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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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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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家可以用这个办法,出去作客可就行不通了。总理1月1日到莫斯科,为日
内瓦会议作准备,同苏联协商有关事项,统一会议上的步调。经过会谈,双方达成一致
看法后,由苏联同志草拟具体方案,由总理回国向中央汇报协商情况。临行前的晚上,
为庆祝会谈胜利结束,苏联以赫鲁晓夫的名义设宴招待周恩来总理。
    那天一上宴会我就知道不妙。我不懂俄语,翻译是老资格的师哲同志,听他们嘟噜
嘟噜讲话,看到那些闻到酒精味就兴奋的苏联领导人,我一阵阵起急。尤其赫鲁晓夫,
入席时就不停地转动腕子上的手表带,捋下来放桌上,随即又拿起来戴回手腕上,完全
是一种跃跃欲试,准备大喝一场的架式。我急得原地打转,想不出对策。
    没法作假,且不说我上不去,就是叫我上去帮助服务,也无法再以水代酒。那还是
阶级斗争正激烈的年代,苏联的保安措施十分严格。对一切食品、酒水的检查都非常严
密,每上一样东西都是严格检查之后,上来就不许换样,吃完喝完,撤下为止。中间是
不能随便换动的。
    赫鲁晓夫起来讲话了。话很简短,几句便开始敬酒,一敬酒那些苏联领导人便都起
立举杯。苏联人的热情豪爽是没比的。中国人敬酒,一般是谁敬谁喝;苏联人不然,赫
鲁晓夫敬酒,咕咚一口干杯,那些跟着举杯的主人,马林科夫、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
布尔加宁等人都实实在在地“咕咚”干杯,我们的总理便也不能不“咕咚”了。
    外交礼节,人家敬了酒,你就不能不回敬。所以总理也得讲几句,也得回敬,眨眼
工夫,又响起一片“咕咚”声。
    现在随着科学发展,人们对酒的危害认识多了,电视上的宴请场面,都是拿着酒杯
转圈,看不到什么干杯的场面。还有一个原因是现在的领导人,文化程度高,都是学校
培养出来的,不像那时的领导,都是战争培养出来的,艰苦环境里奋斗出来的,气质上
就不同。那时喝酒也不像现在马上要在电视上与群众见面,无须过虑形象。苏联当时的
领导人都是经历了“十月革命”和随之而来的与白匪的艰苦作战,经历了残酷的卫国战
争,性格上多属粗犷豪放,在喝酒上也表现很鲜明。民族特色、经历战争环境以及个人
性格素质,这三方面一结合,喝起酒来可就惊心动魄了.看不到一个“绅士风度”,苏
联领导人那种连续不断、热烈豪爽的敬酒劝酒,整个给人一种英雄好汉相聚的感觉。
    总理参加外事活动的原则是客随主便,一旦陷于这群“酒桶”之中,那情景便可想
而知了。菜还没怎么动,酒瓶子就不知空了多少,服务员忙在上酒,不大留意上菜。总
理即便想吃菜也不能随意了,因为周围随时都有酒杯举过来。
    我明白,今天是在劫难逃了。记得1952年,总理来谈第一个五年计划,为中国人民
最终争取到156项援建项目后,就曾在这样的场面中被灌醉,上车后吐了,由苏方派了
医生护士折腾一夜。这一次……
    赫鲁晓夫又在敬酒,他已经红了整个脸,鼻子尖上都是汗,嘟噜嘟噜说个不停。翻
译讲的大致意思是:这次的日内瓦会议将是一次带有政治意义的国际会议,但对它不必
抱有过大的希望,也不要期望它能解决多少问题。
    总理神采飞扬,脸上红光流溢,这说明他已喝到第二个高原现象,反应更敏捷,思
路仍然清晰。他幽默地将酒杯上下颠颠,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是从另一个角度
考虑问题的:中国、朝鲜、越南一起出席这次国际会议,这件事本身就有不同寻常的意
义,就是一种胜利。”
    赫鲁晓夫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头脑不够用,听完翻译并没理解这话的深刻含义。美
国是不承认中国,不承认朝鲜、越南,但他现在不得不同中国代表团坐在一起讨论解决
问题,这本身就是一种承认,说明他懂得,没有中国参加,不与中国直接对话,亚洲是
问题就解决不了,世界上的许多问题都不要想获得解决。
    赫鲁晓夫有点发痴的样子,脑袋朝前低伸着,左看右看,寻找什么东西似的,这是
他的一种习惯动作,不像我们的总理,站在那里永远风度翩翩。
    “这次会议可能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赫鲁晓夫一边扭晃着脑袋左看右看,一
边重复讲过的话,“结局是我们难以预料的。”
    “现在是美、英、法不得不同我们坐在一起,不得不同我们对活,听我们阐明对各
项问题所持的原则立场和对若干有关问题作出解释和澄清性的声明,这本身就是我们的
一个胜利。”周恩来进一步解释。
    翻译讲,其他苏共领导人也帮忙说,赫鲁晓夫终于听懂了,大叫“哈拉少”,激动
地向周总理敬酒,干杯,还抱住周总理,亲颊、拥抱、旋转。这些苏联人感情外露,好
象不拥抱旋转就不足以表达内心一般,叫我们中国人看了又受感动又觉得毛病。
    周总理没有马上干杯,举着酒杯进一步说:“这次会议如果能解决某些问题就会有
更大的收效。我们是想经过努力,解决一些问题的。”
    总理的讲话又赢来一片喝采声,紧接着是更热烈的敬酒、干杯、拥抱……
    总理的脸色已经不再是红光流溢,悄悄地转向了苍白。这不是好兆头,可是敬酒还
没完,继马林科夫和卡冈诺维奇之后,莫洛托夫又向总理举杯:“这次日内瓦会议,我
们俩将并肩战斗。为我们的友谊合作,干杯。”
    总理脸色有变,风度却依旧,点头微笑,贴近莫洛托夫说:“我们的友谊很久了。
1928年中国共产党在莫斯科召开六大,我来参加了。那次我见到了你,你还对我们代表
们讲了话。你是老大哥,我们要向你们学习。日内瓦,中国参加这样的国际会议还是第
一次,缺少国际斗争的知识和经验,还要继续向你们学习……来,为我们共同奋斗干
杯!”
    这时,宴会厅已经乱了。那时中苏友谊,气氛亲密无间,无须更多的注意,主人客
人完全融成一体,苏联人自己跟自己也互相干杯,多数人都离开了席位,互相转着敬酒,
聊天,各自谈着感兴趣的话。
    总理也离开了席位,在大厅里转着,同苏联领导人碰杯,说着热情友好的话。可是,
他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与马林科夫、卡冈诺维奇对面站住,欲言又止,身体摇晃几下,
忽然弯下腰,接着便呕吐了,并且站不住了……
    马林科夫和卡冈诺维奇本身也带了醉意,面对突然发生的这种情况,一下子楞住了,
又想扶人又想叫人又发觉手里的杯子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
    张闻天抢上去扶起周恩来,莫洛托夫也赶过来帮忙,他们一左一右扶着周恩来往出
走。那些苏联领导人,有的也醉意不轻,没注意发生的事,有的注意到了,却手足失措
不知该干点什么?
    “这是我们的过错,这是我们的过错。”莫洛托夫边走边喘息着说,“没有照顾好
你,我们很不安,我们感到内疚。”
    总理下意识地说着应酬话:“不要紧,喝猛了些,这段时间太累……”
    张闻天边走边说:“周总理肝脏不太好,长征时得过脓肿,不宜多饮酒,加上这些
天疲劳过度,才出现这种情况。”
    莫洛托夫不停地道歉,自责:“怪我们,这是我们应当吸取的一次教训,一切责任
都在我们……”
    总理吐了几次,车开回奥斯特洛夫斯卡亚街8号公寓,我们扶总理进入房间,他已
经停止呕吐,但仍然昏昏沉沉。大家忙着沏浓茶,找医生。浓茶泡好,扶总理坐起些身
子,让他喝了两口浓茶。我摸着他的手冰凉,额上也是凉冰冰的汗淋淋的,心里一阵阵
着急难过。没有完成好邓大姐的嘱托,我心里自责,更埋怨苏联的领导同志:这些个酒
桶,他们大概天天喝,醉习惯了……
    扶总理躺好,皇宫医院的医生赶到了,据说是位著名的老医生。他替总理检查之后,
说:“不要紧,没什么大事。他的肝脏可能受过亏损,经不起酒精的刺激,再加上疲劳,
所以呕吐。吐了好,这是人身体一种自卫的反应。现在不要打搅他,叫他安静睡一夜,
明天早晨我再来看看。”
    医生留下一点药便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8点左右,总理睁开了眼,双后搓搓脸,坐起来。
    “总理,你感觉怎么样?”我递过去一杯温茶水。
    总理只喝了一口。第二口没咽,漱漱嘴吐掉了。伤过酒的胃,不能马上喝太多水。
    “比昨天好多了。”总理下了床,“嗯,还有点头昏脑胀。”
    周恩来轻轻摇晃一下头,眼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望住师哲,不无担心地问:“我
昨天都说了些什么?”
    师哲说:“讲的很好,苏联人都说哈拉少。”
    “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没有。”师哲摇摇头。
    “我是说过一些话的,但具体内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总理竭力回忆着,眉头
皱起,摇摇头;脸色苍白,神色忧虑。
    “没有什么出格的话,谈了我们出席这次国际会议的意义,这件事本身就有不同寻
常的意义,就是一种胜利。如果能解决某些问题就会有更大的收效。”
    “还讲了什么?”
    “别的都是一般的应酬话。”师哲想了想,说:“涉及个人的只提到莫洛托夫一人,
而且是尊重的话。你说你1928年在中共六大见到了莫洛托夫,他对中共代表们讲了话,
表示向他学习……我想,给中共代表讲话的,你指的大概是斯大林同志,只是错说成莫
洛托夫了。”
    “嗯……”总理沉重地吁口粗气,仍然不放心:“还讲了些什么不妥当的话?要如
实告我。”
    “没有!”师哲很肯定,“确实没有。”
    这种场合,师哲是不会遮掩的。因为关系到党和国家,真有出格的话,必须讲出来
以便采取补救措施。师哲肯定的态度使再三再四追问的周总理放下一些心。他懊悔地摇
摇头,小声喃喃道:
    “我记得昨天晚上离开了席位,在大厅转了一阵儿就头昏脑胀,不清醒了……”
    师哲直到这时,才换上劝慰的口气:“总理,没事。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因为言语、
举止,表现都很正常,甚至没看出什么醉意,否则,早请你退席回寓所了。”
    正说着,皇宫医院那位老医生又来了。总理迎上去同他握手致谢,已经完全恢复了
平日的翩翩风度。医生替总理检查后,说:“一切正常,但是还要休息。”
    “我是准备今天回国的。”总理说。
    “绝不能长途跋涉。”医生断然说,“推迟一天走,今天好好休息。”
    于是,总理只好留下来多住一天。上午休息,下午参观,第二天才登机飞回北京。
    总理向毛主席、党中央汇报了莫斯科会谈的情况。汇报结束后,又专门向毛泽东作
了个别汇报。
    “主席,这次我还犯了个错误,要向你检讨呢。”
    “什么错误?”
    “我在宴会上喝多了……”
    “比重庆喝得多?”
    “吐了。回来的日期也推迟了一天。在这样的外交场合喝吐了,丢了丑,这是我的
错误,我向主席,向中央检讨。”
    “哈哈,”毛泽东笑出了声,轻描淡写地把手一挥,“喝酒的人喝醉了,这是常有
的事,算不得丢丑。要是换成我,我不跟他们对酒,我跟他们比吃辣子,以己之长,攻
彼之短。”
    4月21日,周恩来率代表团全体人员抵达莫斯科。这时,他已是精神抖擞,神采飞
扬,谈笑风生。师哲到机场迎接,握手时,总理对他说:“我跟主席承认了错误。主席
笑嘻嘻说,这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丢丑。”
    师哲也笑了,说:“总理,你就是太认真,多喝了点酒也值得向中央检讨?都像您
这样的话,苏联那些酒桶们就别干事了,三天两头向中央作检讨去吧。”
    总理摇摇头,认真说:“你讲的不对。那是他们,我们不同。还是要接受教训。”
    总理是接受教训的,以后在外事活动中,无论什么样的环境气氛,都再不曾喝醉,
到一定程度就开始节制,这个程度就是兴奋之前。因为一旦喝得兴奋起来。再想节制就
困难了,会身不由已。
    不过,“自家人”喝酒,脑子里那根弦就不会绷得紧,喝兴奋了的时候有,兴奋起
来免不了会有进一步发展,于是,我又看到一次总理醉酒。
    那是1958年的秋天,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官兵在司令员杨勇上将和政委王平上将的
率领下撤出朝鲜,凯旋归来。周恩来总理满心喜悦,在北京饭店设宴欢迎志愿军总部的
同志。那天他很激动,很兴奋,刚替他斟好“酒”,他就倒掉了,大声吩咐:“今天我
很高兴,要动真格的。给我换酒。”他斟一杯茅台,“揭发”我们说:“你们那个自产
的我不喝了,我喝贵州茅台!”
    志愿军官兵欢呼鼓掌,为周总理“动真格的”而感荣耀。这样的场面和气氛我们还
能说什么?一声命令,把代酒的水全撤了,实实在在拿上来的全是茅台。
    我们理解总理的心情。整个抗美援朝期间,前方是彭德怀抓总,后方是周总理总揽
一切事务。我们计算过,每天工作都在16小时以上;稍有大的战役,便连续几天不合眼,
谁也说不清他费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大军一过江,弹药、给养、医疗、交通运输等等,
都是周恩来亲自组织生产调运。在军事上,大的方针、决策由毛主席定,比如出不出兵,
比如五次战役,比如打到汉城部队回撤不回撤,比如防敌登陆作战。但具体工作都是总
理负责。所有前方来电,都是首先由周总理审阅定夺。军事参谋郭英会每天都要交给总
理一百多份电报,甚至二百多份电报。当时部队方面,总参谋长是聂荣臻,总后勤部长
是杨立三,但战争一打起来,我们都发现,所有发往前线的电报一律由周总理亲自签发,
并且主要也是由他拟写。我们曾纳闷,聂荣臻是总参谋长,为什么事无大小全都报请周
总理签发?他一点主都不能作吗?
    郭英会曾向总理建议:“总理,你太忙了,这样下去吃不消的。有些小事、具体事
是否可以叫他们自己解决,叫他们直接处理,不必上报?……”
    总理摇头:“不行。你们不要伯我忙,我能忙过来。”
    后来我们才得知,总理对聂荣臻不放手,是因为聂荣臻发的一个电报没上报,毛主
席批评了。总理怕放手再出差错,所以坚持事无巨细,必要躬亲。
    对总后勤部长杨立三,总理也始终不肯放手。他与杨立三私人感情很深,长征路上,
总理患肝脓肿,差点死掉,杨立三亲自给总理抬担架,一直抬出草地。后来杨立三去世
时,总理坚持为杨立三抬棺材。就这样深的感情,总理也不肯放手。直到杨立三去世后,
黄克诚大将接任,总理才放手。他说黄克诚明全局,知大义,办事稳重,可以放心。
    建国之初,中共中央还没有政治局常委,就是书记处,五大书记大权总榄,毛主席
只抓中心问题,具体事务全交总理,总理不但要抓军事,抓建设,还要抓宣传舆论工作。
    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成为“世界霸王”,必须鼓动全国人民敢同美国斗争。当时
国内存在的主要思想问题是崇美、恐美、媚美。许多民主党派都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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