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石镇,向会昌方向走,然后向兴国去找地方党。这是一个大方向,使每个同志都知道。后来知道李光带了与我们相等的人枪,向广东南雄地区去了,群龙无首,不到一个月全部被消灭,李光下落不明。那天如果预先告诉了大方向,可能不致如此,这是领导者不周密所致。
二月上中旬之间,我们到了鄠都之桥头。该地有党的秘密支部,有小游击队,对周围情况熟悉。他们替我们侦察敌情,准备向导,以便一旦发现敌情,随时可以行动。并替我们收买了近千发子弹。
休息了两三天,敌人又来了,我们转移到兴国县的莲塘和东山,该地也有地下党支部,并与赣南红二、四团(小部队)取得联系。在白区有无地下党组织显然是不同的。在这里休息了大约五天,白军刘士毅旅来进攻。当地党通知我们,该旅只来五个营,有一个营和民团留守鄠都城。这时我们还保存三百人,二百八十三支步枪。我们决定当即出发,绕过刘旅主力,奔袭鄠都城。十八小时走了一百四十里,夜半到达,出敌不意,突然爬城袭击,立予猛攻,消灭该旅一个营、靖卫团和县警备队全部一共六七百人,缴获三四百支步枪,还缴了两挺轻机枪。县长逃脱。我被敌数旅之众,穷追堵击一个月有余,刚一落下脚来,即进行一百四十余里之奔袭,而且是攻城,这是完全出乎敌意料之外的。可见没有准备的优势并不等于真优势,有准备而加勇敢的军队,可以打败无准备的优势之兵。
此役之后,鄠都一带群众,对这支红军称为天兵。红军对敌军伤兵,给他们上药,每人还发了两元零用钱。发了传单,向他们作了口头宣传。又将死者收集到一处,等刘士毅旅回城处理。俘虏兵三百余人,看了无不感动,其中半数以上当了红军。
在井冈山突围以后,连遭败仗,力争打了这样一个胜仗,意义很大;但必须谨慎,不轻敌,才能保住这个胜利。估计敌主力一定回城救援,在下午约三时至五时之间可到鄠都城。我军须在午后三时以前渡过鄠都河,进到小密宿营。这时,已是午后二时余,一切准备就绪,就是找不到党代表滕代远同志。时间紧迫,最后在邮局收发处找到了他——因收集文件报纸时不慎,驳壳枪走火,从胸前洞穿,负重伤,倒在房内。
我渡最后一船,渡河完毕已近三时。刘旅先头部队四时返城,隔河相望,甚有意思。刘旅只射击,未敢渡河追击。
我们主力到城南三四十里的小密,已近黄昏,小部留河岸警戒。此地依山傍溪,群众全无惊慌,见到红军不但不跑,反而喜笑颜开。黄昏后,地下党支部书记来接头,他问我们是哪里来的红军,告以实情。他说:“昨晚听到城内枪声激烈,今早城郊有人过往说,昨晚红军打开了城,我不大相信,还以为是白军自己打仗。”我说:“你们能帮忙吗?”他说:“可以。党支部有二十余同志,还有农民会组织。”我说有二十余重伤员,其中有军党代表滕代远。他说:“有办法安置,群众好,我们会用一切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医药也可设法买到。”我说还有余枪,昨晚缴获三四百支枪,破旧的烧毁了,完全好的枪还有百数十支,交你们保存。他说:“我们有党员和可靠群众,每人保存一支。”他又说:“能不能给几支枪,组织秘密游击队?”我说,可以。他说:“离这里四十里,还有地下党区委。”我说:“就是子弹少。”他说:“子弹不给都行,这里有钱,可收买零散子弹。”他问:“烧毁了多少枪?”我说:“在鄠都烧掉了约两百多支,放走了约五百俘虏,如早知道这里有地下党,就不会烧掉了。”他痛惜极了,说:“我们不知道,实在可惜!今早我为什么不派人或自己进城呢!老彭呀!我们老想搞几支枪,总是没办法搞到手,如早搞到几十支枪,这里就成为苏区了。”这时,贺国中进来了,他说,布置了警戒,同俘虏兵讲了话,大概有小半愿当红军。我介绍了上述情况,他高兴地说:“这下好了,我正在想伤员怎么办!”
代远同志伤重,但无论如何不肯留下,要随队去,他说:“现在负责人仅你和贺国中两个人怎办?”我说:“你的伤太重,在胸部洞穿,还不知伤了肺没有,随军行动好不了,且有危险;伤好后仍回五军,现安心养伤。”算是说服了他。邓萍有小病,见当地有党又有群众,无论如何要求到地方工作,或留地方医治休息一时期。一直劝说到天明,他还是要留下,只好让他留下了。留了近百支枪给地方,以后发展为赣南独立团,成为黄公略第六军之一部。
从井冈山突围后自己的感受:从井冈山突围到鄠都桥头约三十天,没有根据地的依靠,得不到群众的支持,使红军作战、行军都遇到很大困难。撤出平江时,第四团失去联络,地方党和群众把他们带来龙门归队;这次李光率领部队失去联络,就没有人去带路把他们找来归队。开始认识到根据地和民众的重要,但在当时还没有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思想。敌攻占井冈山时,成了反革命高峰;红军奔袭鄠都胜利后,即由防御转为进攻,对根据地的重要性,在认识上又加深了一层。敌军是拜物教者,你不给他打击,他就不承认你的存在;只有他受到打击之后,他才承认你的存在,这是千真万确的道理。
鄠都城战斗胜利后,为了安全、休整、争取俘虏当红军,决定拂晓后离开小密。小密群众虽然好,又有党的地下支部,就是离鄠都城太近,又是在路口上,故决定移到会昌、信丰、鄠都三县交界之牛山,离小密东南三十里。该地在大山之中,警戒比较容易。同时,离开小密可以转移目标,避免白军来小密一带“清剿”,使隐蔽在该地治疗的伤员也安全些。到牛山时,民众插红旗表示欢迎,称红军为大兄。我们在此一连住了十来日。该地群众生活很苦。牛山普遍有三鼎会门组织,在赣南各县这种封建社团也很普遍。他们说:五百年前都是洪家,以后分为共产党和三鼎会,就是由洪字分开的,因此,三和共是一家。他们对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有赞成的,有不赞成的和反对的,反映了他们内部的阶级矛盾。在牛山的十天左右时间里,做了些宣传工作,贫苦农民参加红军者十余人,俘虏兵当红军者百余人。
从代远在鄠都收集的报纸、信件中得知,“会剿”井冈山的湘赣白军已回防,湘、桂军阀间,蒋、粤、桂之间都有矛盾,刘士毅旅一个团驻鄠都城,旅部和缺一个营的团回驻赣州城。似此,再没有力量来追击我们了。把报纸上收集的材料综合起来讲了一次。军阀战争在酝酿中,新的形势要到来。这时我们人数虽然很少,倒很团结。讨论了鄠都战斗经验,批评滕代远同志不该一个人去邮局检查,几乎丢了性命。也批评了我,不该首先上城,这是拼命主义。讨论了李光失去联络的原因:当晚是年三十,伸手不见五指,李光那连走在中间,他走在先头,在去广东和信丰路口,他一定往南走了,看不见队伍,他以为自己掉了队,就使劲赶,结果越赶越远了。主要是看不见。以后,这样黑夜行军,每人背上要有一块白布,走先头的部队要带石灰,用石灰把分路口横断,最后的同志带扫帚,把石灰扫了。可见,这时大家还在想李光这个问题。讨论说,时局好坏,每人经常准备两双草鞋,只要不出李光这样的事(不掉队),有草鞋,又有炒米(干粮),什么坏时局也不怕。又说,注意打土豪时替军长搞匹马。我说,明天去袭占安远城,解决夏衣问题,大家就说,准备石灰筒写标语。这些意见都是战士自动提的,这里表现了团结一致,人人对革命负责(那时还没有“干部”的字眼)的精神。
赣南气候在二月下旬就只着单衣。我军又奔袭了安远县城,消灭靖卫团、警察等反动武装。在这里住了十天左右,放出了在狱犯人,缝制了夏衣。收集各种报纸,分析蒋桂矛盾日益严重,江西省军阀内部亦有矛盾。我们准备打回井冈山去,恢复湘赣边区。某日,在县署反动文件中,发现有红四军在汀州消灭郭凤鸣旅,郭本人被击毙的消息。
在我军进占安远城后,头两三天并不顺利。反动靖卫团强迫成万农民围着城,日夜打土炮。我们站在城墙上,对他们喊话也是无效。贺国中率领两个大队突出城外,打死反动团队数十人;捉了几百农民进城,给他们宣传解释,将没收反动商店和地主的财物分给他们。这样做了两三次宣传解释之后,围城的人就自动瓦解了。农民很勇敢,也很贫苦,在他们略有觉悟之后,自动来参加红军的有二三百人。安远城和北乡原有少数党的组织被敌破坏,党员被杀害者不少。县委还留有三个同志,逃在南乡、寻邬边界,又发展了十余人。
在打散反动派围城之后,县委杜同志来城汇报情况,谈到他们县委靠砍柴和烧木炭卖维持生活,很艰苦。我们给了二三十两鸦片烟(从反动县政府没收来的)和二百元作为党开展工作的经费。他退还二百元,只拿去那点鸦片烟。杜同志说:“砍柴烧炭卖,可以勉强维持生活,现洋留着给你们做军费,鸦片烟卖掉之后,买个油印机和救济几个死难同志的家属。”他们的艰苦卓绝,真是令人感动。后来我在湘赣边和湘鄂赣边苏区,介绍过这个县委的艰苦工作的作风。在一九三一年粉碎三次“围剿”后,红三军团又到会昌、安远、寻邬等地开辟新苏区,这位杜同志还在领导安远县的工作,这里很快成了苏区。在王明路线统治时期,他被诬陷为AB团被杀掉。这样惨痛的事,在王明路线时期不知有多少!一九四二年整风市干运动,毛主席的方针是:大部不捉,一个不杀,还向被整错了的同志道歉,使这些被整错的同志甚为感动。两者对比,毛主席的路线贯彻了实事求是的精神,多么伟大。
红四、五军第二次会合于瑞金城
我们得到红四军的确实情况后,即改变了打回井冈山的原定计划,经会昌进占瑞金县城,与古田、汀州靠近。数日后,红四军从长汀经古田来瑞金第二次会合。此时,红五军由三百人又发展到七八百人。毛泽东同志将中央二月来信给我看,来信对当时时局估计有些过于顾虑,为了减少目标,要朱、毛离开红军,把红军分散在农村。我写了一封信给中央,大意是时局紧张,主要负责人不能离开部队。有共产党领导,有正确的政策,红军是能坚持的。当年北方有一个白朗〔42〕到处流窜,以他为比说,他尚能坚持,我们为什么不能坚持?信是由四军前委转来的,原稿留毛主席处。
这是我第一次直接写信给中央,我向四军前委汇报了撤出井冈山的经过。毛党代表说,这次很危险,不应该决定你们留守井冈山。
在瑞金,我们住了约一星期。四军到后,住了两天即开鄠都。在途中某地,没收钟姓地主谷物分给当地贫民。不知是地主同姓的狗腿子还是受蒙蔽的群众阻拦分谷,在分谷时,就发生了械斗(赣南地主操纵的姓氏斗争很严〔42〕 白 朗(一八七三一一九一四),河南宝丰人,民国初年农民起义军首领。一九一一年十月在宝丰组织农民武装,反抗帝国主义和封建地主的压迫和剥削。一丸一二年提出“打富济贫”的口号,在河南积极参加反对袁世凯统治的斗争。一丸一三年底,他领导的起义军转战安徽、湖北、陕西、甘肃,一度称为“公民讨贼军”。一丸一四年夏回师河南,八月在宝丰、临汝间的突围战斗中牺牲。重)。四军司令部一个负责人,未经调查研究,即令将拦阻分谷的人枪毙了两个。红军不在当地停留,只是路过该地,此事很易被反动地主利用,造成械斗,模糊阶级斗争。午饭时,我和朱军长、毛党代表一起吃午饭。那时的午饭,各自用洗脸手巾包一碗饭,到时休息就地吃,也没有什么菜,吃冷饭,喝冷水。在午饭时,毛主席得知此事,当时给乱杀人这件事以严肃的批评,没有任何情面。对人民群众如此认真,给我的印象很深。我觉得这是一种好作风,是一种正确的政治态度。这次是直接给我的第二次印象(在井冈山是第一次)。
到达鄠都县城附近时,我提出率部打回井冈山去,恢复湘赣边区政权,当即得到红四军前委同意。
回师井冈山 恢复湘赣边区
从鄠都过河,又经小密,该地群众已经公开组织政权和游击队,群众对红军十分热烈。寄在该地的伤病员也好了,特别是代远同志,笑容满面回到部队。这时部队约近千人,穿着崭新的灰色军服,戴着荷叶帽,有些学生模样,别具丰采。
我们告别了小密群众,感谢他们对伤病员的照顾。他们也说,红军帮助组织了游击队对付靖卫狗子。现在我们公开了,秋后不再送租了,以后还要分田。军民间谈得热火朝天,恋恋不舍,有些青年送了上十里路,还不愿意回去。这当然是滕代远等同志在医伤期间做了不少工作。在这里看出农民是多么需要共产党的领导,又多么迫切需要武装。有了这两条,他们由秘密而争取了公开,建立了政权。
在小密,邓萍同志要求回队,我们开了欢迎会。我讲话,大意是困难到极端的时候,就是转变的开始,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胜利了。井冈山被敌攻破时,是我们极困难的时候,只有三个多月变了。当时我们退却,敌人追击;我们对鄠都城来了一个奔袭,取得了胜利后,敌人即由追击进攻,转变为退却,我们由退却转为进攻。经验教训就是要团结,要坚持,要坚决;不要动摇,不要松懈,不要涣 散。这次绝大多数同志是坚决的,也有个别人不坚决。
这次又经过牛山,群众高兴,拉着红军衣服说,你们不要走了。经信丰县城以北,不意遭遇靖卫队三四十人,把他们全部消灭了,净是一些九响枪,交给信丰党了。他们有游击队六七十人,有梭镖和土枪。队长郭一清同志,是信丰的群众领袖,代远同志同县委接头时,决定郭随五军行动一个时期,再回信丰。郭以后在红五军当团政委,第一次占领长沙后,在撤出时阵亡了。甚为痛惜!
这次回井冈山和上次退出井冈山的形势完全不同,除在信丰消灭靖卫队数十人外,沿途再未遇见敌军。像屡次行军一样大概未出十日即到达井冈山,在茨坪住了一晚,会见了王佐。他的特务营没有什么损失。井冈山区群众被敌摧残得很厉害,湘赣两省白军在占领时,特别撤退时,进行了彻底破坏,烧光、抢光,屠杀也很惨;疟疾普遍流行,无药医治;无盐、无布等生活必需品。那时的井冈山,人口还不到两千,拨了两千银元救济老百姓。
翌日到砻市会见边区各方面的一些干部,对情况了解比较全面了一些。永新地方工作是边区比较先进一些的县,还保存一个区比较完好,其他区有的搞垮了,有的转入地下。莲花、宁冈大体都差不多,有坚持零碎公开活动的,也有转入地下活动的。总之,敌人并没有把边区完全打坍。被敌捉去的一些革命群众和基层干部,关在酃县和汝城。县级和区级除少数叛变者外,大多数还保存。最大困难是日用品奇缺,特别缺盐、药、布等,迫切需要解决。
红五军守黄洋界之二大队李灿、张纯清部还存在,伤亡二十余人,无其他损失。守八面山之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