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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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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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转椅,他坐不习惯,改换成沙发椅,是解放初期最多见的那种灯芯绒布面的弹簧软坐
椅,现如今,这种老式坐椅在各地都不易见到了。除了这张办公桌,还有一张不带抽屉
的长条桌,铺块绿呢子布,每边四个凳子,两头还各有一个凳,共十个硬木凳。总理常
在此召集副总理或某些部长谈话或开小会。
    总理的办公桌上整天整月整年地堆满待审批的文件,只剩下坐椅前不大一方小桌面
供他批阅文件用。这一方小桌面除有笔墨之类办公用具外,还有台历,还有三件“宝”,
就是袖套、老花镜和清凉油。
    总理曾经感叹他的这间办公室不如在延安办公的窑洞。延安的窑洞是冬暖夏凉,总
理的“第三办公室”相反。天越热,屋里也越热;天越冷,屋里也越冷。
    那时没有空调,夏天只有一个小电扇,天热得止不住汗,手臂湿得沾纸,便在电扇
前放盆凉水或放盆冰块,算是我们土法制作的“空调器。”冬天我们就怕刮西北风,一
刮起来,“第三办公室”就冷得没法呆,手冻僵了写不成字。这时,总理就会抱起文件
转移到“第一办公室”,因为厕所没有朝西北方向的窗子,温度。相对高一些。
    总理每天走到办公桌前,第一件事是仔细戴好袖套。那是和工厂工人常用的工作袖
套完全一样,蓝粗布缝成筒,两边有松紧。带。这样可以保护衣袖不要磨破不要弄脏。
他一边戴袖套,一边俯身,眯细眼看看台历上所记录的一天活动安排。
    戴好袖套,总理便坐下来,一手将老花镜往鼻梁上架,另一只手已经去搬文件,在
“第三办公室”里的办公就开始了。
    每天最大量的办公,特别是批阅文件,主要是在“第三办公室”完成。从总理办公
开始,我们这些秘书也都跟着运转,跟着忙起来;随时准备总理叫去提问,随时把手中
较重要的文件送去,随时把情况报告上去。
    一般情况下,总理白天的活动“节目”多,要开会、作报告、接待外宾、视察等等,
所以在“第三办公室”坐下来的时间不多,也不会长。“第三办公室”真正紧张热闹是
在晚间10点钟以后,总理结束了在外面的活动,匆匆赶回西花厅。汽车停在外院,他一
边清嗓一边走进第三办公室。
    听到清嗓声时,我们秘书们已经纷纷朝第三办公室聚集,人人手头一堆文件、电报、
材料,都是总理外出活动这段时间报来的国内外大事,急等批示。总理当年搞地下工作,
用咳声作暗号来叫门,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进任何门之前,都要条件反射似地清清嗓,
咳几声。于是,这声音就成了我们上班的“铃声”,听到这声音我们就知道总理回来了,
就往第三办公室聚。
    总理跨进办公室门,习惯动作是目光绕屋一扫,看见来的秘书多,满屋晃来晃去,
就知道今天的事一定多。我多次观察过,即便疲劳到家,只要眼前晃动的人影多,他肯
定是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从鼻孔里喷出,双肩同时用力地向下一顿,精神立刻振作起
来:“给我泡杯浓茶1”
    这几乎都成了惯例,看见我们秘书就要浓茶,就兴奋。邓大姐曾不止一次对我们说:
“总理有个脾气你们不知道,他一看你们秘书呵就兴奋,就控制不住自己;眼前人影一
晃,他就静不下来。你们能不能只留值班秘书,有文件的留下来,交持给值班秘书,总
理一看人少了,就可以松弛点。”
    我们尽量照大姐说的办,但有些事非口头汇报不行,人往往还是少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间总理的办公有几个特点。
    首先是亢奋,带着一种燃烧的力量;使整个第三办公室热气腾腾,但有时也会灼疼
你。特别是在办公刚一开始时,先报的都是大事急事,常常听到总理急切的声音:
    “电报什么时候收到的?”
    “中午。”
    “为什么现在才送来?”
    “您一直在忙,我看没有空闲……”
    “这是不允许的!我说过多少遍,主席有事要立刻报,有灾情有重大事件要立刻报,
不管我是休息还是忙,必须立刻报,为什么拖了半天?”总理目光始终盯着电文,边训
斥边审批,交还秘书时,才掀起眼皮,语气变缓和:“你们不要怕我忙么,我能忙过来。
    以后再遇这种情况,不管我是睡觉还是开会或忙其他什么事,都要立刻报来。”
    嘴里说着,手中已拿起下一个文件开始看。
    那是一位副总理准备以中央名义批转的文件。这位副总理是工农干部,实践能力强,
文字水平差,二三百字的批语,结构、逻辑、文句都不大通顺。总理看过几句便皱起眉
头,目光从老花镜的镜框上边闪烁,火辣辣地盯住站立办公桌前的秘书:“这东西你看
过没有?”
    “看过了。”
    “你觉得行不行?”
    “内容还可以,只是文字好象差点,需要调整一下……”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调整好以后再送来!”总理将文稿掷还秘书。
    “哎呀,”秘书一脸难色,“这是副总理写的,我不好动……”
    “你在我这里,就首先要对我负责!”总理分秒不松地又拿起
    新的文件审批,嘴里兀自批评着:“不成熟的东西重复看,这是浪费我的时间!”
    总理就是这样紧张亢奋、热烈激昂地进行着工作。但精神上的亢奋热烈,决不影响
他态度的严谨、认真。
    总理办公的第2个特点就是谨慎细致。
    他办公,离不开辞海、辞源等工具书,为求一字准确,有时甚至要翻到康熙字典。
我就曾帮他翻过康熙字典,翻到之后他还要亲自查阅核对一遏。凡属见报或下发的文件,
更是严格把关,有引用经典著作的内容,他一定要找来原著核对。我们秘书帮忙核对之
后他仍不放心,仍要亲自核对一遍。对生产建设上的数字,对计划项目,每个数目字他
都要亲自再算一遍账。我们秘书随时都带有计算尺,遇有审查计划或财政预决算时,还
得把手摇计算机搬到办公桌上,帮助总理计算核对。
    有次,我见总理太辛苦,拉计算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核对,后面还有那么多文件,
难免又是整天整夜不得合眼,便劝说一句:“别人都算过了,差不多总理就不要再算
了……”
    我的话没讲完,因为总理一下子掀起眼帘盯紧我,并且眉头皱起来:“怎么又讲差
不多的话?”
    我自知失言,尴尬地闭了嘴。总理最听不得“估计”、“大概”、“差不多”一类
泛泛之辞,他作什么事都追求一个精确。
    “这是多余吗?”总理举举计算器,“要我签个字很容易,提笔一划就行。可是事
关国计民生,国家的资金,人民的血汗,我是提笔千斤啊,不敢不慎之又慎!”
    总理这种谨慎细致事必躬亲的态度,确实发现了不少问题,避免了许多失误。记得
中印、中缅边界谈判时,总理查阅了大量资料、地图,还向许多专家请教。一次,送呈
文件所附的地图上少了一个对方的据点,还有一段边界线画弯了。这本是具体技术工作
人员的责任,下面各级负责人也看过,都未发现。总理审阅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使那
些具体责任者既感动又惭愧,受到一次很深的教育。
    总理办公的第3个特点就是极端的认真负责。他常常在办公桌旁一坐十几个小时,
修改各部门送来的文件。记得有次他放下笔,搓搓脸又揉揉发木的手指,望住我,忽然
发出一声感慨:“唉,我这个总理,简直是一个语文教员,天天在这里改卷子……”
    总理说得很形象。不过,我们秘书们议起来,又有另一种形容,我们看总理批阅文
件,就像雕刻和绣花那样精细、那样一丝不苟。他的责任心容不得任何粗枝大叶,拖拉
推诿;一旦发现这种情况,他就会声色俱厉地加以批评。
    有次,外交部报来个案子,不算大成熟。秘书陈浩接到报告,没有完全查清就送给
了总理。总理一看报告里许多事情提法不准确,问题没弄清楚,立刻火了,严厉问陈秘
书:“这个案子你问清楚了没有?”
    陈浩不安地说:“哎呀,我也没弄太清楚。”
    “怎么这个样子就给我送来了?”总理把报告摔到桌上:“不行!快去,把他们叫
来!”
    陈浩忙去打电话,把外交部主管副部长和有关司的负责同志叫来。总理严厉批评之
后,把案子打回去,叫他们重新搞。
    总理办公的第四个特点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沉浸于习惯性的忘我劳作之中,
真正是坚韧顽强,鞠躬尽瘁。
    正常情况下,总理的睡眠时间也往往只有三四个小时。在那长达十几小时的连续劳
作中,给我们留下的印象不但有精力超人,更有坚持和苦撑的感人毅力。
    我曾长期观察总理办公过程中,精力和身体所历经的几个阶段。开始是亢奋激昂,
紧张热烈;在把那些重大的和紧急的公事处理完后,总理和秘书就像打完一场冲锋仗,
可以稍微喘息一口。这时,总理必要借机喝几口浓茶,然后就进入了连续持久的带有一
定节奏的繁忙工作。这个阶段很长,可以四五个小对,也可以七八个小时,我们这些秘
书当时普遍是30岁上下的盛年,常感不支,有心往下沉和眼睛困涩的感觉。但总理在这
段时间,一直显得朝气勃勃,热情洋溢。正因为这样,他才给我们留下了精力超人的强
烈印象。
    然而,继续往下批阅文件,劳作超过10小时后,总理就进入了“坚持”和“苦撑”
的疲劳期。他疲劳的程度也是分几个阶段的。
    他工作太投入,处于一种忘我的境界,所以疲劳开始袭来时,他并不自觉,完全是
出于生理上的自卫本能,打个哈欠或抬起头作一下深呼吸。
    疲劳在悄悄加重,终于影响到办公效率,并且迫使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抬起头来深
呼吸。这时,他意识到累,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口大口喝浓茶,以刺激渐渐麻木的神经重
新兴奋起来。
    这样坚持一段后。似乎茶碱已失去效力,总理会烦躁地突然站起身,围绕办公桌快
速地走几圈,并配合着揉揉眼窝和太阳穴,然后坐下继续办公。
    他终于感到这样也不解决问题了,便拿起办公桌上放的那件“宝”,打开铁盒,用
手指擦点清凉油,抹在额头和太阳穴上。这时,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天灵感应,邓大姐会
出现在总理办公室的门口,悄悄地在门外转圈,忧虑而心疼地朝里面伏案劳作的总理投
去一瞥又一瞥。她轻易不进总理办公室,不去干预总理的公事,这是结婚时就有的协议。
总理的办公室有三把钥匙。一把在警卫手中,警卫交接班时,钥匙属于交接内容之一。
另一把在秘书手中,一般是放在机要秘书那里。总理自己有一把,睡觉时放枕下,起床
时揣兜里,从来不离身。邓大姐没有钥匙,总理不在,她就进不了办公室;总理在,她
也极少走进去,在门口转了一阵,终于向着门里轻轻唤一声:“恩来呀,该休息一会儿
了。”总理掀起眼皮,目光从镜框上方望一眼邓颖超,点点头,却马上又伏进了文件堆,
继续他的批阅修改。
    片刻,邓大姐又轻唤一声:“恩来呀,起来活动活动吧。”
    总理再次掀起眼帘,似有所震动,双手在桌上一撑,便立起身:“好的,我活动活
动,你去休息吧。”
    总理又开始绕办公桌快走,这种活动更多的是为了安慰邓大姐。快走两圈,便朝大
姐挥挥手,叫她放心休息去。当邓大姐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时,总理便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来。习惯地擦一些清凉油。
    这样又坚持一段时间后,疲劳便达到了难以克服的地步。眼皮会不知不党地耷拉下
来,手中的笔在总理瞬间的迷糊瞌睡中,在文件上留下一些点或道的墨迹。出现几次这
样瞬间的迷糊磕睡,总理会痛苦地拍拍额头,搓搓脸,猛地丢下笔,朝后仰身靠在椅背
上,大声吩咐:“给我一条热毛巾!”
    一边用热毛巾拼命地擦脸,揉眼窝,一边继续批阅文件,总理是在尽力聚集全身仅
存的一点热能,投入到劳作中去。这样坚持一会儿,又会大声吩咐:“谁有烟?给我一
支烟吸。”
    总理的办公桌上放有一块“请勿吸烟”的牌子。他不吸烟,我们也自觉地不吸,以
保证室内空气不受污染。但他困倦极点时,就会自己破坏自己的规定,吸燃一只香烟,
以便给神经强刺激。
    仿佛还是冥冥之中存在的那种天灵感应,或者叫生物电?我多次遇到这种情形,总
理吸燃香烟不久,电铃忽然响了。这是睡醒一觉或难以入睡的邓大姐在按铃,她的卧室
有个按钮,她那边一按,总理办公室这边的铃就响,是专为她和总理之间联系而装设的
电铃,目的就是让邓大姐督促总理休息。而且,不久就有卫士进来,传达邓大姐的吩咐:
“总理该休息了。”
    看着总理疲惫已极的样子,我们这些秘书都心痛。可有时掂掂手中的文件又感觉为
难,那边都等着回话呢!即便可以拖一天,可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说不定比今天还要忙
啊……
    总理疲劳过度的最严重表现,就是鼻子里突然地流出血来。淡红色的血液有时滴在
文件上,用棉球擦不及,堵不赢。这时,我们会不由分说夺下他手中的笔,配合卫士把
他拉到沙发那里坐下,仰靠沙发,用凉水浸过的毛巾覆盖在他前额和鼻梁上。我多次见
总理劳累过度大流鼻血。为中国向苏联争取156项援建项目,为抗美援朝,为第一个五
年计划的完成,为摆脱三年困难,恢复国民经济的发展,为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成功,
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为减少损失,保护干部,维持党和国家各方面工作的继续
运转,苦撑危局,都曾大量流血。那场面令多少人心碎神伤,热泪哽咽!
    每次总理累得流鼻血时,我们只能默默地帮他用冷毛巾敷额,找棉球止血,却不能
强迫他去休息,那样只会让他着急生气,反而流血更多。这是有教训的。我永远忘不了
抗美援朝时发生的那次流鼻血。
    那是抗美援朝打得最残酷的阶段,美国飞机狂轰滥炸,给我们的运输造成极大困难,
加上放毒气,撤细菌,无所不用其极。总理连续工作,三天三夜没合眼,那天夜里连续
两次流鼻血。第二次流鼻血时;斜靠在沙发上,敷了冷毛巾,堵了棉球,血仍然止不住,
渗出棉球继续往下淌。我们又痛又急,再三劝说他去休息,就是劝不动。他坚持要等前
线的一个特急电报。
    我见总理脸色灰白,呼吸问,不但有血水悄悄流出;而且还有无数纤小的血粒随着
出气成星状地溅洒在鼻孔下方的各个部位。我心痛得受不了,再次过去劝说:
    “总理,你必须休息了!”
    “不行,这个电报很重要,我必须等。”
    “我得为你负责。”我招呼卫士,“来,扶总理回去休息。”
    我扶住总理肩膀,想强迫他去睡一会儿,可是,总理忽然发火了:“胡闹台!你怎
么就想不到要为我们的志愿军战士负责?”
    我被吓退一步,看到总理网满红丝的,眼睛恼火地盯紧我,由于生气动怒,鼻血淌
得更厉害了。
    “总理!”我叫了一声,我哭了,“你,你别生气啊……”
    总理下意识地擦一下流到唇际的鼻血,皱着眉头,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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