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楼数以千计的灯火全部熄减,大地陷入沉沉黑暗中,居然连安居镇的灯火也看不见。
小辛左方和右方忽然一齐有杀气涌到,别人最多只能感到这两股森厉杀气。
但小辛却看得见黑暗中右边有一枝五尺短戟,左边是两支四尺二寸的短铁矛,迅如风雨威若雷霆攻到。他甚至看得见这两人凶悍钢猛的表情,如果是在大白天,这两人凶悍气势一定可以骇死很多敌手,可惜现在他们对付的是小辛,所以必须在漆黑无光之处动手拼斗。
小辛心中闪过一丝讶异,因为象这般可怕的高手,武林中并不多见,但何以会替邪恶的长春子梁松柏卖力卖命?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为何拼斗为何杀人?
其实除了短戟和铁矛之外,同时另有三把长矛两把利剑一齐袭到。
只不过在小辛看来,那三刀两剑根本没有威力,所以不放在心上不必加以注意。
他的刀出鞘电驰雷劈,“破刀”划过空气时不但发出嘶风声,亦有如铁钉敲石发出无数火花,精亮刀光刹那明减,有如照明弹一样使四下明亮了一下。
破刀清清楚楚逐一割破那些人的喉咙,每个喉咙破洞喷出大股鲜血。
风是腥的,血雨飞洒。
梁松柏第二次看见小辛的可伯刀法,他很想叹气或者呻吟,但全身忽然感到又贴又湿,血腥扑鼻,整个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当然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七名手下(包括两个高手)喷溅出来的鲜血大部分洒在他身上,当然他又知道是小辛特意这样做,他唯一应该知道而偏偏不知道的是,小辛为何要这样做?
但梁松柏没有时间慢慢考虑。他发出全面进攻的命令。
一道淡淡的白影远远凌虚飞来,迅如疾风。
小辛惊异地摇摇头,这个手执宣花大斧的白衣人显然是领袖人物之一,武功亦显然强过刚才两名高手不少,但这种人物何以甘心做梁松柏的走狗爪牙呢?
白衣人的头面都用白布套住,所以看不见相貌,但他那股锋锐凌厉的杀气实是非同小可,因为除了锋锐无匹之势外,又使人觉得象潮水,象浪涛,源源不绝浩荡无涯。
小辛忽然感到“危险”讯号强烈鲜明。
但白衣人凭什么能取胜杀得死我?
既然他兵器是“宣花大斧”,这种重兵刃冲锋陷阵威勇莫当,可见得如果他是四大使者之一,必是“攻坚使者”。
最可怕的是,攻坚使者只不过是梁松柏杀着之一,后面还有些什么花样?
小辛忽然也象鬼魅一样快得无人看得清楚已经挪移了数丈之远。
他本应出刀对付“攻坚使者”,绝对没有人认为小辛抵挡不住,更不会害怕逃避。
但小辛偏偏不攻击也不抵挡,现在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利用梁松柏在当中作为缓冲,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采用这个战略?梁松柏怎可能变成挡箭牌呢?
谁也想不到小辛的夜眼此时居然能瞧见。
而小辛也想不到白衣“攻坚使者’并非单独出手。他后面固然有人手跟随,可是由于攻坚使者速度快,后面人手赶不上来也不及帮他,所以后面那些人手不算数。
小辛看见的是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后面七尺处聚集最少有十八个黑衣人影。这群黑衣人必是在他跟梁松柏说话以及其后杀人时用鬼魂似的脚步移近,他们才是帮助攻坚使者的主力。
事实上,此地的黑暗跟土地星月无光的黑暗不尽相同。
大地的黑暗无论如何多少有点极微弱光线,只不过人类眼睛不足以见物而已。
但在一间没有门窗、没有任何缝隙可以透光线的密室内,那才是真正漆黑一团。
而现在的黑暗却象后者。并且黑暗得奇异,具有梦一般的魔力。如果不是小辛,只怕连自己眼睛闭起也不会知道。当然任何人若是闭住眼睛,外界一切绝对瞧不见了。
小辛知道自己除了能看见本身萤光之外,还能看见敌方,能看见四周情景。但他当然不告诉梁松柏,宁可把这个秘密带到阴间也绝不告诉他。
梁松柏现在一定迷惑震骇得无可形容,所以他两脚当真牢牢钉住地面,不敢移动半寸。
小辛可以感觉到梁松柏的震惊以及他自信在大幅减弱。因此梦魔魔力的压迫感突然减轻很多,甚至连黑暗也消退不少。
远处灯光偶然看得见,虽然如孤光偶露,却使人知道仍然在坚实广阔大地上。
十二个黑衣人四面攻上,有的使刀剑,有的使枪钧,有的使判官笔、短斧等。
他们的扫式很普通,却极快速而又无声无息,也好象没有畏惧,所以全都是攻而不守,因此普通的招式居然很有威力,因为他们只攻不守,似是毫无畏惧。
可借他们不幸碰见小辛。
小辛的破刀劈出去,清清楚楚看见以十二刀汇合而成的一招“风里落花谁是主”,每一刀都一律劈中人右胁要害。
十二个黑衣人几乎在同一刹那象破鞋一样躺在尘埃中。
攻坚使者以及几十个黑衣人追扑过来时,已经要踏着手下尸体前进、他那柄宣花大斧虽然又长又沉重,但砍劈时比起黑衣手下更凶猛,更迅快。
所以小辛第二次使出“风里落花谁是主”这一招,虽然劈倒了八个黑衣人,却只能震开宣花大斧而未能杀死攻坚使者。
因为小辛不想被宣花大斧阻滞刀势。他知道每个黑衣人都很可怕。虽然武功有限(以他这种程度评论而已)。但他们不畏惧不怕死。个个好象是抢先捡拾黄金一样,个个又都好象不明白会有杀身丧命危险一样……
攻坚使者宣花大斧每一斧都有山摇地动之势。一连迅速猛砍劈九斧。
每一斧都被“破刀”震开,而在大斧被震开之瞬间,必有黑衣人变成死尸,多则十个最少也有三名。
所以在小辛四周已经横七竖八堆满几十具尸体。血腥味可以把大伤风鼻塞的人熏得晕过去。
但攻坚使者率领的人马看来还没有停止迹象,亦没有被杀尽迹象。
这种斩瓜切菜式的杀人场面,连小辛见了觉得恶心,可是他必须不停杀下去,所以更恶心。
小辛一直牢牢站在原地,他不是不敢移动亦不是不能移动。事实他能够“蹑空蹈虚”而速度可能比幽灵还快还诡奇莫测。
他之所以不动完全是因为钉住梁松柏。“钉住”意思是保持已测定测准的距离。
因此当他身子忽然象电光闪移,破刀也象电光劈开攻坚使者脑袋之故,正是因为梁松柏忽然移动。
梁松柏一移动,小辛也就跟着动。
他动的时候当然就可以选择对象。何况小辛一直站在固定位置被动挨打,使别人形成错误习惯。
尤其攻坚使者错得最厉害,所以脑袋一下子就象皮球掉落地上。
小辛的破刀刀尖只差一点就可以切下梁松柏鼻子。他一刀砍下攻坚使者脑袋之后,刀势宛如光驰电掣追上梁松柏。
但小辛骤然停止,身子既不向前扑,破刀也停在梁松柏鼻尖两寸之处。
因为他“看见”梁松柏的表情。在如此漆黑所在除了小辛谁也不能“看见”什么。
除了梁松柏面上那种奇异邪邪恶的笑容之外,他还“看见”梁松柏双手斜向上举,作出搂抱姿势。
搂抱姿势本身并无奇特可异,小辛只奇怪梁松柏何以两手空空?他何以没有任何兵器?
就算他不以武功为能事,但手中至少也有木剑铜铃之类东西才对。
何况心灵中“危险”讯号忽然响起来,过了攻坚使者这一关。
现在却是第二关了。危险在哪里?梁松柏赤手空拳能杀人么?
梁松柏忽然大笑道:“小辛,杀我呀!你的刀为何不会动?哈哈……”
别人虽然不能象小辛黑暗视物,尤其是他心中刀势延绵不断(手中破刀不必当真挥舞砍劈)所以破去因邪法做志的黑暗天地,因而他能够“看见”。
但他本身亦因站满萤火粉而于黑暗中刻划出黄中带绿迷朦萤光形象。
此所以他站立姿势无论伸拳还是踢脚全部看得清楚。
可能由于他太迫近梁松柏,故此攻坚使者手下那些黑衣人都远远包围而没有扑过来。
小辛道:“我不喜欢杀死太容易杀的人,你可能很自负很骄傲,但我却随便任何时候都能杀死你。所以我兴趣不大。”
梁松柏道:“你只讲对了一半,你虽然很容易杀死我这个肉身这个躯壳,但你却同时与我同归于尽。”
小辛道:“即使同归于尽,但你有什么值得高兴,值得大笑呢?”
梁松柏纵声而笑,笑声透露出很得意很自信情绪。
小辛道:“你笑什么?”
梁松柏道:“笑你。”
小辛讶道:“我?我很可笑么?”
梁松柏:“你不可笑,但你的想法看法却很愚蠢可笑,你想不想听一听?”
小辛道:“当然想,你肯说么?”
梁松柏道:“说出来对我并无坏处,所以我会告诉你。但信不信由你,我们同归于尽之后,你的确走到生命尽头,我却不然。”
小辛道:“你还能复活?”
梁松柏道:“总之我个这‘我’的意识并不象你一样消减无踪。我仍然在人世上,虽然人可能已改变另一副面目躯壳,但我仍然存在于世上,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你以为如何?”
小辛吃一惊,道:“如果你做得到这一点,天下再也找不到怕死的人。”
梁松柏道:“所以你看,我笑得有没有道理呢?”
小辛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比你笑得更响亮。”
他忽然也仰天大笑,笑得很舒畅愉快。
梁松柏突然感到十分不妥,感到形势好象忽然大有改变。
是不是说错了话?是不是这些话泄露某种重要资料因而小辛能够对付他?
他问道:“你似乎没有愉快的理由?”
小辛道:“本来没有,但现在有了。”
梁松柏道:“你以为既然我可以维持我之意识存在,则你亦可以办到?”
小辛道:“为了修练这个意识,一定下了很多很久功夫对么?但我却没有,正如有人掉下水可以轻轻松松泅到任何一处岸边,但有人跌落一条小河,马上就翘辫子。”
梁松柏道:“这个比喻很对,所以你愉快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大笑呢?”
小辛道:“这一点恕我暂时不告诉你,等最后一刻我一定告诉你。”
梁松柏声音中多了某种希望,道:“你意思说我们现在先坐下来谈判?”
小辛道:“站着谈一谈就可以啦。”
梁松柏道:“我可以答应从今而后永不招惹你,永远避开你。行不行?”
小辛道:“我希望已变成你手下魔军的十万冤魂同志。”
梁松柏道:“小辛,你几时打上‘替天行道’招牌的?”
小辛道:“没有。我并没有承认老天爷可以支配我。”
梁松柏道:“你最好不要忘记,你有‘极限’,而我却没有。”
小辛道:“我会记得这句忠言,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极限并不操纵你手中。”
双方沉默一下。
梁松柏道:“其实我手下实力还不弱,你何苦一定要拼?”
小辛道:“你只剩下一个摧锐使者一个十殿使者,实力算不得很坚强。”
梁松柏道:“任何一个使者就足以做成危机四伏情势,尤其对付你。十殿使者有极大威力作用,希望肯相信我的话!”
小辛道:“叫他过来,如果我告诉他几句话而他认为不必担心,你可以开出任何条件,我一定会接受。”
梁松柏左手法诀一扬,刹时右侧出现一条白衣人影,宛如在烟雾中飘浮不定。
小辛盯一眼,道:“你是十殿使者?”
白衣人道:“是,我叫徐灵。”
小辛道:“我第一刀绝对不会伤人一根汗毛,但第二刀就一定杀你,看刀。”
刀光比喝声快几百倍,所以等到人人听见“看刀”声音时,小辛的破刀仍在原处,对象没有动过。
不过白衣人十殿使者徐灵头上尖形的白布罩却分为两片垂落肩头,所以露出头颅面孔。
徐灵年约四十,而长颊陷,颚骨甚大,一望便知是很难相处的人(只有小辛看得见)。
小辛道:“这是第一刀。”
梁松柏讶骇交集,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辛道:“这意思说我取他性命亦易如反掌,但当然我并非为了表演而讲他过来,现在我有话跟他说,你反对么?”
梁松柏只好道:“好,你说。”
小辛道:“徐灵,你双眉之间有三条直纹,当中那一条特别长些,如果我说我要一刀劈中当中那道直纹,只要你说一声不信,你敢不敢说?”
徐灵忽然不再飘浮虚缥,站在地上比石头还重还笨,应道:“不敢。”
四下黑得连人影也看不见,但小辛居然能看见他眉心三条直纹。
因此证明小辛根本不是人,他简直比“魔鬼”还可怕。
小辛又道:“我曾经一刀劈死一个鬼魂,你信不信?”
徐灵一身冷汗,修炼了二十几年的“法力”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说道:“我信。”
小辛道:“这句话并不老实。”
徐灵忙道:“是,是,在下正想讲问小辛老爷一刀劈死鬼魂之后,那鬼魂是何等模样?”
小辛道:“我正要告诉你,我那一刀其实是两刀,一横一直,所以那鬼魂变成四片。”
十殿使者一则内心震惊之极,二则感到好象站在森寒可怕刀气中,所以身子索索抖抖,有如患了病疾。
小辛又道:“其实我不是杀死鬼魂,只不过割断他与外界某种联系的某种力量,我心中之刀比手中之刀更快,更锋利,所以任何鬼魂都跑不掉,逃不了,你认为如何?”
十殿使者呐呐道:“我……我……”
小辛道:“你当然要亲自试过才相信,我不怪你有这种想法。”
十殿使者徐灵透一口大气,道:“谢谢你,我马上召几个鬼魂给你试刀。”
小辛道:“你太外行了,绝对不是这样试法。”
原来这种试法很外行,当下连长春子梁松柏也不禁竖起耳朵聆听。
徐灵忙道:“小可的确很孤陋寡闻,只不知应该怎样做才是内行做法?”
小辛肚子里暗暗好笑。真想不到邪恶狡猾的人其实也一样很容骗倒。只要有力量吃得住他,就大可以唬骗兼施,无往不利。
他道:“你们都用左手法诀,右手要来干什么用?”
徐灵不觉答道:“右手才是根本法快手印呀。”
小辛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意思说右手比左手重得多,对不对?”
徐灵道:“对呀。”
小辛道:“没有右手的根本法印要修练多久才成功?”
徐灵道:“不一定,每种根本法印不同,最容易的一天就行,但最难的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成功有效。”
原来“根本法印”是最重要的环节,小辛总算把真相“唬”出来了,这环节一断,有些可怕法术至少再练十年、二十年才可以施为。
小辛道:“你真笨,讲了半天还不明白。”
徐灵十分惶恐,道:“是,是,小可一向笨得很。”
小辛道:“梁松柏,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你是主帅,道行比他们深厚得多。”
梁松柏心下大是茫然,他可以发誓绝对不知道、不明白小辛到底讲什么,有何用意?但他岂能在手下之前表示愚蠢无知?
他应道:“我明白。”
小辛道:“不,你不明白。”
梁松柏吃一惊,道:“我不明白?”
小辛道:“当然不明白,如果你完全了解,一早就会指出,并且揭示徐灵应该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