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狂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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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剑狂刀记-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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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势转为平坦,接着进入眼帘的,是一畦一畦的田园菜圃,远远的另一头,结了幢茅屋。悲观从田中阡陌穿越过去,一边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那茅屋里探出一个光头出来,说道:“悲观,你上哪儿去了?你师父守藏经阁去了,快快跟去!”那悲观本想先进茅屋,一听到这个光头这么说,不敢停下脚步,兜了一个大圈子,嘴里应道:“是,是……”更往另一边去了。左张二人更不停步,直接越过菜园赶去。

茅屋里的那个光头,见是两个陌生人,连忙出来嚷道:“喂!喂!你们是谁?”左张两人毫不理睬,头也不回,早去得远了。那光头见拦他们不下,也不打算追赶,只喃喃自语道:“奇怪……”

那悲观又跑了一阵,左元敏在他的身后看他的身形,心想:“难怪少林寺屹立五百余年,至今声势不坠。这悲观武功虽然不行,可是跑了这么一会儿,居然没有丝毫疲态,少林内功果然有些门道。”

寻思间,跟着悲观穿进一处门廊,又拐了几个弯,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回望。左元敏看他一脸迷惘,问道:“什么事吗?”悲观道:“少林寺藏经阁重地,外人是不能去的,还请两位到殿前去。”张瑶光道:“我们不知道怎么走,还请小师父带路。”

悲观因为自己常迷路,所以很能了解不知道路的痛苦,想了一会儿,便道:“我带你们去。”说罢一马当先,往右首疾行。

不久隐隐听得前方人声喧哗,左元敏此刻有兴趣的是少林寺究竟来了些什么人,盘算着说不定可以碰到熟人,甚至是云梦,不待悲观指示,便迳往人声之处行去。悲观见左元敏脱队,急忙喊道:“施主,你走错方向了……”从后追上。

三人来到寺前,只见寺门边上站了两排僧侣,悲观一看,都是一些最少长了自己一辈的慈字辈师叔伯们,当场吓得就要往后跑。张瑶光在他后面,伸手拦住,低声说道:“来不及了,你这一跑回去,肯定会被发现,不如先躲在照壁后面。”说着往前一指。原来那左元敏也是这般心思,身子已经在照壁后面藏好了。

悲观一时没了主意,只得依言而为,只听得照壁外有人朗声说道:“不知官盟主亲自驾临,老衲未克远迎,还请见谅!”左元敏认得这个声音,知道他就是少林寺住持慧海。

随后只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道:“方丈大师忒谦了,谁人不知少林寺的住持方丈日理万机,官某怎么好意思劳烦大师呢,当然是自己登门拜访了。”左元敏听这人说话大剌剌的,颇有架子,心想竟然有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少林方丈面前这般说话,忍不住偷偷地探出头来。

他不瞧还好,一瞧之下大吃一惊,原来在慧海面前站了一堆人,人群之前还有几个人,是自己眼熟的。其中竟包括了王叔瓒、石奋进与封俊杰。不过在他们之前,还站了一个人,这人虽然长得不高,模样相貌也不突出,可是站在那里,俨然便如渊停岳峙,颇有大宗匠的气派。

左元敏心想:“这人是谁?难道刚刚说话的是他?”只听得慧海不愠不火,淡淡说道:“原来官盟主是兴师问罪来着?”那站在最前面的那人说道:“方丈大师言重了,官某自认礼数不周,妄想送张请柬,就能邀得动天下第一大派的住持,如今想想,实在惭愧无地。今日前来,除了登门拜访,一来也是前来道歉的。”

慧海道:“老衲接到请柬之后,也曾差人上白鹿原去转告盟主,少林寺开山五百年来,从来不涉及江湖恩怨。承蒙盟主看得起,但老衲碍于规矩,只好婉拒了。”

那姓官的说道:“哦?可是我听我夏侯老弟说,那日方丈为了我封兄弟的事情,还特别跑了紫阳山一趟。这可不是厚此薄彼,令人好生失望啊!”封俊杰脸色尴尬,不发一语。

慧海微笑道:“那日情况不同。封老弟的女儿让人家给抓了,而且还有人证物证,江湖救急,义所当为,老衲不过出个面子,希望紫阳山门不要为难小女孩。官盟主的事情却不同,九龙殿的百年奇冤,纠缠的恩怨,又岂是我这个身为局外人的老和尚所能排解的?老和尚我自己都勘不破自己,又如何能让旁人勘破呢?”

那姓官的抱拳道:“不过无论如何,官某还是得谢谢大师,若不是大师,官某还不知道,我们九龙传人之一的段家后人,原来现正在紫阳山上呢!”左元敏先前听慧海提到“九龙殿”时,就已经留上了心,这会儿又听他一句:“我们九龙传人如何如何……”心中不禁一凛,想道:“难道……难道这个所谓的盟主,竟然便是九龙盟主?”

左元敏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六七年前的符家集,那个大雨过后,令人惊心动魄的杀戮战场。那一场杀戮总共死了五个人,除了两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之外,其余三人,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待己如子的伯父,另外一个是才刚刚见面相认的堂叔。

三个都是自己世上最亲近的人,三人一死,左元敏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儿。天地之间,茕茕一身,失恃失怙,无枝可依,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儿。

左元敏那时年纪虽小,但那是多大的打击与变化,所以有许多细节,他倒是记得十分清楚。那时左平翰诈死倒卧,先出其不意地杀了王仲琦,接着又飞刀伤了王伯琮。王伯琮大怒,与左平翰的对话中,两人都数度提到了‘盟主’两字。

当时左元敏自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日后渐渐长大,几番推敲,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与堂叔,原本应与王氏兄弟同属一个门派或帮会,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堂叔好像在父亲死后,与派内同侪不睦,最后因为一把寒月刀,被王氏兄弟盯上,最后同归于尽在符家集上。

后来在陆家庄,侧面得知封俊杰与陆渐鸿,原来也是同属于这个组织时,对封俊杰感觉,也是忽然间就觉得特别亲近。至于“九龙殿”这三个字,是得知于封飞烟的口中。

然而九龙殿究竟在哪里?是干什么的?封飞烟没有多提,左元敏也不好多问。不过这个盟主既然派了王氏兄弟去跟踪左平翰,多年之后,又让王叔瓒去抄与自己父亲交好的陆家庄,那么父亲的死,就算与他无直接关系,但他多多少少一定牵涉其中。

左元敏的一颗心,不禁卜通卜通地跳了起来,心想:“是他没错,封俊杰、王叔瓒都在他的身后,放眼天下,又有谁能同时叫得动他们两个?咦?还有这个人,有点面熟,是谁呢?”但见夏侯无过、夏侯非也都在其列,两人中间又站了一个人,样貌与夏侯无过有点相似,不过年纪却与夏侯非差不多,嘴上微髭,下骸蓄须,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样子。左元敏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夏侯仪吧?没想到九龙殿的势力,居然这般庞大……”

他心思紊乱,一时天马行空,待回过神来,只听得那姓官的盟主续道:“可是方丈大师刚刚说,少林寺从来不过问江湖恩怨,这句话却说得不太对。四十几年前,尊师净德禅师,不是就为武林化解了一场,只因为一把剑,而搞得满城风雨的纷争吗?”

慧海摇头道:“官盟主,你又来旧事重提,老衲真是太失望了。”那姓官的道:“我知道净德禅师为了保护他认为的无辜,自愿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可是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四十几年,当时所有的当事人,如今都已不在人间,难道东西还不该物归原主吗?”

慧海道:“我师父若是能判定这东西是属于谁的,那还需要让大家苦等这四十余年吗?再说他老人家在这件事情上吃了不少暗亏,误了自己清修还不打紧,简直就是苦说不出,所以才下令要求所有弟子,今后不得插手多管江湖闲事,官盟主若还是为了此事而来,那老衲只好送客了。”

那姓官的道:“我官彦深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今天旧事重提,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慧海奇道:“是吗?愿闻其详。”

官彦深道:“天下万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如今我有了新证据,可以证明‘雨花剑’是我九龙殿固有的东西。难道就算这样,大师仍不肯为我们通报令师一声吗?”

慧海道:“如果真有这样的证据,那自然另当别论。”官彦深笑道:“很好。”背后人影一闪,一道黑影倏地窜出。

黑影甫动之初,左元敏大吃一惊,便想大叫:“有人偷袭!”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了,再瞧那黑影行动虽然迅速,可是来到慧海面前五六尺处,却忽然硬生生地打住,就好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就连袖袍衣角,也没半点扬起。左元敏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这人不过是想在少林住持面前,展露一手本事罢了。想他行动前毫无半点征兆,停步时骤然突兀,实是内外功俱臻收发自如的最佳写照,不禁暗暗喝采。

那慧海两眉低垂,微微笑道:“不知雨花神剑夏侯先生有何指教?”左元敏心道:“果然是他。”

原来这人正是夏侯仪。他刚刚那样出场,一来确实是想在少林住持,当今武林泰斗面前展现自己苦学勤练的武功,二来用这种突兀的方式,也是想要吓他一吓。但见慧海闻风不动,恐怕就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于是收起试探之心,躬身合掌,恭恭敬敬地道:“在下不才,想在方丈大师面前试演雨花神剑剑法。”

慧海保持一如先前的笑容,缓缓说道:“夏侯氏雨花神剑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只可惜‘雨花剑’本身不会武功,否则两造比对,确实是可以证明两者的关系。”言下之意,是说:“如果你所说的证据就是这个,那就大可不必白费力气了。”

夏侯仪道:“光是如此,当然不足以证明我与‘雨花剑’本身的关系,只是大师可知这雨花剑的来历?”慧海道:“老衲尝自恩师口中得知关于此剑的两三事,不知夏侯先生的意思是……?”

夏侯仪道:“请问方丈大师一句,大师可知这把剑另有一本剑谱傍随?”慧海道:“当年恩师得到此剑,确实同时有一本剑谱,上书名目与剑柄上所刻篆文相同。不过此剑与剑谱一样,少林寺只是暂管,并非拥有,所以别说剑谱内容,就是连封面模样,老衲也只曾于四十余年前见过一次,此后再也无缘得见。因此老衲也无法判定剑谱上的剑法,究竟如何。”

夏侯仪道:“有大师这几句话就行了。此事不劳大师判断,晚辈想要请教的对象,是贵派的慈云大师。”

慧海身后站的两排大和尚,不约而同地发出“哦”的一声轻噫。慧海亦道:“哦?那是为何?”

夏侯仪道:“嘴上说不清,方丈大师瞧了便知。”慧海沉吟一会儿,道:“好吧,切磋武艺,本来是罗汉堂的事,不过此事既然与慈云有关,破例一次,应属无妨。慈云,你下来!”言明这次是破例,否则日后人人上少林寺切磋武艺,都要指名挑战对象,那可是没完没了。

只见在两排光头和尚当中,走出一个满脸错愕的中年和尚,向慧海合十道:“方丈师叔!”慧海道:“夏侯先生是剑术名家,能与他交手,是你的荣幸,点到为止,勿伤和气!”

最后这几个字,也算是说给夏侯仪听的。夏侯仪淡淡一笑,说道:“大师,请!”官彦深率领众人往后退开,以让出足够的空间。那慈云见夏侯仪一副有恃无恐,气定神闲的样子,当下也就不客气地道:“有僭了!”身形一动,长剑指出。

左元敏心道:“原来他也是使剑的。”但见慈云这一剑递出,虽不甚速,却已将夏侯仪上半身全部笼罩在剑影之下。夏侯仪身子一侧,先让了一招,接着才抽出长剑,与慈云缠斗在一起。

那左元敏在拳脚上虽然已经颇有根基,可是兵器一道,却仍十分陌生,对于剑术的了解,最深刻的印象,更是停留在燕虎臣当日在擂台上,与自由自在的那一役。

燕虎臣剑法之快,让左元敏当时只不过多眨了几眼,一场打斗就结束了。可是眼前慈云剑法严谨,气度雍容,一招一式清清楚楚。跟燕虎臣比较起来,他的剑法可以算上是又慢又迟缓,但是剑意上后蕴无穷,深藏不露,却又是燕虎臣无法比拟的。

再看那夏侯仪的剑法,那可又是另一番气象了,只见他将手中的一柄长剑,舞成一团银光,剑尖所指之处,往往抖出几朵银花,左元敏凝神定气瞧了一会儿,银光中一柄柄的剑身忽隐忽现,猛然一看,就好像孔雀开屏一样,竟分辨不出哪一柄是真?哪一柄是假?还是每一柄都是真?抑或每一柄都是假?

左元敏瞧着瞧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知道这世上居然有这等剑法!若是我与场中慈云大师易地而处,而我无从分辨其中虚实,只怕走不上十招,我身上就要多几个透明窟窿啦!”

可是又看了一会儿,左元敏也渐渐能瞧出其中端倪。原来还好夏侯仪的对手也不是泛泛之辈,慈云一剑过去,十之八九,夏侯仪都不得不应,这时就能见到散出去的剑光,逐一收拢,最后万流归宗,反击而去。这种情况久了,等于是间接告诉左元敏,哪一剑是实,哪一剑是虚。

而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夏侯仪所发动的剑势,慈云也是不得不接,这个时候却也能见到慈云在一团剑光当中,分剑去攻击他所认为的破绽,往往一剑二出,甚至四出。双方这么你来我往,以实破虚,又同时以虚破实,左元敏心中忽然顿悟道:“高手对招,刚柔互克,巧拙相生,除了比谁的功力深厚,也比谁的失误破绽少。我的功力若是比不上夏侯仪,他就是不用耍花招也能胜我,而若是在伯仲之间,就算我的拳脚招式平淡无奇,他也不能等闲视之。眼前慈云大师,就是这个例子。”

想通此节,又续想道:“而我对慈云大师也是如此,除了硬碰硬之外,也大可以虚破实,要是过于托大花招过头,那就不免为人所破,而若能虚中藏实,造成对手失误的机会就很大了。夏侯仪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左元敏自正式习武以来,除了修练太阴心经时有谷中人从旁指导外,其余时候,多是自我学习摸索的时间,就是张紫阳指点过他一些内功,不过那也仅限于对张瑶光伤势有益的部分。

而左元敏若是武功低微,那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他在这半年多来武功大进,已非当日那个被人夹在腋下,任人拉长搓扁的吴下阿蒙了。

首先太阴心经已是武林中,百年传说的不传神功,就连张紫阳也是向往已久,左元敏却已有将近十六七年的功力,而秋风飞叶手是一流的武功,张紫阳的指立破迷阵,更是不世出的武学颠峰之作。他内外功既俱窥当世一流武功门径,眼界见识自也就卓然不凡起来。

所以倒不是夏侯仪与慈云的剑法,竟然有那么容易让人理解,而是左元敏处处有可以印证的地方,自然可以摸索出来。像一样躲在一旁的张瑶光,自然是看热闹的成分多,看门道的成分少,至于悲观,那就更加只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了。

寻思之间,左元敏也渐渐看得出夏侯仪哪一招是攻,慈云哪一招是守,两人攻守之间,每一招,每一式,到底是谁吃了亏,谁又占了便宜。而他既然看得懂了,不自觉地也关心起战况来。只不过一方是武林第一大派,堪称中原武林盟主,向来也是正义化身的少林派,另一方则是夏侯如意的父亲,不论最后谁输谁赢,左元敏只怕都很难兴奋得起来。

两人旗鼓相当,堪堪拆到八九百招外,依旧是难分难解。慧海见两人至此都已经出了全力,再斗下去,恐怕得要有人受伤挂彩,才能分出高下;再说夏侯仪一上来就一直打到现在,也没见到所谓的什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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