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阳:这里指表面现象。阴:这里指隐蔽行动。
(21)设节:这里是假装清高的意思。
(22)情:实情,真实。
(23)饬(chì赤):通“饰”。
(24)庭:递修本和章录杨校宋本均作“廷”,可从。
(25)共:通“供”。
(26)际会:遇合,碰巧。见:同“现”。
(27)为:章录杨校宋本作“伪”,可从。
【译文】
有人问:“人的言论和行为没有效果,就能说是佞人吗?”我说:苏秦联合齐、楚、燕、赵、韩、魏六国促成合纵,使得强大的秦国不敢趁机向关外发兵;张仪促成连横,使得六国不敢同时向关内进攻。六国联盟形成合纵,就使秦国畏惧六国强大;秦国促成连横,就使秦国强大天下弱小。他俩功绩昭著效果明显,被记载在竹帛的史册上,即使是贤人又怎么能超过他们呢?司马迁叙说很多贤人的事迹,张仪与苏秦分别有传,并没有憎恶他们的文字,功绩和名声均相当,跟贤人没有两样。其实,功绩不能用来证明一个人的贤德,就像名声不能用来断定人的实际品德一样。张仪和苏秦是排难解忧的人,处于战乱社会,实行合纵与连横的主张。在这种时候,稷和不契不可能与他们争比计谋,禹和皋陶不可能与他们比效果。至于说气候正常,风调雨顺,五谷丰收,盗贼减少甚至消灭,人人讲究廉洁谦让,家家推崇道德的功绩,禄命显贵美好,治国方略能做到的,这些都不是道德能促成的。司马迁记录功绩,是有意向后代推崇,因此在记录成就时就突出其效果,广泛收录卓越人物,因为张仪和苏秦的功绩值得赞美,所以列入了他们的事迹。由此说来,佞人也能用权术游说立功做出效果。即使没有效果,也不能把他们说成佞人。有人会质问说:“恶人中立功的称作佞人。能做出功绩的人,才智一定高明;思虑深远的人,一定依靠仁义,可是他们都混杂在大贤之中。所以“觉佞”篇说:‘君主喜欢辩论,佞人便言语锋利;君主喜欢文章,佞人便文章华美。’与君主心意相同,碰巧投合了君主的心意,君主由于喜欢就看不见他的错误,怎么还能知道他们作假并察觉他们的奸邪呢?”我说:这是说平庸的君主,才能低下头脑糊涂,才被蒙蔽迷惑看不见。要是圣贤的君主,就能考察清楚明白,像看砧板上的干肉,手掌中的纹理,数棋盘上的棋子,点车辕中的马一样。鱼鳖藏在深水潭里,捕渔的人知道它们生息的地方;禽兽躲在深山中,打猎的人看得见它们的行踪。佞人的操行不同于一般人,一般人不能看出来,可见平庸的君主,是没有高超才智的人。又会有人质问:“‘君主喜欢辩论,佞人就言语锋利;君主喜欢文章,佞人就文章华美。’既然言论操行都相同,又怎么能察觉出他们呢?”我说:《大戴礼记·文王官人》上说:“根据他从前的话来衡量他后来的行动,听他后来的话来检查他过去的行动,看他公开的表现来考察他背地里的行为,观察他的内心来衡量他的外表。”所以假装亲善故作清高的人就能识别,修饰伪装不真实的人就能辨别,质朴诚实为善的人就能知道,具有忠心保持气节的人就会显现出来。佞人原来的性格不善辩论,由于君主喜欢辩论,佞人便学着迎合君主;佞人本来的才能不会作文、由于君主喜欢文章,佞人就想去迎合君主。君主奢侈,佞人自己就穿着华丽的服装;君主节俭,佞人自己就不修饰打扮。现在的操行与过去的不一样,在朝廷上的行为与在家的不一样。考察他们在乡里的行为,验证他们在朝廷上的行为,察看他们供养双亲的节操,弄清他们事奉君主的品德,要是内外互不相称,名声与实际互不符合,碰巧就会显现出来,奸邪的伪装就会被察觉和揭露出来。
【原文】
33·9问曰:“人操行无恒,权时制宜(1),信者欺人,直者曲挠(2)。
权变所设,前后异操;事有所应,左右异语。儒书所载,权变非一。今以素故考之,毋乃失实乎?”曰:贤者有权,佞者有权。贤者之有权,后有应(3);佞人之有权,亦反经,后有恶。故贤人之权,为事为国;佞人之权。为身为家。观其所权,贤佞可论;察其发动,邪正可名(4)。
【注释】
(1)权:衡量。
(2)挠:弯曲。曲挠:不公正。
(3)应:报答。
(4)名:说出。
【译文】
有人问:“人的操行没有永恒不变的,可以斟酌形势制定适当的措施,因而诚实的人有时也会欺骗人,正直的人有时也会不公正。一个人斟酌形势变化有所安排,前后行动可以不一样;一件事为了适应需要,对周围的人可以说不同的话。儒者的书上记载,权宜之计不止一种。现在用平素一贯的言行来考察他们,不是不符合实际情况了吗?”我说:贤者有权宜之计,佞人也有权宜之计。贤者实行权宜之计,后来有好结果;佞人实行权宜之计,也违反常规,但后来得到坏的结果。所以贤人的权宜之计,是为了公事为了国家;佞人的权宜之计,是为了自己为了家庭。观察他们所实行的权宜之计,就可以评论出贤人与佞人;观察他们的动机,就可以说出邪恶与正直了。
【原文】
33·10问曰:“佞人好毁人,有诸?”曰:佞人不毁人。如毁人,是谗人也。何则?佞人求利,故不毁人。苟利于己,曷为毁之?苟不利己于(1),毁之无益。以计求便,以数取利(2),利则便得(3),妒人共事,然后危人。其危人也非毁之,而其害人也非泊之(4)。誉而危之,故人不知;厚而害之,故人不疑。是故佞人危而不怨(5),害人之败而不仇(6),隐情匿意为之功也(7)。如毁人,人亦毁之,众不亲,士不附也,安能得容世取利于上?
【注释】
(1)己于:疑“于己”之误倒。章录杨校宋本作“于己”,可一证。上文“苟利于己”与本句“苟不利于己”正反为文,可二证。
(2)数:方术。这里指权术。
(3)则:根据文意,疑系“取”之误。
(4)泊:同“薄”,薄待。
(5)句难通,疑有脱漏。根据下文句式,疑作“是故佞人危人,人危而不怨”。
(6)之:根据文意,疑是“人”形近而误。败:败坏。这里是遭到灾祸的意思。
(7)功:精善。这里是巧妙的意思。
【译文】
有人问:“佞人喜欢诋毁人,有这事吗?”我说:佞人不诋毁人。如果诋毁人,这人就是谗人。为什么呢?因为佞人寻求利益,所以不诋毁人。如果对自己有利,为什么要诋毁他呢?如果不对自己有利,诋毁他也没有好处。用计谋求得好处,用权术得到利益,利益和好处得到了,还要嫉妒别人与自己一起做官,然后危害别人。他们危害人并不诋毁人,而他们害人并不薄待人。他们称赞人而危害人,所以人不知道;厚待人而危害人,所以人不怀疑。因此佞人危害人,人却不怨恨他;害人,人遭灾祸却不仇恨他,这是因为佞人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意做得很巧妙的缘故。如果诋毁别人,别人也要诋毁他,弄得众人不亲近,士不依附,怎么能得到社会的承认而从君主那儿取得利益呢?
【原文】
33·11问曰:“佞人不毁人于世间(1),毁人于将前乎?”曰:佞人以人欺将,不毁人于将。“然则佞人奈何?”曰:佞人毁人,誉之;危人,安之。毁危奈何?假令甲有高行奇知(2),名声显闻,将恐人君召问(3),挟而胜己,欲故废不言,常腾誉之(4)。荐之者众,将议欲用,问人,人必不对曰(5):“甲贤而宜召也。何则?甲意不欲留县,前闻其语矣,声望欲入府,在郡则望欲入州,志高则操与人异,望远则意不顾近。屈而用之,其心不满,不则卧病(6);贱而命之则伤贤,不则损威。故人君所以失名损誉者,好臣所常臣也(7)。自耐下之(8),用之可也;自度不能下之,用之不便。”夫用之不两相益,舍之不两相损。人君畏其志,信佞人之言,遂置不用(9)。
【注释】
(1)世间:这里指一般人面前。
(2)知:通“智”。
(3)人君:这里指郡守,一郡的最高长官。初为武职,戍守边疆,后成为地方长官,故上文称“将”。
(4)腾:超。这里是尽大力的意思。
(5)本句与上下文之间义难通,故疑有脱漏。按上下文意,此当是与佞人的对话,故疑原文是“问佞人,佞人必对曰”。下文“信佞人之言,遂置不用”,可证。
(6)不:同“否”。
(7)常:递修本作“当”,可从。
(8)耐:通“能”。下:礼贤下士。这里是迁就的意思。
(9)置:搁置,放弃。
【译文】
有人问:“佞人不在一般人面前诋毁人,在郡将面前会诋毁人吗?”我说:佞人是利用别人去欺骗郡将,而不在郡将面前诋毁人。这人又问:“那么佞人是怎么做的呢?”回答是:佞人要诋毁人,就先赞扬他;要危害人,就先安稳他。怎样诋毁,怎样危害呢?假如甲有高尚的操行特殊的智慧,名声显赫,唯恐郡守召见询问甲,扶植提拔超过自己,佞人想故意使他被废置不用又不说他的坏话,就常常大加称赞他。推荐甲的人很多,郡守将打算用他,去问佞人,佞人肯定回答说:“甲很贤能应该召见他。为什么呢?甲的意思是不想留在县里,过去听他说过,声称希望进入郡府,在郡里则希望进入州府,由于志向很高那么操行就与一般人不同,只看远处的人,那么心思就不会关心近处。屈才而用他,他心里不满意,否则就装病不干;位低而使用他,就会伤害贤人,不这样就会损害长官的威信。所以郡守因此失去名声损害有声誉的人,是喜欢把可作部下的人都当作部下的缘故。郡守自已能够迁就他,任用他是可以的;自己估计不能够迁就他任用他就没有好处。”任用他,双方互相不会有好处;不任用他,双方互相不会有害处,郡守害怕甲的志向太高,就相信了佞人的话,于是放弃不任用甲。
【原文】
33·12问曰:“佞人直以高才洪知考上世人乎(1),将有师学检也(2)?”曰:人自有知以诈人(3),及其说人主,须术以动上(4),犹上人自有勇威人(5),及其战斗,须兵法以进众。术则从横,师则鬼谷也(6)。传曰:“苏秦,张仪从横习之鬼谷先生(7),掘地为坑,曰:‘下说令我泣出(8),则耐分人君之地。’苏秦下,说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张仪不若(9)。”苏秦相赵,并相六国。张仪贫贱往归苏秦,座之堂下,食以仆妾之食,数主激怒,欲令相秦。仪忿恨,遂西入秦。苏秦使人厚送。其后觉知,曰:‘此在其术中,吾不知也,此吾所不及苏君者(10)。’”知深有术,权变锋出(11),故身尊崇荣显,为世雄杰。深谋明术,深浅不能并行,明暗不能并知。
【注释】
(1)洪:大。上:递修本作“正”,可从。考正:观察,揣摩。
(2)将:还是。检:法度,法则。这里是榜样的意思。
(3)根据文意,疑“人”上夺一“佞”字。
(4)须:需要。
(5)上人:这里指有本领的武将。本句与上文“佞人自有知以诈人”应相对,故疑“勇”后夺一“以”字。威:威力。这里是压倒的意思。
(6)鬼谷:即鬼谷子。相传战国时楚国人,姓名传说不一。隐居在鬼谷,因此以此为号。长于养性和纵横之术,苏秦与张仪曾向他学习过此术。《隋书·经籍志》载《鬼谷子》三卷,实系后人伪托。(7)此句文意不顺,疑作“苏秦、张仪习从横之术于鬼谷先生”。《太平御览》卷四百六十二、卷四百八十,及《艺文类聚》卷三十五引《论衡》文均作“苏秦、张仪学从横之术于鬼谷先生”,可证。
(8)《太平御览》卷四六二引《论衡》文“下”上有“能”字,可从。
(9)不:疑作“亦”。《太平御览》卷四百六十二引《论衡》文作“苏秦说,鬼谷先生泣沾衿。张仪下,说,鬼谷先生泣亦沾衿”,可证。亦若:亦然。以上引文出处不详。
(10)引文参见《史记·张仪列传》。
(11)锋:锋利。这里作高明讲。
【译文】
有人问:“佞人只是以高超的才能和宏大的智慧观察和揣摩一般人呢,还是有老师作为学习的榜样呢?”我说:佞人自有才智可以欺骗人,但到他游说君主时,就需要权术来打动君主,就像名将自有勇敢来镇住敌人,但到他打仗的时候,就需要兵法来指挥军队进攻。他们的权术就是合纵和连横,老师就是鬼谷子。传书上说:“苏秦和张仪向鬼谷先生学习合纵与连横的权术,鬼谷先生挖地成了个坑,说:“能下来,说得使我哭出来,那么就能分到君主的封地。’苏秦跳下去,说得鬼谷子先生哭得眼泪流下来沾湿了衣襟。张仪也一样。”“苏秦辅助赵国,并且还辅助六国。张仪贫困低贱地回来,苏秦让他坐在堂下,拿仆人吃的饭菜给他吃,又多次责备以激怒他,想使他去辅助秦国,张仪愤怒怨恨,于是向西去秦国。苏秦派人以厚礼相送。张仪后来察觉,说:‘这次又落在他的圈套之中,我还不知道,这就是我赶不上苏君的地方。’”智谋深奥有权术,权宜之计高明得出奇,所以苏秦尊贵受人推崇,荣耀显赫,成为一代豪杰。计谋要奥妙,权术要高明,但它的舆妙与浅陋不能同时实行,明显与隐晦也是不能同时明白的。
【原文】
33·13问曰:“佞人养名作高,有诸?”曰:佞人食利专权(1),不养名作高。贪权据凡(2),则高名自立矣。称于小人,不行于君子。何则?利义相伐,正邪相反。义动君子,利动小人。佞人贪利名之显,君子不安下则身危(3)。举世为佞者(4),皆以祸众(5),不能养其身安能养其名?上世列传,弃宗养身(6),违利赴名,竹帛所载,伯成子高委国而耕(7),於陵子辞位灌园(8)。近世兰陵王仲子、东都昔庐君阳(9),寝位久病(10),不应上征,可谓养名矣。夫不以道进,必不以道出身;不以义止(11),必不以义立名。佞人怀贪利之心,轻祸重身,倾死为僇矣(12),何名之养!义废德坏,操行随辱,何云作高!
【注释】
(1)食:疑“贪”字形近而误。下文言“佞人贪利名之显”,又“佞人怀贪利之心”,可证。
(2)贪:通“探”,求。凡:要。这里指要位。
(3)子:根据文意,疑衍文。下:章录杨校宋本作“不”,可从。
(4)举:疑“案”之误。递修本作“安”,疑“案”之坏字。
(5)众(hōng终):通“终”。
(6)宗:尊。
(7)伯成子高:参见1·4注(20)。
(8)於(wū污)陵子:即陈仲子。战国时齐国人。认为其兄陈戴为齐相不义,不愿与兄共享富贵,离家隐居於陵(今山东邹平县东南),自称“於陵仲子”。楚王聘请他为相,陈仲子不应召,逃往别处,为人浇灌菜园。事参见《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孟子·滕文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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