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仲卿眉头一皱道:“这么说,云广兄不曾将袍子赠给一人了?”
汤逸讶异道:“不曾啊,怎么,难道此间还有些我不知道的故事?”
见莫仲卿掌风越来越慢,汤逸愈发好奇,片刻,莫仲卿凝眉沉声道:“七日前的夜里丑时三刻,妙法门下的明悦姑娘遭遇了妖人的遇袭,当时,在下正巧也在天玑峰中,也亲眼目睹了大半过程,而更为巧合的是我在那林子中找到一块与云广兄身上所穿衣物差不多的布料。
方才比斗中,我近身瞧过云广兄身上的衣物,不论是从质地还是色泽,都近似我袖中这块碎料。所以,云广兄可否解释下,那夜你在何处?可有证人作证?”
此刻莫仲卿目光平静,他这番问话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当然不是傻子,也知道唯有单刀直入质问对方,才能在既不惊动诸位长老,又不破坏和汤逸之间友谊的情况下达到目的。
当然,他也不是笨蛋,此刻他的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云广一副面容,只要云广稍有异动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拿下,而在桃源图中待了二十年的他也自信有这个把握!
汤逸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目光频频闪动,笑意连连道:“竟有这等趣事?莫公子肯和盘托出而不选择向诸位长老告发,说明也只是有些怀疑为兄了,既如此何不将那块碎料也索性与愚兄瞧瞧?”
说罢,双方掌风渐缓,不久各自站定,那莫仲卿见汤逸提出这般要求心头自是一凛,转而一番犹豫过后,仍是取出了布料递向了汤逸,双手已暗运真气,准备随时制住他。
可后者刚捻住碎片只瞧了一眼,便及轻笑道:“没错儿,这就是我衣物上的布料。”
莫仲卿自然没有料到他会坦白的如此爽快,不由略略惊异道:“云广兄为何如此笃定?”
汤逸解释道:“蜀中苏绣分庄仅有一家,愚兄带来的袍子都从他那定制,而这云纹却由我亲自设计的,所以一眼便可认得。但那夜我并天玑峰,而在天枢峰后山厢舍中早早歇下了,云和师兄和我一个厢舍倒是可以替我作证。要不我现在就同你去问当场对证?”
话中条理清晰,几乎无懈可击。
若这汤逸撒谎,那又是谁盗了汤逸的红衣呢?而那人又为何要陷害汤公子呢?
莫仲卿一时呆呆怔住,本来此事已是盘根错节,现在加上这一番否定,就更加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毫无头绪了。
是以,他只得与汤逸向着天枢峰弟子居走去,求个印证,但他知道汤逸既然能这么去说,想来多半不会有假。
而在他们转身的那一霎那间,并不曾瞧见离他二人相近的灌木丛后,隐藏着的双眼。
……
夏夜的气候说变就变,随着一场电闪雷鸣的盛会,暴雨倾盆而下,霎时铺天盖地大杀四方,如刀子般肆虐着整片昆仑山脉,一夜之间折煞一地败叶残花。
这是莫仲卿在金银阁内的第五日,之前他也去和云和做了一番印证,答案自也是事先想到的,但这并不能完全洗脱汤逸的嫌疑,幸好汤逸也没有做出诸如连夜逃跑的举动。
而明日又要去玉衡峰再次跟着文殊道人修行,接下来很久才能再回到这金银阁中。
是以、经过再三考量结合目前的境况,莫仲卿还是打算提点提点小师妹她堤防些汤公子。
当他步出门外,迎面一阵烈风斜来,卷起满院落花青叶向着院角扫去。
而此时的天空更是乌云遮顶不见天日,硬生生地给原本生气勃勃的夏日,平添了几许秋后才有的萧索之色。
莫仲卿不由忖道:“看来昨夜风雨今日还将持续?”
不过不论风雨持不持续,这对小师妹的告诫还是必须的,可当他从苑门刚迈出几步之遥转了个弯,就听到一声悠远厚重的道钟长鸣声响彻山间。
莫仲卿知道这是开阳峰头明阳殿前的一口大钟所发出来的声响,他更知道这一声响表明昆仑派弟子一天的功课即将开始,金银阁中的诸位弟子都应闻钟而起,若在第二声前还未起的弟子那说不得就要挨天魁道人的一顿板子了。
然而事无常论,原本应在半炷香后再次响起的钟声竟是接踵而至,可随后不但这第二声,第三声,……甚至待得第十七下响起,迎面撞见急急穿衣推门而出的小师妹后,钟声仍未有半刻停歇。
莫婉溪理了理鬓角,一见莫仲卿正杵在厢舍门口面露疑惑之色,上前二话不说忙抓住莫仲卿的手边走边急道:“三师哥你怎么还慢吞吞的?快跟我走,这是昆仑派紧急召集弟子的钟声,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我们从玉衡峰的云锁直接过去。”
莫仲卿自从昆仑派以来陆续跟着六位长老单独学习,是以根本不知道有这条门规在列,但听着耳边越发频繁急促的钟声,看着莫婉溪越走越快的脚步时,只好暂且抛下原先的打算,跟着小师妹双双向着玉衡峰云锁提步行去。
这一路上走来,不但陆陆续续地碰到了酒曲等诸位师兄莫仲卿更加惊讶的是,不仅是这开阳峰,就连玉衡峰上也同样有着隆隆钟声滚动,看样子竟似七峰齐响动,众脉弟子全参与。
而当莫仲卿随着众人荡过云锁来到天枢峰上的太极石坪上时,却赫然发现天魁道人早已在石坪上等候多时,一见莫仲卿前来,小眼一眯,抓着莫仲卿的手,语速极快道:“小子你咋和气虚这丫头来了?色离没有?”
“没有,怎么出什么事了?”
“诶呀,当然出事了,你这次可闯大祸了,为何如此之事瞒而不报?算了,算了,快随我一同去往晗光殿中,诸位长老已等着了。记住,该说地别说,不该说地也别说,总之到了那,你将证物一交,站在我身后再不要多话!”
这番话语明显有着袒护之意,莫仲亲听来心中微微一暖,他也总算知道全派上下如此紧迫到底所谓何事了,只是到底是谁将此时告诉诸位长老?
身旁莫婉溪一听,顿时心中一惊,忙撒娇般抢先道:“我也要去,三师哥去哪我就去哪,更何况听师父的口气这事和三师哥有关联!我这个师妹怎能一旁看着!”
天魁看了她一眼,目光闪了几闪,遂道:“好,跟着一块来吧,但记住只看不说。”
顿了顿又对其他金银阁的弟子道:“你们跟着酒曲快去和别脉弟子一同结阵,听钟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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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妒意引祸刑 二()
众金银阁弟子面色俱都一讶,心中疑窦丛生。
他们从未见过天魁师父如此正经严肃过,更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会需要金银阁众弟子与别脉弟子一道结阵的时候。
这么说吧,原本最常用的阵法七人就可组成一阵,名曰“天星“专以惩戒人间恶徒所用。
此外若召集七七四十九人便可将阵法的诸般奥妙尽数衍变,名曰”诛邪“,其阵法如齐名,威力之大可涤荡妖魔。
而现下看着太极石坪上诸位弟子的站位以及走势来看,很显然是要集结一个超过百人的阵势。
而昆仑派上除却下山云游的弟子外,少说也有四五百在这山中修行,若全部召集结阵,当是何等弘大的场面?所要对付的人或妖物,究竟有何通天手段竟需如此严阵以待?
更何况这里还是道家圣地昆仑山?众弟子想到此处,包括色离俱是面色白了白。
再说这莫婉溪跟着天魁道人以及莫仲卿走过百层石阶,见每隔十来阶就有一对昆仑弟子执剑守候,亦且人人表情肃穆,目不斜视。
可当她每每从旁走过时,却又能感到一股凌然锐意,犹如剑锋临体般让人遍体生寒。
她知道这是诸位师兄蓄势待发的备战姿态,但却依然不知又是何等大事竟让师兄们如此紧绷着神经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令她更为担心起三师哥的安危来。
可当她跟着二人进到这晗光殿中后,见到正当中那一袭红衣背影,被天机道人带领诸位弟子围在正中,又望见那方少奇赫然在列,嘴角泛着某种奇异地冷笑时,女子天生的一股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似乎自己的心上人云广才是主角。
不过她猜对了其一却未猜得其二。
此时天同,文殊,妙法,天相已安然坐在其后紫木方椅上,见三人到来,目光遂如三道闪电般齐齐射来。
天机沉声道:“来得正好,莫少侠,咱们开门见山,长话短说,你七日前可是拾到一块红色碎布,为何当时不交予妙法长老,反倒偷偷藏起不予告知?”
莫仲卿见天机当头质问,不卑不亢道:“布料虽是云广兄的衣料,这点没有疑问,但事发时云广兄并天玑峰,此事云和兄当可作证。所以我并无把握肯定云广兄便是那日袭击明悦姑娘的人影。”
莫仲卿眼角望向在场的云和,又不经意间望向了妙法身后的明悦和明若,明若自是一脸冷若冰霜,而明悦却是隐带羞涩,见莫仲卿望来,与之对视不足半秒,便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瞧。
这时,天魁见天机师兄脸色有些不善,忙从旁道:“我不是让你别多话么?证物在哪?快给我。”
天魁从莫仲卿那得了布料,头也不回将它交予天机,随后指着莫仲卿道:“喏、咱们公平交易,东西既然给了,就再和他没关系了,我想以师兄身份也不会为难一个没有多少干系的小辈吧。”
天机并不答话,而是眼有深意地看了莫仲卿一眼,转首又望向面前一袭红袍的汤逸道:“云广!为师做事从不冤枉人,先前你百般抵赖也就算了,现在证据确凿,我就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那夜林中煞气的主人是谁,并告诉我,你们妖族的全盘计划!念你我师徒一场,我天机亲手废你修为,饶你不死。”
汤逸叹了口气、道:“什么证据,仅凭这块布料么?如果是,云广还是那句话,我当夜不曾去过天玑峰。至于什么煞气主人,我压根就没见过什么煞气,更不用谈其主人了。我也不是什么妖物,师父为何要逼我认罪?”
“住口,我没有你这等残害同门的妖族弟子!”
天机此时面色虽是极度平静,但数值他秉性的天同,文殊等人都知道他既能说出这等言语说明此时已是盛怒交加。而那汤逸却仍然矢口否认道:“我不曾夺过女子精元!至于什么妖魔之说更无从谈起,师父你宁愿相信天魁门下的财仁师弟所言,也不愿意相信自己门下弟子所言的哪怕半句字眼?”
汤逸一脸正气,分毫不让,仿佛错的不是他,而是在场其他人!
天机道人刚想出言喝斥,却见身后文殊已悄然站起,走上前来截道:“好,既如此,我再郑重问你遍,这布料全派上下可是只有你一人厢舍中有?”
汤逸眉头一拧,肃然道:“不错,这是我的袍子上的布料,但我回去查过了,确实少了一件红袍,分明是有人恶意栽赃!”
文殊点了点头,又道:“好,那我再问你,当夜你在哪里?”
汤逸回道:“这不是问过了,当夜我在宿舍哪儿都没去,云和师兄可作证明!”
文殊却不向云和求证,仿佛根本没必要般又道:“看来你是抵死不认了?”
汤逸见他这般反应当场一愕,下意识道:“还是那句话,不是弟子干的,为何要承认?”
文殊叹了口气道:“云泽,你且上前来,告诉大伙儿,那夜你从摇光峰山门回来时,中途都遇见了什么。”
晗光殿中诸弟子微微一讶,纷纷望向云泽。
云泽闻声出列,看着汤逸既有些痛惜,又有些扼腕,但随即目色一清,大义凛然道:“那夜弟子还在受罚期间,照例巡视看护山门,过了子时便如往常般回往天枢峰后山厢舍,而就当回往厢舍时见云广师弟从厢舍中外出,当时弟子以为云广师弟只是深夜外出小解,便不曾留意其动向,可随后发生在天机峰之事让弟子不得不有所怀疑。而师弟清楚记得,这事是发生在七日前的晚上。”
说到这里云泽看着云广顿住不说,可后者却是冷冷道:“云泽师兄不妨说下去。”
云泽颔了颔首,续道:“我将这事告诉了师父后又听财仁师弟前来告发于你。所以云广师弟,还请回答我两个问题。一、师弟是否能解释一下当夜你既天枢峰又去了哪里?二、师父非常看重你,将云和师兄与你分住同一厢舍,旨在助你修行。然而当夜,以云和师兄如此高的道行,不但不知你深夜起床外出,更是浑浑噩噩一觉睡到天亮!所以,师弟又可否再解释一下,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一个修道之人神识昏沉,如此嗜睡?幻术还是药物所致?”
语意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听着云泽这般娓娓道来除了事先了解经过的六位长老之外其余人等纷纷动容,莫婉溪更是一手捂住了小口一脸惊诧莫名。
那云和顿了顿,先于汤逸一步截道:“当然,这其实不算什么确凿的证据,或许我那夜真是太累也说不定。云广师弟不如就说说当夜为何出去?难道这另有隐衷。”
汤逸见他帮自己说话却不领情,而是阴沉着脸子向着云泽固执道,“似云泽师兄这般问话还有解释的必要么?”
云泽皱眉道:“可是这不应该解释下么?”
云广义正言辞道:“解释什么?你们既不信云和师兄,那我便是跳进黄河也脱不了干系,既如此又何须多费口舌!”
云泽急道:“你简直不可理喻!如果师弟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师兄我又何尝不就是当晚的另一个证人?又何尝不能倒过来再助你洗脱冤屈?”
云广大笑:“哈哈哈……!你居然敢说助我?哼,难道不应该是云泽师兄对那日石坪上比斗之事耿耿于怀,记挂于心才如此处心积虑指证于我的么!”
“你——!”
……
天机道人见二人争执越凶,忽然叹了口气,罢了罢手一脸平静地向着汤逸道:“不用再争了,你今日若不给个解释,那这事恐怕不能善了!”
一言既出,众弟子纷纷紧握剑柄蓄势待发,只要天机道人一声令出,便要将这混入昆仑派的妖族奸细顷刻拿下。
这内有五名长老坐镇,外有百人“诛邪”阵法相助,汤逸见着这等阵仗,不禁冷笑道:“笑话!!若我认识那个煞气主人又或者就是他,你们、又怎能困得住我!”
云泽怒道:“那你不妨试试!”
“好,试试就试试!来吧、一起上吧,我汤逸今日纵不能杀出重围,也要拉上一两个垫背!”
这话说已甚是绝决,大有一副宁愿鱼死网破也不甘束手就擒的气势。
那天相听罢,轰然一声、一掌拍碎紫檀木椅的扶手,缓缓站起身来,冷然道:“哼,别说我昆仑派以众欺寡,若你能在老道手里走上十个回合不死,我就担保让你活着离开昆仑山!”
这天相虽然在上次无名岛中被重虞所伤,但火爆的脾气却一直未曾消减,只见他周身道袍鼓动,刚要动手又听身旁坐着的天同道人道:“师兄稍等,师弟还有些话要问。”
天相愠怒道:“师弟你这次莫要拦我,此人行事如此鬼鬼祟祟,纵不和那煞气主人有所关联,也对昆仑派上下怀有歹意,你不曾听妙法师妹先前说过吗?那道煞气分明已有五成火候,若是贸然碰见我们之间单独一人万万不是其对手,所以不将这人留下问个明白,有朝一日带那煞气主人魔功大成,届时这祸端就不止于昆仑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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