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师徒三人,练有极厉害的旁门阴功,钱老大无法和他再接第二掌了,三元道士总传了你
‘纯阳真气’和‘紫阳指’吧,现在我把真力传给你,你用‘紫阳指’抵住钱老大足太阳经
‘束骨穴’,再把真气传过去。”(束骨穴在足小指外侧本节后,赤白肉际陷中)话声入
耳,一般像洪流般的内家真气,从身后传了过来。
狄少青不敢怠慢,立即运起‘紫阳指’神功,右手食指中二指暗暗点上了钱老大右足
“束骨穴’,一缕纯阳真气,加上酒肉道士的内家真气,源源输度过去。
钱老大被震得连退三步,心头正感惊凛之际,耳边就听到酒肉道士“传音入密”的声音
说道:“喂,钱老大,咱们助你一臂之力,再接他一掌,就解决了。”
就在此时,突觉右足“束骨穴”上,传来一股滚热的真气。他方才和田化龙对了一掌之
后,就觉得全身血肉被极阴极寒的掌力冻得几乎麻痹僵硬;但这股滚热的气流,却含蕴了干
天纯阳之气,侵人体内的阴寒之气,刹那之间有如阳和解冻,消失无形。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是钱老大和田化龙对了一掌,被震后退,狄少青暗中施展
“紫阳指”,抵在他右足“束骨穴”,先后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田化龙和他一掌接实,口中沉嘿了一声,身形倏然跟进,喝道:“钱老儿,你再接我一
掌。”
挥手一举,击了过来。
“再接你一掌,就再接一掌。”
钱老大耸耸肩道:“不过我叫钱老大,不是钱老儿。”
右手当胸,缓缓迎合上去。双掌很快就接上了,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回钱老大站得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田化龙和他手掌乍接,宛如印在了烙铁之上,一股炽热如火的纯阳之气,从掌心沿臂直
上,一时不由得脸色剧变,一个人被震得登登地连退了七八步之多,站定下来,已是满脸通
红,汗出如浆,气喘如牛,胸口兀是起伏不停。
要知他练的乃是极阴极寒的掌力,如何能和狄少青的玄门“纯阳真气”抗衡?如以狄少
青的功力,火候尚浅,这一记“紫阳指”,自然也伤不了他,譬如一束薪火投在冰山之上,
自然也无济于事,但加上酒肉道士输来的真气,助长了“紫阳指”的威力。
何况如论修为,钱老大本身功力,就胜过田化龙甚多,田化龙所凭仗的只是他练的旁门
阴功,比“玄冰掌”力还强过数倍,可以使和他对过一掌的人,全身血脉凝结,四肢僵冻,
第二掌就可取人性命,但在这第二掌上,几乎把他二三十年苦练的阴寒真气,震散了大半!
端坐在上首的黄衫老者看得惊奇无比,钱老大在第一掌上,明明不是田化龙的对手,尤
其自己练的“玄天掌”集阴寒之大成,中人必死,全身僵冻,就算练成“离火真气”、“三
阳玄功”一类功夫,都未必能破。
钱老大纵有数十年修为,在功力上胜过田化龙,也不可能敌得过徒儿的一记“玄天
掌”,何以在第二掌上,就能把自己徒儿的掌力震散?钱老大就站在狄少青身旁,狄少青两
指抵在他右足“束骨穴”,又在脚背边上,不易被人发现,而且在钱老大第二掌发出之时,
酒肉道士已暗中知会狄少青把手指收了回去,是以连黄衫老者都并没有看出来。黄衫老者目
光一注,问道:“化龙,你如何了?”
田化龙喘着气道:“回师尊,弟子被他震散了掌力。”
黄衫老者一摆手道:“你们扶他进去调息。”
伺立在黄衫老者身后的两名紫衫少女答应一声,走过去搀扶着田化龙往里行去。
站在下首的二弟子薛世昌躬身道:“师尊,弟子去接他一掌试试。”
黄衫老者一抬手道:“你大师兄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也未必接得下来。”
“好说,好说!”钱老大缩缩头,一脸得意的尖笑道:“不过你老哥也说对了,小老儿
练的虽是庄稼把式,但走遍江湖,还过得去,这数十年来,也只有方才稍为大意,就几乎被
令高徒所乘,这还是小老儿生平第一遭,嘻嘻,这叫做阴沟里翻船,你老哥调教出这样一位
高徒来,也值得自傲了。”
黄衫老者一双冷电般的目光,只是注视着钱老大,点点头道:“老夫这‘玄天掌’,普
天之下,能把它震散的,你钱老大倒是第一个人。”
钱老大晃着脑袋,嘻嘻直笑,拱拱手道:“你老哥夸奖,你老哥真是小老哥的唯一知
己。”“嘿嘿!”黄衫老者在冷笑声中,缓缓站起身来,他坐着倒也看不出来,但这一站
起,原来只是个身材奇矮的人,大概最多也不过三尺光景。
他这一站起,目光转动之间,已然看出狄少青和酒肉道士刚好躺卧在钱老大的脚边,心
中不禁动疑,但也没有说破,只是徐徐的道:“你能震散老夫门下‘玄天掌’的掌力,老夫
不觉见猎心喜,颇想试试你钱老大的功力如何?”
钱老大有恃无恐,点头笑道:“你老哥也要试么?”
黄衫老者道:“不错,你只要接得下老夫两掌,老夫自当恭送你离开黑谷石府。”
原来这里叫做黑谷石府!
钱老大嘻的笑道:“不成,不成,小老儿如果接得下你老哥两掌,为什么还要你老哥送
我离开?”
黄衫老者目中闪过一丝精芒,说道:“你能生离黑谷石府,还不满足么?”“当然不满
足。”钱老大道:“我小老儿生平第一个酒肉朋友是酒肉道土,他沼活的被人毒死,我就是
不替他报仇,至少也要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你老哥又不像是使毒的人,小老哥岂可一走了
之?”
黄衫老者神色微变,说道:“老夫从不使毒。”
“这就对了。”
钱老大道:“所以小老儿想和你老哥打个赌,不知你老哥意下如何?”
黄衫老者道:“你要和老夫如何赌法?”
钱老大道:“咱们就以两掌作个赌注,小老儿如果接不下来,那就不用说了,小老儿冻
成了僵尸,千年不烂,留在黑谷里,连棺木都用不着了;但如果小老儿接下来了呢?你老哥
总该有个交代吧!”
黄衫老者道:“你要老夫交代什么?”
钱老大道:“交出使毒之人。”
黄衫老者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老夫交不出这个人来。”
钱老大道:“难道这使毒的,不是你黑谷之人?”
黄衫老者迟疑的道:“也可以这么说。”
钱老大道:“既然不是你黑谷的人,你总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黄衫老者道:“老夫不知道。”
钱老大道:“看来你老哥是不肯说了?”
黄衫老者怫然道:“老夫是什么人?老夫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
钱老大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心中更大惑不解,他明明是黑谷石府的主人,两坛酒中隔坛
下毒,明明是他黑谷中人做的手脚,他却说不知道,而且看他神情,又似有难言之隐,这究
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黄衫老者道:“你毋须多说,先接下老夫两掌,再说不迟。”
钱老大道:“不成,不先讲定当了,万一小老儿接下了两掌,你老哥岂不有了推托之
词?”
“一切等你接下老夫两掌再说。”
黄衫老者似已嫌他噜嗦,朝前走出两步,喝道:“钱老大,你小心了?”
喝声出口,右手已经缓缓举起,对着钱老大拍来。
他这一拿出手,声势和田化龙就大大的不同,掌势才发,整座大厅登时漾起了一片凛烈
无比的寒锋,如果大厅上是一个水池的话,大概立可凝结成冰了!
在这一瞬间,酒肉道士已把真气暗暗输给了狄少青,狄少青也立即运起“紫阳指”以食
中二指抵住了钱老大的右足“束骨穴”上,把功力输送过去。
钱老大怕躺在地上的两个女孩子熬耐不住如此奇冷屈骨的寒气,口中嘻嘻一笑,说道:
“好冷,来得好!”
两足站了个不丁不八之势,右手直竖,一掌推了出去。
双掌乍接,发出蓬然一声大震,黄衫老者一件及膝长衫被钱老大掌风吹得猎猎飞扬,脚
下不由自主往后连退了两步!
一时只见他白发、白髯拂拂自动,一张红润的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目注钱老大,骇
异的道:“你这一掌,大概也只有老夫接得下来了。”
钱老大固有酒肉道士和狄少青输来的真气,这一掌接得十分轻松,得意的耸耸肩,尖笑
道:“那自然,那自然!”
黄衫老者哼道:“你这一掌上,少说也有一百数十年的功力,普天之下,也只有老夫的
‘玄天掌’,以‘玄冰掌’数倍的功力,方能接得下来,老夫没有一百数十年的功力,你钱
老大也未必会有,那是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于你了。”
他虽怀疑狄少青暗中相助(因狄少青就躺在钱老大脚下),但在钱老大右掌推出之时,
他不敢分心,目光只是紧注在钱老大的手上,要看看他使的究是何种功夫,能够破去他徒儿
的“玄天掌”?因此仍然没看到狄少青两指抵在钱者大脚上;二则狄少青不过是二十出头的
人,也断无如此功力,才怀疑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
钱老大耸耸肩,大笑道:“能人当然有,光凭小老儿一个人,如何接得下你老哥一
掌?”
他因这黄衫老者,“玄天掌”纵然奇寒澈骨,厉害非凡,但已不足为惧,狄少青他们就
不用再装作下去了。
黄衫老者双目金芒闪动,问道“那是什么人?”
钱老大笑道:“小老儿是钱老大,跟随小老儿来的,自然是老二、老三了。”说到这
里,嘻嘻笑道:“小兄弟,你们都起来吧,不用再装了。”
狄少青、华惜春、严娟娟听到钱老大的招呼,三人同时一跃而起,站了起来。
黄衫老者目光闪动,奇道:“他们都没有中毒?”
钱老大笑道:“他们要是中了毒,还能跳得起来么?”
黄衫老者忽然摇摇头道:“这三位年轻人,纵然内功已有相当根底,但就算他们合起
来,也未必挡得住老夫一记‘玄天掌’。”
他话声方落,只听酒肉道士接口道:“难道我道士不是人?”
随着话声,一个人从地上竟然直立起来,他头脸、手足,依然色呈惨绿,看去极为可
怖!
黄衫老者骇然动容,说道:“你没中毒?”
酒肉道士一脸惨绿,厉笑道:“你看我有没有中毒?”
他若是不中毒,为何会全身发绿?
黄衫老者愤然道:“你有解药?”
“有解药?”酒肉道士喋喋尖笑道:“我道士还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脸上本已惨绿可怕,他又装作出这喋喋笑声,有如鬼哭一般,更令人听得毛发直竖!
严娟娟忍不住拉住了华惜春的手,心头直是发毛。
华惜春悄声道:“道士哥哥这是故意唬人的。”
“你……”黄衫老者道:“你至少没有中毒而死!”
酒肉道士凄厉的笑道:“我酒肉道士如何会中毒而死?哈哈!会死,我就不喝那坛酒
了。”
话声出口,忽然一张嘴,只见从他口中喷出一道匹练般的黄光,直射出一丈来远!
那道匹练,不用说是他喝下去的酒了。
喷出来的酒就像瀑布一样,源源不绝,落到大厅中间的地上,洒洒有声,同时也冒起了
一股绿烟!
酒肉道士袖一挥,打出一团劲风,把绿烟送出厅外!
但听厅外“咕咚”连响,站在厅门外的两个汉子,同时扑倒地上,一动不动!
酒肉道士目光一注,口中连声说着:“善哉!善哉!道士没想到厅外有人,这笔帐,只
好记到酒肉道士头上了。”
大家举目看去,那是刚才用布袋背着狄少青等三人进来的两个汉子,闻到那股绿烟,业
已中毒死去。
同时也看到大厅中间本来打磨得十分光亮的石面,被酒肉道士喷出来的酒泉洒落地上,
登时斑斑点点,像被烈火灼过一般,毒性之烈,令人昨舌。
酒肉道士缓缓吁口气道:“好厉害的东西!”
黄衫老者看了他一眼,说道:“道兄能把喝下的毒酒,以上乘内功逼住,全部吐出,足
见功力深厚,旷世无俦;但道兄喝下毒酒,至此刻少说也有一刻工夫以上,何况此酒,只要
一滴入口,毒性即可行散全身,道兄虽能把酒吐出,但剧毒业已散开,只怕……”
他忽然住口不言。
“只怕什么?”
酒肉道土双目一睁,目中绿光四射,厉笑道:“我道士依然难保一命?哈哈哈哈!”
笑声悠长,如同风鸣,历久不绝!
黄衫老者目光紧注着他,缓缓说道:“至少道兄……”
酒肉道士没待他说下去,就抢着道:“至少我道士还全身发绿,散开的剧毒并未稍减,
对不?”
他双袖一掳,霹出两条骨瘦如柴,绿得发光的手臂,朝黄衫老者嘻嘻一笑道:“这个容
易……”
话声出口,只见他缓缓吸了口气,脸上绿气,忽然大盛,连他花白的头发都变成了翠
绿!
接着又缓缓呼气,他这口气也特别悠长,随着他呼气,本来翠绿的头发,缓缓从梢而
根,再由发际而前额,而脸颊,而下巴,绿色逐渐下降,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接着由头颈而
下,露出大袖的两条手臂,绿色也由手指而手腕、而肘、而臂,一步步的缩退,转眼工夫,
两条手臂的绿色也全退光了。
大家自然知道,他全身惨绿之色,正在随着他这口气,逐渐下降。
酒肉道士又用双手撩起裤管来,露出一双一高一低的小腿(他右足已跛)。绿色果然正
在急速下降,由膝而腿,渐渐由脚背往下,绿色全数消失。在场之人,都是行家,自然知道
那一定是从“涌泉穴”退出体外了(他赤着双脚)。
这下直看得狄少青等人暗暗惊凛不止。
黄衫老者更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同样感到无比惊凛,脸上不期闪过一丝喜色!酒肉道
士呵呵一笑道:“如何?区区毒酒,害得死道爷么?”
他双脚一提,身子移开了一步,大家才看清楚,方才他双足踏过的地面,竟然留下了两
个手指粗细的洞穴,大概是他以上乘内功把剧毒从“涌泉穴”退出,他同时运气把退出的剧
毒,送入地底去了。
钱老大脸上有了得意之色,晃着脑袋,嘻嘻一笑道:“怎么样!我钱老大的朋友不错
吧?”
黄衫老者没有作声,急急退回上首他那张宝座(黑石雕刻的太师椅),一屁股坐下,右
手轻轻一按但听“砰”然一声巨震,大厅前四扇黑石厅门,同时自动阖了起来。
狄少青、华惜春看他忽然关起大厅门户,不觉抬手掣剑,“呛”“呛”两声,各自长剑
出鞘!
那黄衫老者的二弟子薛世昌神色一变,一只右手也迅即提了起来,当胸直立,大有出手
之意。
钱老大连忙摇手道:“小兄弟,不忙,不忙,这位老哥并不是恶意,也不是想把咱们全
数留在这里哩。”
黄衫老者已经站起身来,闻言说道:“钱老大怎知老夫并无恶意?”
钱老大耸耸肩道:“鉴貌辨色,是小老儿的拿手杰作,你老哥脸上方才闪过的是一丝喜
色,不是戾色,自然不会有恶意了。”
黄衫老者道:“那么钱老哥可知老夫为什么要阖上厅门呢?”
钱老大嘻的笑道:“这大概是天机不可泄吧?”
“哈哈!”黄衫老者大笑一声道:“钱老哥高见,佩服,佩服!”
钱老大得意的道:“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