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人间美味!您要不要来一些?”
拉舍尔季妥瓦老公爵连连摆手、不断摇头:
“谢谢陛下的美意,我可不敢消受!人老了,牙掉了,生活也不再美好!您还年轻……享受生活的日子还长着呢!”
阿莱尼斯点了点头,她听得懂,也明白老公爵的言下之意。她的生活已经偏离了轨道。只要一次小小地调整就可以解决问题,关键是她会不会拿得起、放得开,她要在三日之内完成选择和取舍的全过程。她还年轻,所以她会迷惑。
街道上站满了人。快乐的人、欢乐地人,他们为女皇欢呼、他们为女皇祈祷,他们都知道女皇的处境,但他们无法改变整个泰坦,也无法动摇那位新地王者。人群的狂热多半是无助造成的。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呐喊、有人保持沉默,阿莱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到来并没有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反而赶上日落地晚钟。
红日西斜,天还亮着。贝登勃格是举世闻名的皇族家园,也是泰坦帝国最重要的巧克力生产基地,这里家家户户都在经营巧克力作坊,专供盘踞都林的首都贵族。这种昂贵的奢侈品给小镇带来了庞大的利润,也让风光无限的莫瑞塞特皇室在很长一段时间被人戏称为“巧克力王朝”
不过话说回来,贝登勃格受皇室庇护是一回事,贝登勃格的巧克力享誉世界则是另外一回事。
印有王朝图腾的标识、印有东方花纹的特殊包装纸……这些在贝登勃格巧克力面前都没有必要。它们地口味成了最为真实的标志。从原料的挑选开始。贝登勃格巧克力就已成为最高贵地奢侈品,选自非罗大陆的优质可可豆、西葡斯的杏仁、马里兰的花生、意利亚地开心果、波本的天然香草在住宅背后的作坊被精心制作成内馅、外皮等巧克力的各个部分。以传统工艺,在红铜大锅中制作成果仁糖、精细研磨的杏仁饼、花生软糖。还有女皇陛下最喜欢的香草巧克力糖。
阿莱尼斯很久没有吃糖,她甚至忘记了“甜”的味道。
车行一路,女皇的唇瓣已经糊上一层巧克力浆汁,她还意犹未尽地砸着嘴。用舌头把嘴唇四周清理一遍,再接连喝掉几杯葡萄酒,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
“真快活……”
“您指什么?”
——………………—………………—………………………………——………—………—………—………—………—………—
老公爵笑呵呵地打量着孩童模样的皇帝陛下,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皇帝是回到出生的地方做决定来了。
“我指一切!”
阿莱尼斯也笑了,她被酒精熏得面目赤红,笑容之中囊括了丰富的情感,只是没有了皇帝该有的矜持和威严。
马队行出市镇,进入一片皇家园林,夕阳的光火点燃了树梢,丛林外就是开阔的草坪和一望无际的田野,丛林深处则是一栋砖石结构的大屋,大屋旁边有一座样式古老的教堂,教堂后面就葬着二十多位统治泰坦的皇者。
造访皇家墓园需要一整套严格的章程,即使阿莱尼斯贵为帝王,可她仍要遵守祖宗定制的规范。
女皇车驾在大屋前停稳,圣骑士下马,分列道路两边,大屋里的侍者全部出迎,在石子路两侧跪了一大片。阿莱尼斯下车,在声声“万岁”中走进了家族的祖屋,这间老气横秋的乡间别墅与莫瑞塞特皇室的恢弘过往极不相称,可莫瑞塞特家族从未将它推倒重建,而是把它妥善保存了六百余年,他们要用这间老屋提醒每一个在位的皇帝……莫瑞塞特由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结束。
进入大屋,阿莱尼斯突然感到有些疲倦,吃到胃里的巧克力混合酒精开始剧烈燃烧,她扶住一张木桌的桌角,可桌子下面突然钻出一个面孔娇好长相甜美的小女孩儿,女孩儿叫着父皇父皇,冲着坐在桌边的一位中年男子不停地笑。
阿莱尼斯晃了晃头,看在眼中的女孩儿还没有桌子高,那个被女童称为父皇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他抱起女儿,用一条绣着黄金狮子的手帕擦掉了女儿嘴边的巧克力果浆:六卜心啊!偷吃还不知道擦嘴,将来你可怎么治理这个帝国?”
小女孩儿倔强地别开头:“我不要!我要糖果,不要帝国!”
“好!好!”中年男子四下偷瞧,他的妻子显然不在这里,这位父亲就像魔术师一样变出一颗果仁夹心糖:
“小阿莱尼斯不要帝国,只要糖果!这很好!你的一生一世都会像糖果一样甜蜜快乐。”“父皇……”
阿莱尼斯泪流满面,她要去拥抱那位身形魁梧的皇帝,可阿尔法三世陛下竟然凭空消失了!
“请女皇陛下沐浴更衣……”
侍从官出言催促。
神情恍惚地帝国女皇豁然回头。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无比熟悉的,这里有她童年时遗留地木马,有她捉迷藏钻过的衣橱。她地母亲曾在卧室里哄她入睡。她的父亲曾抱着她徜徉屋后的花海,她有快乐得无以复加的童年时代。她有爱恨情长的少女时光,她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自我。
大屋原本没有浴室,为了方便历代皇帝地起居,皇室侍从在数代之前就清理了官邸的阁楼。并把占地近百平的阁楼改造成一间简单朴素的大浴室。
阿莱尼斯只能在侍女的帮助下才能褪去身上的繁复装束,她的权杖和皇冠收在一只装饰精美的木匣里,两名侍女将木匣捧出门,交由一面浑身都裹在黄金铠甲中的圣骑士。这名骑士就像塑像一般站在门口,他所担负的使命就是守护泰坦帝国地皇权象【炫|书|网】征。
阿莱尼斯赤裸着,她在镜中审视自己的胴体。毫无疑问,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美得一塌糊涂、美得惊心动魄,特别是她赤裸地时候!光线在她的肌肤上流转,有阴影的地方平坦无垠。有光彩的地方玲珑突兀,她还年轻,她急待绽放。
帝国女皇走进四围边长两米地陶瓷浴缸。浴缸外镶嵌着一只珐琅铸成的黄金狮子,阿莱尼斯就在浴缸里抚摸着狮面图腾的曲线,这个过程就像亲历了莫瑞塞特皇朝四百年来的雨雪风霜。
“置屏风……”
侍女们便依命摆上屏风。
“请总理大臣……”
侍女便依命请到拉舍尔季妥瓦老公爵。
“公爵阁下请坐……”
侍女便在遮挡浴缸的屏风外摆上座椅,老人向女皇施以谢礼。然后才不卑不亢地坐了下来。
“退……”
侍女依言而退,留下女皇陛下和一位内阁重臣。
“拉舍尔季妥瓦公爵阁下……我有一个问题,请您如实相告。”
内阁总理大臣眨了眨眼,他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要对帝国女皇如实相告的问题必然十分严重。
“我的退位诏书,您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陛下……”
“请您如实相告!”阿莱尼斯打断季妥瓦公爵,她又重复了一遍。
“陛下……”老人颤颤巍巍地单跪倒:“如您所请,莫瑞塞特王朝阿莱妮斯一世女皇的退位诏书确实已经准备好了,只差落上您的印信,还有您的亲笔签名……”
阿莱尼斯缩在浴缸里,无意识地拨弄着水花:
“这么说……我已经退位了?”
季妥瓦公爵没有言语,他也不敢回答是或不是,他面对的人是帝国的皇帝,这个人受到神明的庇佑。任何对她的冲撞和轻侮都会受到神明的惩戒,这是皇权的骇人之处。
“奥斯卡怎么样了?”
阿莱尼斯再次想到这个问题,她的丈夫,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怎样了?或者是说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摄政王殿下应该就在回程的路上!”
女皇望向屏风后面的老人:“我问过六次,这是第七次,你肯说了?”
内阁总理大臣尴尬地笑了笑:“陛下!依我看……有些事情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您还要陪摄政王殿下走完一生,您要为他生孩子、要为他看孩子、要为他培养继承人,值得您操心的事还有不少,现在您不妨休息片刻,或是干脆给自己放个长假!总之您得保持低调,www奇87book书com网低调才有稳定,稳定才是治国安邦的根本。”
阿莱尼斯笑了笑,听听啊!人家说得多好!为丈夫生孩子、为丈夫看孩子、为丈夫养育孩子,这就是一个女人的命?
“奥斯卡什么时候能到都林?”
“7月21日,卡尔查克特战役胜利日周年祭奠,摄政王殿下会在英雄塔下主持祷告颂魂的军礼仪式。”
“哦!他的时间可安排得真紧那……”女皇陛下浅浅一笑:“到时我想问他一个问题,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我……”
“什么问题?”
女皇陛下从浴缸里站了起来,老公爵连忙面对屏风上的模糊身影垂下额头。他盯着地板,不敢稍显唐突。
“我要问他爱地是我?还是汉密尔顿宫里的那把硬邦邦的黄金椅子……”阿莱尼斯拣取浴巾裹住身体,她朝屏风后面摆了摆手:
“公爵可以退下吧……谢谢您能如实相告!”
老公爵始终弓着背。保持鞠躬地姿势,他就这样退出浴室。视线绝不沾染女皇陛下的皮肤,哪怕是其中一角。
门外地侍女在公爵退出之后鱼贯而入,她们为皇帝陛下取来一套朴素的丝绸长裙,并在放置长裙的衣架下面摆放了香炉,香炉里燃着桅子花干粉。拭净擦干身体的泰坦女皇在香炉两边稍稍分开腿,清爽的香氛便驱走了她地倦怠和疲劳。
阿莱尼斯在半个小时之后才换好衣物化好妆容,她兴高采烈地走出门,又向着恭候多时的总理大臣热情地招了招手:
“走吧!去见识一下我的陵墓!”
季妥瓦公爵苦笑着点头。从古到今,历史留名的盖代君主都通过华丽奢侈的陵寝走向永怛。尽管西大陆盛行的造陵规范远远不及东方大陆的帝王和非罗大陆的法老,但修陵造墓同样是一位西方君主在世期间经营的最重要的一项工程。
经过那间罗曼式样地小教堂,莫瑞塞特皇室的墓园就隐在一片树墙迷宫之中。季妥瓦公爵有些恍惚,他在年轻的时候曾随同阿尔法二世皇帝来过一次,那次是白天,皇家陵园显得拥挤、狭小。没有一点领袖群伦地气度,也没有一点泰坦至尊的风范。他为此还向阿尔法二世皇帝提出了改建皇陵的倡议,可二世陛下只是笑了笑。然后便再无下文。
“那是我的父亲……那是我地爷爷……”
阿莱尼斯走在一条并不宽裕的墓道上,她分别指点着两座黑黝黝的神庙式大理石建筑。这两座六米见方的石殿就是典型的泰坦式帝王陵墓,虽然不大,陪葬品也不多。但切割大理石的工艺和建筑上的雕塑都是能够流传千古的无价之宝。
“这是我的……”
阿莱尼斯停了下来,她用带着迷幻色彩的视线打量着泰坦第二帝国末代皇帝的陵寝。墓地上的建筑刚刚打下地基,工匠已经休息去了,墓园内空无一人,只有圣骑士的火把在不远的地方发光闪烁。
“怎么样?比我父皇的要高出半米,比我爷爷的要宽出五分,我是一位女皇,皇朝的先祖应该让我一让!”
总理大臣没有说话,他在等,女皇陛下不会没来由地请他来看墓地。再说他也看得出,这个坚强的女人并没有发疯,只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
“在我死后……我就会躺在一具水晶棺里,遗嘱上已经写明我要带去天堂的东西,我的子孙会为我准备好。他们会往我的棺椽里面注入防腐药水,我就等着他们封闭棺木。我可以不去思考、不去期待、不去痛苦……很轻松……”
季妥瓦公爵指了指墓地旁边的材料场,那里堆放着一块已然磨出光亮的黑色大理石:
“那是您要撰写铭文的墓碑吗?”
阿莱尼斯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墓志铭我还没想好……”
“那您现在在想什么吗?”
泰坦帝国的女皇陛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我在想……您可以回去了!”
季妥瓦公爵专注地打量着帝国女皇,难道再没下文了吗?就在总理大臣打算告辞的时候,一世女皇陛下突然将一封漆着私人印章的信件塞到对方手里:
“我自己起草的退位诏书,不用麻烦任何人!”
老公爵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份划时代的文件,他激动得手足颤抖。
阿莱尼斯转向墓地,她一门心思地打量着自己的归宿……所谓帝王,若是盖棺而论的话,无非是一段墓志和一捧尘土。
第三十六集 第六章
天亮了,朝阳璀璨。群山的阴影环绕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平原,平原外有一条大河,明晃晃的,映着阳光,自西向东,在翠绿的原野和一望无际的森林中间陡然转身,向北,在地平线的最远端化为一缕雾蔼,疑似登临天宇,又或消失不见。
国道随着地势起伏、伸展、拐弯,一直向着大山中的小平原。一骑飞驰而过,马蹄声惊醒了幽深寂静的山林,谷中都是蹄声奏鸣的回音,不久之后又传来骑士的大声呼喊:
“快……跟上……快……”
由后赶来的骑士加快了速度,一行六人并驾齐驱,都是军官。他们穿着洗白了的军衣,伏在马背上,支起腿,在马匹飞速前冲的时候尽量不用早已麻木的胯部接触马鞍。
“快呀!快……”
为首当先地骑士不断吆喝,这是一位近卫军上校,也是泰坦帝国首都军部通讯处的长官。他和部下在一处山坡上收紧队型。两马并排,跑了一会儿便转过山弯。
山坳里趴着一座小小的驿馆,馆主刚刚起床。正在场院里地水井边洗脸。马蹄声由远及近,上了年纪的驿馆长官就向着蹄音响起地山道上望了一眼。
“皇旗……”
馆主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喊。他丢开水桶,向着木屋一阵猛跑,一边跑一边叫着门徒的绰号:“倒霉蛋!倒霉蛋!是首都来的大人……是首都来的大人……”
首都来地大人一路急行,走村过镇,到这里已经是旅途中的最后一处驿馆。上校老爷率先冲进场院。他在马厩旁边勒住马,前冲的惯性带得他的身体差点冲落马下。
“换马!换马!快……”
驿馆主人有些为难,上校一行六名骑士,用的都是最好的驿马,可怜他的驿站,驴子不少,马却不多,凑活到一起也只有三匹,还有一匹马在几天前就害病瞎了眼。
“不够……老爷……”
上校和骑士们在水桶里狂饮一阵冰凉的井水,他们浑身满是灰尘。
面色异常疲倦。上校四下看了看,他没有发脾气,因为时间不允许。
这位军官挑选了两名年纪尚轻身强力壮的部下继续赶路。他们换上新马,在冲上山道的时候甚至来不及跟同伴告别。
“哎呀呀……往下地路可不好走了!”
驿馆主人看了看通讯官的背影,又看了看横亘在山谷间的乌云。
“咦?刚刚还是晴天……”一位留在驿馆地军官诧异地念叨了一句。
“是啊!”驿站长官点了点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天……说变就变!”
余下的三名骑士没有言语。他们只是相视而笑,然后便有一人揽住驿站长官的肩膀,并把两枚银泰塞进小吏手里,这个意图很明显,客人需要最好的招待,他们从首都出发,一夜之间就赶到了肖伯河畔地河套平原,他们需要休息、需要酒、没准还需要女人。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离开女人,确切一点说,这只是个身量小得可怜的小女人,他将身体的某一部分由这个小女人的体腔内抽离而出。这个过程十分短暂,也十分无聊,甚至能够听到“唰”的一声,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悲哀。泰坦摄政王并不认识这个躺在床上的小女人,他只是觉得对方尚算稚嫩,而且漂亮、高贵。
奥斯卡离开之后就下了床,他走向室内的书桌,书桌上没有任何公文或是纸张,而是摆满各式各样的酒瓶,这里有红酒、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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