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箭步冲上前来,照面一顿快拳。立时、这身后有流渊频频骚扰,眼前有拳影来攻,唐尧腹背受敌之下,暗暗叫苦,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隙,抽身退了半步,猛然从怀中掏出一叠书页道:“慢着,贪狼使,你瞧瞧这是什么!!”
莫少英动作一滞,流渊飞剑之速为之一顿,唐尧瞅准机会嘿然再道:“快将御剑术收了,否则本使说不定一个手抖就将这大魔真经毁了!”
莫少英沉着脸不说话,收剑在手亦未将它插回鞘中,唐尧阴恻恻一笑,悠悠道:“贪狼使,你可知罪!?”
莫少英缓缓摘下面巾,瞥了一眼唐尧手上的残页,神色清冷道:“破军使凭什么问罪?”
唐尧嘿然道:“就凭你方才欲杀本使,欲杀本使就是公然反叛王爷,难道这条还不够么?!”
莫少英哂笑道:“明明有人暗算在先,我御敌反制在后,难道有人杀我,我还要眼睁睁由着胡来不成??这道理确是极为简单,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互寻私仇,又何来公然反叛之说。”
唐尧一怔,暗恨自己方才非但没将这莫少英置于死地,反倒成了对方脱罪的借口,心下一忖,旋即“哈哈”一笑,又道:“即便如此,那贪狼使勾结沈剑锋公然反叛总不会不认了吧?”
莫少英面上尽显玩味之色道:“自然是不认得的。”
唐尧沉声追责道:“方才贪狼使蒙着面襄助沈家堡之人可是王爷手下都看到的,难道你还想赖?!”
莫少英以一副望向白痴般的眼神道:“你觉得沈剑锋修为如何?你派来的人又如何?就算将这沈家堡拆了,人都杀了,唯独跑了沈剑锋,你觉得王爷会满意么?”
唐尧一愣,有些回过味儿来,笑道:“这么说,贪狼使本是想暗度陈仓,伺机刺杀咯?”
莫少英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正是!”
唐尧“咣”的一合七情扇,大笑道:“哈哈哈,我不信!”
莫少英依旧面不改色道:“你不信没关系,只要王爷信就行。”
唐尧眸中冷光一闪,沉声道:“本使很久之前就追随王爷,资历比你老,办事比你多,王爷凭什么信你?”
莫少英伸出一根手指,幽幽道:“就凭破军使使的一条连环计接连伤了两位王爷的门客!致使王爷失却了与神霄派合作的机会。”
唐尧面色微微一变,轻喝道:“什么连环计!你莫要含血喷人。”
莫少英叙道:“王爷宴请我那日,破军使暗中找周老合谋,诱我去日月庐滋事救婢女九儿,又以事先送出的天月蝎毒死神霄派掌门褚玉之子褚宫北!致使那段长风误认为是我杀害了他!这计策还算高明,我本也不会确定是你所为。可千不该万不该,唐公子不该之后杀了周老,又多此一举地篡改周老留在花圃中的遗言让他的孙女夕月仙子找我报仇,如此一来弄巧成拙,反倒让我知道唐公子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装裱高手。”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拿在手中扬了扬道:“你看,若是我将这封拼凑出来的信件呈上去,那时王爷会信我多些,还是信唐公子多些?”
威胁,赤裸裸地威胁。尽管莫少英表面笑得好似胜券在握,可心里却并没有底,因为若说到王爷那里去,就算王爷不信任唐尧,那他也会因此蒙上污点,遭至怀疑。所以他在赌,赌唐尧绝不敢将此事伸张!
二人皆不曾说话,气氛沉闷得可怕。唐尧一张脸子忽白忽青,那双阴骘般的眸子更是闪动着一连串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未几、唐尧笑了,似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笑道:“鱼死网破想必皆非你我所愿,说吧,贪狼使要如何才能将那封信笺还给在下?”
莫少英本以这厮会百般抵赖却不曾想他竟是如此爽快地承认了,心中一讶,顿了顿道:“好说,唐公子将手上的残页全数交给我,我便将此信件毁去,至于往后如何,咱们各凭本事,生死无怨。”
“爽快!”
唐尧点了点头,拍手叫好,刚向前一步却听远方沈家堡内陡然传来一声轰天巨响,立时,其内火光灼人,几映半边天。莫少英面色猛然一变又听唐尧笑道:“不过,本使还有更好的法子,那就是我收着残页,你留着信笺,等我们将王爷交代下来的事情做完了再行交换不迟。”
说完,只听那沈家堡又是砰然阵阵巨响,风中隐隐夹杂着惨嚎。莫少英听着发毛,心下越发坐立不安,遂匆匆直言道:“行,但我却要看看唐公子手上可是真品。”
“这个简单。”
说着,只见唐尧伸手抽出一张残页交给莫少英,后者扫了一眼残页,飞快送入煞气于指间,再确定体内煞气能与其上字迹中暗藏的煞气交相呼应后当下二话不说,撇下唐尧匆匆回转,后方唐尧见着笑着越发舒心,故意大声话道:“贪狼使,您慢些等等我,放心,那沈剑锋此刻说不定不用我等动手就已然归西了。”
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处处烟熏火燎,尸体横陈,沈家堡内已无人声。莫少英立在一处未被烧毁的房檐上不禁满脸惊异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追唐尧自沈家堡而出,最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可一转眼这沈家堡内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绝不会仅仅是黑衣众的杰作,更关键的是此刻沈剑锋去了哪里?
“地窖!对、他一定去了地窖。”
莫少英思忖间,自一栋栋半倾不倾的房檐上来回找寻,他虽然坚信以沈剑锋的修为本不该有事,但在看到幢幢被巨大力道倾轧得半颓不毁的楼阁旱舫时,一颗心不由得越发下沉。
“能有如此破坏力的不外乎两种,一种乃是妖物,而另一种便是那唐尧所造出的机关兽。”
现在,这唐尧便在左近,所以答案不言而喻,莫少英至今对宁妍斋下的巨型机关虎记忆犹新,那夜若不是那尊机关兽,自己就不会失控,不失控就不会错手扼死了青青。而现在自己若再遇到必定游刃有余,以沈剑锋的修为也定能应付,但为何始终不见他的踪影?那地窖入口又在何处?
莫少英迫寻四顾,顺着越来越密集的黑衣众尸体终于在西北方一栋正被熊熊大火灼烧得摇摇欲坠的楼阁下觅见一片深坑,深坑虽被沙土半盖,但从残破的酒桶以及四壁碎砖来看,依稀可知曾是一间地窖。
地窖四周瘫倒着一具具支离破碎的机关兽残骸,其腹中流淌出的油脂仿佛黑色血液般顺着地窖四壁侵润而下,流入地窖层层断椽灰土之中,与其内众人尸体所流出的血液交叠混合,红黑相间,又经暖风一吹,说不出的腥燥刺鼻。显然在莫少英离去的这段时间,地窖中曾发生过异常惨烈的搏杀,但又是何等沛然莫御之力竟将地窖“天顶”一并掀起?方才在外面听到的一声巨响是否与这坍塌有关?而这些黑衣众又是如何发现地窖的?!
莫少英带着诸般疑问又见地窖西北角赫然有处宽约两丈来长的深坑。深坑中已落了些沙土,半埋着一只四分五裂不成形状的机甲巨蝎。而此时蝎背上一人影手持四尺剑锋,卓然而立。虽只一眼便可认出那人定是沈剑锋,可莫少英面上却无丝毫喜色。
第三百五十六章 白衣惹灰土(一)()
三日后,沈家堡一夜间惨遭灭门的消息不胫而走,兼之有心人的刻意渲染编造,这灭门头号凶手人尽皆知,街头里巷之中传得神乎其神,似是亲眼所见一般。据说这煞星乃是一名少年人,长得凶神恶煞,八臂六眼神通广大,那沈家上下一百五十三口不论妇孺老幼皆遭此人尽数虐杀,心肠别提有多毒辣。如此,不但是离沈家堡最近的文昌县、就连周间临县以及防守森严的洛阳城中亦是闹得人心惶惶,家家一到夜里俱是门户紧闭,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
而其中最为提心吊胆之人莫过于凤尾斋中的店小二了。原因无他,自从沈家四剑由店中追出之后一去不归,反是夜里沈家堡惨遭灭门来看,店小二就能断定这凶手多半就是那个满面风尘右颊长着一颗苍蝇痣之人。
可他实在不敢说啊,他一个看店的二腿子,一无武功,二无人脉,小小平民有何能耐?纵然每每自责悔恨,心想:“若不是那天硬要沈家四剑动身追查,些许就不会发生这等惨绝人寰之事”,可自责过后还是保命要紧,所以但凡县衙官差来问,店小二是三缄其口,一盖推说不知。
这天夜里,眼瞧游人稀少,店小二摇着头按上门板关好店门,刚及坐下便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在片刻之后飞驰而过。
“唉,沈家堡一倒,日子难过咯。”
店小二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躺入地铺之中,眯起眼胡思乱想一阵刚有所睡意却不料一阵不徐不疾的叩门声不期而至,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跳将了起来。
店小二杵在店中不敢说话,只听那门外之人敲得一阵,忽道:“有人么?麻烦店家开个门。”
“嗯?是个女子?”
店小二微微一愣,麻着胆子道:“谁啊?这么晚了,凤尾斋不是旅店,厨子也已歇着了。”
那门外女子顿了顿没了声,过了一会儿方道:“我本是去洛阳走亲戚的,路上耽搁了时辰这才晚进了镇。本想借宿客店,却发现客店黑灯瞎火早歇了业,又叩了几家房门可其内人家似是不敢出声。这不、唯有小哥应承了,既如此,可否再劳小哥开个门,容我借宿一宿,感激不尽。”
店小二听着门外女子清冷的嗓音,踌躇再三,终道:“你等着啊。”
说着,搬开门板打开门闩,借着月光则可见女子乌发似马尾,其上无余饰、劲风拂面来,只管绕青丝。寒眸明亮澄澈,玉面英气逼人。蜂腰负手婷立,直似冬月梅枝;一身劲装武服,好个飒爽英姿。
店小二一望之下怔了怔,再瞧见女子身后银鞍白马上的七尺长枪。心中“咯噔”一声刚欲掩门却不料女子未动,右侧一柄鬼头刀早已遮住月光搁在了店小二的脖颈上,道:“让我们进去。”
说话之人自是握刀之人,说出来的话更是比这柄刀还要冷硬三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之意。
店小二心中叫苦不迭,忙哭丧着脸道:“两位大侠若是想取些银子花销却是找错人,来错了地方啊”
女子眸子清冷,可笑起来却是令人如沐春风,“小哥莫怕,我们只是想打听点事情。”说着,顿了顿,又道:“初一、将刀放下,莫吓着这位小哥。”
只见横在店小二脖颈处的鬼头刀来得快去得也快,店小二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颈,再确定脑袋还在后面色稍稍缓和,让出道来。
那被唤作初一的男子同是一身劲装武服跟着女子走进店中,复又恭敬立在其人身后,似乎唯眼前女子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店小二见着这架势心中没来由的一抖,又借着屋内灯光这才瞧清这对主仆所穿衣物样式虽是简练,但其衣着布料质地上乘,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能穿得起的物什,这心下一怵,只得搓着手越发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二位要打听些什么?”
这女子含笑道:“小哥莫紧张,我听来这里的食客说沈家四剑来的那日曾有一名男子带着一位罩头女子来过?后来小哥还帮周大侠捎过口信?”
“这”
店小二瞅了瞅女子明净中带着三分正气的眼神又转眼望了望一言不发的初一,终是嗫嚅吭声道:“是倒有这么回事,只是”
女子截口道:“这些,县衙官差来的时候,小哥为何隐瞒不报?”
店小二一听,面色刷得一白,再看了看女子微露威严的目光,当下唯有艰难地点了点头。不用说,他自也大致猜到这二人乃是官家之人但无论如何想不到这女子竟是威名远扬、坐镇洛阳,被当今圣上特此封号的昭阳郡主叶千雪。
半个时辰后,叶千雪与初一出得凤尾斋,二人跨上马匹一路慢行。行不多时,初一见叶千雪面上忧虑渐深,不禁拍马上前出声道:“郡主可是在想方才凤尾斋中店小二所言是真是假?”
叶千雪微微摇了摇头,道:“那店小二言及细节时与我们之前所得到的情报几乎一致,我只是在想,为何会是他。”
初一肃然道:“少安乐侯行事素来不为人知,更何况仅凭腰间悬挂乌鞘并不能证明那人便是安乐侯无疑。”
叶千雪听着初一坚定不移的语气并未立即回应,反是寻着圆月清辉望着远方沉沉夜色目露迷离,好一会儿适才喃喃道:“嗯,但愿不是他吧。”
初一知趣着没出声,二人信马由缰了会儿,叶千雪忽道:“驸马爷这几日就该到了吧。”
初一察觉到叶千雪语气中的淡漠,顿了顿,道:“是的、按照半月前驸马爷差人带来的信件估计,也就是这一两日间,但”
说到这里初一没了下文,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委实不便说清,按礼、郡主出嫁后应当与驸马爷同行同住。可这叶郡主却是不声不响地去了洛阳,美其名曰:奉旨坐镇。而驸马爷慕容流苏似也并不在意是真是假,大婚过后的第七日便从京城辞谢圣上,启程赶往原本由其父慕容恪掌管的安东都护府,美其名曰,收编残军整顿内务。是以、这二人新婚不久便天各一方,直到大半年过去了依然未曾来往。
天子“叶康”早知叶千雪对这门安抚式的联姻有所怨怼,是以私下并未指摘,一任自由。而对于一手促成女儿这场政治婚姻的襄王叶天朔而言,他的确有愧于女儿,不能算一个好父亲,但他必须承认叶家社稷大于天,将爱女叶千雪嫁给叛臣之子慕容流苏,不仅可以稳固与叛臣之子慕容流苏的联系,更向安东都护府内众新降不久的将领昭示着一种友善的信号,那便是祸止定安王一人,绝不株连无辜,甚至有功诸如叛臣之子慕容流苏者也会受到朝廷的褒奖和认可,如此一来,可谓一举多得,百利无害。
然而今时今日这般局面却是叶天朔始料未及的,他知道女儿这般做是在逐渐脱离他这个父亲的掌控,他本也可以用强硬的手段进行干涉,但他最后并没有,亦如天子“叶康”般不加指摘,不闻不问。
初一曾跟着原少帅现被封为安乐侯的莫少英一段时日,对少帅与郡主之间的一段感情纠葛亦是知根知底。而他能荣升为郡主的左右手,除了精明的才干和卓越的武艺外,多半还有少帅莫少英那么一丝丝功劳在内。他本以为郡主这般做是对少帅还存着某种念想,可待在郡主身边时日越久就越发觉得想岔了,她没日没夜处理公务,凡事亲力亲为,宁愿韶华如驶,将自己亲手埋葬于一堆破纸堆中,也不愿私下委托过自己或旁人去找过少帅,甚至连问都没问过。
初一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他自问并不是感情细腻的人。
良久,只听叶千雪语意淡淡道:“既然驸马爷要来,我自当回去迎候,走吧。”
说着干净利落地调转马头,竟是丝毫不再提及沈家堡被灭门一事,初一见着这般反常举动心中一讶,略略一忖,随着追着叶千雪拍马疾去,而心中却有了另一番计较。
第三百五十七章 白衣惹灰土(二)()
莫少英与九儿离开文昌县,坐着马车向着嵩阳县行去。莫少英独坐车头,九儿倚在厢内,二人之间隔着的一道车门板,仿佛一重高山般将二人生生隔绝在各自的世界里,谁也不曾多说一句。有好几次九儿明明伸出指尖推开门板的一角,却又在下一瞬放弃了搭话的念头,她知道那个背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