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来到东屋这处案发现场,嚯!年代久远的太师椅上,坐了一具尸体,脖子以下均完好无损,但脑袋却只剩下了颅骨,五官、皮肤、头发、大脑荡然无存,它那深邃的眼窝始终凝视着门的方向,风透过破窗而入,吹的下颚骨嘎巴嘎巴直响,就像在对我们诉说它的遭遇。
颅骨尸体与背后墙壁的遗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地面的血迹已然干涸,行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血片。
卫龙惊惧的瘫坐在墙角,泣不成声。
“这……是大刚?”
错愕不已的裴奚贞走到尸体旁,掀开死者胸前的衣服,露出块刀疤,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昔日下属蒋志刚。
“头儿,他颅骨有点不对劲儿。”我凑近骷髅头闻了闻,又用手背碰了碰天灵盖,“有些潮湿,还透着肉香,好像被高压锅煮过,然后肉被剔出光剩个颅骨。”
“操!”
裴奚贞的腮部抽搐了几下,显然动了真怒,他不愿多待,打电话给了市局,报过死者是名叫蒋志刚的武警,特意点名要鉴证科的老张跟法医顺子,过来验尸取证,我拉起卫龙离开了土坯屋。过了半个小时,一辆警车赶来现场,走下四个人,除了老张和顺子之外,缉毒组组长:徐清哲,及其下属。
徐清哲为天南市警局八大美男之首,三十有四的年龄,迄今为止还单身,简直就是极品剩男。他的能力和职业素质,足以完爆王傲十条街,五年前重案三组就是徐清哲带的。
他仅领了一名下属,重案这块又不缺人,缉毒组显然不是来抢案的。裴奚贞低声告诉我说,徐清哲是梁志刚在警校的拜把子兄弟,小时候都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听说兄弟挂掉,徐清哲必然赶来了解情况。
徐清哲随法医进了西屋,他和裴头儿一样,也掀开了梁志刚胸口衣服,确认是好兄弟后,沉默的蹲在地上,凝望着血迹。
花了四十分钟,法医和鉴证员结束了验尸取证。
“由于尸体是坐立,根据死者臀部呈现的尸斑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今天凌晨四点。”顺子摘掉手套,望向骷髅头忌惮道:“颅骨属于死者,并无切割扭断痕,但有蒸煮过的痕迹,手腕有被金属丝捆绑过的勒痕。”
老张手里捏了张试纸,“死者脖颈处的肉半生不熟,颅骨表面又残留着人的唾液,具体的情况得等回去后详细的化验。”
作为头牌法医和首席鉴证员,他俩自然不可能出错。我大脑有些转不过弯,初步的鉴证和验尸结果来看,梁志刚似乎被绑住,倒栽葱似得把脑袋插进类似于高压锅的蒸煮器皿内,肉熟透了还被食用……死的未免太惨了。
裴奚贞极为愧疚的道:“老徐,节哀。”
一声伤心的叹息,徐清哲在烟盒掏出了三根烟,点燃抽了几口,他朝向梁志刚尸体,单膝跪地。待烟自然的息灭时,徐清哲站起身,询问道:“贞哥,你们在查什么案子?”
“哦,是桩棘手的案件,不方便透露。”裴奚贞为难的拉断了根胡子,“信老哥一次,我会让大刚瞑目的。”
“谢谢。”
徐清哲的喉咙滚了滚,阴郁的眼眶有些发青,瞧他的气势,恨不得活吞了凶手。
这个时候,老张和顺子把我叫到一边,没咋给我好脸色,就跟我欠了他俩一屁股债似得。大眼瞪小眼瞅了十分钟,老张反感的道:“凌宇,你打算啥时候把小林找回来?”一听这话,最让我脑袋大,林慕夏深得鉴证科、法医元老的喜爱,我哪敢在逗留,如黄鼠狼般夹着尾巴逃上了裴奚贞的车。从市局赶来的四人很快离去,裴奚贞随后叫了城南分局把尸体抬去殡仪馆。至于卫龙,案子没结,故而暂时先没让他归队。
我们决定在红旗镇周边多转悠几圈,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有类似教堂或者旧医院的建筑。行至一段泥泞不堪的窄路时,遇到一个收破烂的老头,他年事已高,骑了辆三轮车,后边驮着厚厚一摞的垃圾,纸壳子、废旧金属之类的。
骑行在此处,由于破烂过重,车轮子好像陷入淤泥,他走下车推了半晌,车轱辘纹丝不动。
“头儿,我过去帮帮他,也好给咱让路。”
给车熄了火,我走下车,倾斜着身子,以肩膀抵在三轮车后边,使劲一拱,便将车轱辘推出泥坑。
老头转过身看向我,慈祥的笑了笑,“小伙子,三克油。”
“你是……”
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收破烂的老头,越看越眼熟,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终于忆起,吓得我慌忙往后退去,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这副面孔……出自破土坯房东屋那把太师椅后的遗像!
第一百一十章:三和村
心惊胆战的我没注意脚下,可谓是霉运连连,在向后退的时候,我不小心踩住一块石头,滋溜一下没站稳,滑倒在地,身上沾满了冰凉的稀泥。
老头松开推车的手,“小伙子,当心点。”他向我走近,探出枯瘦的胳膊想搀扶。
“别,别过来。”
我慌忙站起身,顾不上脏兮兮的衣服,一把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内。给别克车的驾驶座弄得满目疮痍,正在和卫龙聊天的裴奚贞愣住,他无比纠结的道:“你去做好事,惹了一身脏不说,就这还敢上我的车?”
“头儿,听我解释!”平复了下情绪,我指着窗外三轮车旁的老头,结巴道:“有鬼!”
“大白天的哪有鬼?”
裴奚贞嗔怪的斜了我一眼,随即将视线移向收破烂的老头,他定睛一瞧,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显然也有被吓到,“小宇,这次先原谅你了。等回去给我掏清洗车内饰的钱。”
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他很快镇静下来,“咱们现在离红旗镇多远?”
“稍等。”我遥望着不远处的村落,低头瞅了瞅地图,粗略的估算道:“大概在东南方向的五里地,快到了红旗镇下辖的三和村。”
收破烂的老头见我帮他使得三轮车脱离困境,事后热心的我又沾满了泥,他心里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把三轮车停在狭路的最边缘,冲我向前摆了摆手,笑吟吟的作出“请过”的手势。
离奇古怪的零院折腾了我们这么多天,哪会放过这么重要的线索,眼前的老头极有可能是旧篱笆院的主人。
我们俩同时下了车,让情绪还不稳定的卫龙留在车里。裴奚贞走到老头面前,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对方一听我们是警察,愈发的热情,他热切的将手与裴奚贞紧紧地握在一块。
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伙子,对不起,有没有受伤?”观其饱经风霜的面容,年纪起码得有八十岁往上,但口齿清晰,身子骨还算硬朗。
“没有、没有。”我有些尴尬,脱掉上衣抖了抖泥巴,刨根问底道:“老爷爷,你今年贵庚?家住哪的远不远,看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一个人辛苦?”
“三和村。”
老头的眉梢涌上一抹哀愁,他擦去额头的汗水道:“今年我也就八十三岁,膝下有个不孝子,迫于生计,我也没办法啊,谁不想享受天伦之乐。”
“小宇。”裴奚贞伏在我耳边低语:“我能确定他并不是遗像上的人,遗像的那位左脸有颗痣,这老人没有。两者之间面貌相似,要么是巧合,要么有血缘关系。”
“头儿,你观察真是细致入微,只看过一次遗像,就能记得这么清楚。”摇了摇头,我暗笑方才自己大惊小怪出了丑。
裴奚贞故作惊讶道,“老大爷,你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
“啊,兄弟?没有。”他说。
“可真奇了怪了,我分明见过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老者。”裴奚贞的眼睛凑近了老头的脸,后而转为疑惑,“好像又哪里不太一样,他脸上有一颗痣。”
老头指了指自己的脸庞,“痣?是左脸这儿不?”
“对,对!就这。”裴奚贞开心的道:“你们有关系吗?”
“小伙子就知道瞎说,你怎么可能见过他?”老头的眼睛布满了浑浊,他老泪纵横的说:“那……便是我死去的老爹!”说罢,他不再理会我俩,骑坐在三轮车座位便想离去。
老头今年83岁,遗像中他的父亲如果活着,也得有100+了,几次三番出现在旧篱笆院的猫脸老太婆,更是一百零一岁。
这三者……我推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红旗镇的篱笆院。”裴奚贞故作自言自语道,但却说得很大声,“太师椅,墙上的照片。”
收破烂的老头猛然愣住,匆匆跳下三轮车,一把揪住裴奚贞的衣领。
裴奚贞并未出手反抗,“诶?老大爷,您这是干嘛?”
“你们去过我以前的房子?去偷啥东西了?”老头问完之后,旋即松开了手,懊恼道:“家里也没啥好偷的。”
拍了拍老头弯驼的背脊,我敬道:“您别激动,我们去查案,死了好多人呢。尤其是老井底下,这不,今天又有一个死在了太师椅之上。见你和遗像上的人长得像,便好奇想问问,没别的意思。”
老头一惊一乍道:“啥?又死人了?”
“又……?”裴奚贞狐疑的看向他,“人心惶惶的,您知道些什么就如实告诉我们。”
“好!站在这说像啥,咱找个地方说。”老头四顾环绕,放眼望了几圈,发现并没有适合谈话的地方,他邀请道:“不如去寒舍吧,离这儿也不远。”
“可以。”裴奚贞眯起眼远眺了一眼,他推了把我的后背,“小宇,老大爷年纪大了,手脚不方便,你这衣服裤子脏的不像话,就别上车了,帮他骑到家。”话音一落,这老狐狸扶着老头进了车后座。
我苦着脸跨上三轮车,两条腿一起一伏,待到骑出了泥泞的路段,感觉腿都酸掉,心想老头够厉害的,八十岁了还有那力气。
老头的家是一间将近六十平米的砖瓦房,除了两间卧房,还有个厨房。因为长时间卖力的骑行,我尿意上涌,便问厕所在哪儿,老头告诉我在房子后边的菜园子里,四块木板围的一块深坑就是。
提着裤子,我赶紧狂奔至传说中的厕所,肆乱飞舞的绿豆蝇让我很不适应,一边握住“枪杆子”,一边用手挥来挥去的驱赶。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看我,想起卫龙在破土坯屋的遭遇,我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的扭过头看了眼,空无一物。挺了几十秒,便释放完毕,我哼着小曲朝老头的房子走去,忽然一道影子凌空向我袭来,妈的,有人偷袭!
一只碧绿色的空啤酒瓶。
我反应力也不算差,猛地将身子低下,向侧边移动了小步,堪堪躲开。啤酒瓶“砰——!”地砸在了厕所门,瓶身四分五裂炸开了花,连厕所都被打的摇摇欲坠。这一下子要是被我挨上,至少得脑袋瓜子开瓢。
老头房子的隔壁,约有十米远的间距,也是间砖瓦房,目测比老头那间的面积大了两倍不止。惊鸿一瞥,在我刚才躲避啤酒瓶的同时,发现那间房的侧墙有道人影迅速闪过,这个位置正对着厕所,难道是此人一直偷窥我?
偷袭我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迈过用来隔开院子的栅栏,冲了过去。等我来到那人先前所处的位置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跑进了出村的土路,身影渐行渐远,估计很难追上。
气得我捡起块石头随意砸了出去,随之传来清脆的“砰!”,属于玻璃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骂道:“他妈的,谁家的神经病,有种站出来!”
“呃……”
我郁闷至极,不小心把别家的玻璃砸破,悻悻的绕在大房子后边,返回老头的房子。
老头早就已经烧了一壶水,并沏好了茶。他的举止有些心不在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稍微打量一遍他的房子,这个房间的布置很简陋,甚至连点像样的家具家电也没有,唯一的家用电器便是摆在旧木桌之上的黑白电视机。
我又去另一间屋子瞧了瞧,布置差不多,但好像很久没人居住了,墙角甚至结了蜘蛛网,空荡荡的。
“小宇,你尿等待啊,去那么久?”裴奚贞笑道,他不声不响的站在我身后,忽然来了这么句。
“蛋疼,去个厕所还被人偷袭,好悬一酒瓶子给我砸懵,得亏我意识过人。”我有些无奈的解释道,“追过去时,被对方溜掉了哎。”
裴奚贞以手指绕断一根胡子,“我看清那个是谁了,你能猜到不?”
“肯定不是老头,但三和村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我歪着脖子想了一会,道:“你是说……老头的儿子?”
“没错。”
裴奚贞点点头,他指向窗外道:“旁边这栋大房子,就是他儿子的家。”
“两位警官,来喝茶吧,不然就会凉了。”老头隔着门喊了句:“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别嫌弃我没啥好东西照顾你们,顺便我跟你们聊聊家常。”
我们仨围坐在炕前,壶中的茶水冒着热气,老头当先喝了半杯,我便放下心的端起了斟满的杯子喝了一口,不过品不出是什么品种,味道虽然有些苦,但是很醒神。
“唉。”老头打破了沉默,他放下杯子叹道,“我老爹去世很多年了,自从他入土以后,夜里娘就失踪了,我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
第一百一十一章:地洞
老头名叫柳江成,遗像上那位叫柳咏海,我理了下思路,他的娘是在父亲去世消失的,故而排除了猫脸老太婆与之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便问道:“能问一下,孔厉秋这个人你认识吗?”
“秋姨?”
柳江成一愣,没想通为何我忽然问起这,他额头缩起深深的皱纹,“哎,将近有半个世纪没听别人提起她的名号了,她是我二妈。”没想到孔厉秋竟然是柳咏海的二房,新中国成立以前的旧社会,娶两个妻子很正常。如此一来,猫脸老太婆出现在柳江成老房子就解释通了。
“听说她曾经死过一次,头七的时候复活变成了猫脸。”裴奚贞扯断根胡须,求证道:“传闻是真的吗?”
柳江成苦涩的道:“那年,在我三十三岁的夏末秋初,二妈因得了病,动手术却意外的死掉。她的尸体被运回家时,满脸血肉模糊,吓得没人敢清理。老爹伤心欲绝,三天不吃不睡的守在棺材旁。响应国家的政策,提倡火化。但抬走棺材时,老爹死活不肯,说是二妈没有了人样就算去地府阎王爷也不会收,就使了钱偷偷土葬了。二妈头七那天我们去她坟头烧纸钱时,听见有咚咚咚敲棺材板的声音。老爹赶紧找来几个乡亲,就找来铁锹刨开坟,开了棺。迄今为止,这一幕仍然历历在目……”
“到底啥情况啊?”
我和裴奚贞不约而同的催问道,这老头真气人,在关键时刻卡住,跟皮肤痒痒却挠不到的感觉相近。
“身穿丧服的二妈,好端端的活着,脸却成了猫的模样,尤其是眼睛……”柳江成端起茶壶,饮尽凉透的茶,“然后她就慌乱的跑掉,老爹病倒,一蹶不振,两三年后就驾鹤西游了,我娘离家出走,至今还未归。此后我十几年不忘寻找,后来找不到就作罢,红旗镇的房子就一直空着。”
“你怎么不搬去镇上的房子住呢?”我道。
“二十岁结婚,我就待在三合村,习惯了,不爱挪动地方。”柳江成笑的很勉强,他掏出烟杆子,续了点碎烟叶,“这辈子最大的错事,便是当年没拉紧裤腰带,蹦出来那个小杂种。”
柳江成往外吐着苦水,“不学无术,嗜酒如命,还打我,每个月管我要钱。”
“你儿子就没有儿子吗?”
“有个,今年在读大学,一年回了两次,寒暑假的时候。”柳江成望向窗外的天际,他眼睛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