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我确实把钱还给他了吧?
还了,是还了。我给了他一张支票,还送了他一张上面画有小狗的漂亮卡片。没错!现在,别紧张,见机行事吧!
“嗨!”一进入他听力所能及的范围,我就说。但是,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他没有听见。怪不得芬尼那些朋友的声音都是如此尖锐。要让人听到你说话,大概需要65分贝的音高。“嗨!”我又招呼了一声,声音大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反应。卢克正在热切地和那位老年男子谈论着什么,而一旁的老妇人则听得聚精会神。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真有点让人感到尴尬!我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我想打招呼的人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怎么其他人似乎就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呢?他为什么就不能跳起来,大叫道:“你有没有听到关于福兰特投资的消息?”这不公平!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悄悄地溜走吗?或者是假装去洗手间?
一个侍者端着托盘从我旁边穿梭而过,把我无望地向卢克所坐的位置推了一下。就在此时,卢克抬起头来了。他茫然地盯着我,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我感到一丝不悦,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嗨,卢克!”我摆出笑脸说,“我只是想我……应该和你打声招呼!”
“你好!”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爸爸、妈妈,这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丽贝卡,这是我的父母亲。”
哦,上帝!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打搅了一个亲密的家庭聚会。离开,赶紧!
“你们好!”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那么,我就不妨碍……”
“你是怎么认识卢克的?”布兰登夫人问。
第一部分 几个数字能有多可怕呢?第19节 他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
“丽贝卡是一名顶级的财经记者。”卢克喝了一小口葡萄酒,说道。(他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啊,下次和克莱尔?爱德华兹聊天时,我一定要漫不经心地提起此事。当然,还有菲利普。)
我颇为自信地对布兰登先生笑了笑,觉得自己就是个行动家和鼓动者。我这名顶级的财经记者正和一名顶级的企业家在伦敦一家顶级的餐厅里闲聊。这实在是太酷了!
“财经记者?”布兰登先生咕哝了一句,放下他的放大镜,好好把我打量了一番,“那么,你对于首相的宣言作何感想?”
我再也不会在饭店当中四处找人搭讪了,永不!
“唔,”我一边故作沉着地敷衍着,一边在心中琢磨着是否可以假装猛然在对面看见了我的一位老朋友。
“爸爸,我想丽贝卡不想在此讨论工作上的事。”卢克插话,他的眉头略带不悦地微微皱着。
“说得是!”布兰登夫人笑着对我说,“丽贝卡,你的丝巾真漂亮。是Denny and George的吗?”
“是的!”我愉快地答道,浑身上下都因逃脱了首相宣言(什么鬼宣言?)而放松了。“我很喜欢这条丝巾,是在上周打折时买的。”
从眼角我瞥见卢克?布兰登正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盯着我。为什么?他为什么看起来显得如此……
啊,该死!我怎么会这么蠢呢?
“打折时……买给我姑妈的。”我接着说道,脑子里开始拼命地转个不停。“我买下这条丝巾本来是要作为礼物送给我姑妈的。但是她……去世了。”
大家震惊无比,一时无语;我低下头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噢,哎呀!”布兰登先生声音粗哑地说。
“欧明裘德姑妈去世了?”卢克用一种奇怪的声调问。
“是的,”我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回答,“真是太让人难过啦!”
“太可怕了!”布兰登夫人满怀同情地说。
“她不是在住院吗?”卢克问道,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怎么了?”
一刹那,我说不出话来。
“是因为……因为她的腿。”我听见自己说。
“她的腿?”布兰登夫人关切地盯着我,“她的腿怎么了?”
“她的腿……肿了并且还感染了,”我停了一下又说,“他们不得不切除它,然后,她就死了!”
“上帝啊!”布兰登先生摇了摇头,“那帮该死的医生。”他突然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她是一个人走的吗?”
“呃……我不太清楚,”我一边回答,一边准备撤退。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事了。我为什么不说姑妈又把那条丝巾送给了我呢?“无论如何,见到你很高兴,卢克。我得走了,我的朋友都在等着我呢!”
我不敢正视卢克,只是漠然地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连忙转过身回到苏西这边。此时,我的心跳得怦怦作响,我的脸红得发烫。上帝,我真是惨败得一塌糊涂!
但是到我们的菜上桌的时候,我已经恢复了常态。食物!我点了一道烧烤扇贝;当我吃第一口时,我几乎要晕了过去。在吃了这么多天廉价的、只可以用来果腹的食品后,现在简直就像是上了天堂!我差一点就痛哭流涕了——就像回到了现实世界里的囚犯,或是战后那些限额配给终止后的孩子。扇贝之后,我又吃了一些蛋黄酱牛排和炸土豆条。最后,当布丁菜单送上来,所有的人都表示吃饱了,不再需要什么时,我又要了巧克力奶油冻。因为,谁知道我下次上这样的馆子是猴年马月?也许,我要一连好几个月都以奶酪三明治和自制的咖啡来度日,并不会发生什么来改变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
我选择的是一条艰难的路途;但最终会被证明,这是值得的。
趁着我等待巧克力奶油冻之际,苏西和芬尼决定她们要去餐厅的那一头找本杰聊一聊。所以她们吸着烟站起了身,而塔欣留下来陪我。他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热衷于穿梭在饭桌之间。事实上,他整个晚上都很安静。我还注意到他喝了很多酒,比我们都多。任何时候我都期待着他醉倒在桌子上,这样对我更好。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坦白地说,塔欣太怪了,我觉得自己没有义务非得跟他说点什么。接下来,他突然问道:“你喜欢瓦格纳吗?”
“嗯,喜欢。”我马上回答。我不敢肯定是否听过瓦格纳,但是我可不想让自己显得没有文化,哪怕是在塔欣的面前。而且,我也的确听过歌剧——只是,我想我听的是莫扎特。
“出自《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爱之死》,”他说着摇了摇头,“《爱之死》。”
“嗯,”我点点头,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我给自己倒了点酒,又把他的杯子加了加满。我四处张望着,想看看苏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自己溜得无影无踪,留下我和她这喝醉酒的表哥,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哦,天哪,他竟然唱了起来!虽然不是很大声,却唱得极为有力。而且他还盯着我的眼睛,好像指望我和他一起唱呢!
“嗒—嗒—嗒—嗒……”
现在,他闭上了眼睛,随着节拍而左右摇摆。情况变得让人有些难堪。
“嗒—嘀嗒—嗒嗒—嗒嗒嗒—嗒……”
“亲爱的,”我笑着说,“你不可能超过瓦格纳,不是吗?”
“特里斯坦,”他说,“和伊索尔德。”他睁开眼。“你就是美丽的伊索尔德。”
我是什么?就在我看他的时候,他抓起我的手放到唇边吻了起来。有几秒钟的时间,我震惊得动弹不得。
“塔欣,”我尽可能坚决地说,并使劲想把手抽回来。“塔欣,请……”我抬起头,绝望地四处寻找苏西的影子。就在这时,我的目光与卢克?布兰登的相遇了,他正往餐厅的门口走去。他的眉梢微微皱了一下,然后挥挥手算是道别,接着就消失了。
“你的皮肤闻起来有玫瑰的香味。”塔欣贴着我的皮肤喃喃地说。
“哦,闭嘴!”我恼怒地说,然后猛地把手抽了回来。由于用力过猛,我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他的牙痕。“别烦我!”
我本想给他一巴掌的,但这样或许会更刺激他。
这时,苏西和芬尼带着各种各样的消息满载而归了。塔欣又恢复了沉默。在那天晚上剩余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看我一眼,即使告别时也是如此。感谢上帝,他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
第二部分 塔欣第20节 塔欣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星期六的时候,我收到了塔欣寄来的一张卡片,卡片上有一位前拉斐尔派的女孩正羞怯地回头张望。他在卡片上写道:
我为上次无礼的行为感到万分的抱歉!我希望这由你来决定。附上《拜罗伊特》的票——或者,不方便的话,共进晚餐如何?
塔欣
与塔欣共进晚餐,你能想像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吗?整个晚上对着那个白鼬鼠似的脑袋?而且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什么《拜罗伊特》。是一部新电影什么的吗?或者他说的是贝鲁特黎巴嫩的首都和最大城市,位于地中海岸该国西部。由腓尼基人建立,曾是希腊与罗马重要的贸易中心。该城长期以来一直是民族争端的地域。——译注?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为什么要去贝鲁特?
管它呢,忘了什么塔欣吧!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今天可是我实行节俭计划的第六天——而且,至关紧要的是,这是计划实行以来的第一个周末。大卫?巴顿在书中提醒,此时是最容易前功尽弃的时刻,因为没有办公室里那些日常事务可以让你转移注意力,这一天会被拉得漫长无际,就等着那种熟悉的购物的舒适感来加以弥补。
但我可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就动摇的。我已经把这一天都安排得满满的了——我不打算接近任何商店。上午我计划去博物馆;而晚上,我不准备浪费钱去买那些昂贵的外卖食品,我要在家里为自己和苏西做一顿咖喱饭。这的确让我感到兴奋异常。
我今天的财务预算如下:
去博物馆的路费:免费(我已经买了一张交通卡)
博物馆门票:免费
咖喱:25英镑(大卫?巴顿说花费不到五英镑,就足够准备好四个人吃的咖喱饭,而现在只有我和苏西两个人。)
日总计支出:25英镑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因此避免毫无意义的物质引诱,并获得精神上的熏陶。我选择的是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因为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儿。事实上,我甚至一点儿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的雕像?还是其他什么?
不管有什么,它一定是很有趣和令人兴奋的,对此我确信无疑。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免费的!
当我走出南肯辛顿地铁站时,正值艳阳当空,我迈开大步走着,心里对自己满意极了。我通常把星期六的早晨,浪费在看《Live and Kicking》英国BBC电视台的一个儿童节目。——译注以及购物前的准备工作上。但是,看看我今天的表现!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熟了,也更具有大都市气息了,宛如伍迪?艾伦电影中的某个角色!我只需要戴上一条长长的羊毛围巾和一副太阳眼镜,看起来就十足是黛安娜?基顿嘛!(显然,是年轻时的黛安娜?基顿,但是到哪儿去找70年代的衣服呢?)
而且,等到星期一,如果有人问我周末过得如何,我就可以回答:“我去了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不,我应该说:“我赶上了一次展览。”这听起来酷多了!(随便问一句,大家为什么总是说他们“赶上”了一次展览?那些画又不像潘普洛纳西班牙北部城市,位于毕尔巴鄂东南偏东。作为古代巴斯克人的城市,被维斯哥特人、法兰克人和摩尔人征服并成为纳瓦拉王国的首都(824—1512年)。在欧内斯特?海明威的《太阳照样升起》(1926年)中记载了在圣弗尔明的庆祝大会上的一年一度的公牛赛跑。——译注的公牛赛跑一样名震一时。)接着,他们又会问:“真的吗?我还不知道你对艺术有兴趣呢,丽贝卡。”而我则会骄傲地回答:“哦,是的。我的大部分空闲时光都消磨在博物馆里了。”这样,他们就会对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然后说……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走过入口处了!瞧瞧我多傻啊!光顾着想我和……之间的对话。此刻,我才意识到在我想像的这个小小场景中与我交谈的正是卢克?布兰登。真是怪了!怎么会这样呢?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吃饭时,我主动和他搭讪的缘故吧。不多想了,集中注意力,我是来参观博物馆的。
我连忙往回走了几步,安静从容地走进大厅入口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常常来这儿的样子。我才不像那群总是围着导游打转的日本游客呢,哈!我自豪地想到,我不是过客!这是我自己的民族遗产,我自己民族的文化。我随意地拿起一张博物馆的平面图,表现出要不要拿都无所谓的样子,看了看单子上列出的关于诸如“元代和明代早期的陶器”的讲座。然后,我开始悠闲地在第一展示厅中四处逛悠。
“对不起?”坐在桌子后面的一个女人对我说,“你买票了吗?”
什么?参观博物馆是不用买票的!噢,当然——她只不过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我友善地对她笑了一笑,继续前进。
“对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比刚才尖锐了一些。此时,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家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你买门票了吗?”
“这不是免费的吗?”我惊讶地回答。
“恐怕并不是这样的。”她用手指了指我身后的告示牌。我转身看了看,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告示牌上写着:门票5英镑。
我震惊得几乎要昏了过去。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博物馆居然收起门票来了?这太让人气愤了!大家都知道博物馆应该是免费的。如果博物馆也开始收钱,就没有人要来参观了!我们的文化遗产就会在整整一代人身上缺失,它们会被一道繁重的经济藩篱隔绝于大众之外。这个国家将会更加堕落,整个文明社会将要濒临崩溃的边缘,这就是你,托尼?布莱尔,想要的吗?
况且,我身上也没有5英镑。出来时,我故意只带了2英镑50便士,刚好买做咖喱饭原料的现钱。噢,上帝!这真是让人讨厌。我是说,我满心欢喜地来到这儿,准备接受文化的熏陶。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唔,有什么就看什么——却不能如愿!
现在所有的日本游客都看着我,就好像我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走开!我恼羞成怒地想。看你们的艺术去。
“我们这儿也可以用信用卡,”那女子又说,“VISA卡、Switch卡、美国运通信用卡都可以。”
“哦。”我回答。“那么……好吧。”
“年票是15英镑,”当我伸手拿钱包时,她又说,“一年之内你随时都可以使用。”
一年之内随时都可以使用!稍等一下。大卫?巴顿在书里说过,买任何东西前,你都应该估计一下“每次使用的支出”,也就是用价格除以该商品总共可以使用的次数。所以,假设从现在开始,我每个月到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一次(我认为这应该是非常现实的),那么,如果我买一张年票,每次就仅需花费……1英镑25便士!
唔,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