难以化解。如今数十元婴修士散落各地，一时之间，反倒对于剿灭各地魔修大有裨益。化神修士又无处寻觅，想必一段时间内都会重新隐藏踪迹不再出手。暂时她倒可以抽出一些时间来。她决定，再访绝望海渊，问个究竟。

天南。

秦霜藏身于灵药阁周遭已经有几日了，她目光略有些犹豫。望着灵药阁的山门，左右下不了决心。这里与她大有关联，她的师父与父母都在此地。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名隐藏在幕后的人，也在此地。因此，自然不能如同对待万法门一般简单粗暴。

灵药阁弟子来来去去，只是始终没有那两人出现过。难道到了如今，灵药阁依然拘着他们不得随意出入。将他们当作犯人一般看管？还是以为无望，索性放弃了他们？

好在如今的她，不仅隐匿神通非凡，耐性也是不错。又过了两日，她目光一亮，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悄悄起身。一路尾随而去，在那人还未察觉时，便将她打晕在地。那是与她一同入宗的月影。当年资质不凡的她，如今居然也不过筑基中期的修为而已，委实倒有些出乎秦霜的预料。毕竟她可是双灵根资质，若是勤修苦练，这么多年下来。只怕筑基后期是没有问题的。秦霜如今偷袭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一番查探和询问。月影半梦半醒之间吐露了不少事情，只是对于秦霜都没有什么用处。二十余年前，她如愿与华枫结为双修伴侣，只是两人之间，有些相敬如冰的意味，没有什么情分。何况数年前，华枫进阶成为凝丹修士，两人之间的距离，更是远了许多。月影一心想要奋起直追，至少也要成为凝丹修士，两人之间的寿元才不会差距太大。只是欲速则不达，由于修炼心切，她反倒走火入魔，好不容易救治过来。不过经此一事，也要调养好一阵子，想要追上对方更加遥遥无期了。两人之间情谊淡薄，华枫自然不会事事都对她吐露，如今修炼亦是无用，她索性回了灵药阁修养，时常独自出门散心。秦霜想问的事情，她是毫不知情。

秦霜当年在幻境之中见到父母时，华枫便在当场。因此，她相信他是了解一些内情的，自然想从他亲近的人身上寻找突破口。如今事已不遂，自然将月影放走。以她的修为，想要令得月影完全遗忘这段经历也非难事。只是两人之事，让她有些嗟叹。月影是双灵根资质，若非惑于情字，修炼之途也是大有可为的。只是两人非但不能相敬如宾，反倒如同一对怨侣。此事对于华枫的影响不大，但是对于月影来说，却是严重阻碍了她修为的晋升。以华枫天灵根的资质，虽然到得化神时便后继乏力，但是将来成为一名元婴修士却是可期的。只是不知到时候，月影该如此自处了。

不过两人的交情原本泛泛，当年因为华枫的缘故，月影对她也颇有敌意，因此她不过嗟叹一回，却没有打算插手什么。

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冒险潜入灵药阁。或是寻找雪灵，或是寻找华枫，才有希望了解到父母的去向。

原本寻找雪灵是最好不过，只是雪灵与她牵扯甚深，想必灵药阁只要寻她之心不死，在雪灵身上必会布置一些手段。更何况对于雪灵，有救命之恩，亦有授业之德，她难以下手强逼，若是换了华枫，却没有太大顾忌。因此，她还是决定，先去寻华枫一趟。

华枫是万剑宗弟子，五宗同枝连忾，山门所在也是相隔不远，轻易可以寻觅。秦霜顺利潜入其中，有月影的记忆指引，轻易寻到了对方的洞府。

华枫初入凝丹期不过数年，除却花费一段时间用来巩固修为后出关了一次，大抵都在修炼新的神通，并炼制本命法宝，至今还没有再次出关。毕竟到了凝丹期，筑基期的一些灵器神通威能不足以抗衡同阶修士，想要拥有在同阶中像样的战力，自然不是那么容易。不像秦霜这样的术之道修士，对于宝物的依赖不大，法术以及法则的威能随着修为的晋升亦会有所增长，反倒对此不太在意了。

由于华枫闭关，月影亦不在洞府之中，华枫虽有收徒，自然也不会守在此地，整个洞府颇有些冷清，秦霜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

数十年不见，华枫却是有些不同了。虽然他筑基很早，相貌并未有多大改变，但是整个人的气度却是截然不同了。当年的他，一双桃花眼惑人，举止也颇有些轻佻。而如今，闭目入定的他，面色沉郁，颇有沧桑之色。以至于秦霜一见之下，颇有些震惊，几乎认不出来。秦霜之前见到的李凯固然也变化不小，不过他经历离乱，吃了无数苦头，倒也理所当然。而据月影的说法，华枫一直深得其师器重，又早早晋升为凝丹期修士，论理不该如此的。

毕竟是故人，秦霜也不愿将其惊得走火入魔，毁了对方前程。因此迟疑了一下，反倒屈指在修炼室门口的叩关处一弹。她相信以她如今的修为，当能来得及在对方传讯之前阻止的。

随着那无形的波动，华枫双目未睁，反倒沉声开口道：“何事？我在闭关，如何随意惊扰？”

秦霜心念一动，将修炼室周遭空间封锁，这才淡淡道：“故人来访，有事相求。”

华枫的双目霍然睁开，定定地望着她藏身之处，却只能见到一条淡淡的人影。他嘴唇微微颤动：“是你？”

说到底，当年秦霜昏迷不醒时虽曾落入五宗手中，但是直到被飘云带去龙岛才清醒，这其中并无知觉。对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并不如何了解，自然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人当年确曾为她钟情，几乎想要背离师门。因此在她看来，此人风流成性，四处留情，如今对于自己的双修伴侣亦是薄情的很，人品不值一提。少女时的她单纯如白纸，曾为此人略有迷惑，不过很快风流云散，如今却再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两人之间，也不过是寻常故人而已。她固然不想毁了对方修炼之途，但是为了得到想要的讯息，却也不会手软。

因此，她虽然未曾现身，强大的气息已经释放出来，紧紧压迫住对方动弹不得。轮回大法在对方的记忆中未曾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以为对方会装傻，正在盘算用何等手段逼迫。只是原本在意的事情就将揭晓，一时之间，却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竟而微微愣在原地。

“我早知你会来的……我等这一天，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华枫开口所言，却是出乎她的意料，“若说太快，却也有三十余年过去了。若是嫌慢，三十余年你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已经远远超出世人想象。因此，我只能说，你来得恰是时候。他们还未曾陨落，但是却也离坐化不远了。”

秦霜如此轻易得到了这个消息，颇有些不敢置信，只是她知道，对方没有必要骗她。她的心中，一时之间被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所充斥，半响未曾说话。

第四一三章　不是逍遥侣　谁知世外心

秦霜若不算冥界那八十余年，也已有五十余的寿元了。而作为她的父母，那两人早已不止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对于低阶修士来说，修炼让他们的身体状况一般都好过凡人，但是未经过筑基，生命的本质未曾变化，寿元比起凡人来说也长不了多少。若说两人未曾筑基，那么寿元将尽倒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两人抛弃老父和女儿，所换得的居然只是这么一个结局吗？秦霜也曾想过，也许五宗利用了他们，又不曾抓住她，只要对她还不曾死心，当会尽力培养他们，令他们筑基有成。即便她深怨两人，听到两人筑基有成的消息，终归有些安慰。只是如今这算什么？两人对家人的背弃并未为他们换得美好前程，低劣的资质带来的问题并未被解决，两人如今都已经老迈，凄凉地等待寿元尽时坐化的那一刻来临。而被他们所抛弃的她，如今却已是元婴修士。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她有一种荒诞的感觉，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也曾想过，即便两人没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出于血脉之亲，她也许还是会忍不住奉上青元丹，延续两人生命，再隐在暗处庇护两人百年，还了这段血肉亲情，从此彻底斩断瓜葛，心无挂碍。毕竟，对于如今的她来说，青元丹虽非应有尽有，至少也是不虞匮乏的了。在她想来，青元丹一枚足足可以增寿六十年，三枚可增寿一百八十年。有此相助，两人日后进阶凝丹期也非没有可能。这样，她所受的那血脉之恩，也算彻底还清了。

但是她所想象的情况并未发生，两人根本未曾筑基，纵然有灵气滋养。身体机能也可谓退化得一塌糊涂。不仅青元丹的效力会大减，这辈子也没有筑基的指望了。修仙界如此看重筑基的年龄，不是没有缘故的。想要更进一步，筑基时间自然是越早越好，起码要在四十岁之前。而过了四十，就连筑基成功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错过了筑基的黄金年龄，垂垂老矣，本命精元彻底枯竭，以后便是再有灵丹妙药，也抵不过岁月本身的威能。

她怔忪了一会。才淡淡道：“他们身在何处？”

片刻后，秦霜离开了这洞府，身形一展。飞纵而去。而洞府之中，依然平静如故。只是原本应当是闭关修炼的华枫，双目紧闭，面色平和，却是失去了意识。修炼室外。空间法则涌动，默默地将修炼室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虽然华枫表现得及其配合，但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秦霜自然不可能完全不做防备。

外门弟子的驻地，即便当年秦霜还在灵药阁中时，也是极少涉足的。她当年虽然资质不佳。起码也是个三灵根，又有灵药阁高层的暗中操作，直接被雪灵这个凝丹期修士收录门下。勉强跻身了内门弟子的门槛，对于此地自然陌生。不过她自然也知道，此地是一些资质不济的弟子的容身之处，若能筑基有成，自然也有跻身内门的一天。不过此地的弟子本就资质低劣。又没有丹药和上好的功法支撑，连筑基丹也轮不到他们。除却一些气运逆天的修士。寻常外门弟子如何可能筑基？因此，这筑基的美梦，几乎也无人能够实现。

这些外门弟子也不比内门弟子一般只需潜心修炼，平日里还有许多杂务要处理，就如当年的方驰，入门时不就被派去分管药园了？不过那方驰想必也有些际遇，当年便已经快要筑基了，就是不知之后是否得到了筑基丹，筑基有成了？不过无论如何，想必以他的经历，也不会再留在外门弟子当中了。

如此看来，无论如何，宗门都是不会吃亏的。若是未曾投注什么资源，却有外人弟子筑基有成，自然是意外之喜。若是不成，也白白得了这许多低阶修士作为劳力多年，供养了内门弟子。

留在这里的外门弟子普遍年纪还年轻，虽然资质不佳，对于未来却还存着万一的指望，因此滞留在门派之中寻觅机缘。只有年岁渐大，彻底进阶无望，才会离开门派，回归俗世。但是，那两人显然是例外的，甚至在这些低阶弟子中还颇有些名气。

将近八十岁的高龄，虽然有练气期接近大圆满的修为，争斗起来也是力不从心，十成实力发挥不出三成。就算是练气期低阶弟子，也可以去欺负一二。无人知道，这两人为何不肯离开门派，苦苦逗留在此。不过倒有一些资深外门弟子隐隐约约知道，多年前在两人突兀地出现在外门弟子当中，当时年岁似乎已经不小，总有四十有余了。但是由于修为不俗，在外门弟子中还算是风云人物，似乎还有内门的人物垂青，因此两人自以为很快将会成为筑基修士，也不将其他外门弟子看在眼中，横行无忌。只是不知为何，两人年岁渐大，居然还是未曾筑基，内门中的人物似乎也不再对他们关注，渐渐地落到了这步田地。

两人所居住的房屋，虽然看起来和其他外门弟子的无异，却似乎被主人感染，有了一种垂暮的气息。

破禁而入，这样的事情，最近似乎已经做得娴熟。甫一入内，刺耳的叫骂声铺天盖地。

“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你曾经信誓旦旦说过，只要我们点头，我们必定会成为筑基期修士，甚至凝丹、元婴都不在话下，结果现在呢？”

沉默……

“霜儿，我的霜儿……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沉闷的男人声音响起：“你这老妖妇，少在这假惺惺装模作样。当初难道你不是欢欣雀跃，一力鼓励我答应对方，现在把错都堆在我身上。你要是真对女儿有一星半点的怜爱，怎么不见你当年留下照顾他们？当时他们可是希望你留下照顾霜儿，日后行事不也更加方便一些？若非如此，有你这个娘亲在，霜儿怎么可能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我们落到如今的地步，全是你的错！！”

“老东西！我要是不跟来，如果你筑基了，眼里还会有我？光想着自己来享福，我告诉你，休想！”

吵架声还算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是七十余的老人。只是两人的样貌，已经与当年秦霜在幻境中所见全不相同。一对曾经风采过人的璧人，如今都是鸡皮鹤发。随着本命精元在他们身体内的消逝，他们衰老的速度不比凡人慢多少。甚至，由于之前数十年衰老的速度比较慢，如今他们的苍老似乎更加触目惊心。

秦霜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与这两人再见的情景，但是眼前这丑恶的一幕，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两人以最尖刻的语言，恶毒地彼此咒骂，却又无奈地被拘在此地，不能离开彼此，过着人人都可以来踩上一脚的生活。这就是他们当初抛弃一切所得到的？

秦霜无声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及其苦涩，渐渐地有泪在眼眶中汇聚，将流未流。只是，为了这两人，流泪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