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瞧他笑容和煦道:“不错不错,伶牙俐齿倒是般配。也罢、小雪,既然有人不喜我在场,那我便先行离开好了。”
九儿激走了慕容流苏本是有意创造莫少英与叶千雪二人独处的机会,也知少英一定有很多话要对郡主去说,尽管心中有些不愿见到这等场面但仍是温婉和善地补充道:“那九儿也去门外等候,公子谈好了再唤我进来。”
说罢,转身要走却不料莫少英忽然叫住了她:“等等。”
九儿一愣,就听莫少英又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交代几句就走。”
九儿诧异地望向莫少英,而后者回給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九儿心头一颤,就见莫少英已望向了叶千雪单刀直入道:“我这次来是求你一件事。”
“你说。”
二人没有客套,没有叙旧。
九儿同样也注意到了他并未称呼叶千雪为郡主。后者似乎也浑不在意,心中不禁去想他二人之间是不是已经熟识到根本不需要这些?
莫少英指着九儿,沉声道:“她叫九儿,我希望她能留在你府上一段时日,并护她周全。”
叶千雪也不问任何缘由,却道:“你要去做什么?还需另外帮忙吗。”
莫少英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你答应我这件事就已足够。”
叶千雪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好、她在府上必定无忧。”
莫少英终于松了口气,态度忽然有些和软道:“多谢,这次算我欠你的。”
叶千雪蹙眉、似乎很不愿意听到这句谢意,但也并未再开口多说一句。九儿望着他俩由衷地感到二人之间似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和共识,促使他们心意相通,寥寥数语已抵得过自己上百言。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无形之中已被比了下去,一种酸涩之感悄然而生。
这使她有些沮丧,又有些自卑,但随即一双坚定有力的手递了上来——那是莫少英的手。
“等我回来。”
四字虽短却比任何话语都来得有效,九儿愣了愣,旋即犹如冬月花开般羞涩一笑望着莫少英开门离去直到消失在阆苑尽头。
然而下一刻她又有些尴尬,她突然发觉书房里只剩下自己与叶郡主两人。而出身贫贱的自己与高高在上的她本不可能有所交集,只因莫少英才勉强联系在一起,只是现下他这一走,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姐妹?朋友?客人?情敌?亦或许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麻烦?
短暂的对视已足够让九儿想到很多,也已做好了准备,逆来顺受的准备。
“你知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做些什么?”
叶千雪的问话在意料之中,九儿一顿,柔声下气道:“回郡主,我不大清楚。”
叶千雪眉头扬了扬,道:“好吧,那就这样。”
就这样?
九儿诧异,听叶千雪的意思是这就要结束话题,难道她就不想盘问盘问自己为什么和少英在一起?难道她就没有一点点担心和好奇,还是说她已料想到自己并不会袒露实情。不过不论如何,九儿的确不会说太多,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莫少英来时曾特意嘱咐过,无论叶千雪问什么,一概推说不知。
九儿大约猜到少英这样做是不想欠郡主太多人情,她想了想忽又觉得叶郡主不再问下去是不是也料想到了这些?这让九儿心中不禁微微泛酸,可转念却想到的是叶郡主在洛阳城中势力首屈一指,自己为何不将实情相告,助少英将那唐尧连根拔起?只是如此一来,叶郡主和少英会不会更加纠缠不清,少英又是否从此嫌弃自己?
九儿犹豫着,她发觉自己陷入了一道怪圈当中,明知偏偏是错的却又无时不刻不为自己考虑。而一个常人活在世上岂非每时每刻都在替自己着想?
理所当然,无可厚非,然九儿却觉得这是一种身心煎熬。
接下来的几日中,叶千雪破天荒地搬出了书房,就在众人以为郡主是要回去与驸马爷一屋时不料她竟携着九儿搬进了另一间厢房之中。不仅吃睡同住,就连沐浴洗漱也不愿离开九儿半步。
这让九儿受宠若惊,阖府上下也是大跌眼镜。因为除了初一和慕容流苏外谁也不知这突然冒出来的贵客到底是何身份竟能受郡主如此重视。九儿也是连连惊异,她知道即便是莫少英的嘱托,叶千雪也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完全可以委派属下将自己“圈锢”在一间室内,再派若干丫鬟奴婢伺候,这也是九儿原先设想好的最佳待遇。
九儿原以为她这么做是要借机套话,但随着时日一长,她渐渐发觉这个叶郡主看来并不喜欢多话。她也相当克己守时,每天鸡鸣之时于院中操练枪法,继而批阅卷宗,待得日落又提起那杆亮银枪操练一番,复重回案间直至深夜。她每时每刻看起来都很忙,所以无暇顾及妆容,只将那三千青丝随意束于身后,亦不施粉黛,似乎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都与她这个郡主无缘。
但郡主还是差人寻来全城最好的胭脂水粉供九儿使用。她知道郡主完全没必要这般做的,也不想她这般对待自己,不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想。
因为如此一来会使九儿一颗心更加难熬了些。
夜中。
前室木案上一灯如豆,后室躺在床上的九儿亦是无法安然入眠。屈指算来,自己来此已整整十日,可莫少英仍是音讯全无,她知道柳絮儿约定的小半月大概就在这一两日中,但自己不在莫少英身边,并不知道中途会不会有意外?他又成功了没有?如果成功为何还不来接自己。
这些问题促使九儿心绪有些莫名烦躁,而此刻外室隔间内却静得出奇,九儿一愣之下起身来瞧这才发现叶千雪伏于案上睡得正香。
“她也的确太累了些。”
九儿微微摇头,顺手拿起自己的狐裘,轻轻走至叶千雪身边将狐裘披盖于身,转而刚想离去之际一晃眼便瞧见那卷宗上的内容。
九儿秀眉一皱,瞥了一眼安然熟睡的叶千雪便悄悄拿起卷宗仔细瞧了起来。
初六,沈家堡惨遭灭门,暂无活口。目击者曾言一名刀鞘漆黑,刀柄镶着枚破珠子的外乡人曾与沈家四剑发生过交集。
十四日,天剑门惨遭夜袭,死伤殆尽。有证人称当时曾有一名持黑剑男子坐镇指挥黑衣人。
二十一日,洛阳八方镖局的车队在城外三里路遭截杀,镖局货物被劫,近半数镖师血溅当场,据逃回来的镖师称同是一群黑衣人所为。
另据报,那群黑衣人与神秘男子似与在逃钦犯慕容恪有关。
九儿望着这份报告,心中已是惊异万分。卷宗上罗列的证据直指莫少英,因为他那柄流渊实在太特别了些,而她更知道这根本就是唐尧的栽赃嫁祸,一切都是蓄意谋划,自己当时就在莫少英身边,可叶郡主不在,她能相信么?她在盯着这份卷宗的同时是不是已对自己和莫少英产生了疑心?
九儿不禁扭头望向叶千雪却不料后者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正同样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九儿面色一白,就见叶千雪将卷宗轻轻取走,并道:“你都看过了?”
“嗯”
九儿垂下眼,只好承认。
叶千雪忽又道:“其实这是我故意让你瞧见的,我方才一直未睡。”
九儿微微张口惊讶,惊讶的不是这位叶郡主会使诈,而是再使诈之后还能以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揭露自己。
“我”
叶千雪打断道:“我知道,你对我心存防备,就算并非出自本愿也会听他的话。所以若我直接逼问你莫少英现在人在何处,你肯定不愿说,这些见面之时我也试过,而现在你看了这份报告还是想对我隐瞒么?”
九儿愣了愣道:“郡主难道真的怀疑这些是少英做的?”
叶千雪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着卷宗道:“天剑门留下的残存弟子不信,八方镖局下的妇孺老幼也不信,若你不告诉我莫少英现在何处又在做什么,我如何替他们讨还公道?又如何还少英一个清白?”
第三百八十三章 爱之欲其生(三)()
“这”
叶千雪见九儿又在犹豫,忽然坦然道:“你完全不必在意,我和他只是过去,绝不会有未来。说不定他早想忘了我,这次将你送来也不过迫不得已。”
叶千雪说这话时在笑,这也是十天以来九儿第一次望见叶千雪的笑容,她的笑容很有亲和力,但若将眼中那丝愁绪消除那无疑会更美。
九儿终于吐了口气,道:“其实、少英并没有忘记过郡主。”
叶千雪眉头微微一扬,神色依旧淡漠道:“这和我想问的有关系么?”
“有,当然有关系。”
九儿笃定,继而又道:“小半月前,我们在上清县中,少英曾一度被体内煞气所控,受控时他六亲不认,唯独念叨着郡主你。”
叶千雪沉默半晌,喃喃道:“这是我的错。”
“郡主的错?”
九儿吃惊道。
“嗯,要是那天我没有一意孤行去探义庄,些许就不会有这等事情。”
说着,他将二人前去义庄碰上凶灵之事简略说了说。
九儿听得很仔细,不由疑惑道:“听郡主之意,这只是被恶灵夺舍失败后所残留下的鬼气?可木道人却说这似乎三百年前妖尊离吻身上的煞气,非同小可。而少英此前在上清县便是为了去试试神霄派的神泉可否驱除此种煞气,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见叶千雪眉头一皱,九儿又飞快道:“但郡主也不用担心,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少英身上的煞气还是可以通过魔道上所载的魔功加以控制的”
说着,九儿又将莫少英那夜的长谈挑着重点复述了一遍,自然也重点表明了之前是幸蒙木道人出手襄助,将失控中的莫少英制伏一事。而后道出二人在知微草堂休养的经过,也正好借此证明至少镖局一案发生时,二人并不在洛阳附近。
叶千雪并没有立即回话,心中疑窦越来越深。这并不是因为九儿解释得不够清楚,相反,正因为太过清楚所以才令她忽觉之前所疑不过冰山一角,更未想到经义庄一事后竟给莫少英带来如此多的困扰。
那魔道是否就是七书之一的魔道?其上所载功法是否真能控制煞气?就算能,难道就没有副作用?
而叶千雪所担心的也绝不仅仅是这些,她了解他,也就更担心这是表面瞧来是不惜与虎谋皮,为了得到魔道全本才替慕容恪办事。暗地里却是瞧瞧探察那万寿山的部署,好适时通知正派或者自己将那万寿山一网打尽。
难道他不知这么做是极其危险的?
一个人若在同样的坑内摔上两次不是自愿便是呆子。很显然,慕容恪那条老狐狸绝不是,那他为何又会再次接纳莫少英?难道真是爱才心切,算准了他会反叛朝廷加入自己?
叶千雪不信。
然而不论这份卷宗上所载的内容是否真实,都可以瞧出慕容恪为了留住莫少英,处心积虑地断其后路,好让他无法再在正道立足,也能与朝廷势不两立。
这么一想,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但叶千雪仍觉事实并非如此。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又或者真是自己多想了?
叶千雪望着九儿那双纯净的眼神,知道她已将自己所了解的都说了出来,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遂将这问题暂且搁置一旁,又回到正规上道:“神霄派木道人和其大弟子萧玉也仅能为你二人证明镖局一案案发时不在场,却并不能证明沈家堡和天剑门一事你二人也不在场。”
九儿强辩道:“不错,但三起案件中都有黑衣人的身影,这已足够说明些什么。”
叶千雪摇头道:“这并不能证明三起案件都是同一伙儿黑衣人所为,亦且在逃回来的镖师中也没有人见到上两起案件中出现的神秘男子。”
九儿微一思索,就道:“这也正是凶手高明之处,他这么做为的就是混淆视听,让三起案件看起来既不那么明确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千雪望着卷宗,又故意道:“也许仅仅因为故意要放走的证人较多,不便假冒而已,”
九儿讶然一笑,就听叶千雪忽又望向她,目光炯炯有神道:“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现下他去了何处?”
九儿面色微红,仿佛被料中了心事,好一会儿才收起尴尬的笑容道:“好吧。我可以告诉郡主少英去做了什么,但却无法告知他现下在何处。”
这般说着,九儿就将原本藏着的事情终于亲口道出,旋即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心仿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她终于也在自己被嫌弃和莫少英的安危之间,选择了后者。
叶千雪颇能体会这种心境,因为她也曾站在类似的抉择中,但她并没有九儿这般纯粹,她的顾虑也实在太多,所以现下见到有这么一个女子肯为莫少英真心付出,理应由衷地感到高兴才是。
可再听到莫少英真实的意图后,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只听她眉头紧锁道:“你觉得他很有把握?”
九儿一顿,嗫嚅道:“嗯,就算没有把握,可他会御剑,成功脱逃应该不难吧。”
“不对、你错了。”
叶千雪不给九儿任何反驳的机会又道:“你是慕容青的妹妹,她的死足以让你这个妹妹悲恸消沉,郁郁寡欢,我尚且能看出,与你相处的少英没有理由不能。所以不论是为了已逝去的慕容青,还是为了让你走出过去的阴影,在这种天赐良机面前,他根本不会逃!”
九儿遽然一惊,又听她补充道:“更何况我很了解他。他勇于冒险,将你托付于我为的就是在必要时可以选择更冒险的方式去达到目的。”
九儿身子猛地一颤,急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他现在应在悦和楼对面的某所民屋中。”
叶千雪摇了摇头,没有动,只是道:“我们不能去。”
九儿诧异道:“为什么不能?”
叶千雪深深地望了九儿一眼道:“先不说我们并不知那所民屋到底是哪所,而且就算千辛万苦找对了地方,若他不想见我们是万万不会现身的。难道你还不了解他的心性?”
九儿一窒,下意识拧了拧衣角,又道:“那我们去悦和楼等他,他总是要去等唐尧的!”
叶千雪望着她没有说话,九儿脸色一白,紧咬着下唇,垂下了眼道:“郡主莫非不想带我去?也对,我不会武功去了只能添乱。我早该想到的。”
叶千雪有些不忍,和颜悦色道:“今晚我们也不能去,因为那样只会打草惊蛇,不如明日趁着人多,我们乔装打扮混进悦和楼中探听情报。”
九儿垂着头道:“郡主没有骗我?”
叶千雪当然不会骗她,只是一颗心早已急不可耐。
于是在好不容等到九儿入睡后,还是决定独自先行夜探和悦楼。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她前脚刚走九儿就立马睁开了双眼坐了起来。
一个人怀揣着满腹心事又怎可能安然入睡呢?
叶千雪本该想到的,但关心则乱使她忽略了这点,她也不该急着离开郡主府,因为府中虽戒备森严却仍难防备顶尖高手的潜入。
九儿不是高手,甚至连习武之人都算不上,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她想呼救,却发现其人已来到床前警告般的出声道:
“九姑娘这是要跟着郡主外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