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冲拔刀的姿势一顿,瞧着来人脸上神情又是一愕,小半晌,却依旧冷笑连连地道:“我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原来是叶元帅家的宝贝千金!也难怪,先是与玄真公主一起叛国,后又杀了祁阳县令孙宇立威,这次前来京兆府衙门难道还想刺杀我舅舅?”
叶千雪见他孤身前来并没有带其他侍卫,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道:“你听我说,这一切均是误会,我需要让杜伯父帮我面见圣上。”
杜怀冲说道:“皇宫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这一亩三分地谁要是想自由出入就得问问我杜怀冲!你既然来了不过几招怎行?你若打得过我,我便放你进去!”
叶千雪眉峰一挑道:“非要在此刻动手?”
杜怀冲笑了笑,解下腰间佩刀置于地面蛮狠道:“你既未带长枪我亦不用佩刀,咱俩且过过拳脚!”
叶千雪知道这杜怀冲是那次年会酒宴上输给了自己,在百官乃至皇上面前当众落了颜面,却不想这杜怀冲心高气傲,竟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挟比武。
只是叶千雪也知道此战避无可避,见杜怀冲拉开姿势,倒也不再行废话,双眸凝似寒星,疾步而起跨步而行,就地带起一道飙风,人已如一杆标枪般冲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京兆府夜闻 二()
叶千雪临到杜怀冲两丈开外又犹如腾蛟起凤般赤着雪足奋力一跃,进而腾身半空左拳凝于腰间引而不发,右掌微微前探隐含风雷,随掌风而来的那一圈若有若无的太极浮图更是让人觉得无比玄奥,显见,她从高空挟雷霆之势而下,一掌过后,后续攻势更是连绵不绝,战若雄虎。
于地面的杜怀冲见她全力出招,毫无保留,当下眸中一亮,激喝道:“来得好!”
只见他微微半蹲马步,右足向前重重一踏,生生逼出一股气流呈环形飚散,紧跟着右手肘缓缓向后腰拉去,每成功后缩一寸杜怀冲脸上便更红一分,气势便也猛增一分,显见正铆足全身气力打算一力降十会!
而看着叶千雪越来越近的下落身姿,他不但没有因为过往的失败而有丝毫的露怯,面上更显兴奋之色,他知道拳掌相交之际,将是这天地间最灿烂的一刻!
是的,战斗即艺术!
杜怀冲瞪圆了双眼,那花岗岩般的面容犹如钢铁样火红!突然只听他隔空一声爆喝“破”,一拳既出!哪知叶千雪却并未以掌相抗,须臾间半空中那一抹蓝色太极图案被她虚虚一按,整个腾空的身子硬生生地挪动了半尺,竟就这般巧妙地避过气旋核心,可那余波仍是击得叶千雪片片衣角猎猎作响,根根发丝激扬。
“不好。”
杜怀冲暗道一声不妙,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叶千雪左手改拳为指,曲指一弹,一枚事先捏在手中的栗子便急急射向已用尽全力的杜怀冲。但听“啵”地微微一声轻响,杜怀冲已被栗子打中了肩穴,整个人便被定住身形保持着出拳的姿势眼睁睁地瞅着叶千雪从容落地。
杜怀冲瞪圆了眼睛,实难相信她竟半路弹出一颗栗子来。
叶千雪刚一落地便抱拳致歉道:“得罪,方才若是两两相抗,必有一人深受重伤,我既不想受伤亦不伤着你,故此唯有投机取巧了。”
杜怀冲笑了笑,既有些失落,又有些坦然道:“输便是输,我杜怀冲输得了第一次又何惧第二次!何况方才我全力一击已无法收回真气,而你却能收发自如,单从这点我便输了,不过自古兵不厌诈,虽是常事,只是不曾想到你也会使诈了,看来在外多日交了些不错的朋友。”
叶千雪听他话中有话,却也不想辩解:“我这就去找杜伯父再回来解开你的穴道,稍等。”
杜怀冲一愣,没好气道:“快解开我的穴道,实话告诉你,舅舅并书房里头,要不方才怎会轻易撤走全部护卫拿舅舅的性命冒险?”
“书房?”
言罢见叶千雪面色疑惑,又补充道:“是,舅舅在朝里得罪的人太多,你以为这几日闯这京兆府衙的就你叶小姐一人么?”
“这几日?”
叶千雪重复念叨杜怀冲话中的关键,不禁更为疑惑,心想:“自己这天星庄的劫狱使者还未到,京城怎就先行不太平了?”
可那杜怀冲却已不想解释,愤愤道:“哼,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但京兆府的麻烦从不需外人来管,还不快快解穴,迟了你门外那位朋友可要受些苦头了。”
穴道一解,杜怀冲立时得以活动,他捡起佩刀握在手中,朝着叶千雪言道:“这次打的不过瘾,你欠我一次真正的比斗,不用歪门邪道的!”
叶千雪点了点头却不说话,那杜怀冲见着撇了撇嘴,说道:“走吧,先去门外看看你朋友,随后我带你们去见舅舅,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据说圣上这几个月脾气不太好,要是真见到了是好是坏还真难说。”
当二人来到京兆府衙大门口,却看到这样一番情景:
地上刀具七零八落不说,几十个手下护卫像是叠小山般被人堆叠在了一块儿,而“人肉小山”之上坐着一个半疯半颠,长发遮面,摇头晃脑的男子,而其余京兆府护卫虽是刀已出鞘,可个个面如土色,显见已是被来人吓得不轻。
这人左手持着酒壶,右手剥着栗子,边吃边哼哼唧唧地道:“惨、惨、惨,惨惨惨,我原先有田又有房,家添美妻俏佳娘,门内门外不见愁,生活自是乐无忧!哪曾想,那江陵方家二公子,仗着亲爹是刺史,欺男霸女横于市……横于市啊、横于市!横到我家抢我妻,杀我娘,夺我田产不认账!不认账!我告到官府告到京,不见青天为百姓,却见狗官动私刑!动私刑……”
听到此处即便是不苟言笑的叶千雪也不禁“噗哧”一声轻笑了起来,男子闻声立刻打住,一手撩开遮在面部的长发定眼来瞧,忽又大笑道:“和你处了这么久,啥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你笑,看来我这趟不亏,实在是血赚呐!”
言罢,见他轻轻一跃,从人肉堆上纵下身来,将酒壶置向身前叶千雪并道:“你能大模大样走出来,想来是妥当了?来,天寒地冻的,喝一口暖和暖和!”
叶千雪一把接过飞来酒壶,也不矫情仰头牛饮,满满喝上一口后,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酒渍,回头来望,只见那莫少英已随手将长发绾了发髻披于身后,施施然走到面前,看着自己吊儿郎当地笑了笑,随后又将目光递向自己身旁的杜怀冲,一脸探究之色。
莫少英这般看着杜怀冲,杜怀冲也正黑着脸打量着这个能令叶千雪发笑的男子,心想:“这个男子是谁?修为竟如此强横?亦且居然敢和叶千雪如此随便?还同饮一壶酒水?难道那惜花公子慕容流苏不成?”
转念又一想,“呵!他惜花公子都管不了的事儿,那关我杜怀冲何事?不过刚见他言辞多有抹黑官府之意,又见他此时一脸痞里痞气,瞧着几眼便对着叶千雪一语双关地道:“这就是你那个朋友?果然不错!”
叶千雪就当没听他弦外之音般用力点了点头,道:“是,他叫莫少英。”
莫少英听到叶千雪如此大声肯定,当下面露得色,心中更是痛快异常,就连见到京兆府尹杜怀明时,脸上依然神采飞扬得紧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京兆府夜闻 三()
京兆府尹杜怀明深夜见到这二人到来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只是让侄子杜怀冲守好大门,自己带着二人走进书房,听着叶千雪将一番前因后果细细陈述,待到最后,这脸上的皱纹已如晒干的橘皮般纠结到了一块儿。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哎,兹事体大须从长计议。叶丫头你此刻已是戴罪之身,如今能大难不死平安归来实属万幸,何必再去管那玄真公主一事?”
这话是劝叶千雪不要自讨没趣儿,可不等她反驳,一旁莫少英早已不耐道:“府尹大人!此事明摆着玄真公主是遭人诬陷,害得我那师弟与准弟媳也一同遭了殃,难道当今天子昏庸至此,已经是非不分了吗?!”
杜怀明神色一变,看了看同样一脸微露不快的叶千雪,忽又摇了摇头直面莫少英道:“少年人,这话在这儿说说没什么,但在别处可千万莫要再提!以你现在的身份说出此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不但会危及叶丫头的安危,甚至会牵连到叶元帅!”
莫少英心中一凛,又听他说道:“再者,你又如何能笃定玄真公主不会被假冒?玄真公主三岁便被秘密送出宫门,前去太素内坊学艺,其目的就是接手这个遍布中原,能网罗情报的民间教坊,好叫它为朝廷效力。此等秘辛原也只有当时的太素内坊坊主与圣上,还有朝中几位元老知晓。可一晃二十七载,公主已经长大成人,今次得见,除了圣上以及随身信物,谁能确认那女子一定是当初抱出去的三岁稚童?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当日,那自称玄真公主的女子竟然当庭袭刺圣上!”
“什么!她……”
叶千雪惊愕出声,一旁莫少英已截口道:“是你亲眼所见?”
杜怀明沉声道:“自然是老夫亲眼所见!”
叶莫二人一怔,就听他已将当日始末娓娓道来:“当时,我亲自去京城朱雀大门外迎接玄真公主回宫,公主身边也仅带了她的徒弟白素衣,以及你那三师弟莫仲卿。老夫见公主并不讲究排场,也就遣散了大部分随行官员侍卫,引着三人入宫觐见圣上。圣上也是大喜过望,特地于大明宫内等候,一来是封赐犒赏,二来则是当着诸般大臣的面儿宣布玄真公主回归。毕竟公主一去数载,大多数臣子只闻玄真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可哪曾想,那女子刚入殿来与圣上对答不过三两句,便突然拔出头上的簪子,在众目睽睽下向着圣上袭去,若不是一旁高公公舍命护得圣上一阵,随后内侍一拥而上将那女子制服,这天下恐怕就要大乱了!”
说到此处,杜怀明已是言语激动,显见仍对当时发生之事心有余悸,又甚为不解,一旁听着的二人更是目瞪口呆!
如此一来岂不是坐实刺杀的罪名了?
莫少英在来时的路上,曾一度认为定是有人暗中诬陷,设计谋害,这才使卓于晴深陷囹圄,哪曾想她当真公然刺杀圣上!又想到那天星帮不顾一切地派自己前来营救这人,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从头到尾都信差人了!
她莫非真是天星帮派去的刺客!
如此作想的当然还有叶千雪,毕竟叶千雪本就属皇室成员,对当今圣上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以及信任。她知道那位表面不怒自威,寡言少语的圣上,内在却是个十分豁达,性情温和的男人。
记得小时不知天高地厚,竟要圣上背自己玩耍,父亲在旁听见立时横眉冷目,刚要严厉痛斥,却见圣上先一步一把将自己合身抱起自己跨坐在他的肩头,一边逗着自己一边却反倒斥起家父来:“平日穷极政事,闲来才与子欢,如今天下承平四海仰拜,皇弟却整天板着脸面训这训那,教坏了我这宝贝侄女,朕可要为你是问呢!”
叶千雪之所以还那么清晰的记得此话,正是因为至此之后,父亲再也不严厉苛责自己,就连原本早上三更天便要起来调息练武的规矩,也推迟到了天明。而现在听到圣上险些遇刺,胸中顿觉一股热血上涌,当即言道:“其实我们这次来……”
话说一半,却听莫少英已大声抢白道:“我们这次来只是想听听府尹大人的主意,既然此路行不通,那便算了。”
末了,他转身对着叶千雪道:“叶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再叨扰杜大人了。”
叶千雪回头注视着莫少英。她不知莫少英为何阻止自己说出天星帮要劫刑部大牢的事情,然而扭头一望,便觉着他此时的神情竟与白天那时的自己一般无二。
那双专注的眼神仿佛就在无声地问询:“那你又信不信我?”
叶千雪看着他没有表示,但有时没有表示便是一种默认。
杜怀明不知这二人暗中已默契地达成了一致,一听二人要走,急忙道:“如今圣上因此事龙颜大怒,脾气变得益发古怪,朝内朝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各处都张有缉拿你们的榜文,你二人还能去哪里?既然来了、不如就在这老夫府中多多盘桓几日,避避风头。待得我修书叶元帅他亲自上表圣上,届时我再拉着一干大臣从旁附议,相信经过你二人一番解释又并非主犯的份上,以圣上的性格定然会既往不咎的,至于莫仲卿与白素衣二人也会从轻发落。”
杜怀明说得在情在理,叶千雪听得频频意动,而一旁莫少英却仍是道:“其实府尹大人有所不知,叶小姐双眼在崇明一战中不幸受损,至今未能痊愈,所以在来的路上我和她曾商量好,去找神医祁先生看病。祁先生与我云踪派有几分渊源,所以要找他出手医治并不难。既然长安这里的事情暂时办不了,我便先和叶小姐去医治眼疾。叶小姐,我说得对吧?”
叶千雪自然听得懂话中含义,想了想最终点头应允。
一旁杜怀明道:“叶小姐眼睛受过伤?你认识那个在江陵一役中助刺史方乾守城的神医祁彦之?那真是太好了,需要我什么帮助吗?不如就让怀冲跟着你们前去,路上若是遇到官府盘问也好挡上一挡。”
叶千雪这次不用莫少英开口,当先回道:“不用了,我和莫护卫二人足矣,倒是听怀冲说京兆府最近也不太平?”
杜伯父笑了起来,“些许蟊贼不长眼,放心,不碍事。”
“蟊贼?”
叶千雪不信,但转念一想杜怀冲虽是性子冲了些,但武艺修为均属上乘,有他坐镇定当无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京兆府夜闻 四()
寅时三刻,二人一路飞檐走壁绕过宵禁巡守,悄声无息地回到了天星分庄南苑之内。说来也怪,这京城的天星分庄与祁阳的主庄相比,二者的防守简直是天壤之别,仿佛就是普普通通的富人庄子,根本不对二人设防,或许是笃定那刑部大牢中有莫少英要去相救之人,他定不会逃走。
但至于到底如何却不是莫少英能揣测的了,而且他此刻也不想揣测,只将叶千雪地拉进了自己屋中。
点灯、搬凳,扶千雪上坐,自己却搬来一只矮凳坐在她的下首,叶千雪见着眉头一蹙,刚要开口问询,却听他冷不丁地截口道:“鞋脱了,给我看看你的脚。”
叶千雪一愣,瞧了一眼莫少英,又微微扭过头去,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脚、有什么……”
是啊,大家闺秀的裸足岂是臭男人说看就看的?更何况是她叶千雪这等皇亲国戚了。
莫少英一面自嘲一面两眼儿一翻,双手一摊,干净利索地回道:“那行。”
叶千雪瞧他那神情,只道是自己违拗了意愿气到了他,怕他转眼就要开门送客,孰料“那行”二字还不曾说完,一只手早已抓将上来,不由分说地捉住了自己的足踝。
叶千雪全身猛地僵住,仿佛就像一只猫儿被人捏住了后颈肉一般动弹不得,俄顷才晓得驱动足踝挣脱,却只听莫少英低喝道:“别动!”
叶千雪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只是不知这气力去了哪里,她觉得这简直就不是自己的脚。
莫少英依旧牢牢抓握道:“方才在屋顶上你施展轻功怎么看怎么别扭,是崴了还是伤了?要是崴了呢不纠正以后就残了,要是伤了不处理那会脚底流脓生疮,不残也面目全飞了。不管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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