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满地尸首还能笑出声的恐怕普天之下没有几人,这叮当当然也不是人,她的真实身份二人一早就已知道。再看看地上那妖族尸首,双双不禁变了颜色。
云和不似云广那般还有着诸般顾及,一抖剑身,当场喝问道:“妖女!这些妖族可是你的手下!”
云和这般态度不足为怪,叮当笑了笑,忽道:“本姑娘若说不是,二位师兄能信么?”
当然不信。
云广拉住激愤中的云和,上前微微一揖:“我倒是想相信姑娘,但事关人命和敝派安危,姑娘又突然出现在此地,恐怕就算有理也需慢慢厘清,所以不如与我二人先去文殊师叔处,如何?”
叮当笑道:“若本姑娘不答应哩。”
云广一顿就听云和冷削道:“由不得你这小妖女不答应!”
说着竟是不顾云广阻拦挺剑而上,叮当从容一闪,身似蝴蝶,步履翩跹,藕臂轻晃间串串银铃声响跃然而出。只是这在外人听来颇为悦耳的声响到了云广与云和的耳中已经殊为诡异,二人体内原本能收放自如的真气竟也跟着这诡异的音调忽聚忽散,起伏不定,不仅让人突觉气海翻腾,昏昏欲睡之感更如浪潮般一阵高过一阵。片刻,他云和有伤在身,额间更是冷汗涔涔,显然在运气抵抗中真气已然严重透支。
而让云和更为心惊肉跳的是,想不到这平时看起来娇弱不堪,人畜无害的叮当竟有如此的能耐。是了,这叮当若没有些能耐怎敢独自现身?这道理本最是简单明了的,只是激怒中的云和一时并未想到这些,现在想到却也迟了。
“师弟!还不快走,去通知其他人。”
“不,师兄你先走,我拖住她!”
叮当娇笑道:“二位师兄不用让来让去,都留下好了。”
“小妖女,我和你拼了!”
云和闻言怒极攻心,强提一口真元,抚着脑门一顿急攻乱舞,攻势虽显凌厉可仍旧摸不到叮当的半片衣角,一旁云广虽是有心襄助却力有未逮,二人在那股奇妙的铃声下真气涣散加剧,不一刻,那云和已是强弩之末,剑招渐显颓势,身形亦是东倒西歪,犹如醉汉耍拳,不成模样。叮当吃吃一笑,欺进云和身前在其面门上屈指一弹就见他应声而倒。
“倒了一个,这位师兄你又要到哪里去?”
说话间,叮当撇过头望向云广,后者走了几步终于跌坐在地,道:“敝派与姑娘素无仇隙,为何今日苦苦相逼?”
“素无仇隙?”
叮当笑容渐泯,冷冷截口道:“你们那好师叔文殊道人将我素衣姐姐的魂魄收进了须弥图中,致使我那苦命姐姐死于非命,这笔账本姑娘不该清算?我们妖族向来有仇必报。”
“这”
云广语意微顿,终是长叹一声,再不出口。
叮当见他犹如老僧入定般盘坐在地不闻不动,眼珠子贼兮兮地转了转,笑道:“看来云广师兄是想死撑到底,打定主意等待救援了?你可知道我只要随意捡起一把刀就可以在你身上戳个窟窿,对了,要不,本姑娘就用你师弟手上这柄剑好了。”
云广没有回话,有时候不回话相当于默认。而现在他只是不在意,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不在意,他觉得既然走不脱那能多撑一刻便是一刻。
叮当娇笑两声也不再多言,她并没有依言拾起地上的刀剑,而是取出那枚玉埙凑近樱唇轻轻吹奏了起来,待得苍凉的音调甫一入耳,那云广心中一讶,猛睁眼帘,一字尚出便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睡意突然席卷脑海,意识随之远去。
叮当见着云广倒下,收好玉埙,轻哼道:“嘁,不知好歹,偏要多生麻烦,本姑娘可是难得发发善心。”
说着,只瞧她看了看那些妖族尸身,脸上显出一丝微妙的神情。
第四百零九章 日沐满山客(一)()
即醉自然不知他走后发生之事,此刻他已心急火燎地来到后山仙典碑文之处。只是一眼望去,山风祥和,四下无声,并没有想象中妖族群立的情形,反而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即醉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寻个山石旮旯缝中藏起身来伺机而动,可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仍未见着任何动静。
“难道真是我估摸错了?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这块山石?”
即醉一阵迟疑,转眼仰头一瞧壁立百仞的仙典山碑,心下微微一动,神色急变道:“不好,出事了!”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了哪里不对,按照云广云和的脚程,一炷香的功夫再怎么也能赶到摘星楼通知文殊,可为什么到现在整座天枢峰却毫无动静?
念及此处,就见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即醉已急急向着摘星楼赶去。摘星楼也在天枢峰后山之中,离仙典山碑处的山谷并不算远,加之即醉御剑飞行,可谓转瞬及至。然而当他还未瞧清摘星楼内情形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就率先刺入了他的鼻内。
果不其然,跃过一片树林,就见摘星楼外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倒卧着数十具昆仑派弟子的尸体,他们表情多数惊惧不已,伤口处皆是一击致命,而能做到这点的普天之下恐怕已无几人。
即醉顾不得落下飞剑仔细察看众弟子的尸身,念动巨阙急急向着摘星楼楼顶直飞而去。收剑急急一跃,纵入阁顶栏杆之内,一推窗格便见文殊手下的两名亲传弟子仰倒在星盘之上,胸口淌落的大片鲜血已将整张星盘染得猩红。
即醉见着此等惨景面上早已是面无血色,缓缓走进阁内伸手抚平两名弟子未及合上的双眼,刚想顺着木楼向下探去,却不料此时楼梯之上竟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即醉骤然顿住身形,僵在了原地。他知道这不是文殊,他对他太熟悉了!那又会是谁呢?这人会不会就是杀了摘星楼所有值守弟子的凶手!可杀人之后为何没有离去?其脚步声为何又如此安逸犹如闲庭信步?难道他就不怕别人瞧见?想到这些握着巨阙的手不禁微微握紧,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时,身形仍不由自主的一震。
即醉由此反应倒不是因为来人是个女子,而是看到这个女子的同时便知文殊恐怕凶多吉少,这个女子他也认得,正是那太素坊弟子、当初误以为是自己女儿的白素衣。只是此刻那面上早已没了往日那清丽柔和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刀刮般的冷意,那双黑眸中流露出的寒光,仿佛能冻煞所有人的血液。
是了,素衣早已不是素衣,她现在应该叫做重虞才对。
即醉当然知道文殊错将白素衣魂魄收进须弥图,从而导致白素衣死于非命的事实,而此时这重虞出现在这里岂不是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是来报仇的。可那禁地之中连接妖界的法阵已被封印才对,她究竟又如何来到的人间?
重虞见着即醉,俏脸显得波澜不惊,缓缓走上木梯,一双白底绢鞋踩着血泊,分毫不在意映有紫鹃花式的碎花裙摆已被鲜血染得触目惊心,她只是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冷声道:“来找文殊?可惜你我都晚了一步。”
即醉神情微动,沉声道:“这么说,这些人都不是你杀的?”
重虞抬起自己的素手左右看了看,有些无趣道:“我倒很想,可惜不是。”
即醉微微一顿,又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重虞瞥了他一眼,目光隐有讥诮,冷冷反诘道:“我为什么又需要你相信?”
是啊,她又为什么需要自己相信,即醉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转而目光突然闪过一丝精光,又道:“你知道是谁抓走了文殊,也知今天他们部分的计划?所以你才把握时机出现在这里?”
重虞并没有回话只是破天荒地露齿一笑,那笑容竟比冬日艳阳还要妩媚三分,跟着神色却又骤然一冷,转身从容离去。她对昆仑派所有人皆无好感,慢说道出实情,自己不去找旁人麻烦就应该谢天谢地了才对,可这即醉却是不知好歹地猛然上前一步,沉声喝道:“站住!”
重虞眉角一扬,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怎么,莫非你想跟我动手?”
即醉此刻极不愿动手,只是他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这重虞回答了,这不仅仅牵涉到文殊的安危,更牵涉到整个昆仑派弟子的安危。亦且、此刻他还在重虞转身之际瞧清了她身上所负的那柄木质剑匣。
这剑匣他是见过的,也曾向莫仲卿处讨要来仔细察看,知道其中有一柄陌离剑和一幅损毁的须弥图,而他更知道那柄陌离剑中沉睡着一名剑灵,陌离了剑匣的温养必定会对剑灵有所损伤,故此莫仲卿即便信任重虞,也绝不会只将剑匣交给她,却又不将那柄可陌离剑放在其中,而莫仲卿这小子他也已三天不曾见过了。他会不会也已遭不测?
即醉忘了一眼满脸冷笑的重虞,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担忧,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重虞就这般离开。他定要问个明白。
“你只要如实回答几个问题,我便放你离去,否则”
“否则怎样?”
这是即醉的底线也是他最后的通牒,只是话未说完只听重虞已笑着截口道。是以、即醉没有再回话,只将那柄巨阙横亘在楼顶出口旁,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重虞此刻还在笑,笑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可那裙摆下缓缓沸腾而起的血泊却将整个人衬托得残酷而妖艳,道道粘稠而繁密的血丝让人觉得浑身骤冷,跟着无数密集细小的血珠跃出血泊,浮现在身遭,即醉见着面色一变身形骤然后撤!
与此同时,那围绕着重虞的细密血珠突然毫无征兆地向着四面八方暴射而出,仅仅是一个瞬间,摘星楼阁顶的四面木壁就被血珠穿成了马蜂窝,阁顶不曾倒塌,但那木壁上密集的气孔让人见着头皮不禁阵阵发麻。
而即醉呢?
即醉方才已率先撞破木门跃至空中,可这并不够,他若不依靠巨阙,其速度并没有血珠迅疾!那倒映在即醉瞳孔中的细密血珠也在逐渐放大,间不容发之际,就见空中白光一闪。
白光即剑光,剑光自然来源于即醉手中巨阙,而巨阙名副其实,一剑不仅击碎了疾驰而来的血珠,更形成一道横亘半空的剑气,向着摘星楼楼顶斜劈而去。
“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不断传出,这是摘星楼顶在哀鸣,声音未歇就见整座摘星楼楼顶的上半部斜斜一倾,跟着轰然偏塌。
比起天枢峰后山上那番惊天动地的死斗,摇光峰上就显得平和了许多。此刻摇光殿前的朝客坪上亦是蜂附云集,观礼者较之一个时辰前多了不少,众人的吵杂呼喝声响惊散了摇光峰上的晨雾,使得那缕缕初升的金光笔直地射入了其内,不仅驱散了冬日的阴寒,更是让众人的一颗心活络了起来。
也难怪,这品仙大典乃是江湖中十年一度的盛会。众人虽不知这届的盛会为什么提前了三年,但单冲着昆仑派的名声以及过往盛会上那些丰富诱人的奖品,就足以让人闻名而来,前来观礼了。当然、即便自己武艺不济并不想大会上丢脸,只是前来瞧瞧热闹,会一会江湖中各路英杰豪侠,听一听他们的所见所闻,单单此番见闻就足以归家之后在人前人后吹嘘一番了。
更何况,之前出了个臭名昭著的魔头搅得江湖之中日益不宁,这次品仙大典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召开,说不得便是为了铲除这魔头,再瞧这朝客坪上人才济济,自己是不是可以不劳而获便能博个“共讨魔头”的美名?
有此想法之人着实不在少数,但朝客坪上亦多真才实学之辈,除了那些深藏不露的江湖散人外,各大小门派更应是这次行动中的中坚力量,而那朝客坪上西方那一列列身穿紫绸道袍,头戴朗月玉冠,瞧起来个个气宇轩昂、英姿焕发,人数约莫不下百人的方阵,更是成了全场津津乐道的焦点,其气势似乎压过了地主昆仑派。
这群站得比坪外旗杆还要笔直的道人正是神霄派门下,而这百名弟子也正是褚尘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他们自然个个身怀绝技,俱能驱使“心魔虚影”。
至于神霄派掌门人褚尘这次为何率众前来参加品仙大典,其意恐怕不言而喻,与其说是来捧场,不如说是有兴师问罪之嫌。是了,就在半月前褚尘之子,褚宫北猝死一事不胫而走,之后又传出神霄派执剑长老段长风失踪,执事长老木道人,执法长老赵潜二人身死奔雷山庄,而多数人都已或多或少知晓乃是那魔头所为。
第四百一十章 日沐满山客(二)()
这魔头莫少英乃云踪派门下,本不该与昆仑派有任何瓜葛,但坏就在坏在此魔头虽非昆仑门人却习得一手妙绝天下的御剑术,而御剑术为昆仑派镇派武学为何竟能让一个外人生生学了去?
是以,褚尘需要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是他来此多日为何未与那天机代掌门人私下谈过这件事呢?显然他又有另一番打算。
神霄派众人对面是一排排绵长的避风棚,这临时搭建之处自然是供人歇脚之用。其内摆着数百张桌椅早已是座无虚席,四方桌上摆着出自各类坚果,茶水供人随意取用,又有昆仑派弟子充当临时杂役往来其间。
当莫婉溪穿着一身精心打扮的妆容来到棚中时,一瞧这等情形,柳眉不由缓缓皱紧,杵在棚外犹豫不定。她本以为能沾些爹爹莫行则的光,待在那摇光殿中不用出来,可哪里晓得爹爹却以相谈要事不宜人多眼杂为由,将自己与娘亲,大师兄莫方闻三人率先赶出了殿内。
莫婉溪知道爹爹的想法,可就算赶自己与大师兄出来,也得让娘亲留在殿内,难道他不知娘亲一向身子骨弱么?这般想着心中越发不舒坦,一旁张雅君看着女儿阴晴不定的神色,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宽心。
大师兄莫方闻见着小师妹神色异样,心下一忖刚想举步去寻找座位,却不料此时那一直不曾露面的方少奇却是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见着三人缓缓一揖,讷讷道:“晚辈,晚辈财仁见过各位。”
他作揖的双手有些勉强,右手姿势生硬迟缓,袖口也相当长,仿佛不想让别人看到其中的情形般。莫婉溪自然知道他这右手上按的是只假手,也知他的手腕已遭二师兄莫少英削断,只是断手的方少奇并不能博得她一丝一毫的怜悯,至少她此刻一张脸子仍是冷若冰霜,视而不见的。
张雅君以及莫方闻虽还不知这财仁方少奇与莫婉溪的一段恩怨,但之前方少奇在江陵逼婚之举却让二人有些不快,双双只是微微点头含笑并未搭腔,方少奇见着,不禁一阵尴尬,愣了半晌终又是鼓足勇气道:“气虚师妹”
莫婉溪眉头一皱,俏脸含煞地截口道:“什么师妹,我有你这样的师兄?”
这句话一语双关,方少奇黯然垂了下头不敢再去瞧她。他知道自己做错的事一生都不会有机会求得原谅了。只是他的一颗心又该如何自处?爱之不得、求之愈切,这大约就是痛苦的根源所在了。张雅君和莫方闻自然不明就里,见莫婉溪这般模样不禁心生古怪,心想就算江陵之事闹得双方再不愉快,事情毕竟过去了一阵子,而现在两人又在山上生活了如此之久万不该如此生分才是。
“难道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矛盾?”
这般一想再联想到当时与女儿见面时的情形,张雅君不禁微微蹙眉,却仍是张口接话问明来意,好让方少奇有一个台阶可下,后者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忙道:“是这样的,代掌门人天机师叔深知莫掌门的脾性,所以特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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