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1)义:意思。这里是原则的意思。
(2)采:采取。这里有称赞、表扬的意思。
(3)介:通“芥”,小草。参见《说苑·至公》。
(4)副:符合。
【译文】
《春秋》的原则,是对细小的好事都要称赞,对细微的坏事都要指责。
现在是用分量很重的话来表扬毫毛大的好事,用分量极重的话来指责纤介小的过错,按照《春秋》的原则,能认为这是对的吗?要是不对,那么宰予就会不接受;不接受,那么孔子的话就白费。圣人说的跟写的应该互相一致,话从口中说出,文章在简策上写着,都发自内心,实质是一样的。孔子写《春秋》,不用重话来指责小过,但他指责宰予时,却用指责罪大恶极的话来指责小过,写的与说的互相矛盾,怎么能服人呢?
【原文】
28·18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予改是(1)。”盖起宰予昼寝,更知人之术也。
【注释】
(1)引文参见《论语·公冶长》。
【译文】
孔子说:“起初我对于人,是听了他的话,就相信他做的事;今天我对于人,是听了他的话,还要观察他做的事。从宰予身上,我改变了原先对人的态度。”这是孔子从宰予白天睡觉开始,改变了了解人的方法。
【原文】
28·19问曰:人之昼寝,安足以毁行?毁行之人,昼夜不卧,安足以成善?以昼寝而观人善恶,能得其实乎?案宰予在孔子之门,序于四科,列在赐上(1)。如性情怠,不可雕琢,何以致此?使宰我以昼寝自致此,才复过人远矣!如未成就,自谓已足,不能自知,知不明耳,非行恶也。晓敕而已,无为改术也。如自知未足,倦极昼寝,是精神索也(2)。精神索至于死亡,岂徒寝哉!
【注释】
(1)赐:指子贡。《论语·先进》:“言语:宰我,子贡。”故王充如此说。(2)索:竭,尽。
【译文】
请问:人白天睡觉,怎么能够就败坏品行呢?品行败坏的人,白天晚上都不睡觉,怎么又能够成为好人呢?凭白天睡觉来观察人的好坏,能符合他的实际情况吗?据考查,宰予在孔子门徒中,在“四科”顺序里,列在子贡之上。如果性情懒惰,不能造就,怎么能达到这地步呢?假使宰我由于白天睡觉能自然达到这地步,那么他的才能更是远远超过其他人!如果他没有成就,就自认为已经满足了,不能自知,只是没有自知之明罢了,并不是品行恶劣。这样,向他说明告诫就行了,用不着为此改变了解人的方法。如果是他自己知道不足,只因疲倦到极点才在白天睡觉,这是由于精神耗尽的缘故。精神耗尽会导致死亡,那岂只是白天睡觉的问题呢!
【原文】
28·20且论人之法,取其行则弃其言,取其言则弃其行。今宰予虽无力行,有言语。用言,令行缺,有一概矣(1)。今孔子起宰予昼寝,听其言,观其行,言行相应,则谓之贤,是孔子备取人也。“毋求备于一人(2)”之义何所施?
【注释】
(1)一概:一端,一方面。
(2)引文参见《论语·微子》。
【译文】
况且评定人的方法,要是他行为可取就不必管他的言语,要是他的言语可取就不必管他的行为。如今宰予虽然没有努力去行动,但有言语方面的成就。凭他言语的成就,即使行为有缺陷,也算有一方面长处。现在孔子从宰予白天睡觉这事开始,不仅要听人说的,还要看人做的,要说的与做的互相一致,才认为是贤人,这是孔子求全责备选择人。那么周公“对人不要求全责备”的道理又运用到哪儿去了呢?
【原文】
28·21子张问(1):“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2),无喜色;三已之(3),无愠色(4)。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5),焉得仁(6)?”子文曾举楚子玉代己位而伐宋(7),以百乘败而丧其众(8),不知如此,安得为仁?
【注释】
(1)子张(公元前503年~?):姓颛孙,名师。春秋时陈国人。孔子学生。
(2)令尹:官名。春秋、战国时楚国设置。为楚王之下的最高执政官,掌军政大权。子文:姓斗,名谷於菟(g^uw&t*构乌图)。春秋时楚国人,楚大夫。为官清廉,忠于职守。
(3)已:罢免。
(4)愠(y)n运):含怒。
(5)知:通“智”。
(6)仁:“仁”是孔子哲学的中心,“智”是“仁”的核心,所以孔子认为不智不能为仁,要恭、宽、信、敏、惠于天下才能为仁。以上事参见《论语·公冶长》。
(7)子玉:姓成,名得臣,字子玉。春秋时楚国人。楚成王时伐陈有功,子文推荐他做令尹。公元前632年,他带兵伐宋,在城濮附近跟晋军交战,兵败自杀。
(8)参见《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译文】
子张问孔子:“令尹子文多次做楚国的令尹,没有高兴的样子;多次被罢官,也没有怨恨的样子。每次交接时,总要把自己原来做令尹时的政务,都告诉给新的令尹。这人怎么样?”孔子说:“忠臣!”子张又问:“算得上仁吗?”孔子说:“没有智,怎么算得上仁呢?”这是指子文曾举荐楚子玉接替自己的职位去讨伐宋国,结果用一百辆战车的兵力被打败,而且丧了他的全部人马,不智到这种地步,怎么算得上是仁呢?
【原文】
28·22问曰:子文举子玉,不知人也。智与仁,不相干也。有不知之性(1),何防为仁之行?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也。五者各别,不相须而成(2),故有智人,有仁人者,有礼人,有义人者。人有信者未必智,智者未必仁,仁者未必礼,礼者未必义。子文智蔽于子玉(3),其仁何毁?谓仁,焉得不可?且忠者,厚也。厚人,仁矣。孔子曰:“观过,斯知仁矣(4)。”子文有仁之实矣(5)。孔子谓忠非仁,是谓父母非二亲,配匹非夫妇也。
【注释】
(1)性:本性。这里是缺陷、缺点的意思。
(2)须:等待。这里是依赖、依靠的意思。成:完成,具备。
(3)蔽:蒙蔽。这里是有所不足的意思。
(4)引文参见《论语·里仁》。
(5)子文有仁之实:王充认为子文能推荐子玉为令尹,为人厚道,实际上已做到了“仁”。
【译文】
请问:子文举荐子玉,是不了解人的问题。智与仁,是不相干的。人有不了解人的缺点,怎么会妨害他具有仁的品行呢?五种道德规范,是仁、义、礼、智、信。这五种道德各不相同,不必相互依赖才能具备某种道德,所以有的人智,有的人仁,有的人礼,有的人义。有信的未必智,有智的未必仁,有仁的未必礼,有礼的未必义。子文的智慧在识别子玉上有所不足,这对他的仁有什么损害呢?说他仁,怎么不可以呢?况且,忠就是厚。待人厚道,就是仁。孔子说过:“考察一个人犯的过错,就知道他仁不仁了。”可见,子文是有仁的事实。孔子说忠不是仁,这等于说父母不是双亲,配偶不是夫妻一样。
【原文】
23·23哀公问(1):“弟子孰谓好学(2)?”孔子对曰:“有颜回者(3),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矣。今也则亡(4),未闻好学者也(5)。”
【注释】
(1)哀公:鲁哀公,名蒋。春秋时鲁国君主,公元前494~前468年在位。
(2)谓:通“为”,是。
(3)《论语·雍也》“者”下有“好学”二字,可从。
(4)亡(w*无):通“无”。
(5)引文参见《论语·雍也》。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你弟子中谁是最好学的?”孔子回答说:“有个颜回好学,他从不把怒气发泄到别人身上,从不犯同样的过错,不幸短命死了。现在没有这样的人了,再也没有听说有像他这样好学的人了。”
【原文】
23·24夫颜渊所以死者,审何用哉?令自以短命(1),犹伯牛之有疾也。人生受命,皆全当洁(2),今有恶疾,故曰:“无命”(3)。人生皆当受天长命,今得短命,亦宜曰“无命”。如天有短长(4),则亦有善恶矣。言颜渊“短命”;则宜言伯牛“恶命”,言伯牛“无命”,则宜言颜渊“无命”。一死一病,皆痛云“命”,所禀不异,文语不同,未晓其故也。
【注释】
(1)自:本来。
(2)全当:疑“当全”之误倒。下文有“人生皆当受天长命”,可证。洁:洁净。
(3)故曰“无命”:据《论语·雍也》记载,伯牛得麻疯病,孔子看望他时叹息说:“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王充这里的“无命”便是对“亡之,命矣夫”的概括,意思是没有得到“全洁”的命。
(4)天:疑“命”之误。上文言“长命”,“短命”,可证。
【译文】
颜渊早死的原因,到底是由于什么呢?假使由于生来就短命,就像伯牛得恶疾一样。要是人生下来禀受的命,都该健全美好,现在伯牛得了恶疾,所以说他“没有这样的命”。人生下来都应该承受天赋予的长命,现在颜渊得了短命,也应该说他“没有这样的命”。如果命有长命有短命,那么也该有善命有恶命。说颜渊“短命”,也该说伯牛“恶命”;说伯牛“无命”,也该说颜渊“无命”。一个死了,一个病了,都沉痛地谈到“命”,其实他们禀受的命没有什么差异,而孔子用的言辞却不同,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原文】
28·25哀公问孔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今也则亡。
不迁怒,不贰过。”何也?曰:“并攻哀公之性迁怒、贰过故也。因其问则并以对之,兼以攻上之短(1),不犯其罚。”
【注释】
(1)上:指君主。这里指鲁哀公。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他的弟子中谁最好学,孔子回答:“有颜回最好学,现在则没有了。他不迁怒于人,不犯相同的过错。”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呢?有人说:“这样可以一并指责鲁哀公性情爱迁怒于人、爱犯相同错误的缘故。这样一来,顺着他的发问就一并给予回答,既顺便指责了鲁哀公的缺点,而又不冒犯他受到他的责罚。
【原文】
28·26问曰:康子亦问好学(1),孔子亦对之以颜渊(2)。康子亦有短,何不并对以攻康子?康子非圣人也,操行犹有所失。成事(3):康子患盗,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4)。”由此言之,康子以“欲”为短也,不攻,何哉?
【注释】
(1)康子:季康子,季孙肥,鲁国大夫,“康”是谥号。
(2)以上事参见《论语·先进》。
(3)成:已成的,旧有的。
(4)引文参见《论语·颜渊》。
【译文】
请问:季康子也问过孔子他弟子中谁最好学,孔子也以颜渊回答他。季康子也有短处,为什么又不一并以回答来指责季康子呢?季康子不是圣人,操行还有不够的地方。如已有的事例:季康子担忧鲁国盗贼多,孔子回答说:“假使你不贪财,即使奖励盗窃也不会有人来偷。”由此说来,季康子的短处是贪财,那么,孔子不乘机一起指责他,是为什么呢?
【原文】
28·27孔子见南子(1),子路不悦(2)。子曰:“予所鄙者(3),天厌之(4)!天厌之(5)!”南子,卫灵公夫人也,聘孔子,子路不说(6),谓孔子淫乱也。孔子解之曰:“我所为鄙陋者,天厌杀我!”圣诚自誓,不负子路也(7)。
【注释】
(1)南子:春秋时卫灵公夫人,也称釐夫人。姓子,宋国贵族。与太子蒯聩不和,蒯聩刺她不成奔晋。后蒯聩回国即位(即卫庄公),被杀。
(2)子路不悦:南子当时实际上掌握着卫国政权,有淫乱的名声,所以孔子去见她,子路很不高兴。
(3)所:假如。鄙:今传本作“否”。
(4)厌(y1压):通“压”。
(5)以上事参见《论语·雍也》。
(6)说(yu8悦):通“悦”。
(7)负:背弃。这里是欺骗的意思。
【译文】
孔子去见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说:“我如果有卑鄙行为,天塌下来压死我!天塌下来压死我!”南子,就是卫灵公夫人,她聘请孔子,子路不高兴,认为孔子有淫乱行为。孔子辩解说:“我如果干了卑鄙的事,天塌下来压死我!”以极真诚的态度自己发誓,不欺骗子路。
【原文】
28·28问曰:孔子自解,安能解乎?使世人有鄙陋之行,天曾厌杀之,可引以誓,子路闻之,可信以解(1)。今未曾有为天所厌者也,曰“天厌之”,子路肯信之乎?行事(2):“雷击杀人,水火烧溺人,墙屋压填人(3)。如曰:雷击杀我”,“水火烧溺我”,“墙屋压填我”,子路颇信之(4)。今引未曾有之祸,以自誓于子路,子路安肯晓解而信之(5)?行事:适有卧厌不悟者(6),谓此为天所厌邪?案诸卧厌不悟者,未皆为鄙陋也。子路入道虽浅,犹知事之实。事非实,孔子以誓,子路必不解矣。
【注释】
(1)以:而
(2)行事:成事。
(3)填(h8n镇):通“镇”,压。
(4)颇:略,微。这里是有可能的意思。
(5)晓:疑衍文。上文有“安能解乎”、“可信以解”,下文有“必不解矣”,惟不言“晓解”可证。
(6)厌(y3n演):通“魇”,做恶梦而呻吟惊叫。不悟:不觉醒,即死去。
【译文】
请问:孔子自己辩解,怎么能辩解得了呢?假使社会上有人有卑鄙行为,天曾经塌下来压死过他,那才可以引用来发誓,子路听了,才会相信而解除怀疑。直到现在还未曾有过被天塌下来压死的人,就说“天塌下来压死我”,子路肯相信吗?已有的事例是:“雷打死人,水淹死人,火烧死人,墙壁和房屋倒塌压死人。如果说“雷打死我”,“水淹死我,火烧死我”,“墙壁和房屋倒下来压死我”,子路还可能相信。如今引用未曾有过的灾祸,用它来为自己对子路发誓,子路怎么会消除怀疑而相信孔子呢?已有的事例是:碰巧有睡觉做恶梦惊叫死去的人,能说这是被天塌下来压死的吗?考察起来,凡是睡觉做恶梦死去的人,未必都干了卑鄙的事。子路学问即使浅薄,还能知道事情的实际情况。事情不符合实际情况,孔子用它来发誓,子路肯定不会消除怀疑的。
【原文】
28·29孔子称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1)。”若此者,人之死生自有长短,不在操行善恶也。成事:颜渊蚤死(2),孔子谓之“短命”。由此知短命夭死之人,必有邪行也(3)。子路入道虽浅,闻孔子之言,知死生之实。孔子誓以“予所鄙者,天厌之”!独不为子路言:“夫子惟命未当死,天安得厌杀之乎?”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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