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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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玄录-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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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门之中处于中心最大的拱门自然是天子出行时才会开启,分列两旁稍小一些的是左右群臣之路,而最外围两扇拱门才是平头百姓该走的窄道。说是窄道也只是相对而言,因为即使大如莫少英现下所乘的马车,也只不过才将拱门占去了半道而已。

    莫少英发誓,他从没坐过这样舒适宽敞的马车,更没有见过比这马车还要大上许多的朱色拱门。

    若是五门齐开,怕是千军万马都可列队从容而过吧。

    脑海里想着这等画面,莫少英不禁有些热血贲张,可看了看中间那扇拱门上的‘长安’二字忽又苦笑了起来。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来这京城的情形,或许是高车大马士卒列侯,也可能是平头百姓进城游玩,甚至以一介酸秀才的身份进京赶考也勉强可以接受。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却以一介叛党的身份这京城之中,甚至还要干那偷鸡摸狗,劫狱杀人的勾当。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莫少英被这贼老天给嫉恨上了?”

    莫少英心中不禁笑骂着,但他并没有真的气恼,因为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和自己一样,明明努力地朝目标前进,可每每醒来之际却意识到离梦想又远了一些。

    所以自己也只是不走运而已。

    相比莫少英而言,叶千雪就走运得多,自从服食了孔鹤所配的方子后,这一路上眼疾的确大有起色,颅内的恶血似也消失殆尽,双眸早在三天之前便已恢复了视觉。

    她原本闭目养神想着心事,这一路上也不知是何缘由鲜少与莫少英搭话,但听他一声叹息却又睁开眼睑,瞧了他一会儿,轻轻说道:“你很想亲自走一走德昭门?”

    叶千雪口中的德昭门自然是朱雀门下最中间的那道拱门,莫少英见她搭话,忽然来了兴致道:“德昭?我自然想走上一遭!最好身后还能有千百士卒相拥,万千军马列侯,那该是何等的威风!”

    叶千雪稍稍一顿道:“我少时曾和家父携着紫云骑经过那道德昭门,不过看着门前桥头两旁列侯的文武百官,你就会发现他们看你的眼神并非那么友善,所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威风。”

    莫少英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那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面对这种嫉妒,你就该正面回应,莫要低着头像个鹌鹑一样。”

    叶千雪也不反驳,似乎开始独自回忆那时的情景。

    她之所以对这扇门有着如此抵触的情绪全是因为那次之后,定安王再也不带年少的慕容流苏来府上拜访父亲了,也就从那时开始,自己与慕容流苏二人的来往变得越发稀少。

    一想到慕容流苏,叶千雪不禁去想自己到底有多少时日没有去思念过他了,仿佛只有几天,又仿佛隔了很久,久到自己已经淡忘了这个人似的。

    她有些无法理解当初那份热情与执着都去哪里了,难道自己当真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变了心?

    叶千雪的心猛地一跳,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突然又不敢再去与莫少英搭话了,她实在有些害怕和他说话,因为每一次搭话便觉得脑海中慕容流苏的影子便单薄了一分,而眼前的人却是益发鲜明了起来,所以她不敢,也不能,她决不允许自己再错下去。

    于是,叶千雪下意识地将头一偏朝马车窗外望去,面上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少时其父的教导也让她知道如何才能不喜怒形于色,她本也能控制得很好的,但对面那人忽然将整张脸凑上前来,嬉皮笑脸地道:“我惹你生气了?”

    叶千雪一愣,如实道:“没有。”

    莫少英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那这一路上,你为何假装不大理我。”

    叶千雪镇定道:“我哪有假装不理你?”

    莫少英笑了起来,坐回马车另一侧,翘起来了二郎腿,打了个响指道:“这就对了。”

    叶千雪满脸古怪道:“什么对了?”

    莫少英露出了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忽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呐,你听好,你若是不想理一个人,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就比如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在义庄或者又在祁阳,我通常说三四句,你就只答一句,甚至不说。”

    叶千雪眉头一皱就听莫少英又道:“而现在这一路上你仍然不理我,但只要我每说一句,你便必回一句,有的时候答得比我还多,甚至方才连我的一声轻叹你都尖起耳朵听到了。”

    叶千雪听着听着,这脸上就慢慢开始发烫了,犹如那冬月里的暖炉热烘烘的,她实在很少发怒,也很少羞怯的,可现在恨不得立马跳下车去,永远不要再见。

    可这莫少英实在格外不识趣儿了些,瞧她都这样仍是说道:“你此刻一定想跳车,但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这样,车座下塞着玉枕,要不拿出来敷敷脸?”

    心里想的事情,别人替自己说了出来会是种什么感觉?

    叶千雪不知道,口中虽是只字未吐,但那张脸上羞怒的神情足以说明了一切。

    莫少英瞧着她一对丹凤眼怒瞪着自己,忽然觉得实在好看极了,竟直愣愣地望了一阵,只将叶千雪原本一张冰山秀绝的脸瞧得桃花朵朵儿开。

    “我……”

    “你闭嘴。”

    看得久了,这莫少英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实在有些“过分轻佻”了,本想道个歉,打个哈哈儿就此揭过,可不想对面一声轻喝将自己的歉意如此堵了回去,只好搔了搔头,撇过头去不再瞧她,可不知为何这脸也跟着火烧火烧了起来。

    好一阵儿,车厢里一阵静默,古怪的气氛尴尬着二人,小半晌,那莫少英干咳一声,终于忍不住道:“那个,要不你给我介绍介绍这京城的景致,说不定我们有空游上一遭。”

    叶千雪自然没那个心情给他说这些,但还是搭理了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中竟还答得很长很长:“这条街叫朱雀大街,沿着此街过去便是皇城内院,而另一端叫做玄武大街,连接着玄武门。这两条南北走向的大街将整个京城一分为二,所以就有东市和西市之分。这里每百丈会有一个东西岔口,每一个岔口大约在百丈之外又分南北岔路,以此类推下整个京城除却内城皇宫以及内护城河外几乎都是以田字形分布的,嗯,大致来说就有点像围棋的棋盘。”

    ……

第一百零八章 赴京城伸冤 二() 
莫少英听着叶千雪侃侃而谈,将京城的整片布局如数家珍般报了出来,不由坐直身子好奇道:“你有童年趣事吗?我总觉得你的童年都耗费在这些个鬼玩意儿上了。”

    叶千雪不禁白了他一眼,说道:“家父曾说居安思危,所以除了习武强身外家父还将一些兵书放在我的房间里。我从小朋友不多,无聊时除了听无名师父讲一些斩妖除魔的事迹外,便是看看家中的兵法书籍打发时间,其中一本叫做《行军策》的便记载了这些东西,所以看多了自然耳熟能详,算不得什么本事。”

    莫少英听到这里,不禁将自己没事逗逗师妹、欺负欺负师弟,将师父养的鸟偷偷放走的童年较之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要是让他一刻不停地看书那不如给他一刀来的痛快。

    如此一想忽觉自己有够幸运了。

    叶千雪伸手拉开车帘向外探看,过不多时便听她轻声道:“我们下车吧,对面那家是许记糖炒栗子,我小时来京城时常吃,知道哪种模样的味道最好。”

    莫少英迟疑道:“这不好吧,要吃栗子让赶车的徐老去买,贸然……。”

    叶千雪截口道:“他不会挑。”

    莫少英两眼一瞪,刚想说话却见叶千雪飞快地眨了一下右眼,显见别有目的,莫少英见着表情一变,笑说道:“哈哈,我听过挑橘子,挑柿子却不曾见人挑栗子,大户人家的小姐果然是般般件件都需讲究,那还耽误什么,我们走着,也让我这等乡下来的穷小子涨涨见识。”

    末了,他顺势拉开门帘,对着车外徐老吩咐道:“徐老,本香主和叶小姐去对面买点栗子,你在这里歇息会儿啊。”

    徐老微微一笑,勒住马匹,躬身道:“好哩!香主走好,小的在此恭候。”

    二人相继下车,走到半途莫少英回头看了看这才边走边低声道:“你有话要说?”

    叶千雪目视前方道:“你听我说,我有一个主意,京兆尹杜怀明是家父旧交好友,我们现下不如直接去京兆府找他,然后通过他面见圣上。圣上是家父的皇兄,只要能面见圣上亲口解释,误会定会迎刃而解。”

    莫少英一听面无表情地道:“你有多久没见到这京兆尹杜怀明?”

    叶千雪道:“大约二年。”

    莫少英叹了口气又道:“那你又有多久没见过圣上?”

    叶千雪知道他这么问下去必定没有好话,但仍是说道:“过年时我还同家父一起来京同圣上吃年宴来着,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妥?”

    莫少英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两张嘴皮子便飞快地抖动道:“不是哪里不妥,是哪里都不妥。先不说姓杜的会不会护着你,就单说进那京兆府,你觉得我们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还是偷偷摸摸翻进去?眼下我二人被各处通缉,看来唯有后者尚行。虽说这京兆府不比刑部大牢,但凭你我二人如何能轻松潜进又不惊动一人?就算侥幸见到那姓杜的,之后又能侥幸得以觐见圣上,你觉得又有多少机会再能说动圣上?常言道,君心难测,莫说你一个皇弟的女儿,就算亲如公主你可看到她现在的处境?亦且,老实告诉你,我并不认为卓坊主会假冒公主,这太匪夷所思。在我想来不外乎是玄真公主因为某事开罪了圣上,致使龙颜大怒才横遭此祸!不过若是她当真冒充了公主行刺那皇帝老儿,那你就更不能为之求情了。所以不管怎么说,此去十死无生,万万不可!”

    叶千雪见自己刚提议一句,他便要以十句反对,心下微微不快,这反驳的声音也略略高了些:“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官家的人?”

    “官家!?”

    莫少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声音不由抬得更高。一想起祁阳孙知县孙宇,再想想远在江陵府的方少奇,还有那死去的牡丹,他怎能不怒!所以他已不想解释,也不必解释。

    这声“官家”自然引来了近旁几位百姓回头瞧看,莫少英见着急忙将脸色越来越差的叶千雪拉到栗子摊前,一手猛地插入满是栗子的盒中,也不管那烫不烫手尽是奋力抓握,但听噼里啪啦一顿脆响,那馋人的栗子倒成了替罪羊,那许记店小二见着这男子满脸铁青,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怔在了原地不敢出声。

    莫少英兀自发过一顿火,面上青气渐消,瞥了一眼身边叶千雪,深吸一口气,竟又开始低声解释了起来:“是,我的确不信,这话当日在祁阳便问过,可后来呢?难道还想重蹈覆辙不成?”

    叶千雪当然不想重蹈覆辙,不过她此刻却不想纠缠这些,只见她神色清冷眸中带光,忽然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莫少英,道:“那你信不信我。”

    说完却是将眼神下移不知望向哪里,显见并不是那么自信。

    莫少英顿时一阵错愕,他突然觉得这话有些一语双关、又有些叫人难以回答,他唯有深吸一口气,刚要郑重回答却听叶千雪已抢先出声道:“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

    莫少英一怔,蓦地竟是又急又怒,左右一看刚想拉叶千雪去个没人的地方说个清楚,可那个不长眼店小二憋了半天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搭话道:“二位客官,这……你们捏碎了本店的些许栗子也……也就算了,但如果要说话儿还请二位挪个……”

    这店小二拿捏着话语生怕得罪了这位恶神,所以一句话吞吞吐吐说了半天,刚要说完,却不料面前二人异口同声地打断道:“闭嘴,我买了!”

    店小二双手一抖,吓得面无人色,再看二人却是谁也不去瞧谁。

    有些时候男女之间就会因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过后态度变得大相径庭,莫少英也极是委屈的,心想:“自己不让她去,岂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她怎么就连这么一丁点的理解和默契都没有呢?”

    殊不知他这般抱怨的同时,叶千雪何尝不是如此作想?

    所以那之后她非但没有再和莫少英说上一句话,晚上天星分庄合庄上下为专为二人接风洗尘准备的晚宴她都没有参加,而是独自抱着买回来的一大包栗子关起门不让人进去,就连分庄的刘庄主亲自分派给叶千雪的两名丫鬟婢女也是一律吃了闭门羹。

第一百零九章 赴京城伸冤 三() 
这丫鬟婢女见着新来的娇客如此不好相处,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叫庄主听了去重重责罚,便送了些好酒好菜向那车夫老孙头一顿打听后,再看那莫少英的神色也就愈加古怪了起来。

    莫少英付之一笑,本也不太在意三两丫鬟的想法,心想单凭两个使唤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可不曾想还不到一个时辰,当莫少英伸着懒腰,酒足饭饱地从会客厅中走出来时,蓦地察觉到注视自己的目光竟变多了起来,那些婢女丫鬟们个个不是投来隐隐鄙夷的目光就是一个劲儿的在暗处偷笑,仿佛自己真对叶千雪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到底做什么了?不就吵了一顿么?”

    莫少英大觉冤枉,很想去将那个车夫老孙头抓来问问,是不是凭着几分臆想便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真去了岂不就是等于变相地承认自己有错在先?而这些丫鬟岂不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不,不对,我为什么要去在意这些人的想法?”

    突然间莫少英觉着自己一定是病了,亦且病得不轻,只好匆匆回到房中闭门不出,打算早作歇息。

    只是这夜上冷月犹如挂在天边的钩子般牢牢勾住了床榻上莫少英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

    他实在是很想将双眼紧紧地闭起,可看着那轮幽幽的月牙,不知不觉中就想起了心中某道倩影,忆起了她每个动作乃至每个表情,直到想起之前在车厢内那个羞怒的她,红脸的她,这莫少英竟无声地咧嘴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意还未转浓,就见他眉头深皱,跟着就联想到了之后那句话和那时的神情。

    “你信不信我?”

    “是啊,我为何没有立即回答?”

    莫少英急问着自己,他白天没觉着怎样,可到了夜深人静的现在,这句话便如同一根麻绳在心口上打了个结,使他有些透不过气。这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是高官厚禄,加封进爵才如此在意叶千雪一言一行的。

    “难道自己是看上人家了?”

    莫少英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却是为自己的愚妄感到好笑,若说人家是栖天的凤凰,那自己就是林下野鸡,慢说这门不当户不对,就连这性子上也是一冷一热,根本就是两条船上的人。

    “不是吗?”

    而自己如此在意她,只是因为她父亲权势地位,自己应当要好好利用这跟藤蔓攀上天才是。既如此,是不是该起床去敲个门,道个歉,来缓和下彼此的关系,好为自己平步青云做好打算?

    “嗯!”

    莫少英再次自我肯定,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喜滋滋地一把推开了屋门。对他而言,这理由实在好得过分,自己下午在买栗子时为何就没想通呢?

    殊不知他莫少英也是人,有时也挺喜欢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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