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塞特朝审判席上的大法官摊开手,“您看!审讯进行到这里,我们是不是有必要请出宫廷侍卫长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和最高检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出庭作证?”
大法官四下顾盼,首都贵族全都耷拉着脑袋,一副叫天天不应的模样,军人则在磨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冲到台前揪出那个说谎的家伙!
“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请两位……”
法官大人话还没说完,帝国最高检察官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捂住喉咙。只是干呕,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特勤处长状似惊慌失措地扶住他,可异常痛苦的霍桑拉赫伯爵并不领情。倒霉地花花公子用颤抖的手指不断指点惺惺作态的费瑞德子爵,但喉头涌出地黑血呛得他不停地咳嗽。黑臭的血液喷了特勤处长一身。
奥斯涅亲王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他推开特勤处长,大声召唤医师,可过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出面察看这个可怜地中毒者。
法庭坐席上的首都贵族竟然笑呵呵地观望着,军人集体虽然悲愤、虽然愤怒地指责敢于在最高法庭上向主要证人行凶的杀手。但他们已经看到奥斯涅亲王无奈地将最高检察官的尸身抱放到地上,又朝大法官摇了摇头。
“那壶咖啡!那壶咖啡!”军人中间突然有人大叫起来。
奥斯卡猛然醒悟,可特勤处长已经取过咖啡壶,并用死者使用过的杯子自斟自饮起来,他望着帝国亲王地眼神就像是在讥讽一个滑稽的小丑。
这该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第一次用正眼打量年纪轻轻的皇室特勤处长,他没有气恼、没有发火,只是微笑着向费瑞德子爵点了点头,样子就像在说:“小家伙……反映不慢!干得也不错!”
圣骑士阿尔毕斯利无奈地搀扶着宫廷侍女长,这个说谎的女人已经被吓得不醒人事。
奥斯卡环顾左右,场面混乱至极!看护法庭的圣骑士抬走了尸首。
几个女侍也抬走昏迷不醒的第一证人!似乎一切又回到原点,一上午的闹剧终于落幕,差点咬碎牙齿的帝国亲王几乎可以肯定——大法官在接下来必然会暂时休庭。给特勤处和首都贵族留出重新调整策略的宝贵时间!
可是……一位宫廷侍者打扮的人突然由审判席后地小角门里钻了出来,他对最高法官耳语了几句,史蒂芬玛阿里伯爵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
“事情不对劲儿……”一直都坐在军人席位上的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突然冲到旁听席和栅栏跟前,他探手招过不明所以的小主人。
“首都卫戍师完全封锁了道路交通、在法院大厦里地宫廷圣骑士卫队换装了重革和手弩。都林城与外界的联系完全中断!我们……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奥斯卡眨了眨眼,他欲言又止,因为审判席上的大法官已经敲响了静音锤。
“诸位!鉴于法庭上发生了一起明目张胆的凶杀案,本席决定将案件地第一证人宫廷侍女长暂时收监,与死者也就是帝国最高检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有关的一切证言都将被记录在案!”
奥斯卡疑惑地回到他的座位上,大法官竟然没有宣布休庭,难道首都贵族和阿莱尼斯真的打算在这儿朝自己动手?
“案件审理继续进行,希望控方和辨方能够排除凶杀疑案的干扰,继续展开庭讯!”玛阿里伯爵边说边敲响静音锤,因为他看到帝国亲王已经张开嘴巴,他再不会给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发言的机会!
“现在请出本案的第三位证人!”
“第三位证人?”奥斯卡更加狐疑地望向法庭门口,他不愿相信、不愿面对,可守护大门的宫廷圣骑士已经单膝跪地、眉飞色舞的首都贵族已经爆发出“皇帝万岁”的欢呼!
军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想到帝国的女皇陛下会亲自出面指控她的丈夫,他们望往门口,又望回面相苦涩的元帅。奥斯卡缓缓地垂下膝盖,他跪在地上了,军人们这才压下心中的疑问,他们同时朝着甬道的方向跪伏于地,由于视线的关系,他们只能看到女皇陛下的金丝裙摆在他们脚前飘荡而过。
阿莱尼斯还是老样子,奥斯卡在偷眼望着!他的妻子穿戴一身大红金袍,一手持着皇帝权杖,一手扶着宫廷长官递上来的金制香炉;他的阿莱尼斯高挺着胸膛,目不斜视,美丽的面孔敷着薄薄一层脂粉,眼角微开、嘴唇紧抿,状似目空一切又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在帝国女皇踏上证人席的一瞬间,她的视线终于难以遏制地横移开去。奥斯卡迎上妻子地目光,他完全读不懂,因为阿莱尼斯只是冷冷一瞥便别开头。
女皇陛下向同样跪伏在地的最高法官探手示意。史蒂芬玛阿里伯爵立即起身,他回到自己的审判席上。
“起立!”大法官发出喝令。法庭里就响起一阵杂乱地人声。
特勤处长费瑞德罗西斯莫瑞塞特子爵从角门里钻了出来,他已经洗掉脸上的血污,还换了一身不大合适地衣服。奥斯涅亲王没有理会这个肆无忌惮摇头摆尾的小家伙在说些什么,他只是使劲儿盯着站在证人席上的妻子,他不知道阿莱尼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妻子的证词。
“等等!妻子的证词?”奥斯卡灵机一动。他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
帝国亲王地叫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法庭静得闻针落地,所有人都屏息凝气,他们都想知道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要反对什么。
“按照泰坦法典上的规定,被控一方的亲属不能出庭作证,阿莱尼斯是我的妻子!她……”
“已经不是了!”特勤处长悠哉自在又异常肯定地打断了帝国亲王,“您难道忘了吗?在庭审刚刚开始的时候,法官大人已经申明,终止您在案件审理期间的一切职务和权责,这也包括帝国皇夫……”
“你闭嘴!”奥斯卡的厉声咆哮成功地让费瑞德子爵把就要出口的言辞又咽了回去。愤怒至极的帝国亲王转向他地妻子。“阿莱尼斯!我要听你亲口说!由你亲口告诉我!”
帝国女皇凝视着她的丈夫、她的爱人,曾经是地,也许现在不是了。但她毕竟对这个朝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男人倾注过全部的心神,谁能否认那不是爱?可现在谁又能合理地解释两个人之间的斗争?
“他……很憔悴!也瘦了很多!”阿莱尼斯凝视着奥斯卡,只是这样望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也许他是为了流产地萨沙!
阿莱尼斯也有过一个孩子,她可没见到奥斯卡在自己陷入萨沙那种绝望的时候有现在这样难过。
“亲王殿下,你……”
“等等!你叫我什么?”奥斯卡打断阿莱尼斯,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妻子。
帝国女皇高昂着头,人们看不出她有什么不自然的神色。
阿莱尼斯摊开手,“奥斯涅亲王!你听到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奥斯卡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女皇嗤笑了一声,“我的丈夫杀害了我的父皇!这件事你当着我面承认过!”
奥斯卡没有理会齐声发出惊叫的军人集体,他只是用双手掩住面孔,是谁教唆阿莱尼斯亲自出庭的?阿莱尼斯不该这样做!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两人中的一个彻底败亡,而败亡的那个绝不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女皇陛下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制纽扣,她把这枚纽扣抛到丈夫面前的地板上。纽扣落地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奥斯卡张开眼睛,他望着这枚明显不是呈堂证物的纽扣发起呆,他还是无法理解阿莱尼斯为什么要亲自出面与自己对质!难道她真的那么恨他?恨他的数次远走!恨他对情爱的无动于衷?
“你会说我不是这件证物丢掉了吗?你会说我不是曾经发誓会严守这个秘密吗?现在我说掉在地上的这枚纽扣就是被我那可怜的父皇抓在手里的证物,它可以证明你在三世皇帝弥留之际都干了什么!”
奥斯卡又摇了摇头,他起身面向妻子,对那枚纽扣他再也没看一眼。
“阿莱尼斯!别傻了,一枚纽扣能证明什么?”
帝国女皇不屑地笑了笑,“你说它能证明什么?在场的军人、贵族、法官都在等着你解释这件事!他们在等你告诉他们这枚扣子为什么会被我的父皇紧紧攥在手里!你那件少了这样一枚扣子的元帅制服已经被烧了吧?要不要我传唤为你烧掉那仵制服的仆人?”
奥斯卡突然怒不可遏地欺前一步,“实话说了吧阿莱尼斯!你想要我怎么样呢?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想把我送上断头台对不对?一了百了不是更好吗?那就来啊!”
帝国亲王转向缩头缩脑地最高法官!
“你!宣判吧!帝国的女皇陛下不是已经指认凶手了吗?你是最高法官,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还会怀疑帝国女皇的证词吗?快点宣判吧!”
史蒂芬玛阿里伯爵为难地左顾右盼。事情不是这样地!难道真的要他用一纸莫名其妙地罪状把奥斯涅亲王送上断头台吗?安鲁人会发疯!帝国军人会发疯!所有仇视首都贵族的人都会发疯!玛阿里伯爵一点也不傻,他在特勤处议定罪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项指控绝对不能成立,若是成立……说这个干嘛?帝国的最高法官还不想担负亡国罪人或是杀害民族英雄的帮凶这样地名声。
没有理会特勤处长不断投来的眼色。玛阿里伯爵再一次敲响了定音锤。
“请女皇陛下和亲王殿下保持冷静,这不是您二位的卧室。而是帝国最高法庭!在这里我们只能讲求证据!”
阿莱尼斯和奥斯卡同时瞪向大法官,但史蒂芬冯阿里突然勇敢起来,他竟当作视而未见。
“就像亲王殿下说的那样,一枚纽扣实在不能证明什么,请女皇陛下将事发经过讲清楚!现在就由主控官进行提问。”
特勤处长总算等到了。他兴高采烈地冲到证人席前,一把就拔开了挡住去路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我的陛下!”费瑞德子爵讨好似的搓了搓手,“事情很明显!奥斯涅亲王背叛了您的……”
“我去你妈的!”奥斯卡不想再隐忍下去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猛地向嘻皮笑脸地特勤处长击出一拳。
费瑞德罗西斯莫瑞塞特在鼻骨碎裂的声响中飞跌而出,他的身体砸断了阻隔旁听席地护栏,一声不响地栽进惊骇欲绝不停尖叫的首都贵族的怀抱中。
守卫法庭的圣骑士一涌而入,奥斯涅亲王在庭上行凶,所有人都看到了!但军人集体突然动作起来,无数名高级军官挺身而出,他们在旁听席前列成一队。用胸膛挡住急冲而至地宫廷圣骑士。圣骑士们看了看军人们的金制肩章和胸前的无数勋章,他们不得不停止冲撞,站在圈外警惕地打量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奥斯卡望着他的妻子。他在妻子眼中读到一丝惊恐。
“由我来问!”
大法官艰难地吞着吐沫,他知道奥斯涅亲王已经翻脸了。“可是……可是这样不合程序……”
“你闭嘴!”帝国亲王不耐烦地伸手一指,最高大法官立即合作地抿紧嘴巴,他还朝听众席上的军人和贵族无奈地摊开手。样子就像是在说:“这是人家小两口的家务事。”
“无能的猪猡……一会儿再跟你算帐!”阿莱尼斯一边嘀咕一边死命瞪了一眼状似事不关己的首都大法官,接着她便转向凶神恶煞似的丈夫。“好吧亲王殿下!你想问什么?你想让我告诉你我的父皇是怎么死的吗?你应该最清楚!何必多此一举呢?”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缓缓摇头,“我的问题只有一个!你还爱不爱我?”
“哈哈!”阿莱尼斯的喉咙深处跃出一阵轻佻的笑声,“我可以向法官大人反对吗?大概是不行吧?他被你吓得差点尿裤子!要不是我还站在这里,估计他早就钻到桌子底下啦!”
被女皇陛下点名羞辱的史蒂芬玛阿里伯爵连忙起立表态,“陛下!您的反对绝对有效!”
“闭嘴吧猪猡!”阿莱尼斯不耐烦地叫喊起来,“你知道我要发对什么啊?还反对有效呢!趁早滚出我的视线吧!就是现在!”
大法官难堪至极地四下顾盼,他知道这场审判已经彻底泡汤了!没有法官的法庭算怎么一回事?可既然女皇陛下已经发出命令,那么玛阿里伯爵只得脱掉头上的假发套,灰溜溜地钻进审判席旁边的小角门,估计他可以申请退休了。
“奥斯涅亲王!你的问题与本案无关!”阿莱尼斯在斥走一头蠢猪之后便转向自己地丈夫。
“不!这是问题的关键,也是这宗案件的关键。请你回答我!你还爱我吗?”
阿莱尼斯恼火地别开头。她也不明白!她也在迷惑!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追问这种事还有什么用?曾经、确实、几乎可以肯定……一份真诚地爱情摆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面前,可他从来、绝对、不假思索地没有珍惜过!不过阿莱尼斯并不否认。这份真诚地爱情是被他们两个人共同葬送的!是小心翼翼地葬送、一点一滴地葬送!恰似心脏里的蛀虫一口一口地把痛苦和绝望拼凑而出的佳作完全吞噬,到了现在。蛀虫已经筑起巢穴、心脏变得千疮百孔!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够了!真的够了!”
“不够!因为你哭了!”
“别碰我!”
“我只是想为你擦掉眼泪!”
“那不是为你流下地!”
“那是为了什么?”
“我的父皇!你杀了他!”
“你还要这样坚持吗?”
“是的!”
“求你了!别这样!杀害三世陛下的东西会把咱们俩个都毁了!”
“那你要我怎样呢?”阿莱尼斯无法止住泪水,她被自己的不争气、被自己的脆弱、被自己的胆怯和力不从心给激怒了,她对丈夫歇斯底里地叫喊,她劈落丈夫的手,她用全身的力气把丈夫推到不会让她感到心痛、感到压抑、感到想要投入其怀抱里的地方。
“那你要我怎样?要我告诉这里所有地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皇帝吗?要我告诉皇陵里的莫瑞塞特帝王他们建立的一切就要崩溃瓦解了吗?你要我向这些愤怒地军人请罪吗?你要我将支持皇室的首都贵族全都送上断头台吗?你要我把南方人请进都林、向他们扦悔、向他们低头认错吗?你要我把安鲁的骑士送上战场、让他们和近卫军去完成那些莫名其妙的使命吗?还是像你说地那样干脆一点?你要我为你加冕吗?你说话呀奥斯卡!我是泰坦的主宰者!我是莫瑞塞特王朝阿莱尼斯一世皇!你要做什么?你说话啊?”
奥斯卡什么都没有说。
莫瑞塞特王朝阿莱尼斯一世皇绝望地看着她的爱人。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对爱人的容貌再也熟悉不过,她闭着眼睛也能描画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样子,只是她很久以前就不再这样做。
“其实……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可你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对我说!”阿莱尼斯自嘲地笑着,作为女人她可真是太失败了,即便与丈夫的决裂已成定局,可她的爱人还是紧抿着嘴、还是不想与她分享心中所想的。
“看看你!你什么都不说,只由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有考虑过我的处境吗?你有考虑过与丈夫没有沟通、没有交流、连付出的情感都要仔细权衡是否值得的妻子活的有多么苦闷、多么疲惫吗?既然是这样,你凭什么提起,爱,这个字眼?你凭什么质问我所做的?你配吗?”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在心底已向远天的光明神忏悔过了。我来都林不是为了夺权。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