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它详细写成一条新闻。”菲利普说。
“好的。”我说着,耸了耸肩走开了。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第4节 我怎么会这么蠢?
在去记者招待会的路上,只有一件东西是我非买不可的——那就是《金融时报》。《金融时报》是女孩子最好的装饰品。它的主要优点是:
1颜色鲜丽。
2只需85便士。
3如果你夹着它走进房间,大家会对你肃然起敬。一份《金融时报》在手,哪怕你谈论的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大家都不会认为你是傻子;相反,他们会觉得你也是一个兴趣广泛、聪明绝顶的知识分子。
我到《成功理财》面试时,手里就是拿着一份《金融时报》和一份《投资者必读》前往的——我连一个财经方面的问题也没有被问到。我记得,整个面试的时间我们都在谈论假期别墅和抱怨其他编辑。
因此,我在书报亭停了一下,买了一份《金融时报》,把它整齐地卷起来夹在腋下,欣赏着自己在Denny and George橱窗里的倩影。
看起来还不错,我想。我穿着那条从French Connection买的黑裙子,一件Knickerbox的白色T恤,在M&S买的小开襟安哥拉羊毛衫,但是它看起来却像是Agnès B的。还有脚下的方头鞋则是刚从Hobbs买到的。更棒的是,虽然没有人欣赏得到,但我知道自己里面正穿着那套新的绣着黄色玫瑰花蕾的艳丽内裤和胸罩,这可是我所有行头中最美的东西。事实上,我甚至希望我能够被车碾过,以便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它们。
这是我的习惯,把身上所穿的衣服逐条列出,就好像时尚杂志上的一页。我这么做已经有好几年了——自从我读《Just Seventeen》开始。每一期,他们都会在街上拦住一位女孩,给她照一张相,列出她身上的所有衣服。“T恤:Chelsea Girl;牛仔裤:Top商场买的;鞋子:向朋友借的。”我以前常常急不可待地读着这些单子——到现在,如果我买了不是名牌的衣服,我就会把商标撕掉。这样的话,万一在街上被拦住,我就可以假装忘了它是在哪儿买的。
不管怎样,我就在这,盯着自己,想着我看上去非常漂亮,还隐约憧憬着《Just Seventeen》的什么人会拿着照相机突然冒出来——就在这时,我的双眼突然放光,集中了全部注意力,我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在Denny and George的橱窗上有一张不起眼的告示。暗绿色的纸上用奶油色写着“打折”两个字。
我盯着告示,心跳急速加快。这不可能是真的,Denny and George不可能在打折,他们从来不打折。他们的丝巾和羊绒都非常抢手,卖两倍的价格也照样会有人买。这个世界上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渴望拥有一条Denny and George的丝巾。(显然,不包括我爸妈。我妈妈的观点是,只要是不能在金斯敦的Bentalls购物中心买到的东西,都是用不着的东西。)
我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上几个台阶,推开了小店的门。门吱地一响,在那工作的漂亮的金发女郎抬起了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一直都很喜欢她。与服装店里那些傲慢的胖女人不同,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你长年累月地站在那里盯着你真的买不起的衣服看。通常的情况是,我花上了半个小时流连于Denny and George的丝巾中,然后去Accessorize买点什么,让自己好受一些。我已经买了整整一抽屉Denny and George的代替品了。
“嗨,”我尽量显得平静地说,“你们……你们正在打折。”
“没错。”金发女郎微笑着,“这可是很难得的哦!”
我的眼睛在店中扫视,只见一排排丝巾,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面都放着暗绿色的“对折”的减价牌。印花的天鹅绒,装饰着珠子的丝绸,绣花的开司米,上面都有Denny and George朴素的商标。到处都是。我不知道该从哪儿看起了。我想我又经受了一次紧张的攻击。
“我记得你一直都挺喜欢这一条!”漂亮的金发女郎从她面前的一堆里挑出了一条泛着柔和光泽的蓝灰色丝巾对我说。
噢,上帝,没错。我想起这条丝巾了。丝绒的料子,套印成浅蓝色,还点缀着闪光的珠子。我一边盯着它看,一边感觉到许多无形的绳子在静静地把我往丝巾方向拉。我不得不摸摸它,我不得不系上它。它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女孩看了看标签,“原价340镑,现价120镑。”她走上前,把丝巾系在我脖子上,我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疑问,我一定要买下这条丝巾,我不得不买下它。它让我的眼睛看上去更大,它让我的发型看上去更昂贵,系上它我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不论穿什么,我都能系着它。人们会称我为“戴着Denny and George丝巾的女郎”!
“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金发女郎对我微笑着,“这种款式就只剩下一条了。”
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丝巾。
“我买了,”我喘着气说,“这条丝巾我买了!”
趁着她包装丝巾的空当,我掏出钱包,打开,以一种自然、无意识的姿势去拿我的VISA卡——但是手指碰到的却仅仅是空空的皮包。我大吃一惊,连忙在钱包的各个夹层中翻寻,不知道我是把卡和收据一起塞到了什么地方,还是藏在了名片的下面……接着,心头猛地一颤,我想起来了,VISA卡被我放在桌子上了。
我怎么会这么蠢?怎么会把VISA卡落在桌子上了呢?我在想什么啊?
漂亮的金发女郎把包好的丝巾放进了一个暗绿色的Denny and George袋子里。我的心跳得砰砰响。我该怎么办呢?
“你准备怎么付款?”她愉快地说。
我的脸刷地变得通红。
“我刚发现我把信用卡忘在办公室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噢。”女孩说,手上的活儿停了下来。
“你能为我把丝巾保留一会儿吗?”
那女孩看上去犹豫不决:“保留多久?”
“到明天?”我绝望地说。噢,上帝!她拉长了一张脸。她怎么不理解我的心情呢?
“恐怕不行,”她说,“打折商品是不能保留的。”
“那么就到今天下午吧!”我连忙说,“你们什么时候关门?”
“六点。”
六点!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有些紧张。这可是个挑战,丽贝卡!我得赶到记者招待会,并尽早地离开,然后叫辆出租车回办公室。我会拿到我的VISA卡,再告诉菲利普我把笔记本拉下了,再到这儿来,买下这条丝巾。
“你能为我保留到那个时候吗?”我恳求道,“求你了,求你了!”那个女孩态度温和了些。
“好吧,那我先把它放在柜台后面吧!”
“谢谢。”我气喘吁吁地说。我匆匆离开这家店,沿路往布兰登传播公司赶去。请让记者招待会时间短一点吧,我祈祷着。请不要让提问时间持续太长。求求老天,就让我得到那条丝巾吧!
到了布兰登传播公司后,我感到自己开始放松。毕竟,我有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而且我的丝巾安全地呆在柜台的后面,没有人能从我这儿偷走它。
布兰登传播公司的大厅里立着一张告示,写着:“‘福兰特海外机遇’记者招待会在阿耳特弥斯厅举行”。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正指点众人沿着走廊往前走,这意味着阿耳特弥斯厅一定非常大。这次招待会显然还没有大到足以让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兴师动众的地步,但是规模也不小了。在我们这个枯燥的小世界里相对来说是个重要的事件。
当我走进房间时,里面早已挤满了嘁嘁喳喳的人群,女侍者端着烤面包往来穿梭。记者们大口大口地喝着香槟酒,就好像他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玩意似的;公关小姐们高傲地看着,呷着水。一个侍者给我送来了香槟,我拿了两杯。一杯现在喝,一杯放到了我的椅子下面,等听那些单调沉闷的东西时喝。
在房间的远角,我看见了埃莉?格兰杰,她是《投资者周刊》的记者。她被两名西装笔挺的热情男子挤进了一个角落里,她对他们点着头,眼中却一片茫然。埃莉很了不起。她在《投资者周刊》只做了六个月,却已申请面试了43个其他的工作。她真正想要的是成为一本杂志的漂亮主编。我真正想要的是成为GMTV欧洲最大型的早餐电视节目。——译注的菲奥纳?菲利普斯GMTV的著名新闻节目主持人、记者。——译注。有时,当我们喝多了的时候,我们会定下协议,如果三个月后我们不能更令人兴奋的话,我们就都辞职。但是想到没钱——哪怕是一个月——可比想到用我的余生写些什么养老金计划要可怕得多。
“丽贝卡,很高兴你能来参加招待会。”
抬头一看,我险些让香槟给呛着。是布兰登传播公司的老板卢克?布兰登,他正盯着我,似乎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和他只见过数面,而且在他旁边我总感觉有点不自在。首先,他的名气大得吓人。大家都公认他是天才,甚至我的老板,菲利普也这么认为。他白手起家,创办了布兰登传播公司,现在它已经是伦敦最大的财经咨询公司,几个月前他还被某报纸评为同代人中最聪颖的企业家之一。据说他的智商非常之高,还有着精准的记忆力。(我一向憎恨拥有精准的记忆力的人。)
但是让我不自在的还不止这些。和我说话时,他似乎总是皱着眉,似乎他知道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事实上,这只是我的想法,他也许并非如此。结果也可能会是这位著名的卢克?布兰登不仅是个天才,而且还善于洞察别人的心思。他一定知道当我瞪着某幅乏味的图表,煞有介事地点头时,心中所想的其实是我在Joseph里看到的一件漂亮的黑色上衣,并揣测着我是否有足够的钱把另一条裤子也一并买下。
“你认识艾丽西娅的,对吧?”卢克指着站在他身旁无可挑剔的金发女郎说。
事实上,我并不认识艾丽西娅,而且我也没有必要认识她呀。布兰登公司(他们是这么叫的)的女孩全都一个样:穿着考究,谈吐文雅,老公都是银行家,没有一点儿幽默感。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第5节 卢克?布兰登
“丽贝卡,”她握住我的手,冷冷地说,“你在《成功理财》杂志社工作,是吧?”
“是的。”我也同样冷冷地回答。
“你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艾丽西娅说,“我知道你们记者总是忙得很。”
“哪里,哪里……”我回答,“我们希望尽可能多参加记者招待会,了解行业信息。”我对自己的回答极为满意,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艾丽西娅认真地点了点头,就好像我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难以置信的重要。
“那么,告诉我,丽贝卡。你对今天的新闻有何看法?”她指着我夹着的那份《金融时报》。“真是让人吃惊,你不觉得吗?”
哦,上帝,她在说些什么?
“的确挺有意思的,”我说,依然微笑着,拖延时间。我扫了一圈房间想找到点线索,但一无所获。发生了什么事呢?是利率又上涨了还是什么呢?
“我不得不说,对于工商界来说这是一个坏消息,”艾丽西娅热切地说,“但是,你当然有你的观点。”
她看着我,等我做出回答。我感到双颊正变得通红。我如何才能摆脱困境呢?从今天起,我暗下决心,我要天天看报纸,我再也不要陷入类似的窘境了。
“我同意你的观点,”我最后说,“我认为这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我的喉咙好像被掐住了。我连忙喝了一大口香槟,巴不得现在发生地震。
“你预见到了吗?”艾丽西娅说,“我知道你们记者总是走在前面。”
“我……我当然知道它会发生。”我说,我相当肯定我听上去令人信服。
“现在又有关于苏格兰普莱姆和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传言!”她专注地盯着我,“你认为这真的会发生吗?”
“这个……这个就很难说了,”我回答道,又喝了一大口香槟。什么传言?噢,上帝。她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下呢?
然后,我错误地瞥了一眼卢克?布兰登。他正盯着我看,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哦,该死!他知道我正在瞎扯,不是吗?
“艾丽西娅,”他突然插话,“马吉?史蒂文斯进来了。你是否可以……”
“当然可以,”艾丽西娅说,她被训练得像一匹赛马,稳步向门口走去。
“还有艾丽西娅——”卢克补充到,她迅速转回身来。“我想确切知道是谁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是。”艾丽西娅吞咽一下,然后匆匆走开了。
上帝啊,他真吓人。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想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噢!”我轻松地说,“我也得走了,我要去……”
但是卢克?布兰登却向我靠近。
“SBG今早宣布他们已经兼并了拉特兰银行。”他悄声说。
没错,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广播中听说了这条消息。
“这个我知道。”我傲慢地回答,“我在《金融时报》上已经看到了。”然后不等他再说什么,我就走开,跟埃莉说话去了。
记者招待会就要开始了,我与埃莉侧身走到后面,占了两个在一起的座位。我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开头写上“布兰登传播公司”,随手在边上画了一些花。旁边的埃莉则用手机拨通了听取星座资讯的电话。
我抿了一口香槟,靠在椅背上,想放松一下。记者招待会上根本就没什么可听的,所有的资讯都在宣传单上,你大可事后再整理出他们所谈的内容。事实上,我不知道若我拿出一瓶Hard Candy的指甲油来涂指甲,是否会有人发现。这时,那个可怕的艾丽西娅突然向我探过头来。
“丽贝卡?”
“什么事?”我懒洋洋地说。
“你的电话。你的主编打来的。”
“菲利普?”我傻乎乎地问,就好像我有一大堆主编可以选一样。
“是的。”她像是看着弱智者一样地看着我,又指了指后面桌子上的电话。埃莉询问式地看了我一眼,我向后一耸肩。以前菲利普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到记者招待会上找我。
我往房间后面走的时候,感到既兴奋又得意。也许办公室里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也许他抢到了一条不可思议的新闻,希望我马上飞往纽约进行追踪报道。
“你好,菲利普?”我对着话筒说——我希望自己接下来能说出既盛气凌人又让人印象深刻的什么话,就像只是简单地说一声“是”一样。
“丽贝卡,听着,很抱歉打扰你,”菲利普说,“但是我的偏头痛又犯了,我要回家休息。”
“哦。”我困惑地说。
“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帮我跑个腿?”
跑腿?他以为我是谁?如果他想别人帮他买扑热息痛,他应该找个秘书才对。
“我不太肯定,”我丧气地说,“我这儿也走不开。”
“在你那边结束之后,社会保障委员会将在五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