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术生成石像的速度竟慢于石像崩落的速度,无数牙丸武士在倾刻间忘却呼吸,将脸狠狠贴在湿冷的地面,再也不能动弹。
“终于拿出开家本领啦你!”
乌禅右手直挺九龙枪,豪迈大笑间,左掌凌厉前劈,直劈,直劈。
腔肠似的隧道快速滋生出夸张的骷髅头蜈蚣。巨大的食人花。浑身剧毒的腐尸。黑色的多头蛟龙等数不清的魔物幻觉,一切一切,都无法阻挡两人势如破竹的暴力,飞也似的迈步狂行。
两人带着遍体鳞伤,身上插着无数断折的刀片,大喝,跃出可怕的黑暗密道。
徐福躺在血池里,骤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抬起头。
地下宫殿上壁,两个越来越大的黑点。
这位两次将蒙古大军覆没于黑海上的血族帝王,脖子仰到最极限。
罕见地,脸上扭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臭死啦!”毛冉双脚腾空,看着脚底下的血天皇徐福与殿前武士。
“没有你们,我照样到得了这里!”乌禅暴吼,高高举起九龙枪。
徐福的瞳孔里,映着这最后的画面。
霸者横拦
命格:情绪格+修炼格
存活:三百年
征兆:孤独感,无法言喻的自信。
特质:独一无二的狂猛无匹,摧枯拉朽的战斗气势。敌强越强,敌弱则瞬间拔倒。宿主的意志力凌驾一切时,力量犹如山洪爆发。
进化:不明。霸者横拦的前身可能为各种具三百年基础的“气势相关的命格”,但演化的关键是最后宿主的人格特质,其差距可称“突变”,并无法藉由演化形成。所以霸者横拦至少具有六百年以上的能量。
天堂地狱·之章
1
东京JR秋叶原车站口,一千两百家电器商店的聚拢中心,车站前一排排楼高一层的“激安”大招牌加速了这区域的脉动。
乌拉拉坐在麦当劳的四楼,手里的塑料汤匙正挖着草莓奶昔。身边光滑的黑色塑料背袋里,一把安于寂静的吉他。
一只黑猫温文儒雅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吃着乌拉拉倒在餐盘上的薯条。
儿童游戏室中的几个小鬼头玩得很疯,男生女生分成了两国,女生把守溜滑梯上方,靠着几乎完美的障蔽躲开从下方不断丢掷上来的塑料玩具球,而下方的男生尽管身边满地都是塑料球,却因为没有掩体而成为女生国攻击的活靶。
高分贝的尖叫声,两国都玩得很野,男生步步逼近女生的溜滑梯城堡,储藏的塑料球即将用罄的女生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
乌拉拉搅着奶昔,然后慢慢将满汤匙的草莓糖浆含在嘴里。
小时候,父亲可不允许他跟哥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男生一国女生一国,始终不如人类对抗吸血鬼的仿真教育,来得正邪对立是非分明可歌可泣。父亲好像巴不得他们以光速越过不需要存在的童年,直接变成对抗吸血鬼的可用战力似的。
哥哥就很符合,严肃的父亲想要的那种战士典型。.
刚毅、果敢、嫉恶如仇、武功出类拔萃,以及神似父亲的那种严肃。
几乎,从来没有一个猎命师在十岁以下就懂得观察气流、分辨周围人体的体温。但哥哥七岁时就办到了,这表示哥哥至少在五岁时对气功就开了窍,这记录恐怕是旷古绝今。
大家都说这是乌家优异的血统所影响,长老团对哥哥的期望自是不言而喻。
还记得哥哥九岁生日那天,乌拉拉才六岁。当天,哥哥拎着生平第一个斩杀的吸血鬼脑袋回家,一声不吭地用塑料袋包着放在桌上.好像被迫证明些什么,却又装作漫不在意。
那天,乌拉拉看着扭曲的人脸在红白相间的薄塑料袋里瞪大双眼,血水几乎要涨破滴下,而哥哥径自走到院了里,打开水龙头清理身上的血渍,还有背上几道伤口。
然而父亲对全族寄予厚望的哥哥,却始终不表认同。
这点乌拉拉以前老是想不透,尤其,乌拉拉总是从哥哥的眼睛里,望见父亲刚毅的影子。
从前乌拉拉一直认为,哥哥长大了,就会变成像爸爸那样的人。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不能认同下一个自己呢?
后来乌拉拉才知道,那是深切期待的副作用。真正不被认同的,恐怕是被过度放纵的自己。
哥哥很严肃,但长他三岁的哥哥总是为乌拉拉保留一片不成熟的空地。
除了拳法、气功、咒术、驯猫诀、世界历史真相考的教学外,哥哥经常违背对父亲的承诺,带着乌拉拉到荒凉的林园鬼屋里探险、拿着一本破旧的《动植物图鉴》到河边胡乱观察有的没的。兄弟俩一同用自己发明的方式玩弹珠。
乌拉拉知道,在他出生以前,早熟到主动接受各种猎命师训练的哥哥完全没有童年,也所以哥哥没有办法教他什么好玩新奇的事物,而是偷偷带着他一起去尝试、体验、共同发明游戏。
这些鬼鬼祟祟的欢乐时光不仅弥补了哥哥自己,也是哥哥不想弟弟跟他一样,让童年在严苛的压力中溜走。
2
乌拉拉七岁,哥哥十岁。
山谷一片干黄,空气里萧瑟着秋的味道。
微弱的溪水边,高过成人膝盖的芒草丛里。
“哥,我们回去了好不好?再晚爸爸一定会发现的。”乌拉拉不安地说,靠在哥哥的侧边。
“管他的,火炎咒本来就很难,教到那么晚本来就稀松平常,反正到最后你会了就行。”哥哥指着一只正在监视停在小白花上蝴蝶的青蛙,说:“那只百分之百就是绝种的跳蛙。”
那青蛙距离他们可远了,大约有二十大步。
他们的眼睛可比老鹰的锐力。
“你乱讲,那只青蛙只是腿稍微长了点,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绝种的动物。而且跳蛙不是生长在美国密西西比河那边?”乌拉拉蹲着,轻悄悄地说。
“这个世界,有时候荒谬到叫你根本没办法相信。”哥哥自信十足。
青蛙跃起,舌头在半空中卷住小蝴蝶。
“你看,那只跳蛙刚刚那个姿势,简直跟书里画的一模一样。”哥哥指着图鉴上的彩笔素描。
乌拉拉不得不承认,还真的有八分神似。
两人继续蹲在河边窥伺着大自然万物,什么毫不起眼的小动静都能惹起兴趣。
“弟,你以后想做什么?”哥哥突然开口。
他的手指遥指一只匍匐在河石上,看起来像长了四只脚的泥鳅的怪东西。
“当然是猎命师啊。”乌拉拉想都没想就说了。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他必须是个猎命师,也必须引以为荣。
哥哥许久都没有说话。
乌拉拉猜想,哥哥一定认为那条像泥鳅、却无缘无故生了四只脚出来的小怪物,是罕见的娃娃鱼。
“弟,想做跟要做是两回事,要做的做完,就轮到想做的。”哥哥的眼睛眨都没眨,看着那小怪物:“所以我要先当猎命师,然后,再当生物学家。”
乌拉拉还记得当时哥哥的神情,那么的笃定,那么的专注,根本小在意他的掌心雪净皎白,一丝纹路部没有。
猎命师天生不配拥有自已的命运。
“我还不知道我想当什么耶。”乌拉拉天真地说:“反正就先当猎命师啊,当腻了就再说吧。”
长了四脚的泥鳅打了个嗝,滑进水里。
哥哥拍拍乌拉拉的肩膀,认真地说:“百分之百,是只娃娃鱼。”
3
麦当劳。
乌拉拉帮绅士擦擦不小心沾在长胡须上的盐粉。
“绅士,哥哥身上的味道又变了,变得更凶、更绝望。他现在一定很不舒服。”乌拉拉捏着绅士雪白的颈子,按摩着。
绅士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乌拉拉的体贴服务。
它原本是哥哥,乌霆歼的猫。
灵魂足以容下九条命的猫,对猎命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猎命师一旦捕捉到“命运”,就得用咒语封印在灵猫体内,因为猎命师的体质对任何命运来说都是非常不稳定的寄宿体,若非用古老的血咒涂在身上,强行将命运的“生命能量”困锁在体内进行利用,命运在半炷香、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会挣脱离去。
所以猎命师必须找到聪明的猫加以训练,然后用咒法使猫的“命孔”开窍,让猎捕到的“命运”储存进灵猫的体内,需要时再施咒从猫儿身上取出来,有如运用提款机般。
而灵猫经过严格的训练后,鼻子可以嗅到周围几公里内的各种奇命,或探知到吸血鬼的存在,端看灵猫的资质。有的灵猫甚至可以嗅闻到方圆十公里内的蛛丝马迹,并判断敌人的强弱。
光看一个猎命师的猫,就可以知道那一个猎命师有多优秀。
毋庸置疑,绅士的灵性出类拔萃,不仅因为哥哥的眼光独具,还因为他背负了生物学家的梦想,训练的方式自有不同。
原本,一头灵猫一辈子只能与一个猎命师搭配,终生为之效忠、为之储命、与之共生共死。
但在“那件事情”之后,绅士就与自己成为不可分离的拍档。
“你想哥吗?”乌拉拉问。
绅士低着头,薯条已经吃光光了。
绅上同样担忧着被凶焰包围的哥哥,那晚它光是从乌拉拉身上嗅到残留附着的凶气就浑身不舒服,连毛都竖了起来。
乌拉拉拍拍绅士的肩胛,看着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购物的购物,笑着吃东西的吃东西,情侣大方地在街上用吻,五光十色的特效。
这些人,活动在巨大的吸血鬼牢笼里,却是如此幸福安逸。
数千年来猎命师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老祖宗订下来“绝不妥协”的最高指导原则,表面上钢铁般被众人遵守着,但如果没有丝毫妥协,今日的猎命师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面对吸血鬼的日益强大与根深蒂固,猎命师反而像散兵游勇般的边缘存在。
但也因为妥协,造成今日猎命师悲惨的、循环的、永无出口的结局。
应该信仰什么?恐怕连信仰自己也是个大问号。
“走吧,到处逛逛,说不定‘朝思暮想’又会发生效用了。”乌拉拉拍拍绅士的背,笑笑:“如果遇到哥,一定要逮住他,逼他听听我新作的曲子。”
拎起吉他。
不死凶命
命格:集体格
存活:无
征兆:周遭至亲好友接二连三死于非命,拥挤人群中的灭绝孤独感。
特质:疯狂吞噬与宿主有关系人等的生命,不断剥夺宿主的幸福感,靠此负面能量茁壮。但凶命具有高度灵性,亦为自身的存活法则感到无奈,它唯一的陪伴是宿主的存在,所以会竭力保护宿主,不令死亡。
进化:无,也不可能遭到毁灭。
4
浅草,雷门。
数十栋堪称城市污点的老旧贫民住宅紧紧靠在一起,某间毫不起眼的破公寓单位。
窗户外可见微弱又不断闪烁的日光灯管,啪擦、啪擦的,虽然让人很不舒服,却根本没人在意似地放着不管。
桌子上都是代工的塑料玩偶,零件跟材料胡乱堆放在墙角,故障半开的冰箱里放着一锅吃了四天的大杂碎面,空气里飘着腐败的气味,漏水的水管里明显听见老鼠的吱吱作响。
彩券被紧紧抓着。
坐在生锈轮椅上,臃肿妇人的眼中全都是憎恨。
她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接近幸运女神的人。
尤其,接近了三十一次。
“……我再重复一次,本期的中奖号码是七、十八、二十三、三十四、六、十三,特别号码是三十二!希望电视机前面的您手中正握着首奖彩券!”小小的电视机里,乐透先生字正腔圆重复着彩球箱上排列的号码,表情愉快。妇人全身僵硬,牙齿几乎要被自己咬得崩碎。八、十七、三十二、三十五、五、十四,妇人手中的希望,与乐透头彩看似毫无关系,但只要将数字增减一位,她就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
这种恶魔玩笑式的巧合,已无情又难堪地折磨了妇人三十一次,不管她如何省钱加码买彩券、如何将中意的号码加加减减、再三推敲琢磨,最后出炉的号码一定与她擦身而过。
三十一次。
所以绝对是故意的。
老天爷存心让她难堪、摆明了嘲讽她、诅咒她。
“我果然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吗?我是最没有资格拥有幸运的人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什么人有资格这样玩弄我!”妇人大怒,将彩券撕得粉碎,张口将彩券碎片吞进肚子里。
小小的老旧电视画面早已换成东京地方新闻的播报,一个在公园厕所捡到五百万却拾金不昧的老欧巴桑和蔼可亲地接受记者的访问。
妇人的憎恨还在急速增幅中。
新闻中报导的公厕就在她家附近,欧巴桑捡到巨款的时间依稀是妇人下午买彩券经过公园的时候。当时的她有些尿急,于是张望了角落的公厕一下,但随即打消念头。那公厕的残障坡道被一堆狗粪挡住了。
如果她的轮椅碾过狗粪如厕,捡到巨款的就会是她。
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哭是委屈的人才会有的情绪,然而她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七年前,妇人与好友一同喝醉酒、嘻嘻哈哈过马路,一辆闯红灯的凯迪拉克与一辆超速的垃圾车同时撞上他们。
天壤之别的是,在几声尖叫与轮胎高速摩擦声后,凯迪拉克将她朋友撞倒在路旁,她则被垃圾车撞上了天。最后,她的好友只被撞伤了小腿,但凯迪拉克的大企业家驾驶居然娶了她作为甜蜜的补偿,从此嫁入豪门去。
“很抱歉,请你签下手术同意书,我们必须将你的腿从膝盖以下切除。”
然而被垃圾车撞飞的她,休克后再度醒来时,只听见医生残酷又冰冷的叹息。
于是妇人两条腿惨遭截肢、这辈子注定与轮掎相依为命。但倒霉的她却只获得比医药费多一点的赔偿,还要背上被垃圾车撞掉双腿的臭名。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小学、中学、职校时,每次编排座位,不论是抽签或是按照身高安排,她与心仪的男生都恰恰差了一个座位,中间将他们隔开的位置,总是被白马王子最后选择交往的甜美女孩占据,令她既扼腕又饱受失恋之苦。
每一次,只要排很长很长的队伍看热门的电影、或演唱会、或球赛,好不容易轮到她来到售票口前,票一定正好卖得精光。
政府新发放的青年残障人士就业补助金,她只因为出生早了一天,就落得一毛钱的补贴都没有,只能靠做点简单的家庭手工勉强度日。
去年与拾荒的不成材丈夫结婚,成天被殴打、被当成母狗被性虐待,正当她暗夜哭泣大叹所遇非人时,她的丈夫竟意外坠楼死亡。她又惊又喜,因为她知道丈夫有一笔巨额的人寿保险,于是满心期待新的人生;不料保险公司恶性倒闭,政府又不予接手支援,妇人再度两手空空,心情郁闷地自杀了两次。
最后,上个月连续犯下八起强奸案的色狼在暗巷手持蓝波刀逮住她,对她残暴性侵害后不到十秒、正穿上裤子狞笑时,社区巡警就发现他的恶行、乱棍将他制服,而她只能躺在醉汉的呕吐物中大哭。
这辈子,她绝对与幸运无缘,尽管幸运与她之间只有一条细线那么近的距离,但那一毫一厘之差却注定了同极磁力相斥的关系。靠得越近,抗拒的力量就显得越讽刺。
然后,妇人这个月的吃饭钱全都砸在刚刚撕碎的彩券上。
“谁来将我杀死啊!谁来将我杀死啊!”妇人大吼,在墙壁后水管里爬梭的巨大老鼠吓得不敢乱动。
踏。
踏踏。
踏踏踏踏踏踏。
黑色的胶鞋狂暴地在浅草城市的夜空中奔跑,每一步都充满难以克制的杀气与恶意,以凶猛的气势、与无法阻挡的速度接近不幸的妇人。
那双恶魔般的眼睛。
“杀死我啊!谁帮帮忙杀死我啊!杀死毫无人性的老天爷啊!”
妇人龇牙咧嘴咒骂着,墙上传来邻人抗议噪音的拍击声。
静静地。以守株待兔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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