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鞍袋里取出个包裹走向她,低垂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庞。
他注视着她好一晌,然后蹲在她身后,例落地解开绳索。她虚软无力地背靠着车轮。
他将水壶丢给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大块面包、乳酪和火腿。「吃。」他粗声道。
她摇摇头。「我不饿。」
「还是吃下去。」
她的身体另有其它更迫切的需要。「我需要隐私。」
他掏出雪茄,点燃火柴。火光将他冷硬的面容染上一层血红,而后火焰熄去,只看到雪茄尽头的红光,和无情抿起的嘴角。
他朝一旁的灌木丛点点头。「就在那边,别离开太远。」
她觉得太近了,但在她失去理性纵火时,她也已丧失了拥有隐私的奢侈。
她的双腿酸痛僵硬,笨拙地走到灌木丛里。她原希望他能走远一点,但他却留在原地,令她感到羞辱不已。
解决完需要后,她回到马车,拿起他带来的食物,勉强自己一口一口吃下去。她吃得很慢,他也没有催促她,背倚着树干而立,彷佛有的是全世界的时间。
她终于吃完后,天已经黑了。黑暗中只能看到他庞大的身影,及雪茄末端的红色光点。
他走向马匹。月亮破云而出,将他们沐浴在银色的光辉里。他转向她。「上马吧,我们有个约会要赴。」
他致命、平静的语气令她不寒而栗。「什么样的约会?」
「和牧师,我们将要结婚。」
世界似乎停止了。「结婚!你疯了吗?」
「妳可以这么说。」
「我宁可和恶魔结婚。」
「我也是,但首先,妳得找到一个。」
夏日的夜晚依旧燥热,但他坚定的语气却令她全身发寒。
「妳烧掉了我的纺棉厂,现在妳必须付重建的费用。布莱登不是唯一会为了妳的信托基金娶妳的人。」
「你疯了!我绝对不要。」
「妳别无选择。上马,罗牧师在等着我们。」
凯琳松了口气。罗牧师是她的朋友,一旦她告诉他肯恩的打算,他绝对会帮助她。她走向「维达」,正要上马。
「坐在我的前面!」他咆哮道。「我已从惨痛的教训里学到不能背对着妳。」
他抱她坐上马背,跟着上马。一直到离开小空地后,他才开口道:「妳别妄想由罗牧师那里得到帮助──如果那是妳心里的打算。我已经证实了他心里最大的恐惧,现在他不惜一切也要让我们结婚。」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在说什么?」
「我告诉他妳怀了我的孩子。」
她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我会矢口否认!你绝对逃不掉的。」
「妳可以随妳怎样否认。我已经告诉他妳会否认,也对他解释了一切。自从妳发现自己怀孕后,妳一直表现得极不理性。昨晚妳甚至试图在火场自杀,因此我不能再放任妳这样下去。」
「不。」
「我告诉他这几星期以来,我一直恳求妳嫁给我,以免我们的孩子成为私生子,但妳就是拒绝同意。他说今晚他会为我们主婚,不管妳怎么抗议。妳可以尽全力反抗,凯琳,但那对妳没有任何好处。」
「你绝对无法逃掉的。」
他的语气似乎略微放柔了些。「他关心妳,凯琳。如果妳照我说的做,妳可以让自己和牧师省掉许多痛苦。」
「你下地狱去吧!」
「随妳。」
但即使在咒骂着他时,她已知道自己输了。这就是报应吧!她做错了事,现在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然而,瞧见罗牧师夫妇在旧奴隶教堂等着他们时,她仍然做着困兽之斗。她挣脱了肯恩的箝制,奔向罗玛丽。
「拜托……肯恩说的不是事实。我没有怀孕,我们从不曾──」
「好了,亲爱的,妳只是心里烦乱,」玛丽亲切的棕眸里盛着泪水。「为了孩子好,妳必须平静下来。」
当下,凯琳知道她再也无法逃离她的命运。
仪式极简短。结束后,玛丽亲吻她的面颊,牧师告诫她必须事事服从她的丈夫。她麻木地听着他们告诉肯恩今晚杜小姐住在罗家不会有问题,知道肯恩已打发掉她的伴护。
他带着她走向「维达」,朝「日升之光」骑去。离家愈近,她心里的惊慌愈甚。一旦他们独处后,肯恩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
他们回到宅邸。肯恩下马,将缰绳拋给山姆,箝住她的腰,抱她下马。有那么一刻,她虚软的膝盖似乎无法支撑住自己,全赖他搀扶。但她迅速恢复过来,挣脱了他的掌握。
「你已经得到我的钱了,」她等到山姆离开后道。「别再碰我。」
「进而失去自己新婚夜的乐趣?我不认为。」
她的胃紧缩。「不会有新婚夜。」
「我们已经结婚了,凯琳。今晚我会带妳上床。」
夏娃的耻辱。如果她不是已筋疲力竭,她或许会和他争辩,但她已说不出话,唯一能够想的只有逃走。
灯光由曼克位在果园边的小屋里投射出来。她撩起裙襬,朝小屋跑去。
「凯琳,回来这里!」
她跑得更快,试图逃脱他──逃脱他的制裁。
「曼克!」她大声尖叫。
「凯琳,停下来!妳会伤了自己!」
她冲进果园里,敏捷地在黑暗中跃过早已了若指掌的果树根部,倒是肯恩被绊到了,咒骂出声。然而,他还是追得愈来愈接近。
「曼克!」她再度尖叫。
而后一切都结束了。由眼角的余光,她瞧见肯恩凌空朝她扑来,自后方压倒她。
她尖叫出声,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他的重量牢牢压制住她。
她抬起头,发狠地朝他的肩膀咬下去。
「该死!」他咆哮着拉她站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曼克的声音,凯琳释然地低啜。她挣脱肯恩,朝他跑去。「曼克!今晚让我待在你的屋子里。」
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臂,转向肯恩。「你想对她做什么?」
「阻止她害死自己──还有我。这一刻,我不确定谁的危害比较大。」
曼克疑惑地望向她。
「她是我的妻子,」肯恩道。「我在不到一个小时前娶了她。」
「他强迫我的!」凯琳喊道。「今晚我想要待在你的屋子。」
曼克皱起眉头。「妳不能,现在妳属于他了。」
「我属于我自己!你们两个可以下地狱去!」
她转身要离开,但肯恩的动作更快。在她能够有所行动之前,他已经抓住她,将她扛在肩上。
血液朝她的脑部逆流。他紧抓住她的双腿,大步朝屋子走去。
她用力捶打他的后背,却换来臀部一记掌掴。「停下来,免得我松手害妳掉下去。」
曼克来到他们身边,和他们并行。「中校,你娶到一个好女人,但你对待她似乎有些粗鲁。或许你最好给自己一些时间平静下来。」
「那得花我一辈子的时间。」肯恩已转过屋角。
曼克接下来的话令凯琳早已翻搅不休的胃更加难过了。「如果你在今晚毁了她,你会后悔一生的。记得太快驯服的马匹的下场。」
她的眼前似乎看到了漫天星星。而后她听到女性的脚步声奔下台阶。
「凯琳!老天,发生了什么事?」
「莎妮!」凯琳试着抬起头。
莎妮用力抓住肯恩的手臂。「放她下来!」
肯恩将莎妮推向曼克。「今晚将她带离屋子。」话毕,他带着凯琳爬上了阶梯,走进门内。
莎妮在曼克的怀里用力挣扎。「放开我!我必须帮助她!你不知道那样的男人会对女人做出什么事──白人。认为他拥有全世界,认为他拥有她。」
「他确实拥有她,」曼克拥紧她,抚弄着她。「他们已经结婚了,甜心。」
「结婚!」
他以平静、安抚的语气告诉她,他所听到的一切。「我们不能干涉夫妻之间的事,他不会伤害她的。」
话虽这么说,他希望她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疑虑。肯恩是他认识的人当中最公正的一位,但今夜他的眼里却有着一抹暴力。尽管如此,他依旧安慰着莎妮,一面带着她穿过黑暗的果园。
一直到他们抵达了他的屋子后,她才想起他们的目的地。她抬起头。「你想带我去哪里?」
「带妳回我家,」他平静地道。「我们进屋去,吃点东西。如果妳想要,我们可以坐在厨房聊一聊。如果累了,妳可以在我的卧室睡觉。我会拿条毛毯,和『梅林』」起在门口打地铺。那里比较凉怏。」
莎妮没有开口,只一径望着他。
他等待着,由着她作好决定。最后,她点点头,朝他的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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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恩坐在窗边的摇椅里,衬衫敞到腰际,贪图凉快,一杯白兰地拦在椅子扶手上。
他喜欢他的卧室。它布置得很舒适,又不会塞太多累赘的家具。宽大的床很适合他高大的身材,墙边是一座洗脸台,还有衣柜和书架。冬天时,木质地板会覆上温暖的地毯,夏天则保留原状,正投他所好。
角落的屏风后传来泼水声,他的唇角紧抿。之前他并没有告诉莎妮他吩咐的热水是要给凯琳洗的。稍早凯琳曾命令他离开房间,但在瞧出他无意照做后,她挺直身躯,走到屏风后面。水一定早就冷了,她似乎还不急着出来。
不用亲眼目睹,他已可以想见她出水的模样。她的肌肤会被灯火映成金色,湿透的长发披在肩上,像黑色的丝缎枕着她乳白色的双峰……
他想起自己是为了她的信托基金娶她。他一向轻视为了钱结婚的男人,但这似乎一点也不困扰他。他纳闷为什么,但他决定不再去想。他不想承认这桩婚姻和钱、或重建纺棉厂无关,而是和他发现自己的心软弱的那一刻有关。在那一刻,他的心是温柔、愚蠢的,他拋开了所有的戒意,对一名女子敞开自己,而那远比战场上所受的伤都更危险。
最终,他并不是要她为了焚于祝融的纺棉厂付出代价,而是为了他那一刻的软弱。今夜,他们之间的敌意将会永远尘封,他将可以继续过自己的人生,不再被她苦苦纠缠。
他举杯就唇,浅啜一口后,放下杯子。他必须保持清醒,度过这一晚。
凯琳听见脚步声,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了。她脏透的衣服早已被肯恩收走,她只能匆忙抓起毛巾,包裹住自己。
木质屏风被推开一角。他倚着屏风,注视着她。
「我还没有洗完。」她勉强道。
「妳已经洗够久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强迫我在你的房间洗澡。」
「噢,妳知道为什么的。」
她紧抓着毛巾,再度在心里搜寻逃脱之道,但她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好了。现在他是她的丈夫了,他会抓住她。如果她反抗,他会用强制伏她。她唯一能做的是驯服,就像谭夫人在学院里所说的──那只是几星期前的事吗?她感觉彷佛是上辈子了。
但凯琳从不轻易被驯服。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它由两颗心缠绕而成,外缘缀以红宝石和碎钻,小而美丽。肯恩说是向杜小姐买的。
「我没有衣服可以穿。」她道。
「妳不需要衣服。」
「我会冷。」
他缓缓地解开衬衫钮扣,视线从不曾离开她。他将他的衬衫递过去。
「我不想穿你的衬衫。只要你让开路,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间拿衣服。」
「我宁可留在这里。」
固执、不可理喻的男人!她咬紧牙关,走出浴盆,一手紧抓着毛巾,另一手接过衬衫。她笨拙地将它套在毛巾上面,才转身背对着他,拉掉毛巾,很快扣好衬衫钮扣。
过长的袖子一直妨碍她,令这个工作极不容易。衬衫的下襬垂过她的大腿,薄薄的衣料根本没有多少遮掩作用。她扣好袖扣,挤过他身边。「我得回自己的房间梳头发,不然它们会纠缠在一起。」
「用我的梳子。」他朝柜子点点头。
她走过去,拿起梳子。镜中一名苍白、眼神警戒的女子回瞪着她,但她并没有惧色。她应该的,她拿起梳子,梳理长发。肯恩恨她,他远比她强壮,难以预测,而且法律站在他这边。她应该匍匐求饶,然而她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激动。
她由镜子里瞧见他闲倚在摇椅里,足踝交叠。他的视线在镜中捕捉到她的。她别开视线,更用力梳着头发,使得水珠飞溅。
她听见他有动作,再度望向镜子。肯恩拿起搁在地上的酒杯,朝镜中的她致意。
「敬婚姻的乐趣,白太太。」
「别那样叫我。」
「那是妳的新称呼。妳已经忘了吗?」
「我什么都没忘。」她深吸了口气。「我没忘了是我先对不起你,但我已经付出代价,而我不需要再付了。」
「这必须由我来判断。放下梳子,转过身,让我可以看到妳。」
她缓缓地照做了,在恐惧中又感到一丝奇异的兴奋。她的视线停留在他胸膛上的伤疤。「你肩膀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在传教士山。」
「手上的呢?」
「彼特堡。还有这一道是在拉瑞多的妓院里,因为我揭发有人在牌局中做假,一场枪战后留下来的。现在,解开衬衫钮扣走过来,我好可以仔细检视我最新的财产。」
「我不是你的财产,白肯恩。」
「法律上不是这么说的,白太太。女人属于她们所嫁的男人。」
「如果这可以令你高兴,你就继续这样告诉自己吧。但我不属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他站起来,故意慢条斯理地走向她。「让我们一开始就将话说清楚。我拥有妳,从现在起,妳会一切都听我的。如果我要妳为我擦亮靴子,妳就得擦亮它。如果我要妳去马厩耙粪,妳也得照做。当我要妳在我的床上时,妳最好在我解开皮带之前,就先在床上躺平,分开双腿。」
他的话应该令她恐惧不已,但他似乎说得太夸张了。他想藉此粉碎她的精神,但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噢,我吓死了!」她夸张地喊道。
她的反应并不如他所预期,于是他再接再厉。「当妳嫁给我时,妳就丧失了所有的自由。现在我可以对妳为所欲为,除了杀死妳之外。噢,只要不是太明显,或许那也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我没有先逮到你。」她反驳。
「一点机会都没有。」
她再度试着和他讲理。「我做了可怕的事,大错特错。但你已经得到我的钱,它足以重建纺棉厂三倍有余,让我们结束它吧。」
「有些事情是没有代价的,」他背靠着床柱。「这或许会让妳觉得好笑……」
她满怀戒意地望着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我原本已经决定不送妳回纽约,我打算今天早上告诉妳。」
她感觉想吐。她摇了摇头,希望那不是真的。
「很讽刺,不是吗?我不想要那样伤害妳。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而我已经不太在乎了。」他开始解开衬衫钮扣。
她静立不动,稍早的自信已荡然无存。「不要这么做。」
「已经太迟了。」他拉开衬衫,注视着她的双峰。
她试着不要开口,却没有办法。「我害怕。」
「我知道。」
「会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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