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至十里坡尽头,眼看就要入山,莫少英寻着一块平石上坐下准备吃些东西补些力气再行爬山,只见他伸手打开八宝食盒中的一格,拿出一块馒头方待入口,不料一把明晃晃的枪尖却先馒头一步落于自己的颈侧。
“别动!将手中的馒头戳在枪尖上。”
莫少英猛然一愕,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打劫的一天,更可笑的是打劫之人所要之物不是旁边的食盒更不是他这个人,而却仅仅是一块普通的馒头,敢情这打劫的是饿傻了么?想到这里不禁莫名一乐,失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快照我说的办!”
莫少英听着这并不算冷冽的腔调,笑得愈发大声,好一会儿整了整思路道:“见过打劫的,却没见过这么蠢的,瞧见小爷这身服饰了没?难道你不知道柿子该挑软的捏?”
“少废话!抢的就是你这种当官的!”
只见其人将枪尖一摆作势要戳,可莫少英却不为所动,非但没有老实照做反是迅速将馒头咬了一口,大嚼起来,口中含糊道:“唔,真香!我吃过了你还要吗?”
“你!”
面对这般无赖行径,来人道了声‘你’后枪尖久久未曾移动。
俄顷、却是听见后方‘咕噜’一声腹鸣,莫少英‘嘿嘿’一笑后猝然发难,左肩一抬隔开枪尖身姿就势一斜,左脚跟着一撩虚踢枪杆,右手暗中拔剑翻身挽了剑花击向出声处,这一系列动作瞧起来一气呵成,动作之快几如乱影!可来人身手也不含糊,见自己枪尖被格开后,眼见剑光瞬息及至,却是不慌不忙反而向前一步将长枪一抖,双手横握离枪尖九寸枪杆处,将长枪当作短刃,用力一个横扫,‘当’的一声硬是荡开这势在必得的一剑!
第十五章 怪盗一枝梅()
莫少英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招震得虎口微微发麻,心中更是连连惊讶,按道理对方应该避其锋芒才是,谁曾想这使枪的主人却是不进反退,来了个硬碰硬,足见其人性子是多么的刚毅。抬头来望见此人一身紫色云纹金丝劲装本有些单薄的更显英挺颀长。
可这明明是一副行走江湖的打扮却隐隐透着三分贵气,若不是那几缕灰尘遮面以及那冷冽的枪尖,还真不知是哪家王孙公子微服出游。不过莫少英根本不关心这个,他看到这个人,就想到了某张告示,想到了某张告示,这眼前之人就忽然变得金灿灿了起来,他突然看到了好多金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剪梅!可让小爷遇着你了。”
说完,不待一剪梅是何动作,莫少英便将馒头塞在口中,使一招‘拨云见日’挺剑而上率先发难。
起初这一剪梅边打边退并不恋战,可这莫少英哪能任由到手的银子飞喽,下手愈发凶狠,招招攻其必救之所,逼得一剪梅频频招架愈发逃脱不得。这心下一怒,无名火顿起,当下横枪斜劈,一枪荡开来剑,黛眉频蹙微微一顿,眸中寒光大盛,双手将握枪杆,微微一抖,霎时枪尖抖成乱影,犹如一片枪林扑面刺来,直取莫少英周身各处大穴。
莫少英见他执枪错步倏然反手攻至,一出手就是寒芒凛冽的杀招,当下心中一凛也不架剑来挡只是一味闪躲,显见并不愿白费气力与之硬抗,却不料这一剪梅忽然勒住枪势就地一顿,整个人竟纵步上前,左掌叠出跟着腰身旋拧间,右手顺势一拍后端枪杆,长枪便如腰带般依腰间一周迅速舞了个枪花,枪尖扫出的弧光带起一道从左而右的劲风,直扫莫少英的腰际。莫少英下意识一怔,人已被逼闪向了右侧。
而一剪梅早也算准了这点,左手顺势横推枪杆,一枪飞突而出直点莫少英的胸间大穴。电光石火间,莫少英眼见枪尖近在眼前不禁急中生智,右手擒剑力插碎石,借力硬生生地改变去势,就地堪堪一避,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百忙之中莫少英不忘瞥了眼被枪尖扫破的衣襟暗呼侥幸,刚想喘口小气儿不料这一剪梅右手竟捉住飞去的枪柄,转而双手齐握,抡起枪杆转身就是一招“枪扫回环“,吓得莫少英怪叫一声就地一个驴打滚狼狈躲过,刚刚站立,见馒头已然落地,心下顿觉有些尴尬,不禁回望一眼,打起十二分精神持剑再上。
这次莫少英学了乖脚踏七星,以云踪步配合苍云剑诀与之游斗,左劈右刺滑如泥鳅就是不给一剪梅一点机会施展方才的连招。更是时不时抽冷子递剑,角度刁钻一沾即离,将一个“缠”字凸显得淋漓尽致,
只是这时间一久,非但不曾觉得一剪梅的攻势有丝毫停滞,反是听他冷然一哼,顺势又将长枪舞成一团乱影,威势竟更甚从前。二人就这般枪追剑走,枪突剑退、枪旋剑击,枪舞剑秀!一来二去间夹杂着三分怪异,久而久之哪里还是在生死拼斗,分明就是在互相喂招而已。
莫少英见着不禁撇了撇嘴,罢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收手!”
一剪梅闻言也是说停就停,将长枪单手擒于身后,凝神戒备,这莫少英没好气地道:“姑娘你累不累。”
一剪梅一愕,道:“不累……”
末了又加上一句,“你哪里看出我不是男人?”
“猜的。”
莫少英随口一说,顺势眨了眨眼转而竟好整以暇地坐回食盒旁,将摆在里间儿的菜肴酒水一一取出,冲着一剪梅笑道:“呐,我不知姑娘到底累不累,总之我是累了,来!要不一起将就将就?这次可不用抢。”
尽管莫少英笑得真诚,可一剪梅却站着不动一言不发,眸中怪异之色愈浓,仿佛是在说:“你是打傻了吗?要请我这个大盗一剪梅吃饭?”
莫少英自然能读懂一剪梅此时的眼神,不紧不慢道:“小爷的确傻了,不过一个宁可自己饿着也不仗着武艺去抢平民的大盗是不是更傻呢。”
一剪梅没有回话,在她看来这种愚蠢的问题实在不必回答,她也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莫少英见她不回,倒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道:“不过最让我佩服的是姑娘竟去襄王府惹事,人家可是悬赏一万两要你这个活人呢,话说你究竟拿了什么好宝贝?与我瞧瞧呗?”
一剪梅双眸一寒,冷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贪心宝贝。”
莫少英笑道:“我就图个新鲜,不给看就算咯。宝贝不能当饭吃,我这儿才有现成的。”这般说着,手上却也不停,取出整只烧鸡拿上一壶酒,向着一剪梅一望,转眼故意将手中烧鸡带酒一块儿掷了过去。
这一剪梅眼前飞来两物,出手也不含糊,左手堪堪握住酒壶,右手手长枪轻轻一挑,即刻戳中了鸡身,就地箕坐吃了起来。虽是女子,可吃相却并不娇柔,反有三分男子之气。莫少英见她来者不拒,喝酒又如饮水不禁啧啧称奇,道:“喝酒的女人见多了,可能喝出男儿之气的却是凤毛麟角!小爷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话说姑娘枪法是跟谁学的?”
一剪梅吃着莫少英送来的食物,却丝毫没有感激之意,见他这般一问,反是冷冷道:“无可奉告。”
莫少英也不着恼,续道:“这一剪梅虽然好听,可这应是诨名绰吧?你真名又叫什么。”
一剪梅淡淡道:“我方才说过了。”
莫少英误以为听差了,忙奇道:“你何时说过?”
一剪梅望了两眼,道:“无可奉告。”
莫少英一听不禁失笑道:“那无可奉告姑娘,难道你就丝毫不觉得这种态度不该拿来对待我这个恩人??”
“恩人?”
一剪梅顿了顿,不说话了,望着手中的烧鸡不禁怔怔出神。
莫少英见着这番表情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论是方才动手还是到现下斗嘴,他总觉对方一直不曾低过头服过软,直到现在方觉占了那么点上风,心中不禁大为受用。只是这种良好感觉未过片刻,就见那一剪梅忽然抬头,正色道:“恩情不言谢。另外若是方便再借我些银两,我以后定会相还。”
“哈哈哈!”
莫少英本以她会说出什么软话来讨好自己,不想等来等去却是这句话,不禁笑骂道:“笑话,小爷想拿姑娘换银子,姑娘却还想从小爷兜里要银子,姑娘就凭什么认为小爷一定会放你走?你也不想想那烧鸡中可有蒙汗药。”
一剪梅在听,只是嘴上并没有停着,她吃得急快,在莫少英三两句话的工夫下已将枪上整只嫩鸡分吃完毕,喝了一口酒用袖子抹干净后方才竖起两春葱般的手指、言简意赅道:“一,你若是那种人方才就不会停手,二,吃饱了你更打不过我。”
这理由有够牵强,但气势却绝不输于人后。
莫仲卿一窒,知那后面一句更是大大的实情却仍不免出声抗辩道:“呵!咱们半斤八两,但谁也休想走脱咯!”
俄顷,一剪梅见莫少英闷声不吭,显然也已意识到了这位自称小爷的人怕是真的气到了。当下一顿寻思,终是有所让步,只是这一剪梅即便让步也依然没有半分女儿家该有的柔弱:“好,你放我走,我朋友不多从此你算一个,反之我们依然是敌人。”
莫少英本是见硬的不成便来软的,骗得这一剪梅将那盗走的宝贝交出来,届时放她走人。这样即便拿不到完整的赏银,多少也算有些油水可捞。可这不按套路的出牌让莫少英很是头疼,想不到一女子性情居然如此刚强,拧折不弯。而眼下休说交出宝物,若是不放她走这立马又要动手,可是真就放她这么走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还白白赔了一顿饭钱。
莫少英心下不愿,忽闻不远处乱石堆后有响动传出,抬头望去赫然便见一人从中显出身形,快步走至面前,对着莫少英恭恭敬敬地一礼道:“小的順福,是方公子的仆人,这一剪梅放不得,公子已经去搬救兵了,须臾便至,还请侍卫长大人稍安勿躁,似方才那般缠住她就是!”
莫少英见着順福心下没来由一阵厌恶,听他这般一说,更是不爽道:“你和你家那方公子跟踪我?”
“这……这小的看大人走得匆忙,以为有什么急事,所以就叫上公子前来看看需不需要援手,不管怎么说都是出于一片好意,还望大人不要误会。”
順福这话说得真诚急切,莫少英听在心里却是冷笑连连,想想自己走到哪里都被人跟踪,更可恨的是自己心急之下竟不曾发觉有人跟了这么久。这一来二去,不禁羞怒交加,突然道:“哼!你家方公子要留的人小爷偏要放!”
说完,不待順福有所惊讶就见他霍然起身,一步将其打晕,又望着一剪梅没好气道:“还不快走,等官兵到了捉你不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一剪梅不及多想,道了声“谢”后竟真快步离去,行到半路却又听后方那莫少英急急道了句“等等”,以为他这是改了主意,回过头来驻足戒备却见一荷包迎面飞了过来。
一剪梅顺势接住,只觉入手微沉,知是银两,不禁微微感动双手抱拳道:“今承君恩来日必报,保重!”
莫少英故意揶揄道:“哎呀?无可奉告姑娘原来是会知恩图报的啊?稀奇!不过你也不用谢,小爷先说好,等你卖了那宝贝,就来江陵找我,我可是要分赃的。”
一剪梅眼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忽道:“公子很缺钱。”
“当然缺,难道姑娘不也是银子?”
一剪梅没有说话,她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莫少英笑了笑也不理会,径自道:“另外呢,看在银子的份上送句话儿给姑娘,走山渡水莫进城,现下告示贴满江陵府,相信其他城县莫不如是,食宿需找山中猎户或渔家村落为宜,不管去哪莫行官道!还有记得不要再劫官府中人,只有姑娘如此蠢人才会做,最后我叫莫少英,记得还钱。”
一剪梅定眼瞧了瞧他并不答话,转而负枪洒然离去,身形渐行渐速,不过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山麓茂林之中。
第十六章 三笑罢公堂()
江陵府外十里坡,雨声溅乱石,油伞盖人心。茫然四顾,见那豆娘附草不飞,蝼蚁避巢不出,道万物顺势而生,自己却逆道而行,究竟对也不对?
他不否认这么做大约也能得到些银子,但事实若只是银子那就应当听着顺福的话儿将她留下。可他没有,他觉得这个大盗一剪梅,离自己心目中理解的侠盗非常接近,他甚至有些钦慕,又有些不忍。
然而正是这丝要不得的不忍之心他做了个愚蠢的决定,愚蠢到都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闻那马蹄渐进,远眺人影窜动,看来这是来了不少的人马。待得近了,莫少英心下蓦然一沉,暗忖道:“胡都尉前来是职责所在,可怎么连刺史方大人也策马赶来了?”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众人拍马及至,眼前此情此景,俱都一愣,胡都尉当先勒马于前,望了望倒地不起的順福,再看了看莫少英,心下虽已了然,可仍是喝问道:“順福是你打晕的?”
“是。”
“人你也放走了?”
“不错。”
眼见莫少英回答如此迅速,胡不为不禁面上怒气一闪,双目急瞪,可转瞬却痛心疾首道:“你,你这下闯大祸了,就连方大人都保你不得!”
莫少英早料到胡不为会暴跳如雷,不过仍是努力解释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属下与那一剪梅不过萍水相逢,只是瞧其行事不像大奸大恶之徒容属下细细禀明。”当下就将前后发生之事,一五一十丝毫不露的娓娓道来,希冀方乾能秉公断案,可不见刺史方乾如何作色却听见胡不为已寒声斥道:“你可知犯什么错?”
莫少英了然于胸道:“不过是犯了逆势而为的错,他襄王府势大但道理……”
“住口!”胡不为一声断喝,将莫少英想好的腹稿悉数打断,继而怒道:“你口口声声说道理,那我就跟你讲讲其中的道理。你可知那一剪梅为何乔装成男子?你可知那一剪梅诸般行径为何瞧起来并不似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这……”
莫少英一顿,就听胡不为续道:“呵?讲不出道理了?那本都尉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的道理错在自以为是,错在自作聪明,你道那一剪梅真是大盗?差了,都差了!她便是襄王的掌上明珠,宝贝千金!”
“啊!”
胡不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贯莫少英的双耳,脑内轰然一声炸响来不及细想,就听胡不为再次截口道:“那世子慕容流苏和叶千雪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可大婚前夕慕容流苏人未到却差人送来了一封失踪信,言明婚期无限推后。此举不仅令襄王面上无光,襄王之女叶千雪更是不敢相信,遂留书一封星夜出走要去安东都督府亲口问个明白!如果这世子慕容流苏真是失踪那也罢了,但是那定安王和叶元帅近年来多有不和,所以多半是想悔婚!襄王之女此去怕是自讨没趣白白遭人羞辱,而她性格刚毅不知世俗凶险,今又孤身上路,若是万一有个闪失,你!就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话语声声,震耳欲聋,这突如其来的事实令莫少英挫败感顿生,口中不住喃喃自语:“原来她真名叫叶千雪,是襄王的女儿,怪不得怪不得…”
方乾方大人将莫少英此番失神怔忪的神态尽收眼底,却仍只是长叹一口气,道:“来呀,给侍卫长大人一匹马,护送他回方府休息,襄王来前不得让他离府半步。”
方少奇于一旁听着父亲的言语不禁摇头附和道:“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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