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语白素衣听来心中已是有些急切,是什么令坊主与四秀齐齐坊内?还有莫仲卿与叮当这么久还未到达太素坊?可是在一路找寻自己还是说已然遭遇不测?细细想来当初悬崖之上,只知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推力震落崖下,随后便昏迷不醒,之后的事也无从知晓,他俩是生是死根本全然不知。
白素衣越想脸色越是苍白,慕容流苏见状,小声安抚道:“白姑娘不用心急,莫公子与叮当二人吉人自有天相,我曾派人前去事发地点,发现悬崖之上有柴火余烬,显然那之后有人在那里待过。想来如此面目全非之地断不会是游人野炊。”
白素衣听来稍安,见他如此全心全力对自己言出必行,不由心下稍觉异样,看了看慕容公子镇定自若的神态,忽道:“公子为素衣做的一切,素衣不知如何报答。”
常言道女子对男子说报答不外乎就那几种意思,而白素衣不是常女子,慕容流苏更非蠢材,所以当他听到此言时已心领神会,欣然一乐道:“那倒也简单,姑娘还未答应让我护送你前去太素坊呢。”
白素衣闻言微愣,本以想好接下来的答复不曾想这慕容流苏的要求竟是如此简单,而当慕容公子叫来仆人吩咐明日一早出行的准备时,她就算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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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天涯共此时 上()
乌云盖月、星辰隐没,于此漆夜的官道上却有千支火把蜿蜒前行。
火把之下,士卒神色肃穆步伐整齐,清一色的黑衬玄甲乌锋利矛在黑月中显得杀气腾腾,显见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而这支千人军旅的中端却有一辆朱色马车徐徐跟进着。马车宽大而奢华,车前驷马拉就,马铃叮当作响,车身红木拼造青帘遮窗,其上香罗宝盖的前端悬着俩盏明灯,灯上分别写着‘慕、容’二字。
是了,这正是护送白素衣去太素坊的马车。随马车出行的军队正是慕容家族麾下三锐之一的“七杀”部。而另两支部队‘破军’与‘贪狼’便在其父定安王手中。七杀部自然不止一千人,而这一千人仅仅是常驻惜花山庄的护卫。
夜间行军,精锐作护,如此兴师动众皆因朝廷一道突如其来的密令:“春去秋来四时安泰,飞禽走兽理应各按天命,然八月江水泛滥成灾,且水势之大恐非历年能比,周遭田园被淹、百姓流离失所,种种罪过皆因长江源头昆仑山脉一头恶蛟所致。此恶蛟三百年前被驱离中原,然而时过境迁不想此獠不思悔改卷土重来,沿长江入海,一路兴风作浪,怙恶不悛!是以,凡接此密令者请于九月二十七日率众集结东海之滨崇明,玄真于此恭候各位将军一同誓诛此獠。”
马车之中,陈设绵软舒适,一张锦缎铺地,二团鹅毛作枕,三人并坐其间神态自是不一。
白素衣将手中密令看了半天才缓缓道:“如此军情,慕容公子泄露于我作甚?”
慕容流苏笑说道:“有什么不的,难不成还怕白姑娘去向那头蛟龙告密不成?”
这句话并不好笑,见白素衣表情平淡无甚反应才将事情和盘托出道:“其实接到此飞鸽传书的除了京城长安那位天子,另外还有三方人马。一方自是我父亲定安王,另一方则是襄王叶天朔,还有一方人马白姑娘可能想不到但却也猜的着。”
白素衣略略一想,便道:“公子想说是太素坊此事有关?”
慕容流苏道:“不错,但据我所知,太素坊与朝廷并无瓜葛,而那玄真公主的出现也太突然了些,甚至感觉是凭空冒出来的。”
白素衣道:“凭空?”
慕容流苏迟疑着道:“恩,那玄真公主,自小在宫中便不曾露过面,但圣上却对她关爱有加,曾言明只要见到公主的信物和手谕就必须唯命是从,听其令。”
绿萼好奇道:“那公主给了公子什么独特的信物?可以给奴婢开开眼界么?”
慕容流苏摊手道:“我也不曾见到,据说信物是一根别致的簪子,而我父亲已确认过真假,现在也大约回到了那位玄真公主的手里。”
白素衣皱眉道:“所以公子又怎能确定此事一定与太素坊有关?”
慕容流苏笑着如实道:“我并不能确定,但白姑娘常年在卓坊主身边走动,有见过她与太素四秀齐齐外出的时候吗?”
白素衣道:“那倒没有。”
慕容流苏道:“这就对了,所以我猜测这其中必有一些关联,那玄真公主说不定与卓坊主私交甚笃,才能请动卓坊主与四秀齐齐出动,若所料不差她们一行数人已去了崇明,故此我决定直接向崇明进发,好让白姑娘与卓坊主早日相见。”
白姑娘细细品味个中意思,转而言道:“多亏世子用心良苦、遇事当机立断,素衣才能早日与坊主相见。”
绿萼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相当和睦,堪堪将一颗削好的切成数瓣分放在两银盘中递与两人后乐道,“公子你看,白姑娘这是在谢谢你呢,我说什么来着,白姑娘人美心更美怎会不解其意。”
慕容流苏连连苦笑道:“谢就不用了,只要白姑娘将称呼改回去便好,这‘世子’一词听来颇显生疏,白姑娘定是在怪我先斩后奏了。”
这小小一字的变化绿萼自是不曾察觉,一经慕容流苏点破这才觉得大有问题。心思单纯的她一把握住白素衣央求道:“白姑娘别生气,公子军务在身又不放心大病初愈的你独自回转太素坊,所以才不问先行的。再说,你就这么想撇下公子和我啊?”
白素衣听罢笑了笑,其实她心里也知道慕容流苏并非胡乱猜测,但这临时改了主意又不让自己知道的作法实在让她生不出好心情,不过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人家对自己有恩,自己又怎能再去摆谱端架子呢,这般想着释然道:“哪里,公子救命之恩素衣无以回报这一路又承蒙多番照顾,怎会生气。”
绿萼不知她心里所想,见这般说辞自然喜笑颜开,而笑着的慕容流苏却知道个中意思,在车内坐得一会儿很知趣地告了声叨扰便下了马车。
夜风四起,火把窜动,慕容流苏手执马鞭对着一旁随行人道:“七杀,玄真公主的底细到底查清了没有?”
被唤作“七杀”的男子,全身黑甲覆体,于静谧的黑夜中身影显得飘渺难寻,叫人难以琢磨,声音又与那日袭击太素坊的鬼面人有几分相似:“属下无能,这玄真公主三岁前便被朝廷送出宫廷不知所踪,现下忽然冒出来对各势力发施令,长安那位主子非但没有阻止似是对其作法倍加推崇予以放任,而这次行动太素坊又厮混其间,很显然两者关系密切,属下斗胆猜测公主可能幼时被秘密送入内坊学习,而其目的则显而易见!”
慕容流苏微微点了点头,眼望急行中的士卒久久才道:“同白姑娘一起带回的那人查清楚了?”
七杀沉声道:“那人死不开口,但属下与其交过手,认得他的形貌和特征,错不了。”
慕容流苏淡然道:”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说着,挥退了七杀,眼望着左右围拱的大军轻轻笑了笑,而那双眸子竟要比夜色还要深沉。
那人道:“很好,查。”
第六十一章 天涯共此时 中()
这玄真公主的身份对慕容流苏来说显得颇为神秘,而对于祁彦之来说却是早知其身份。
那七杀虽说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但是人往往没有亲眼所见时就算事情是真的也会有所怀疑。不过这些当前不,的是如何对付那只临海恶蛟。
恶蛟名唤重虞,是三百年前妖帝离吻的手下,当妖帝战败万寿山时此獠伙同一干妖族残部冲出重围遁于四夷之中。
此后昆仑派一直其行踪,不过此獠一经遁去便渺无踪迹,几经搜寻之下仍是毫无斩获。
不想在今年七月十五中元前后,昆仑山脉中走兽惊逃,飞禽成群而去,初时合派上下以为只是普通山精作祟,随手派了两个巡山弟子前去查看,岂料两弟子同去,只有一名弟子神思恍惚地回到了派中。
之后此名弟子茶饭不思,痴痴呆呆,终于在第七日夜晚的气绝而亡。
经派中天同长老诊断,此弟子一身元阳悉数遭精怪吸食、修为尽失,而体内的三魂六魄也只留下一魂一魄存留与体内,想来定是被重虞所害,而另一名弟子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正在讲述这段过往经历的乃是一名鹤发,精神矍铄的道人。
道人头绾竹簪面色红润,三尺白髯下一件七星道袍却是将整个人托得是仙风道骨,卓荦不凡。
道人所处之地乃是一处军帐,帐中数人以雁形分列左右,唯有一女子独坐其中。这坐着的便是传闻中的玄真公主,而她的这个身份令近旁的四秀至今难以接受,因为玄真公主便是太素坊坊主卓于晴。
卓于晴今日一改往日清秀装扮,只见她发髻正垂、云髻峨峨,云髻之上插着一只似是有些来历的玉簪,而玉簪之下神色端庄,体态淑雅,一身白底广寒仙袖,裙上绣画凤舞九天镶着琉璃银边。而在她面前的也并不是平时那张不离手的素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沙盘地形图。
沙盘之中蓝色粉末为海域,而以黄沙标记的则是崇明重镇附近。卓于晴听着道人的话语,恭敬问道:“天相长老说那弟子到死都是念叨不休究竟在说什么?后来又如何?”
天相一捋胡须,缓缓道:“他反复念叨的仅仅两个字,也就是那个孽畜的名字、重虞!唉,真是冤孽。这事本应知会本派掌门正一真人,可惜真人闭关已达两年之久,故此就有我们七个小老儿来折腾,谁曾想,踏遍了山岗野岭愣是找不到这条孽障的藏身之处。幸好这之后祁先生带着云踪派两位门人前来寻访本派商议要事,彼时多亏云踪派大弟子莫方闻一番卜算才知那孽畜藏身一处山腹之中,而出口却是在崖壁之上,当我们找到孽畜的巢穴后,才发现妖孽已去多时。不过若不是祁先生在侧还不知这妖孽的巢穴大有来头,祁先生,接下来不妨由你待贫道叙说。”
祁彦之一身万年不变的月白长袍,只见他缓缓走出几步,对着各位微微见礼,这才徐徐道:“那重虞所处之地乃一修行人的府邸,大体不是昆仑派前辈遗府便是闲云野鹤的高人所居。而期间在下发现蒲团下留有一片鳞片,若是所料不差,此乃重虞在空府内得了仙缘,似是有蜕变之象。蛟五百年化龙,又五百年长角,再五百年终成应龙,观此鳞片介乎蛟与龙之间,故此可以推论,此次重虞沿江入海,似是想在此地应劫化龙。”
祁彦之这般说着将一片薄如蝉片形似鱼鳞却带有菱角的鳞片插在了沙盘一处海域上。众人骤见此鳞片,心中惊疑不已,还是莫婉溪一手拿起鳞片摸了摸,好奇道:“这就是蛟龙鳞?怎么这么小!?”
这一问题倒是在场人的疑惑,祁彦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鳞片自是重虞的,然而却不是蛟龙身上的。”
大师兄莫方闻将莫婉溪拉回身边,恭敬问道:“祁先生此话何解?难道有两条不成?”
祁彦之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让公主殿下召各位前来的原因,这薄如蝉翼的蛟龙鳞确切地说应是那蛟龙的蜕皮。若《鉴玄录》中记载的不差,能有此种蛟龙蜕皮的现象那说明重虞已能幻化人体修行。只是刚刚化形还不熟悉,所以幻化之后依然会有薄如蝉翼的鳞片附于身上。而三百年前妖族众多不下万余,能力虽是大小不一,除了一些妖族生来便是人形外,其中体型越大妖气越强者越难幻化为人,然而一经幻化法力将突飞猛进。龙族乃是昔年妖族统帅,其能幻化为人的有妖帝离吻,以及其手下战将开天等区区数人而已。此次重虞既能化人又不能克制凶性,留在世上终成祸患,故此应趁其应劫之际合力将其围杀以除后患,确保不会有另一个妖帝诞生。”
众人齐聚于此,本来只是认为诛杀一条小小的蛟龙,然而听祁彦之一口气说完,这才知为何连久不问事的昆仑派也排出了七长老之一的天相来这东海之滨崇明了。
卓于晴看着众人都是一副或轻或重,心事重重的模样,本想宽慰几句,岂料此时帐外一门卒报道:“禀公主,定安王世子慕容流苏携太素坊门下白素衣求见公主殿下!”
“快请。”
卓于晴碍于此刻的身份并不能喜形于色,而近旁的四秀却无这层顾忌,一听白素衣平安归来,刚想上前嘘寒问暖,不想帐中一人比四人更快地拉住了白素衣的手惊喜道:“素衣,你没事!太好了,我和叮当四处寻不到你。”
这说话的自然是莫仲卿,而此刻白素衣任凭他当众紧紧握住自己双手也不去松开,想必内心激动之情同样溢于言表,这两两对视似乎忘了此时此刻身在何地,身边慕容流苏看罢,只是微笑不语,军帐中原本沉肃的气氛在这一刻却添进了几分旖旎之色。
大师兄看着莫仲卿当着众人面儿如此不免有些难堪,重重干咳一声后,莫仲卿与白素衣二人这才意识到众人的眼光都一住不住地望向这边,当下急急撒手、双双闹了个脸红,一时尴尬不已。
卓于晴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解围道:“此事也不需众人一道参议,这样吧,祁先生,天相长老,慕容公子,烦请三位留下与本宫一道商议,其余人等不如先行歇息静待安排。”
白素衣听罢,这才发现卓坊主竟以本宫自称,难道坊主便是玄真公主殿下?
不过比起这身份来还有另一件要事需赶紧汇报,这般刚想言及《太素玄经》丢失一事却听卓于晴已然截道:“素衣想说的事本宫已知晓,这些乃太素坊私事不用急于一时,先下去吧。”
白素衣稍稍一愣,看了看一旁舞綉对着自己一个劲儿的眨眼,只得敛衽一礼随众人一道退出了帐外。
……
第六十二章 天涯共此时 下()
“此处离崇明镇约有十里之遥,玄真公主殿下不想惊扰了当地百姓,便在这里安营扎寨……”
出声的是莫仲卿,身边跟着的是白素衣,两人边行边聊,已步出营地数步。
这军营之外,衰草连天,一马平川,偶有海风徐来,将白素衣额间鬓角拨弄得撩乱如云。
复行余步,白素衣轻捋鬓边发髻,听着莫仲卿将那日自己跌落崖下后所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心里想着那种情况下自己幸能落水不死定然仍是那汉子舍命相救。
由此看来,他并不是在欺骗自己,否则又怎会三番四次施以援手,最后连命都不顾了?
白素衣不敢相信但却又找不到更合理的去解释,然而若是相信那男子所说,那这廿年来自己算什么?一个活在人间的异族?若是传出去别人会怎样去想?莫仲卿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白素衣总算了解三百年前那一场人妖大战的始末,更是亲眼见过身为妖族的芷涟最后的下场。而那祁先生是莫仲卿的半个师傅,他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不会像祁先生一般翻脸无情?
白素衣心中不禁越想越乱,原本凉爽的海风此刻竟也变得凉飕飕的,双手下意识环抱双臂,未及片刻便觉得身上回暖,当下回过神来这才瞧见莫仲卿已将外袍褪下披在了自己身上。
白素衣见着心中暖意顿生,刚想将所思所想和盘托出,然而看着莫仲卿那双饱含情意的眼神却又有些畏怯了。
她实在无把握去保证莫仲卿在得知自己身份后,还能这样看着自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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