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奶奶的口吻,和我昨晚梦里梦到的一样,我心里就更揪心了。
我看看村长不在,就拨他的手机,可哪知道连手机都关机。
陈帅虎说:“要不先到我家里去休息一下,中午他肯定会回来吃饭的。”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反正桂花奶奶给的年糕,也够我们中午吃一顿了。
我们回了陈帅虎的家,陈帅虎去家后面的地里拔了些大蒜叶,开始炒年糕,今天出来得匆忙,早饭也没吃,这顿饭就当早饭兼中饭了。
陈帅虎的做饭手艺马马虎虎,但我比我好多了,桂花奶奶做的年糕真的挺好吃,我吃了满满一盘,打着饱嗝走到陈帅虎的房间。
陈帅虎的房间弄得特别整洁,跟女孩子的闺房似的,我就问:“陈帅虎,你处女座的吧?”
陈帅虎说:“才不是!我是金牛!”
我心里想,他跟金牛哪点搭得上,不过想想他的种族,也就释然了。
在陈帅虎的床上靠了一会,眼皮子就打架了,我说:“我有点困乏,先打个盹,一会儿到中午了,你就叫我。”
陈帅虎说:“行!”
我头一碰枕头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拍我胳膊,我以为是陈帅虎叫我醒来,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是桂花奶奶坐在我床边上,因为村长家和陈帅虎家非常近,所以我并不奇怪,我说:“桂花奶奶,是你啊?”
桂花奶奶笑着说:“娃崽,年糕吃了没?”
我说:“吃了!帅虎炒的。”
桂花奶奶问:“好不好吃?”
我连连点头:“好吃,谢谢您!”
桂花奶奶说:“好吃就好!”
她笑着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突然,她的身子变得虚幻起来,然后就变亮散开了,象一群萤火虫一样飞出窗外。
我惊呼:“桂花奶奶!”
陈帅虎听见我的叫唤声,从门外进来,他问道:“小魏哥,你叫我?”
我说:“我刚才看到桂花奶奶进来跟我说话,然后变成很多萤火虫飞走了!”
陈帅虎说:“我刚在门口,没看见她啊!你是做梦看到的吧?”
我说:“不不不,我刚才已经醒来,很清醒!不对,你说桂花奶奶她会不会……?”呆扑广巴。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村里响起了敲钟声,足足响了十一下。
我不明就里,但陈帅虎听了脸色一变:“是丧钟!十一下,代表女性年长者!”
真的是桂花奶奶吗?我和陈帅虎争先恐后地往村长家里跑,果然,村长屋里传来阵阵哭声,并且已经有村民闻讯赶来。
这个时候,我不敢上前打扰,只在门口站着。桂花奶奶的尸体已经抬到堂屋中间,闻讯赶到的亲戚和村民正在分头帮忙料理。
一个从屋里出来的亲戚模样的瘦高个走到屋外抽烟,有人过来打听:“桂花婶子怎么就突然没了?昨天我看见她还好好的!”
瘦高个叹息说:“我今天早上遇到她时,她还去地里拔菜呢!这才多会的功夫?你们说做人假不假?说没就没!”
又有人说:“做人本来就是空的,短短几十年,有什么好想不通过的?辛辛苦苦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养那么多孩子做什么?一辈子争来争去都是空!”
陈帅虎听了他们的议论,有些茫然地看看我。
我轻声对他说:“别胡思乱想,人就是这样的,只要看到谁死了,哪个贪官被抓了,就都变成得道高僧了,仿佛红尘一切都看透了,但不用过半天,立刻就一头扎入钱眼里想不开了,又马上为一点点利益争执不休了!正因为人生苦短,所以我们要珍惜每一寸光阴,不辜负来世上走一遭。”
陈帅虎点点头,领会了我的意思。
我上前问那个瘦高个:“大叔,桂花奶奶是什么时候死的?”
瘦高个说:“就中午边!早上桂花婶还去菜地拔菜,说给儿子媳妇中午炒年糕用,可是等阿松哥回来吃午饭的时候,却发现桂花婶已经倒在堂屋里没气了,那厨房灶上年糕都已经炒好,还冒着热气呢!唉!”
第163章 福寿双全
听他这麽一说,我坚信自己刚才看到桂花婶不是什么幻觉,应该是她濒死阳气渐渐散去的时刻。所以我看到了她的身躯化作萤火虫般的点点光亮,慢慢离去。
村长家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我和陈帅虎也帮不上什麽忙,就悄悄离开,回到陈帅虎家中。
陈帅虎问我:“我们今天还回客栈吗?”
我摇摇头说:“桂花奶奶死了,我们虽然帮不上忙,但是总要正式吊唁一下。我下午去白鶴买个花圈,晚上人少一点的时候送过去,也算一份心意。”
陈帅虎想了想说:“嗯。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你买你的就行了,我不用,我爸妈肯定会回来給桂花奶奶送葬的。我不用操这份心。”
我说:“那就走吧!”
银屏镇卫生院旁边有个花圈铺,兼卖香烛冥币等,现在的花圈设計得很巧妙,象雨伞一样可以收起来,携帶着也方便,我就选了一个,顺便买点香烛冥币带回客栈备用,海叔从荆州带来的已经剩不多了。
我对陈帅虎说:“你爸爸妈妈回家还是要来买花圈的,不妨你就给他们带一个回去,省得他们还要来镇上跑一趟。”
陈帅虎听听有道理,也带了一个回去。
路过网吧的时候,陈帅虎说:“反正还早,要不要进去玩一把?”
我说:“你傻啊,带着花圈进去,还以为我们是来砸场子的。不怕挨揍吗?再说了,方旭尧托梦告诉过我,让我别再玩游戏,有危险,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陈帅虎说:“方旭尧托梦给你,又没托梦给我,说明我没有危险,小魏哥,我钥匙给你,你先回我家歇着,我晚饭前就回来。”
他说着人已经溜进网吧,我只得自己提着两个花圈回了陈帅虎家。
我在堂屋里看电视消遣,直到天色将暗,陈帅虎也没回来。打他电话也不接,正准备出去找他,大门开了,门外有人进来,和我四目相对。
这中年男人是陈帅虎的爸爸。看到我一个人在他家,以为我是小偷,就挡着我的去路,我连忙辩解。
帅虎爸爸听说我是陈帅虎的朋友,便问:“帅虎他人呢?”
我说在镇上网吧。
帅虎爸爸一听,气恼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我赔笑道:“叔叔,其实帅虎人挺聪明的,而且有音乐才华,只要有机会,他会出人头地的。”呆扑广亡。
帅虎爸爸说:“你是谁?帅虎同学吗?”
我自我介绍道:“我叫小魏,北京来的,上次我们公司来这边拍电影时和帅虎认识,这次剧组马上又要来了,我先打前站,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帅虎。”
帅虎爸爸说:“那这小子怎么把你丢下去网吧了?”
是啊,我这可怎么解释呢?我正抓耳挠腮地想理由,陈帅虎回来了。
陈帅虎看到他爸,叫了声:“爸,你回来了?我妈呢?”
帅虎爸爸白了帅虎一眼:“你妈忙着打工赚钱养你这个大少爷,没空回来!怎么样少爷?在网吧玩得还开心吗?”
帅虎也不甘示弱道:“我想出去打工,你们肯吗?我不要你们养,我再过段时间就去北京打工,你们别再拦着我!”
帅虎爸爸怒道:“你敢!你要是象别的小孩一样本分,你到外国去打工我也让你去,但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到外面就是想去卖唱,我就是不同意!你敢去,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他们父子俩一见面就吵了起来,我站在一旁非常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我只好拉拉陈帅虎的衣角,向他使眼色,陈帅虎顾忌到我的感受,便偃旗息鼓,溜回自己房间。
我帮帅虎爸爸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叔叔喝茶。”
帅虎爸爸接过茶,不好意思地对我笑道:“唉,小魏,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家帅虎,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所以我和他妈妈都特别宠他,什么都依他,把他惯坏了,悔不当初啊!”
我劝道:“您别这么说,帅虎真的挺好的,人聪明,也善良,他帮过我不少忙呢!等我们剧组过来了,我想介绍他到我们剧组干,行吗?”
帅虎爸爸说:“那敢情好,你帮我管住他,让他干点正经活,哪怕是搬砖也行,就是别卖唱,我们家丢不起这个脸!”
我说:“行,您就放心吧!叔叔,您这次回来是为桂花奶奶的丧事吗?”
帅虎爸爸一拍脑袋说:“对,跟这小畜生一生气,差点把正事忘了,我得去镇上做花圈,帅虎!帅虎!”
我说:“因我们剧组和村长有些交情,听说他母亲去世,我刚才就让帅虎陪着我去银屏镇买花圈,陈帅虎说您也要回来吊唁的,所以也替您准备了一个。”
帅虎爸爸转怒为笑:“这小子,难得懂一回事。都是宗亲,礼节不可少。”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迭钱,数了数,再加一张一元的纸币,找了张白纸包起来,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在我们荆州,送奠仪也是用白纸包,叫做素包。钱的数额必须单数,如一百零一、三百零一、五百零一不等。如果送的钱是双数,那就代表咒人家要死死一双,这是大忌,看来这里的风俗也差不多。
帅虎爸爸准备完这一切,问我:“你去过了?”
我说:“现在村长家里闹哄哄的人太多,我想等下晚上再送过去。”
帅虎爸爸想了想说:“也好,等晚上我们一起过去吧!我给你们准备晚饭。”
看得出陈帅虎在家中确实很受宠,他爸爸一回家,他就少爷似的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任凭他爸爸忙里忙外。
我看不过眼,就跟着搭手帮忙,帮着帅虎爸爸一起把晚餐做好,陈帅虎才懒洋洋地从屋里出来吃饭。
饭桌上,我问陈帅虎:“你刚才去网吧,没碰到什么意外吧?”
陈帅虎说:“我登陆了之前那个账号,向客服投诉了,客服却调出记录证明都是我自己干的,真气死我了。”
我问:“那怎么可能?登陆ip都一样?”
陈帅虎说:“都一样!真见鬼了!我说难道是我梦游时玩的?客服居然说这也有可能啊!气死我了!”
我想,我和陈帅虎、方旭尧在游戏里都曾是盟友,现在方旭尧死了,我又被暮气缠身,陈帅虎的账号也出了灵异,不知道这三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晚饭后,帅虎爸爸就催着我们去村长家。我们一行三人,拿了两个花圈就去了。
这时候村长家里的吊唁客人已经少多了,留下的都是近亲属,准备晚上留下守夜。没想到我这次来湘西,一下子就经历了郑大爷和桂花奶奶两场丧事,他们两个都是郑秋娥的亲属,一个是她侄儿,一个是她外甥女,郑大爷丧礼上的一幕还历历在目,但是现在郑秋娥已经喝过孟婆汤投胎,不用再担心她来闹了。
我们进去给桂花奶奶的遗像行了礼,村长和他儿子披麻戴孝地出来还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村长的儿子。村长和他儿子眼睛都肿肿的,不过现在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我妈去得太突然了,中午给我们做的的年糕都还是热的!”
“不过她走得没有痛苦,面容很安详。”
村长祥林嫂似的跟每个来吊唁的客人复述这两句话,代表了他此刻的内心感受:母亲突然去世,感情上受不了,但母亲走得安详没有痛苦,聊以安慰。
桂花奶奶和郑大爷命运不同,她是幸福的,有儿有女,子孙满堂,她活着有人孝敬,死后有人悲痛,连哭丧婆都不用请,那虚情假意的哭唱哪里比得上真情实意的哀伤?
第164章 六道轮回
我们坐在屋里,有女眷给我们端来豆腐羹,每个来客都会分到一碗。
这是。有个村民跨进门槛,大着嗓门喊道:“阿松,和尚们来了!”
我一听心里感到别扭,此人真太没礼貌,请来念经超度的师父,怎么能如此称呼?
村长闻讯就出去迎接,我还以为是白云寺的僧人们来了,也跟了出去。
来的僧人有八个,我却面生得很,不象是白云寺里的。
我回到屋里悄悄问帅虎:“他们是哪个庙里的?”
陈帅虎不屑地说:“咳。他们哪是什么庙里的!你有没有注意过祠堂外边的白墙上做的广告?‘祖传和尚,专业超度’,就是这班人!他们是邻村的,平时务农打工做小生意,等谁家死人需要他们时。他们临时刮个光头就来念经超度!”呆妖页技。
和尚还祖传?我呸!难怪这些人看着怎么也不象正经和尚,再看他们的头发确实是新剃的,有个人的光头上还带着刮刀挂破的伤痕,想想这些人也是蛮拼的。
我低声对陈帅虎说:“这些人不是真的僧人,也会念经超度?”
陈帅虎说:“能不能超度,谁知道?本来也就是个形式。安慰一下亲属罢了!”
我急道:“这是人死亡灵入六道中哪一道的大事,岂能敷衍了事?”
爷叔曾经告诉过我,人死后从尸体上能判断出他会入那一道,我们一般人只知道尸体会发冷发硬,但其实仔细查看,会发现总有一处是保持温暖的。头顶有热度最为难得,除了得道高僧圆寂。其他人很少这个福分,因为那代表已经跳出六道轮回,成佛、菩萨或罗汉了。依次下来,脖子温热代表会进入天界道,胸口温热代表会进入人间道,腹部温热代表会进入修罗道,大腿温热代表会进入畜生道,小腿温热代表会进入恶鬼道,而脚底温热的话最惨,代表会进入地狱道。
桂花奶奶生前对我慈爱相待。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拉过村长说:“村长,我想摸一下桂花奶奶,行吗?”
村长知道我是学道之人,虽然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但他信任我,就点点头。
我走到屏风后面,掀开盖在桂花奶奶尸体上的大红被子,往她身上各个部位探去。我从头顶开始往下摸,头顶是冰凉的,脖颈也是冰凉的,胸口居然也是冰凉的,我心里紧张起来,三条善道,现在只剩一道的,我试探着往她腹部探去,天哪,还是冰凉了!这是为什么啊?桂花奶奶生前那么善良一个人,凭什么不入善道?剩下三恶道,她又会入那一道呢?
在桂花奶奶尸体的大腿部位,我总算感觉到了温度,我非常沮丧,没想到她老人家会入畜生道,来世变成鸡鸭牛羊等畜生。
这些和尚开始念经,听他们念得有模有样,木鱼声也敲得很熟练,我开始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或许人不可貌相,他们真有超度的功力呢?
这是陈帅虎的爸爸要回家了,我说我还有等一等。
我耐心地等和尚们念了二个小时,他们停住了。为首的人对村长说:“我们念了一个时辰,已经助您母亲大人现已升入天道,得享天福了。”
村长忙不迭地感谢,让堂客包大红包给和尚们,作为辛苦费。
我将信将疑,又在桂花奶奶尸体上摸了一边,情况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大腿温热!
“慢着!”我喝止道:“几位师父,你们说死者已经入天道,有什么凭证?”
为首的人生气道:“哎,你这个娃崽哪里冒出来的?我们是学佛之人,当然知道,你说她没入天道,又有什么凭证?”
我说:“你们号称专业给亡者超度,难道连这都不知道?尸体什么部位温柔代表进入什么道,你们没听说过?”
带头人一脸茫然,但和尚队伍里有一人扯了一下带头人的衣服,悄声说:“记得是有这说法,这娃崽年纪虽小,是个行家,要是被他点破,我们以后还怎么混?”
带头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