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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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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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那些司令长官,军长师长,见了周恩来莫不毕恭毕敬。因为大多都是黄埔军校出来的,
都曾是周恩来的学生;学生见了老师摆酒洗尘是免不了的。那一路我就发现他酒量很大,
没有一个学生能比。但到底酒量有多大?我心里没底。够我醉3次的酒,他一次喝完没
有任何失常。一定要找点对酒的反应,那就是变得更精神更风采更机敏。我心里给他算
计:能喝一斤?至少8两吧……
    显然我是低估了。
 

    第一次开眼界是1945年秋,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到达后,当晚8时,蒋
介石在林园官邸为毛泽东举行宴会。谈判开始了,喝酒也开始了。从国民党及其政府,
到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宴请几乎没断。每次宴会,人们都拥上来,争着向毛泽东主
席敬酒。那段时间周恩来陪伴毛泽东真是形影不离,就是怕人谋害毛泽东。宴会上也不
例外,他总是紧贴毛泽东而坐;谈话时他退后半个身子让毛泽东为先,敬酒时他又抢前
半个身子挡在先:“哎哎,毛主席酒量有限,我代了,我来代劳……”
    看着周恩来代替毛泽东一杯又一杯地喝干酒,把一圈又一圈的敬酒人挡回去,不知
为什么,我眼圈忽然湿了。
    跟随周恩来5年多,看他出席酒会,听他论酒,我也多少有了一些关于酒和喝酒的
知识。
    他讲,喝酒有人上脸,有人不上脸;上脸的未必不能喝,不上脸的未必就能喝。有
人喝了酒脸红脖子红,但是眼睛发亮有神,这样的人其实很能喝,而且这种人的红往往
是红润,甚至是红光流溢,神采飞扬。周恩来就是这种类型。有人喝了酒脸红脖子红,
但是本来亮晶晶的眼睛变黯淡,明锐的光波被一种涣散的淡漠所替代,这样的人就真不
能喝。而且这种人的红往往是发紫发暗,缺少光彩。眼神聚起又散,时聚时散,他喝酒
就不成享受而成受罪。毛泽东大约就是这种类型,所以喝酒从不过3杯,以免失态。不
上脸的人其实不存在,那只是相对而言。确实不上脸的人确实能喝,这种“不上脸”表
现得容光焕发,只是那淡淡一层红晕或因皮厚肉重,或因肤色黑浓而不显眼罢了。比如
许世友就属于这一类型。看似不上脸,其实变白变灰或变青的人,那是真不能喝,所谓
不上脸是由于这3种颜色的变比不易察觉。比如贺老总年岁大以后,脸不变色总理也不
让劝他酒喝。
    同一个人酒量也无法明确界定。因为还与他当时的身体状况,睡眠状况,下酒菜的
质量以及喝酒时的心情气氛有关。比如睡好觉能喝一斤白酒,那么失眠或连续不得休息
就可能降成半斤的量。比如吃牛羊肉能喝一斤,吃猪肉可能变9两,吃鱼肉剩8两,吃青
菜也许6两,空肚子喝3两准晕。比如两天没喝酒,开怀畅饮可以喝一斤,这样的人如果
中午喝了晚上接着喝,头天喝了第二天又喝,那酒量就会大打折扣。另外,酒逢知己干
杯少,话不投机“半杯醉”也是不无道理的。
    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周恩来代替毛泽东喝酒时,不利条件几乎全占了。他严重
睡眠不足,体质明显下降。毛泽东本人就是精力过人,睡眠极少。他醒着时,周恩来从
没睡过,要讨论处理繁重的工作;毛泽东休息了,他也不能休息,又继续开会,听汇报,
检查和布置第二天工作。每次宴会他来不及吃一口菜,第一轮敬酒便开始了。往往是几
杯酒、甚至十几杯酒落肚,才能匆匆夹几筷子菜吃。而那新一轮的敬酒已经又开始了……
    与民主党派喝酒稍好些,与国民党喝酒简直是又一场战斗。像张治中将军这样的是
真心敬毛泽东,但那些来自cc系和军统系的人物便不能不让人格外提心。各色人物混杂,
有些人的背景和面貌就不明,其中不少是“南征北战”酒场上杀出来的,又能喝酒又会
劝酒,特别是两杯酒下肚后,真心的和假意的便都热烈起来,笑语鼎沸,都是感人话:
    “毛先生,这次重开谈判比前一阶段顺利许多,祝我们早日达成协议。干杯,干
杯。”
    “恩来兄,毛先生的酒你代替了,还有你自己的呢?要干两杯,两杯……”
    “周先生,兄弟是代表市党部,国共合作么,要一视同仁。第一杯是代毛先生,这
第二杯才是你的……”
    参加宴会者,称兄道弟多,也有称先生或称“周公”的,由于周恩来挡在毛泽东前,
很快就成了焦点,敬酒不如说进攻,海潮一样一波退下,一波又推涌而来,那场酒真是
喝得“轰轰烈烈”,到后来已经变成惊心动魄。那是谈判陷于僵局之后,终于在坚持和
妥协之间,周恩来找到了突破点。国民党既为共产党作出的巨大让步而窃喜,又为一时
攻不破共产党的主要阵地而恼火不安,各种情绪都带到了酒宴上。看着那场面,不能不
让人想到海景:大海威猛地耸起长列的浪脊,汹涌奔来,呼啸之声仿佛要吞没一切。它
轰然巨响地撞在壁立的岩石上,立刻变得粉碎,带着沉重无奈的叹息声退落下去。然而,
新的长列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又翻卷而出,继续朝着那巍然屹立的岩壁汹涌迫去,发出令
人颤栗的喧啸声……
    周恩来始终不倒地挡在毛泽东前面,迎着那浪潮一杯接一杯往下干。他的脸上红光
流溢,两眼亮得出奇,威武的两道眉毛稍稍上扬,更显出神采飞扬:“我提个建议,我
们不要继续打乱仗。无论谈判还是喝酒,我们应该平等地进行。现在我提议,所有能喝
酒的先生都举杯,我代表毛主席敬大家三杯。”周恩来彬彬有礼地将目光扫过全场,微
笑点头:“先喝为敬啊。”
    周思来连干三杯。仍然红光流溢,仍然神采飞扬,仍然彬彬有礼,就那么微笑着又
举起杯,用他那如绍兴黄酒一样温和醇香的嗓音说:“当然,还有我自己的三杯。”
    他又连干三杯!
    会场陡然静下来,久久卷不起浪头,只有周恩来温和文雅的声音:“我们不是赌酒,
是为友谊干杯。不强人所难。能喝的就请先干三杯,然后继续来。”
    张群、邵力子、张治中等人站起来了,纷纷支持道:“恩来兄讲的对,不要打乱
仗。”“谁能喝就单站出来敬,不要取巧耍滑……”
    有几个连干三杯酒,但没一个再敢站出来单独挑战。有个背照相机的记者对我们说:
“唉,一个周恩来就打败了整个国民党……”
    回红岩办事处时,我鲜明地闻出,周恩来呼出的气都充满酒香。我心疼地小声问:
“周副主席,你怎么一杯也不让主席喝?他只要喝半杯你就可以少喝三四杯啊。”
    “我怕酒里有人作手脚,放毒……”他只耳语一般地喃喃了一声。
    那次酒后,周恩来又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我常想,像他那样连续工作,睡眠严重
不足,体质下降,又空腹地连续大量地喝酒,甚至一次喝几十杯白酒仍然不醉不倒,支
撑他的只剩了心情和气氛。面对围攻的气氛,保护毛主席的心情,使他激昂,使他振奋,
酒量得到了超常的发挥。
    给我印象深的,能够显示他酒量的还有一次发生在云南,是完全不同于重庆那次的
气氛和心情下,轰轰烈烈地喝了一场大酒。
    记得那是亚非会议结束以后,我们跟随总理乘飞机从万隆回到昆明。云南党政军的
领导干部为了庆祝万隆会议圆满成功,举行宴会招待总理和代表团。
    那天晚上,省委、人委、军区,几个系统的领导干部轮番向总理敬酒,这是出于敬
爱、欢迎和感到无比荣幸的敬酒,总理不愿扫大家的兴,更不愿让敬酒者尴尬,尽量满
足每个人。无论熟与不熟,职务高或低,他都满足了每个人的愿望。当他频频与敬酒者
碰杯干杯时,我就联想到他与群众握手的场面。周恩来无论见哪方面的干部群众,都一
定满足大家握手的愿望,与前排的握完手,也不忘中排后排,有手伸过来就一定要握。
有次他手破了,很痛,加之右臂曾经骨折,活动受限,我们劝他不要握手了。但他拿掉
手上的药布,站在门口,坚持和被接见的280多名代表一一握手告别!
    现在,他喝酒就像握手一样热情周到,不拒绝敬酒,还主动向同志们敬酒,越是职
务低,越是一般工作人员,他越不忘敬酒。
    应该说,云南省党、政、军干部都喝得实实在在,绝没谁取巧耍滑,即便不能喝酒
的也大口干杯,用他们醉后讲的话说:“跟总理喝酒,醉了也值,醉了也高兴。”
    说实话,那次喝酒仍属总理喝得最多,甚至多很多。但是,云南干部喝醉许多,总
理却一点没醉,仍然是我所熟悉的那样:红光流溢,神采飞扬,兴致勃勃地同大家交谈;
上下5千年,纵横lO万里,那渊博的知识和机敏的思想谈吐,倾倒了所有在场的人。
    不过,所有这种宴会场合,只能说个总理很能喝,确实酒量大,却很难真正说清到
底喝了多少?
    工作中,总理最讨厌“大概”、“可能”、“估计”一类笼统话;他格外注重数字,
为了准确。这点后面要谈及。那么,总理喝酒我也不能总讲笼统场面上的话。我可以举
两次“赌酒”的例子。这是“单个教练”,可以准确说出喝了多少酒。
    1961年第二次庐山会议时,有天晚上总理从主席那里出来,吩咐说:“到尚奎同志
家去,他和水静请我吃饭呢。”
    提起杨尚奎和他的夫人水静,中南海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因为杨尚奎是老革命了,
当年在中央苏区担任省委宣传部长,建国后任江西省委书记,中央在庐山开会时,他和
夫人水静总要尽地主之谊。水静那时年轻潇洒,待人热情,给大家印象很好,还曾帮助
一组卫士找对象,一时传为佳话。
    她给大家印象深,还有个重要原因是酒量大。由于江西在国家3年困难时期,每年
拨出十几亿斤粮支援各地,到1961年秋,江西生产形势和经济恢复都比较好,所以总理
显得很高兴,路上兴致勃勃问一句:“都说水静酒量很大?”
    我说:“好象听人讲过。女同志不喝则已,只要是敢喝的,一般都要比男同志能
喝。”
    “嗯,”总理笑着点头,神情蹊跷:“她把我的部长灌醉了呢。”
    “谁?”
    “廖鲁言。”
    “真的?”我吃惊地睁大眼,“哎呀,那总理可要小心点。”
    总理能喝酒。国务院能喝酒的不少。张彦、乔冠华他们都是一斤以上的白酒量。每
逢有喜庆日子,常站起来就坐不回去,互相碰杯,敬酒劝酒,兴致极高。常有喝醉的时
候喝醉的人;醉后话多,出过不少洋相。
    总理最喜欢和陈毅、乔冠华一道喝,有这两个人,气氛就热烈,就愉快。这两个人
放得开,但是不粗俗;酒兴大发也不会讲出低级趣味,必是山南海北,天地文章;诗词
歌赋,妙语如珠。
    所以,总理喝酒喜欢问两句话:“陈老总来不来?”或吩咐:“叫乔老爷来参加。”
    总理与陈毅私交甚深,自不必言。乔冠华是总理一手培养起来的外交家,一直深得
总理喜爱。我曾想过其中的原因。比如乔冠华不拘束,性格坦荡活泼,他敢在总理面前
出洋相,但分寸把握的好,决不伤大雅,这是可以给总理带来很大愉快的。毕竟总理也
愿意过上一般人际交往的生活,但多数干部对总理都是毕恭毕敬,礼貌周全,拘束了自
己也就拘束了总理。
    “乔老爷”一出场就敢出洋相。总理访问非洲,获得很大成功。返回北京前,在西
北14号机场休息一晚上,准备第二天返京接受党政领导和各界群众的隆重欢迎。乔冠华
接不住那活跃性子,跟大家策划鼓动一番,第二天一早就带大家提前来到机场,按高矮
次序分几排站好队,忍住笑在那里等总理的车到。
    总理的车驶来了,司机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减慢速度,缓缓向队列前滑过。于是,
乔冠华像个中学生领队似地跨前一步,斜侧半面带领大家呼起口号。那动作是模仿欢迎
群众,又露几分夸张的滑稽:
    “热烈欢迎周总理!”
    “欢迎周总理访问非洲胜利归来!”
    乔冠华的洋相,逗得周恩来在车里就噗嗤一声,感叹着摇摇头,那眼神仿佛是忆起
了学生时的生活,忆起了青年时的活跃、嬉戏、自由自在。
    车停下来。周恩来再次感慨万千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才钻出车门,一边朝大家走,
一边忍俊不止地乐,指点着乔冠华说:“你这个乔老爷呀,总有出不完的洋相!”
    在一片欢笑声中,乔冠华不失时机地指挥记者:“来来,给总理和大家合个影。”
    于是,欢呼声更高,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在我的印象中,只要周恩来、陈毅、乔冠华3个人到了一起,准喝得厉害。你敬他,
他攻我,我劝你,各有一套办法。酒桌上的其他人被他们一带动,再拘束的人也会放开
了,气氛准好。何况,总理、陈毅、乔冠华3个人都是一斤以上的白酒量,有闹酒的
“物质基础”。
    不过,真论酒量,还数不到一斤量的陈毅和乔冠华。首长里很有一些“大喝”。比
如地方干部中,有名的是“南京四大喝”。这“四大喝”中又以许世友声名最高。从某
种意义上讲,喝酒主要不是能喝不能喝,而是敢喝不敢喝。会喝的都伯敢喝的,敢喝就
是敢玩命。许世友一生传奇,7次参加敢死队,9次负重伤,那股二杆子劲若是上来,玩
命跟你拼起来,后果足堪忧,所以没人敢撄其锋锐。
    国务院这边要讲“大喝”,廖鲁言可以说最负盛名。据说一次散席,桌上剩半瓶汾
酒,他拿起来灌汽水一样喝掉了,淡淡说一句:“别浪费了。”
    可是,就这位国务院最能喝的部长,竞被一个文秀洒脱的水静给灌醉了。看来国务
院的最高领导现在是要向她讨回这个“公道”。
    “水静,我迟到了。”总理笑着点头致歉。
    迎出门口的水静也带着歉意说:“总理,真对不起呢,小平、富春他们等你很久,
后来听说主席找你,知道一下来不了,他们就先吃了……”
    “这就对了嘛,不要等。”总理反而轻松一些,他就是担心叫其他客人久等。
    “他们吃完就走了,尚奎也陪他们去了。”水静仍然歉意难消:“尚奎叫我在家等
你,他再三关照,说总理重诺守信,说了就一定会来,不管多晚。”
    “我答应了的就会来的。”总理随水静进了餐厅。
    记得那次吃饭时间不长,不到一小时总理就出来了,说去跳舞。我闻到了酒味,不
放心问:“水静很能喝?”
    “嗯,”总理点点头,“名不虚传。”
    我问水静是否能喝,是为了测测总理喝了多少,以便把握是否适合跳舞?总理只说
“名不虚传”,没讲喝多少。见他步履稳健,还像平时一样轻快似阵风,我就放下心,
没再多问。30年后看到水静写的文章,才知道那天总理喝了整一斤茅台酒。
    据水静著文回忆,那天总理坐下就问:“还有剩菜吗?”
    “剩菜怎么行呢,”水静说,“总理,我给你留了菜。”
    “那就不客气了,”总理把手放在餐桌上,“我就吃吧。”
    水静回忆说,是她亲自为总理收拾桌面,摆上饭菜。都是江西特色,总体上是以尚
奎同志的家乡兴国县的“四星望月”为主,这个雅称还是主席在兴国搞调查时给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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