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泰坦帝国的现实主宰者终于知趣地闭上嘴,他紧盯着面前的城池和法兰王国军的动静。在最高统帅陷入沉默之后,四周的高级军官便发出一片大力喘气的声音,大家差点被指挥部的低气压给活活憋死!人们都用谨小慎微的眼神偷偷摸摸地打量帝国摄政王的面孔,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面相只能用狰狞来形容……持续不变!
五分钟……十分钟……景物忽然变动了!云霞转移,天空似乎掀起了歌舞的热潮,阳光暗淡,太阳隐入大团云彩。蔚蓝失色,宇宙幽暗,风在平原和丘陵之间不停地喘息。在无尽的地平线上,小城、营垒、旌旗,投射在大地上的光影状屏足不敢呼吸,仿佛宁静的大海在沉默里孕育毁灭。
索卡拉奇亚城紧紧合拢吊门,转动金属机闸的声音在四野里凄厉地尖啸,城市中的石板路在接连不断的金属怪啸里轻微地颤抖起来,等到马蹄驰来,颤抖变成地震,声势逼人!令聚在道路两侧的法兰士兵目瞪口呆!
鲁宾元帅和他的旗手走得很慢,他们没有追赶跑在前头的法兰骑士,而是像检阅一样行在路中心。
老人满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名不见经传地小城。就像他在过去几天了解的那样,小城历经百年风霜,城市建筑透露着古朴安逸的气息。狭窄地走道和低矮的门窗令人联想到都林地巢穴,只不过……道边那些神情萎靡目露凶光的恶棍换成了眼前的法兰侵略军。
法兰士兵无言地打量着若无其事的泰坦元帅。他们有点好奇,泰坦的统治者不是那位疑似神魔转世地安鲁子弟吗?这个神态倦懒的老人又是谁?
近卫军总参谋长的视线离开了平凡的古城,他开始打量帝国的敌人。法兰士兵大半衣衫不整,他们的铠甲也像临时拼凑的那样破烂不堪。有些士兵带着伤,和战友互相扶持:有些士兵瞎了眼。战友在他耳边低声交谈:有些士兵无声无息地躺倒在街道上的某个阴凉的角落,苍蝇和蚊虫就在那里跳着没有音律的舞步,赶也赶不走,驱也驱不散。
士兵们都带着武器!鲁宾元帅在心底发出一声赞叹!他和所有地泰坦战士一样仇恨这些敢于冒犯帝国神圣权威的侵略者,可经历了无数场大战,除了必胜的信念越来越坚定,鲁宾还对他地敌人产生了一丝战士之间才会拥有的敬意,这种敬意只有一个极为片面的内涵——军人对战争、对和自己一样顽强的敌人地理解。
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在小城中心广场附近,鲁宾元帅跟随法兰将军在一栋三层公寓楼前下了马,这个时候。聚在道路两侧的法兰士兵里面突然有人朝着近卫军总参谋长吐口水!
老元帅被落在脚边的唾沫吓了一跳,倒是他的旗手反应迅速!捷西亚巴德柳斯少尉突然转过马头,他已看准那个不屈的面孔!近卫军军旗在战马人立而起的时候豁然展开。马鞭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凶猛下落,在那名出口侮辱老元帅的法兰士兵还没有半点反应的时候,他的面孔已经多出一道飞溅着血花的鞭痕,就在惨叫声扩散开来的同时。左近的法兰王国军纷纷掣出兵刃,数不尽的刀枪齐齐指向旗手和那位老迈的泰坦元帅!
鲁宾诧异地看了看突然发火的少尉军官,他怎么也想不到不久前的那个爱哭鬼会在敌人环侍的非常时刻兴起举鞭的勇气!现在看来……这个小家伙绝对是个可塑之材!
“这算是侮辱……还是教训?”老人转向恼羞成怒的巴格拉吉昂上将。
法兰王国军的骑兵总指挥越过众人,他提起那个蠢货的衣领,就在他的巴掌快要落上这名士兵的面孔时,他被士兵眼中的委屈和痛苦夺去心智,他不该责备对方,他也没有权利对一个渴望荣誉渴望奋战的好军人大打出手!巴格拉吉昂才应该对着泰坦人的军旗吐口水,可他做不到!虽然这与懦弱无关,可他必须懦弱一回。
丢开这名倔强的战士,王国军上将转向不卑不亢的泰坦元帅:
“收剑!”
四周响起一片藏剑入鞘的声音,法兰战士的屈辱和不甘全部写在他们的面孔上,可他们无法正视泰坦军人的战旗,因为他们的意志的灵魂曾在这面军旗下四分五裂,再也无法凝聚、再也无法振奋。
“贵部统帅的病情怎样了?”近卫军总参谋长挑选了一个适宜的话题。
巴格拉吉昂将军上前引路,他摇了摇头,隔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个问题……您该去问刺了他一剑的那位泰坦战士!”
鲁宾点了点头,也许他的敌人正为此事恨得咬牙切齿,可他却自得地挺起胸膛,若是有幸走出索卡拉奇亚,老人一定要亲自为那名刺了法兰统帅一剑的帝国战士授予功勋!
四十分钟……五十分钟……
“光明神可怜见!一个钟头啦!”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丢开一位战场观察员的怀表,他甚至忘记自己的口袋里也装着一块。
“哦啦!这是我能忍受的极限!”帝国摄政王突然戴上夹在腋下的头盔,这就像是一个暗号,在场的高级军官纷纷唤来各支的通讯员,只要最高统帅有所动作,全军立刻就会重新投入攻势。
“开门了!法兰人开门了!”
战场观察员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地注意力。摄政王一把夺过对方的望远镜,他又忘了自己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
“出来了!是鲁宾!我地老师回来了!”
伴随最高统帅兴高采烈的叫喊,军官们这才放松心怀。每个人地面孔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们曾经那样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
可在鲁宾元帅孤身出走之后,他们又开始憧憬和平的降临。
奥斯卡的雷束尔似乎听到了小主人地心声,它跑得飞快,连风和云彩都被它甩在身后,等到老人的身影逐渐清晰的时候。泰坦帝国的摄政王就在如电的战马上跳了下来!
冲动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立足未稳,他像皮球一样在柔软的草地上打着滚,等到火星熄灭、等到天旋地转的穹苍安静下来,奥斯卡就看到一双枯瘦的手掌向他探了过来。
紧紧抓住老人的手,年轻人从地上一跃而起!
鲁宾笑了,他像一个带着孩子玩耍地父亲一样拍掉了孩子身上的灰尘和泥土:
“你很幸运!”
奥斯卡似乎不太明白,他顺着老人的视线望了过去,就在索卡拉奇亚城面朝近卫军阵营地一处垛口上,一位年底才满十八岁的近卫军少尉鸡手鸭脚地爬上城垣,隔了一小会儿。像变戏法一样,年轻的少尉擎起一面飞天奔马旗,他不停向着城下挥舞军旗。几乎是在下一刻,平原上的泰坦战士抛起了头盔、抛起了他们地军长、师长、团长、队长!这一刻变成他们的节日,他们为此绽开笑容、绽开泪水、绽开心扉!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万岁!”
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突然朝胸口急剧起伏的小学生单膝跪倒,在老人眼中。至少是在此时此刻,他的孩子应该也无疑是一位主宰一切的统帅。
奥斯卡似乎对导师的跪拜无动于衷,在文字历史上,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只朝大帝跪过一次,就是现在!奥斯卡并不是在享受这个时刻,而是被胜利的事实所震慑!他真的胜利了!他胜得侥幸、胜得不甘,可他毕竟赢得了第二次卫国战争!不管身后的道路多么坎坷,他走过来了,并因排除了一切阻碍而登上辉煌的制高点。
耳闻穹苍之间流转的壮阔豪音,泰坦摄政王扶起了他的导师。鲁宾元帅微笑着,他在起身之后就将自己的小学生拥抱入怀。奥斯卡吻了吻老人的面颊,他发出满足的叹息,这时候,老人开始不断拍打他的肩膀,他在心底就感到就一阵难以名状的安适和舒泰。
“教历802年8月28日中午,时,索卡拉奇亚城升起近卫军军旗,很快又有人送上了王朝的黄金狮子旗——法兰王国军最终接受了帝国开出的条件!就在近卫军官兵为了这次伟大胜利欢呼雀跃的时候,他们又被告知,三国联军的高层之间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磋商,最终放下武器的时限是28日24点!”
法利莫瓦特上校坐在一间朝西敞开的帐幕里,和其他那些军人比起来,他的军帐没有摆设铠甲刀兵之类的金属器具,只有一个小书桌,书桌上摆着一瓶墨水,一壶咖啡,还有稿纸和羽笔,看上去零散,可每一样东西都很精致。
《青年近卫军》的大主编审视了一遍自己的书稿,他只写了这么多,文章只是刚刚开始。
在一场伟大的胜利面前,可以想见,为了今时今日的战果披荆斩棘的泰坦战士会有多么自豪、会有多么骄傲!他们迎得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也付出了世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生者于阵前放纵高歌,死者呢?
莫瓦特上校抬起头,军帐敞着幕帘,他在座位上可以看到得胜的士兵成群结队地穿梭于视线之中,他们是那么的快乐!他们是那么的可爱!
向西,地平线的尽头,太阳做完了竟日普照的功课,在万物即将送别他的时候,他还显出壮丽恢弘的气势。火并不是晚霞的光焰,是太阳的红色战袍,光耀万丈。云霞在天宇中布阵,换起与统帅一色地制服,奔涌、沸腾。却又静静地听候号令。
天空形成一幕圆镜,在漫天四射的霞光中鼓起微波。远近同一节奏的流云偏偏起舞,由红转紫、由紫变作暗淡。这舒缓地歌舞似乎是在歌颂太阳的功德,又似在惋惜他地离去。等到紫云浓深星斗微明的时候,舞蹈方休,只有风在浅唱。疑似军歌……
等到油灯亮了起来,法利莫瓦特上校又吩咐他的助手带上幕帘,军营中响起狂欢的声浪,尽管距离敌人放下武器的最后时限还有一段时间,可泰坦战士们已经等不及要举行各式各样地庆祝活动,就连捷报的喜讯也在通往祖国各地的国道上飞奔。
整理了一下心情,大主编继续他的创作历程,与眼前那种欢度节庆的气氛比起来,法利莫瓦特上校的小帐篷弥漫着悲哀缅怀的情怀,充斥惨苦伤痛的气氛。
“胜利了!这却不是我要大书特书的事情。在我手里,有一块小小的神牌,坠着一条市值几个金泰地黄金项链!故事就从这条项链和这条神牌开始……”
莫瓦特上校看了看落在稿纸上的字迹。他不得不停下来,创作过程是艰难的,特别是这个故事。
“上校……怎么样?”助手突然凑了过来,他是杂志社里地画师。
法利莫瓦特凝神打量着素描画布上的人像。“恩!惟妙惟肖!”
画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惜了那个大个子……”
大主编没有言语,看着画像他就想到了行动艰难的大个子。那是虎克,3291师大名鼎鼎的虎克艾尔曼上士!这位传奇英雄并不难找,他在未婚妻地村落里养伤,如果军部的嘉奖令上写得没错,摄政王殿下将那个村子的土地全都赐给虎克艾尔曼勋爵,这是多大恩典!可看看大个子士兵像烂泥一样瘫在病床上的神情……他的名字该刻在一座纪念碑上,而不是作为一个重度伤残的荣勋军人芶活于世。
莫瓦特上校从马鞍内侧的革囊里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纸包,在战前,或者说是受伤之前,虎克艾尔曼勋爵的个人物品只有这一件,其实这个纸包也不是他本人的。虎克说,那是故事的起点,一位近卫军上校的日记,是他在整理英雄遗体的时候发现的。大主编小心地拆开纸包,日记本泛着灰黑的色泽,那是鲜血干涸的痕迹,放到灯下,那大片大片大乌黑触目惊心!使日记本看上去就像是记载了魔神咒语的巫书!
轻巧地翻开扉页,落款上有一个陌生人的签名,这大概就是那位英雄的名字:
“普帕卡……普帕卡,亚德拉!你听说过吗?”主编望向助手,助手摇了摇头,人们并不会把所有的英雄都记在心里。
“让我们看一看!”怀着崇敬的心情,法利莫瓦特上校翻开日记本的正文。
行军……训练……深山老林里的演习……山体滑坡时的抢险!似乎就是这些,一名普通的战士、一名普通的军官!他的日记里并没有多么动人心魄的豪言壮语,只有一个帝国军人总会遇到的日常琐事,有对长官的抱怨、有对同僚的讥讽、有对时政的褒贬、有对战争将至的困惑、有对祖国和军人职业的热恋!
翻着翻着,字迹突然中断!
法利莫瓦特确认了一下日记上的时间,字迹中断的日期大约就是法兰人突破奥斯特里茨防线开始向维耶罗那挺进的当天。
向后翻了翻,在一叠空白纸张的后面突然出现一句话:
“这是第九次冲锋,今天的!”
大主编来了兴致!第九次冲锋?在哪?哪一天?
教历802年4月1日,多瑙河中上游、维耶罗那卫戍区河道防线4号滩头!日记上写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是近卫军提前召开全军扩大会议的日子,法利莫瓦特上校在会场上聆听了最高统帅发动全军全民进行抗战的训,令,而同时!这位普帕卡,亚德拉上校正带领他的战士迎击侵略者的冲锋,一天之内就击退了九批来犯的敌人!
“来了来了!就是这里!”大主编兴奋地自言自语,可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宇纠结在一起。面孔填抹了一层黯淡地乌云。
近卫军第八军区第三军第三格斗师乔伊下士、南方集团军群直属骑兵军多姆尼斯上尉,故事的引子出现了,没有发生发展。只有血迹模糊了时间和地点!剩下的就是浴血奋战、壮烈牺牲!普帕卡上校地叙述没有使用母语中的任何用以形容英雄地修辞方式,可他的文字却令旁观者泪流满面。
“不行!这样不行!”大主编放下日记。又人大力揉了揉红肿的双眼,“脑子里头一片空白!我连一个字母也写不出来!”
助手指了指帐外,“您该去散散心,感受一下胜利的气氛!”
“胜利的气氛?”法利莫瓦特在自己地面孔上艰难地扯出一抹苦笑,“哪里有什么胜利的气氛?我只看到血水酿造的酒。我只感到牺牲凝结的寒!”
“去吧!去散散心……”大主编的画师助手发出一声长叹。
走出帐幕,四顾静寂,篝火剧烈地燃烧,从营地里一直延伸到无边的旷野!
泰坦战士都聚在原野里,他们胜利了,可仍未放松!在幽蓝的夜幕之底,战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唱着军歌,成片成群地向反坦联军的驻地开进。
大队的骑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篝火地光芒点亮了水仙骑士的铠甲。铠甲的光闪令骑兵奔泻而过地场景更显神秘。在这胜利的夜晚,水仙骑士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放纵心怀,除了奔波不停全副武装的马队。
在篝火密集的地方总能看到热情豪放地士兵大跳水仙之舞,他们只恨身边没有一个水仙花冠那样的舞伴!
走出空荡荡的营垒,莫瓦特上校遇到一队高擎着火把的异教徒,这突来的际遇提醒了他。尽管自小的教育令他对异教徒抱持本能的反感,可他还是迅速让开战道,只在眉宇之间向那位英姿飒爽的异族公主投去轻视的一瞥。
马队走远了,不知去哪何处,战道上的士兵在见到一位上校之后都向他热情地行礼,并没有平日里见到贵族军官时的那种拘谨。
法利莫瓦特沿着战道向索卡拉奇亚方向走,篝火越来越密,人流撺动,有些地段甚至拥挤不堪。经过一段时间,大主编突然发现,在这个胜利的夜晚,贵族军官和平民军官的区别是那样明显!
平民军官多半都和自己的士兵在一起,他们和士兵一同分享军官补给,围着篝火,或是唱歌或是跳舞,就像在故乡的节日庆典上一样;贵族军官都和身份相当的同僚在一起,他们一样在大吃大喝,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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