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我拿着妈妈的一份邮购目录走进花园,在苹果树下面的长凳上坐着。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一个声音从花园篱笆的那边传过来。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的马丁。噢,现在我可不愿意见到他。
“嗨,贝基,”他轻声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我简短地回答。我才不稀罕你的儿子呢,我差点就加了一句。但是,他们可能会认为我是在否认,不是吗?
“贝基,”贾尼丝手里拿着一把花园中用的小泥铲出现在马丁的身边。她带着一副敬畏的表情望着我。“我们听说了,有人……缠着你,”她低声私语地说。
“这是犯罪,”马丁激动地说,“这些人应该被关起来。”
“我们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贾尼丝说,“无论什么,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和我们说声就行。”
“我真的没事。”我对他们说话的声音柔和了些,“我只是想在家里呆几天,远离所有的一切。”
“当然你会想这么做的,”马丁说,“真是个明智的姑娘。”
“今天早上我还在跟马丁说,”贾尼丝说,“你应该雇个保镖。”
“这年头……”马丁又说,“不能不当心点。”
“这就是出名的代价。”贾尼丝说着悲伤地摇了摇头,“出名的代价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说,试图换个话题。“你们好吗?”
“我们俩都还好,”马丁回答,“起码我这么认为。”让我吃惊的是,他似乎有点强颜欢笑。顿了一下,他朝贾尼丝看了一眼;贾尼丝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对他摇摇头。
“不管怎样,你们一定会为那条消息感到高兴的,”我愉快地说,“关于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消息。”
一阵沉寂。
“嗯,”马丁说,“我们本来应该感到高兴的。”
“没有谁能未卜先知。”贾尼丝微微耸了耸肩,“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子,运气不佳。”
“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你们不是会得到很大一笔意外之财吗?”
“好像……”马丁擦了一下脸,“好像我们不是这么回事。”
“可……可这是为什么?”
“马丁今天早上打电话给他们,想知道我们到底可以得到多少钱。”贾尼丝说,“他们在报纸上说长期投资者可以得到几千英镑。但是……”她朝马丁看了一眼。
“但是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显而易见,我们丧失了得到分红的资格,”马丁尴尬地说,“因为我们把投资转移了。我们原先的投资本来可以让我们得到一大笔钱的,但是……”他咳嗽了一声,“我是说,我们还是可以得到一些钱——但是只有100英镑左右。”
我茫然地盯着他。
“但你们转移投资只是在……”
“两个星期之前,”他说,“这可真讽刺啊!如果我们再能多坚持一会儿……但是,覆水难收,后悔也没有用。”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向贾尼丝笑了笑,贾尼丝也回之以一笑。
我咬紧嘴唇向别处望去。
一股寒意爬遍我的全身。他们是听了我的建议才把钱转移到别处的,不是吗?他们问过我他们是否应该转移资金,而我说可以。但是现在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到过有关这次兼并的传言的,不是吗?噢,上帝!我是已经知道了的,本来我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我们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贾尼丝说着把手放到了马丁的胳膊上安慰他,“他们一定是把消息封锁到最后一刻,是吧,贝基?”
我感到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现在我记得一清二楚。先是艾丽西娅提起过这次兼并的事,就在我来这儿的前一天。接着,菲利普在办公室里也说起过,说那些资金持有者干得不错。但是……都怪我当时心不在焉,只顾着修指甲。
“两万英镑;他们说如果我们坚持下去,就可以得到两万英镑。”马丁沮丧地说,“一想到痛失一大笔钱,我就难受!但是,贾尼丝说得对。我们不可能未卜先知。没有人能预知未来。”
上帝,这全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稍微用脑子想一想……
“哦,贝基,不要难过!”贾尼丝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会这样!没有谁知道!没有人能够……”
“我知道的。”我听见自己惨兮兮地回答。
他们俩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贾尼丝无力地问。
“确切地说,我是不知道。”我盯着地面,“但是在此之前,我听到过一些关于兼并的传闻。当你们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应该说点什么的,我应该提醒你们再等等的。但是,当时我把这一切全忘掉了。”我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马丁惊愕的目光。“我……我真的很抱歉。这都是我的错!”
沉默中贾尼丝和马丁互相看了一眼,我则在一边垂头丧气地站着,心中不停地暗骂自己。这时,我听见家里的电话响了,接着就是有人走过去接电话的脚步声。
“我明白了,”马丁终于开口说道,“但……不要难过。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
“不要自责了,贝基。”贾尼丝好意相劝,“是我们决定要转移投资的,不是你。”
“而且别忘了,最近你自己的压力也挺大的。”马丁同情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被人缠上也够让你心烦的。”
现在我真的要哭出来了;我根本就不配他们对我这么好。由于我该死的懒散,使他们损失了两万英镑。看在上帝的分上,亏我还是个财经记者呢!
就这样,某个星期一的午后,我站在父母家的花园里,猛然陷入了一生中的最低谷。我到底能够做到什么?什么也做不了,一件事也做不好。我管不好自己的财务,做不好自己的工作,甚至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我伤害了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向父母撒谎——现在我又把邻居家的生活给毁了!我应该就此放手,去找个寺院或修道院什么的呆着。
“贝基?”
爸爸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吃惊地抬起头。他正大步沿着草坪向我们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的神情。
“贝基,别惊慌!”他说,“我刚跟那个叫德里克?斯米兹的家伙通过电话。”
“什么?”我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吓白了。
“那个缠人的讨厌鬼?”贾尼丝惊叫道,爸爸镇定地点了点头。
“我不得不说,的确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他的态度相当傲慢无理。”
“但他是怎么知道贝基在这儿的?”贾尼丝问。
“显然对他来说这只是家常便饭,”爸爸说,“我非常有礼貌地直接告诉了他你不在这儿,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那么……那么他是怎么说的?”我紧张地简直要窒息了。
“他胡说什么你答应要和他见面的。”爸爸摇了摇头,“那家伙显然在骗人。”
“你应该把电话号码换掉,”马丁建议,“不要登记到电话簿上。”
“可他是从哪儿打来的电话呢?”贾尼丝警觉地提高了声音,“他可能无处不在!”她不安地向花园四周望了一望,就好像德里克会忽然从灌木丛中跳出来一样。
“没错,”爸爸说,“贝基,我想也许你现在应该进屋里去。你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好的,”我木然地答道。我真的无法相信所发生的一切。望着爸爸那慈爱、关切的脸,我突然觉得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哦,为什么我没有把真相告诉他和妈妈呢?为什么我会让自己陷入如此的困境呢?
“亲爱的,你看起来吓坏了。”贾尼丝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好好喝杯热茶吧!”
“好的,”我说,“好的,我想我会的。”
第三部分 目前的境况第47节 一切都乱了
爸爸温柔地牵着我向家里走去,好像我是一个残废人。
一切都乱了。现在,我不仅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且再也找不到安全感。我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安全和放心,只感到无依无靠、焦躁不安。我紧贴着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倒计时》节目,每次门外一有动静,我就会吓一跳。
如果德里克?斯米兹正往这儿赶来,我该怎么办?他从伦敦开车到这儿,需要多长时间?一个半小时?如果交通拥堵的话,也许要两个小时?
不,他不会这么做的,他的工作那么忙。
但是他可能会来的。
或者派法警来。上帝,那些穿着皮革制服、气势汹汹的人!因为恐惧,我的五脏六腑被揪得紧紧的。我现在真的开始感觉好像被人缠上了。
趁着播放广告的空儿,妈妈伸手拿过一本园艺用具的购物目录。“看看这个可爱的鸟澡盆,我打算买一个放在花园里。”
“太棒了。”我心不在焉地嘀咕了一声。
“他们还有一些漂亮的窗槛花箱,”她说,“你可以摆在你的公寓里。”
“是的,”我说,“也许。”
“我替你订购两个吧?它们也不贵。”
“不,就这样吧。”
“你可以用支票,或者VISA卡……”她边说边翻着目录。
“真的不需要,妈妈。”我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你只需要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的VISA卡号,然后他们就会把东西……”
“妈妈,别说了!”我大叫,“我不想要这些东西,行了吧?”
妈妈吃惊且有些责备地看了我一眼,又去翻购物目录。我看着妈妈,恐慌得透不过气来。我的VISA卡不能再用了;我的Switch卡也不能再用了;什么卡都不能用了。而她对此却一无所知!
别想这个了,别再想了!我伸手从咖啡桌上抓过一本以前的《收听指南》,胡乱地翻着。
“可怜的马丁和贾尼丝!这可真是让人感到遗憾,不是吗?”妈妈抬起头又说,“想想看,他们就在兼并前两个星期才把资金转移的!运气真是糟透了!”
“我知道。”我含含糊糊地说,盯着手中的杂志。我不愿再想起关于马丁和贾尼丝的事。
“真是太巧了。”妈妈摇了摇头,“在兼并即将开始时,这家公司又推出什么新型投资。不知道有多少人也像马丁和贾尼丝一样,把资金转移到新投资而痛失良机呢!真的太让人遗憾了。”她看了看电视。“哦,快看,又要开始了!”
《倒计时》那愉快的音乐开始响起,电视里传出嘈杂的掌声。但是我根本就没在听,甚至也没有去注意那些元音和辅音。我根本就没有心思看电视,我在思考妈妈刚才所说的话。一个巧合——也许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巧合,不是吗?事实上,是银行写信给马丁和贾尼丝,建议他们转移资金的。他们甚至还加以引诱,送一台便携式时钟。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我警觉起来。我想看看那封来自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信——我想确切知道那封信到底是在兼并发生之前多久寄出的。
“‘ENDING’,”妈妈盯着荧幕说,“那就是六。噢,还有一个‘S’。你能不能有‘ENDINGS’?”
“我……去隔壁一趟。”我站起身来,“很快就回来。”
当马丁开门时,我发现他和贾尼丝也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倒计时》。
“你们好!”我怯怯地说,“我不知道——我能和你们谈一下吗?很快的。”
“当然可以!”马丁回答,“进来吧!想不想来杯雪利酒?”
“噢,”我有些吃惊。我当然并不反对喝酒,但是现在还不到下午5点钟呢。“唔——那么好吧。”
“无论多早,喝雪利酒都不为过!”马丁说。
“我也要再来一杯,谢谢,马丁。”起居室里传来贾尼丝的声音。
晕倒!他们竟然是一对酒鬼!
噢,上帝,也许这也是我的错;也许经济上的损失使他们不得不借酒浇愁,在电视机前打发时光。
“我只是想知道,”当马丁往大酒杯里倒深褐色的雪利酒时,我紧张地说,“出于兴趣,我是否可以看看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给你们的来信,就是要求你们转移投资的那封信。我想知道这信是什么时候发出的。”
“就是我们看见你的那天才收到的,”马丁回答,“你为什么想看呢?”他举起了酒杯。“祝你健康!”
“祝你健康!”我说完,喝了一小口酒,“我只是想知道……”
“到起居室去吧!”他打断了我,带我穿过走廊进了起居室。“亲爱的,你的雪利酒,”他把酒递给了贾尼丝。“干杯!”
“嘘,”她答道,“现在是数字游戏!我得集中注意力。”
“我想我也许可以对此进行一番调查,”我压低声音对马丁说,《倒计时》的钟正嘀嘀嗒嗒地转个不停。“对此我感到太难过了。”
“50的4倍是200,”贾尼丝突然说,“6减3得3,乘上7是21,再加起来。”
“干得好,亲爱的!”马丁边说边在一个雕花的橡木餐具柜里摸索着,“信在这儿。你是不是想写一篇文章什么的?”
“可能吧!”我说,“你们不介意我这么做吧?”
“介意?”他微微地耸了耸肩,“不,我想不会。”
“嘘!”贾尼丝说,“现在是《倒计时》的谜语时间了。”
“那么,”我低声说,“我就……把这封信拿走了,好吗?”
“是‘说明’!”贾尼丝大叫,“不,是‘开发’!”
“还有……谢谢你的雪利酒。”我喝了一大口,这雪利酒真是太香醇了,我不由得微微有点震颤。接着我放下杯子,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房间里,把这封来自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信反复读了好几遍。我敢保证这里面一定有些诡计。究竟有多少投资者在接受了那个不值钱的便携式时钟后,就转移了资金,进而痛失了发财的良机呢?说得更明白一些,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因为这么做,到底省下了多少钱呢?突然间,我真的很想了解这一切。不仅如此,我真的想就此写点什么。生平第一次,我真的对财经报道发生了兴趣。
而且我也不打算把文章刊登在毫无影响力的《成功理财》上。
埃里克?福尔曼的名片就在我的皮包里,上面印着他的直线电话号码。我把名片拿了出来。我盯着名片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电话机前,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拨通了埃里克的电话。
“我是《每日世界》的埃里克?福尔曼。”埃里克洪亮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上帝啊,我真的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吗?
“你好!”我紧张不安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是《成功理财》的丽贝卡?布卢姆伍德。我们在桑克莱姆投资管理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见过面的。”
“没错,我想起来了。”他高兴地说,“亲爱的,你好吗?”
“我很好。”我紧紧地抓住电话听筒,“好极了。嗯……我就想知道你们现在是否依然在做《我们可以信任财经专家吗?》这个系列?”
“是的,还在做,”埃里克说,“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