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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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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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沃思自己也笑了,他继续说:「我看到你笑了,很好,为了简单起见,我们就假设我是创始的中心。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略过无数沉闷的故事:帝国兴衰、英勇传奇、悲惨情歌。我们就直接跳到唯一真正重要的故事。」他笑开了嘴,「我的故事。」
  ◇◇◇◇
  我名叫克沃思,声音近似「阔特」。名字很重要,因为他们透露出许多攸关该人的讯息,我用过的名字比任何人都多。
  阿顿人叫我梅卓,这字在不同语言中各有不同的意义,可以是「火焰」、「雷」或「残木」
  如果你看过我,「火焰」之名显而易见,我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如果是在两百年前出生,我可能会被当成恶魔烧死。我蓄短发,但头发总是散乱难理。放着不管,头发就会竖起,仿佛头顶着火焰一般。
  至于「雷」,我想是因为我有宏亮的中低音,儿时受过许多舞台训练。
  我从没把「残木」当回事,不过如今回想起来,我想那名称至少有些预言的意味。
  第一位导师叫我颖儿,因为我天资聪颖而且自知甚详。初恋情人叫我杜拉托,因为她喜欢那名字的发音。有人叫我沙地卡、巧指、六弦。也有人叫我无血克沃思、秘法克沃思、弑君者克沃思。那些都是我付出代价所赢得的称号。
  但我的成长过程中,家人叫我克沃思。父亲曾告诉我,那有「去理解」的意思。
  当然,我还有过许多别的称呼,这些名字大多粗鄙,但多数名符其实。
  我曾从沉睡的古冢诸王身旁劫走公主;曾焚毁特雷邦城;和菲露芮安共处一晚,仍神智清楚、全身而退;我被大学院退学时,年纪比多数人入学时还小;我夜半走在连白天都没人敢提起的路上;我曾和众神交谈;与女子相恋;写过让吟游诗人流泪的歌曲。
  你可能也听过我的二三事。



第八章 盗贼、异端与娼妓

  如果这是类似个人传记的东西,我们就得从头开始说起,从我的本质,看真正的我是什么模样。为此,你必须记得,我在成为任何人之前,我是艾迪玛卢族。
  一般认为,所有的巡回表演者都是卢族,其实不然。我的剧团不是那种在聚会中心耍宝赚小钱,为了裹腹而载歌载舞的穷困剧团。相反的,我们是宫廷表演者,是灰绿大人的御用剧团。我们下乡表演比较像是当地的大事,而不是和冬至庆典与索林纳德比赛一起举办的活动。我们的剧团通常至少有八辆旅行车,远超过二十几人以上的表演者:有演员、体操表演者、乐师、魔术师、杂耍者、小丑。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我父亲是世上数一数二的演员与乐师,母亲有过人的文采,他们俊俏美丽,都有深色头发与自在的笑声。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卢族,其实这么说就够了。
  除此之外,或许值得一提的是,我母亲加入剧团以前是贵族。她告诉我,父亲用甜美的音乐与甜言蜜语,引诱她离开「悲惨沉闷的地狱」。我想她指的是三岔地,我很小的时候,我们曾去那里拜访过亲戚一次。
  我父母从未正式成婚,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没有特地去教堂正式结为连理,我一点都不以为意。他们认为他们已经结婚了,觉得没必要对官方或上天宣告这件事,我尊重他们的决定。实际上,他们似乎比我见过的正式夫妻都还要满足与忠实。
  我们是为灰绿大人效劳,他的名号让我们得以跨入许多原本不接纳艾迪玛卢族的地方。为此,我们穿戴他的代表色:绿色与灰色,帮他将声名远播各地。每年我们会在他的庄园里待上两旬,娱乐他和王亲。
  那是一段愉快的童年,我在无数的庆典中成长。我们在乡镇间长途奔走时,父亲会说一些精彩的独白剧给我听。他大多是凭着记忆讲述,声音宏亮到四分之一里外的路上都听得到。我还记得我会跟着念,衔接后半句。父亲会鼓励我自己试试特别精彩的段落,我因此学会欣赏优美的文字。
  母亲会和我一起编歌。其他时候,爸妈会把浪漫的对白演出来,我则是跟着读书里的对话。当时就像玩游戏一样,没想到他们是巧妙地藉此机会,让我在耳濡目染下学习。
  我从小就充满好奇心,爱问问题,学习欲旺盛。在杂技表演者与演员的教导下,这也难怪我从小到大并不像多数孩子那样畏惧学习。
  当时的路况比较安全,但谨慎的旅人还是会为了安全起见,跟着我们剧团一起上路,他们为我提供了补充教育。有一位跟我们同行的诉讼士,他大概是醉得厉害或过于自大,没发现他是在对一个八岁小孩说教,我从他身上学到联邦法律的一些入门知识。还有一位猎人名叫拉克里斯,他和我们同行了近一季,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山林野外的知识。
  我从高官显贵的娼妓口中,得知莫代格宫廷里的龌龊勾当。就像父亲说的:「实话实说,直言不讳,但是见到娼妓,都要以淑女称呼,她们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客气待人错不了。」
  赫特拉散发着淡淡的肉桂香,我九岁时,觉得她好迷人,但不太清楚为什么。她教我不该私下做我不愿公开谈论的事,告诫我不要说梦话。
  另外还有阿本希,我第一位真正的老师,他教我的东西比其他人教我的加起来还多。要不是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我请你们不要对他有成见,他是好意的。
  ◇◇◇◇
  「你们得移开。」镇长说,「到城外扎营,只要不闹事或顺手牵羊,没人会找你们麻烦。」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父亲一眼。「然后明天就离开,走你们该走的路,不用表演了。表演引起的麻烦比表演本身的价值还多。」
  「我们已经拿到许可了。」父亲说,从外套的内层口袋抽出一张折叠的羊皮纸。「事实上,我们是奉命表演的。」
  镇长摇头,他并不想看我们的授权状。「表演就容易发生喧闹。」他坚定地说,「上次表演期间就有人大吵大闹。喝太多,太亢奋,有人拆下表演厅的门,摔烂桌椅。表演厅是归全镇所有,修理费用都得由全镇承担。」
  我们的旅车开始吸引众人围观,崔普在玩抛接杂耍,马力恩和他的妻子即席表演木偶剧,我则是从旅车后方看着父亲。
  「我们当然不想得罪你们或你们的主子。」镇长说,「但是镇公会已无力再承担一次像上次那样的晚会表演。为了表示我的善意,我愿意补贴你们每人一点小钱,二十分钱之类的,让你们离开,不要再为我们添麻烦了。」
  要知道,二十分钱对一些勉强糊口的流浪剧团来说,可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对我们来说,却形同侮辱。他应该为我们晚上的表演付四十分钱,还要免费提供表演厅、丰富的一餐,以及旅店住宿。我们会客气地婉拒住宿招待,因为他们的床一定很糟,我们旅车里的床还不错。
  父亲惊讶或受辱时,总是不动声色。「打包收拾!」他回头大喊。
  崔普把抛接石塞进不同的口袋,没顺便耍个花样。木偶剧的笑话开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木偶收进箱内,几十位围观镇民齐声哀叹。镇长看起来松了一口气,拿出钱包,取出两银钱。
  「我一定会让我们男爵知道您的慷慨大方。」镇长把银钱放进父亲手中时,父亲小心翼翼地说。
  镇长突然僵住,「男爵?」
  「灰绿男爵。」父亲停了一下,看镇长脸上有没有顿悟的表情,「东部湿地、席尔兰旁边的胡敦布朗、怀迪康丘的领主。」父亲遥望四周的地平线说:「我们还在怀迪康丘里吧?」
  「是没错,」镇长说:「但席玛兰乡绅……」
  「噢,我们是在席玛兰的封地里啊!」父亲惊呼,他环顾四周,仿佛才刚弄明白自己的方位。「人瘦瘦的,留着小胡子?」他用手指划过下巴。镇长漠然点头,「他人不错,歌喉又好,去年冬至我们为男爵表演时见过他。」
  「是啊。」镇长意味深长地停了一下,「我可以看一下你们的授权状吗?」
  我看着镇长读那张授权状,他看了好一会儿,因为父亲并未特地提起男爵的主要头衔,例如蒙特隆子爵、崔立斯顿领主。结果是:席玛兰乡绅的确掌控这个小镇与小镇周边的土地,但席玛兰是直接效忠灰绿大人的。打个更具体的比方,灰绿大人是船长,席玛兰是刷洗甲板、向船长敬礼的水手。
  镇长折起羊皮纸,把它还给我父亲,「我明白了。」
  就这样,我还记得镇长没道歉,也没付我父亲更多的钱,我还满惊讶的。
  父亲也愣了一下,接着说:「镇长,这个镇是您的管区,不过我们会在这里或城郊表演。」
  「你们不能使用表演厅。」镇长坚决地表示:「我不会再让那里受损了。」
  「我们可以在这里表演。」父亲指着市集广场,「这个空间就够了,这样一来,大家也可以留在镇上。」
  镇长犹豫了一下,但我几乎不敢置信。我们有时候会因为当地建筑不够大,而选择在草地上表演。我们有两台旅车就是为了那种临时状况而设计的,可以用来充当舞台,但是在我十一岁的记忆中,我们被迫在草地上表演的次数可说是屈指可数,我们从来没在城郊表演过。
  还好这次我们没必要这样。最后镇长终于点头同意,比手势要我父亲靠过来一点,我溜出旅车,靠近偷听到他最后的话:「……这里的人都是虔诚的教徒,别表演粗俗或异端邪门的东西。上个剧团来时,惹了一堆麻烦,发生两场斗殴,有人晾的衣服不翼而飞,布蓝斯登家的女儿也被搞大肚子了。」
  我听了很愤怒,等着父亲严词纠正镇长,告诉他只做巡回表演的剧团和艾迪玛卢族的差异。我们不偷东西,也从来没让一群醉汉破坏我们的表演现场,让情况变得那么失控。
  但父亲没做那样的反应,他只是点头,走回旅行车,比出手势。于是崔普又开始玩抛接杂耍,木偶又从箱中出来表演。
  父亲绕过旅车时,看到我站在那边,半藏在马匹身后。「从你的表情看来,我猜你听到全部的内容了。」他苦笑说,「孩子,别在意了。镇长可能风度不太好,却相当坦白。他不过是把其他人内心潜藏的想法说出来罢了。我们到比较大的城镇表演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大家两两一组吗?」
  我知道真相,但是对小男孩来说,这还是令人难以承受的屈辱。「二十分钱。」我气愤地说,「他以为他在救济我们吗?」
  那是以艾迪玛卢族的身分成长,最难熬的一件事。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陌生人,很多人当我们是匠贩与乞丐,有些人觉得我们不过是窃贼、异端与娼妓。遭人无端指控的感觉很糟,但是被没读过书或未曾离开出生地二十里的老粗看不起,那感觉更糟。
  父亲笑着摸我的头。「孩子,你就可怜可怜他吧。明天我们就走了,但是他却得和他那讨人厌的个性相处一辈子。」
  「他是个无知的蠢人。」我恶毒地说。
  父亲把手牢牢地放在我肩上,暗示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想,这就是太靠近艾图的结果,明天我们会往南。草比较绿,人比较好,女人也美些。」他把手放在一只耳后,贴近旅车,用手肘轻推我一下。
  「我听得到你说的每句话。」母亲从里头温柔地说。父亲咧嘴而笑,对我眨眨眼。
  「所以我们要表演什么?」我问父亲,「听清楚,不要有粗俗的东西,这里的人都是虔诚的教徒。」
  他看着我问:「你会选什么来表演?」
  我想了好一会儿,「我会从『明域系列』中挑点东西出来表演,例如《路径的锻造》之类的。」
  父亲扮个鬼脸,「那出剧不太好。」
  我耸耸肩,「他们分不出差别,况且里面全是泰鲁,没人会抱怨那内容粗俗。」我仰望天空,「我只希望不要演到一半就下起雨了。」
  父亲仰头看云,「会下雨。不过,还有比在雨中表演更糟的事。」
  「像是在雨中表演,却只收到铁币之类的?」我问。
  镇长匆匆走向我们,额头闪着汗水,还有点气喘吁吁的,仿佛刚跑完步。「我和几位镇议会成员讨论后决定,如果你们想用表演厅,就让你们用。」
  父亲的肢体语言表现得完美,可以清楚看出他不高兴,却因为太客气而没说什么,「我当然不想造成您的麻烦……」
  「不会不会,不麻烦,事实上,我坚持你们去表演厅。」
  「好吧,如果您坚持。」
  镇长微笑并匆匆离去。
  「那样稍微好一些了。」父亲叹气,「还不需要勒紧裤带。」
  ◇◇◇◇
  「每个人头进场半分钱,没错,没头不用钱。先生,谢谢。」
  崔普正忙着收票,确定每个人都付钱观赏表演。「每个人头进场半分钱,不过从尊夫人容光焕发的样子来看,我应该收你一个半人头的钱才对,这当然不关我的事。」
  崔普是剧团中最伶牙俐齿的一位,最适合做这份工作,确定没人以花言巧语蒙骗进场或强行闯关。崔普穿着灰绿相间的小丑服,他乱讲什么话都没人会在意。
  「哈啰,这位妈妈,小小孩不收钱,但是万一他开始哭闹,你最好赶快当场喂奶或带他出去。」崔普继续连珠炮似的说话:「没错,半分钱。是的,先生,脑袋空空还是要买全票。」
  观察崔普工作一向很有趣,不过目前我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一台货车上,那台车在二十五分钟前才开进镇上的另一端。镇长和那台车的老人起了争执,然后气冲冲地离去。现在我看到他带着一位高个儿,手里拿着长棍,往货车的方向走去。若我没猜错,那高个儿应该是巡官。
  我压抑不了好奇心,也往那台车的方向移动,尽量藏好身子。等我靠得够近时,镇长和老人又在吵了,巡官就站在一旁,一脸焦躁不安。
  「……告诉过你,我没执照,我不需要执照,沿街叫卖需要执照吗?匠贩需要执照吗?」
  「你又不是匠贩。」镇长说,「别想蒙混过关。」
  「我没有要蒙混成什么过关。」老人喝斥,「我是沿街叫卖的匠贩,不仅如此,我也是秘术士,你这个大惊小怪的蠢蛋。」
  「那正是我的意思。」镇长固执地说,「这里的人都是虔诚的教徒,我们不想和最好别碰的邪恶东西牵扯上,我们不想招惹你这种麻烦。」
  「我这种?」老人说,「你对我这种人了解多少?这一带可能已经五十年没出现过秘术士了。」
  「我们就喜欢这样,请掉头顺着你来的路回去。」
  「即使因为你这个笨蛋,害我要在雨中过夜,我也绝不离开。」老人气呼呼地说,「我要住宿或在街上做生意,也不需要你同意。现在离我远一点,否则我就让你亲眼看看我这种东西是什么样的麻烦。」
  镇长的脸上先是闪过恐惧,接着他气急败坏,往肩后对巡官比了一个手势,「你晚上就因流浪与恐吓行径待牢房好了。明早如果你学会讲话客气一点,我们就放你上路。」巡官往货车走去,一手小心拿着长棍。
  老人一步也不退让,举起一只手,货车前方的角落出现一道暗红色的光。「够了。」他语带威吓地说:「否则可能会弄得很难看。」
  我惊讶地愣了一下,后来发现那奇怪的光是来自一对共感灯,就装在老人的车上。我以前在灰绿大人的藏书室里看过,这种灯比煤气灯亮,比蜡烛或油灯稳,几乎可以永远发亮。它们也非常昂贵,我敢打赌这小镇上没人听过这种灯,更别说是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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