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现整个寨子像一座死城吗?”断命老人神色凝重,他握住竹拐杖敲了敲巷道:“再荒凉的地方,也有蛇鼠虫之类的小畜生,现在你们觉得,这个斜冲山体,除了我们四人,还有活物吗?何况没人维修古屋,哪怕像小姑娘所说的轻度损坏,湿气依然很重,乱住的话,保证你第二醒来患病。”
林慕夏若有所思的道:“无眼人比我们这三个明眼人强多了。”
“老朽眼瞎人不瞎,信我的,今晚就全听我吩咐。”断命老人捋了把花白胡子,他笑呵呵的道:“决定来贵州省前,我做过调查,离龙塘苗寨最近的医院,只有五公里外的双井镇,医疗设施还不完善,此外便是三十里外的施秉县医院。路多难走你们深有体会,这里玩蛊的高手大有人在,不小心染了病,能熬到医院算命大。以前,听说这做过风景区对外开放,很多在此过夜的游客,都得了怪病,但并非很严重,绝大多数治好了,却有几个死在就医的半路,我怀疑客死龙塘苗寨的人,睡古屋时动了禁忌的东西,染上了前屋主施的蛊。”
老蒋歪着大脑袋想了会,他憨乎乎的道:“您的意思是说,今晚我们要老实点,不能乱走,不能乱碰?”
“嗯。”
断命老人一屁股沉坐在青石板,他抽了抽鼻子,像狗一样闻了闻,紧接着他以自我为中心,拿竹拐杖敲向八个方位,“哒、哒、哒……”我侧耳聆听,没听出啥区别,疑惑的看向听力超绝的林慕夏,她摇了摇头,将食指抵住我的嘴唇,示意我别出声打扰。
“哒哒哒……哒!”
似乎听声辨位般,断命老人徒然加重了力气,速度提升一倍,再度敲打了一圈,他站起身,手持竹拐杖遥遥指向东南边,“走,我们去那边转转。”
“老人家,你现在有经济来源吗?”林慕夏边走边道,听她的意思,想招揽断命老人?
断命老人很光棍的道:“穷啊!没有可混饭吃的,啃老底。好在无妻无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工作?”她抛出了橄榄枝。
叹了口气,断命老人委婉的拒绝道:“我这岁数……拉倒吧!一把老骨头了,想安心度过晚年。何况我不喜做官,公家饭吃得闹心。”
“唉。”
林慕夏的眸子中充满了遗憾,她没再多说,静静地和我走在后边。约过了五分钟,断命老人突然停住脚步,他问道:“你们瞧瞧方圆十米范围内,有无可以住人的屋子?有几间?把分布次序仔细的形容给我听。”
观察地形老蒋在行,老蒋横看竖看,垂头稍作总结,他汇报道:“能住人的古屋有四间,分别是你的六点钟,七点钟,九点钟,九点半方向,残破的有八间,损坏程度中等。”
断命老人凝神思考,勾起手指将老蒋的指针定位转化成东南西北,然后他摇头道:“不行,再继续往东走吧。”
“四间都不行?”老蒋错愕的问道。
“生门全挤在一小块方向。”断命老人生怕我们不懂,他耐心解释道:“打个比方,拿你的手表来说,指针一直在六点和九点半之间循环,不觉得很诡异?”
蒋天赐一知半解的道:“哦……这种表,不戴也好。”
人家掌握了窥探天机的化天卦术,我们不得不信服断命老人的话,所以一切遵从他的意思。又往前走了三分钟,断命老人刹住脚步,拍了拍老蒋的脖子道:“小伙子,现在形势如何?”
老蒋环视一圈,他憨憨的道:“三间完好无损的,分别是你的八点钟、十二点钟、五点钟方向,残破的也有三间,夹在缝隙中。”
“好!五点钟方向的,就这个了!”断命老人挥了挥竹拐杖,道。
我们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哪想门却连这种力道都承受不住,“咯吱——”裂了三分之一,断命老人并不在意,他问道:“此屋有几个房间?两个还是三个?”
“一个,房间挺大,睡四个人足够了。”我拿手电筒照了照,笑道:“这灰大的,快有老蒋脸皮厚了。”
蒋天赐探出两只粗手指,在我腮边捏来捏去,“凌宇,你脸皮也不薄。”
断命老人笑了笑,他叮嘱道:“把床榻上的灰清理干净,然后安心睡吧,谨记不要动任何东西。”
打扫卫生时,我注意到地上放了个康师傅红茶瓶,还有几个空的薯片袋,好奇的道:“林大脚,这怎么会有这些玩意?”
“兴许是以前来玩的人仍的,塑料皮都褪色了。”林慕夏蹲在地上,伸手打算捡起瓶子时,猛然想起断命老人的盯住,她闪电般的缩回手,“差点忘了,算啦,垃圾虽说很碍眼,但不妨碍咱们睡觉。”
门后立着一把扫帚,碍于传言,我没敢动,和老蒋伏在床榻前,鼓起腮帮子,对着一顿狂吹,灰尘飞扬,呛得我眼睛飙泪。吹了几分钟,我眼前黑黑的,虚弱的道:“老蒋,你继续,我有点缺氧了,先歇一会。”
花了一个钟头,我们齐心合力,总算将灰尘吹向边缘,扶着断命老人躺下,我在他与林慕夏之间,老蒋邻墙在最右边。林慕夏打开苗族妇女送的边框,里边整整齐齐摆了三层糍粑,将近四十块,没凉透,挺温乎的。
微酸的香味钻入鼻孔,我忍不住拿起一块塞入嘴里,初次尝到苗寨食物,觉得好难吃!好端端的掺什么酸菜呀!胃里一阵翻腾,饿的我双眼发昏,我只好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糍粑,令我出乎意料的是,吃到第三块时,发现这玩意和榴莲、臭豆腐属性相似,属于越吃越香的那种。
断命老人仅吃了一块,剩下的全让我、林慕夏和老蒋瓜分,老蒋打开背包掏出三瓶水,“喝完就睡觉咯。”
……
深夜,我被一阵雷鸣般的鼾声惊醒,右耳感觉将要被震聋了!断命老人简直是噪音杀手,我堵住耳朵,翻来覆去无法睡着,尿意上涌,决定爬起身去嘘嘘。我推开门,站在巷道上,夜风吹袭而过,我打了个激灵,惨白的月辉覆住整个苗寨,近二百间古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像恐怖片鬼魂即将登场的情景。
我赶紧解开裤腰带,冲巷道边的排水沟尿了一泡,钻入门内,背部贴紧门深深呼气,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知道为何,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在这时,“哒哒、哒哒~”一串节奏感十足的脚步渐行渐近,绝非正常人在走路,仔细的听,有点像鬼片中僵尸的蹦跳声。我静静的听,汗毛乍起,倒不是我胆小怕事,这道声音越来越近,在门口的巷道停住,“哒哒、哒哒~”竟然朝我们所住的房门走来!
“噗叮、噗叮。”
我背后所倚靠的门一个劲的乱抖,对方正试图推门,我死死拿身子顶住,想喊醒内屋的老蒋等人,又怕惊到推门者,只好忍气吞声的与之对峙。约过了数秒,对方不再推动门板,“哒哒、哒哒~”声音再度响起,悠悠行远,消失在耳畔。
第三百五十九章:草鬼婆
头皮发麻,我狐疑的转过身,扒门缝瞧了瞧,巷道空荡荡的。吁了口气,我推开门探头打算左右瞅,“啪!”一只手从右侧突兀的伸出,扣在我脑门,差点吓的我魂飞魄散!勾起右拳,我猛地砸向眼前的人影,拳头即将击中对方面孔时,我发现竟然是林慕夏!急忙收力使攻击方向偏转,堪堪擦过她的脸颊,拳风撩动她的鬓角微微浮动,我郁闷的道:“林大脚,刚才那家伙是你?大半夜的装鬼吓人……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起床的时候你还在旁边呢。”
“不是我还能有谁?”林慕夏翻了个白眼,她没好气的道:“我被断命老人吵醒了,想小解,结果发现你个没道德的站在离门几米远随地……,我只好去远点的地方,不小心崴了脚。回来你又在堵门,知道你害怕了,嘿嘿,想吓吓你。”
我尴尬的道:“胡说八道,我胆子大着呢。”
“瞧把你吓的,脸色煞白的。”林慕夏嘲讽的道,她将手搭在我肩膀,“扶姐进去,有块青石板居然一踩就深陷,我的脚腕好悬没断了。”
一手挽住她的腰,一手架起她胳膊,我幸灾乐祸的道:“孽做多了都这样,谁让你脚这么大,连巷道都无法承受,听我话,赶明去医院截掉半个脚掌,手术费我出!”
“滚!”林慕夏一口酸息喷在我面部,估计是吃酸菜糍粑的功效。
我拿手背堵住她嘴巴,“轻点,老蒋和断命老人睡着呢,吵醒万一以为偷情咋办?”紧接着,我们注意到地上几块紧紧相邻的玉质光芒,林慕夏抬头一看,了然的道:“屋顶漏了,月光顺着投在了地板。”
“不对劲儿。”我抬手遮住投放的月光,地板那几处玉质光芒瞬间少了数块,但有一块面积稍小的仍然存在!它充满了诱惑之力,撩动我的心弦,这刻我特想将地板撬开看看它究竟是啥玩意。
林慕夏凝视这斑驳的玉光,挣扎了片刻,她果断的道:“别管了,睡觉,不能乱动。”
“好吧……”我扶她走入内屋,又是玉光又是鼾声,来龙塘苗寨的第一晚,我失眠到凌晨五点,总算陷入沉睡。
第二天,我翻了个身,扑通!身体坠落砸向地板,我一边揉着痛处一边睁开眼睛,天色大亮,整间屋子仅剩我一个人,东西还在,他们应该没走远。我踱步离开古屋,老蒋和林慕夏拿望远镜在观察身处的龙塘苗寨,断命老人盘膝坐地,手中端着破碗。我疑惑的道:“断命老人,您不算卦,拿化天碗干嘛?”
“晒碗。”断命老人神神叨叨的道。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我们收拾好物品,离开古屋区域,下山经过旅馆时,我特意问了下女吧台,暂时没人退房。我们便前往三百米远的寨子,想打听梁月奶奶的踪迹。站在昨晚送饭的那户人家前,林慕夏拿着空草框轻轻地敲动门,妇女热情的将我们迎入屋内。这时,一个唇红齿白的苗族少女走出房间,约有十八多岁,穿着典型的苗族服饰,她看见我们时,兴致盎然的道:“游客?”
她竟然会汉语,蛮流利的,我点了点头,道:“你是?”
“扑哧——”少女浮现一抹笑意,她灵气逼人的眼珠子打量着我们,“这是我家,你觉得我是谁?她是我妈妈,我叫龙妹七。”
“我是凌宇,她是林慕夏。”我冲老蒋努了努嘴,介绍道:“这个魁梧大汉叫蒋天赐,旁边的老头是打酱油的。龙妹七,你能简单的描述一下你们苗寨吗?”
“酱油?多少钱一斤?”
龙妹七被这词汇弄的莫名其妙,她坐在我们中间,啃了口苹果道:“寨子里汉族人少,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苗族人,大多数姓龙和邰。我们龙塘苗寨普普通通,和附近的苗寨没什么区别。前些年游客挺多的,大多是冲着先辈遗弃的老屋子而来,不过出了几次事,很少有外人来了。”
小姑娘性格挺活泼开朗,一点不怯生。
“既然很少有人来,为什么那边的旅馆爆满呀!”我疑惑不已的道。
“咳咳~!”龙妹七差点被苹果肉呛死,她脸蛋红扑扑的道:“住在里边的全是病人。”她压低了声音,悄悄的道:“每隔几天,就会有一个死人被抬出来。听说长期开房在此的人,都是来过的游客,他们似乎中了暗蛊。”
林慕夏眨了眨眼睛,道:“暗蛊是什么?”
“害人的蛊,统称为暗蛊。”龙妹七翻了翻手腕,指着左手挂的漂亮红绳,她笑道:“我们村十个人有八个人能控蛊,喏,这个就是我养的连心蛊。”
一听到蛊,我们脑海中翻腾出狄苍满目疮痍的尸体,赶紧离龙妹七远远的,唯有断命老人稳坐如钟。
“姐姐、哥哥们,我又没说这是暗蛊。”龙妹七吐了吐舌头,她故意混淆视听吓唬我们,太淘气了,我抓住她脖子赏了一个暴栗,她求饶道:“疼啊!再不松手我告诉妈妈啦!”
我摊了摊手道:“多大了还告状……”
“十九岁!今年刚高中毕业,不想考大学,所以回来咯!”龙妹七得意洋洋,似乎上学是件很骄傲的事,她舔了舔苹果肉,继续说蛊,“我们村控蛊的,大多数全是玩明蛊,目的只为防身和配对,以及传承源远流长的蛊文化。这条红绳手链是我头发长度够的时候,拔掉一根白色的,缠在红绳上开始养,养了得有八年了,哼哼,到时候我看上寨子里的谁,如果对方不同意,我就悄悄把白发丝沾在他睡觉的枕头上,敢不听我话试试!”
“你这连心蛊怎么养,能教教我不?”我唏嘘不已的道,简直是霸王硬上弓。
“确定?”龙妹七斜眼看向我,她嘿嘿笑道:“养连心蛊的人在施蛊之后,只能倾心于所选中的人,否则反噬身亡!你还想学吗?”
我连连摆手道:“得,我不学。”
“外面的人就是复杂,无论男人、女人,一肚子花花肠子。”龙妹七有点不屑,她自豪的道:“我们寨子的人,结婚无证,但每家人却相爱相惜,生死不离。离婚的只有一对,还是苗汉混搭,分了的结局,双双身亡。”
断命老人不解的问道:“万一你给一个男人下了连心蛊,那男人又给另外的女人下了连心蛊,怎么办?”
“比谁的连心蛊养得好呗。”龙妹七道。
“受教了。”
断命老人沉吟片刻,他摘下墨镜,眼窝中参差不齐的肉芽吓得龙妹七手一抖,半个苹果滚落在地,她惊呼道:“您,中了暗蛊!”
“是。”断命老人重新戴好墨镜遮住骇人的眼窝,他握紧竹拐杖指了指我们,“这仨年轻人,和老朽来贵地有相同的目的。”
林慕夏不再藏私,她掏出手机,将狄苍尸体和宁疏影中蛊的特征翻给龙妹七阅览,“你们寨中,有没有一户姓梁的人家,孙女算起来今年三十岁,叫梁月,多年前嫁到了外地,她奶奶八九十岁,再多的信息,我们就不清楚了。”
“梁?”
龙妹七拉起衣领,她咬住拉锁想了想,“月儿姐姐么?我小时候见过她……怪不得这些年她没再出现,原来嫁去外地了。苗汉混搭的家庭,姓梁的仅有这一家。不过,我没听说月儿姐姐有个奶奶呀?她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
梁月没有奶奶?
我们面面相觑,彼此眼中充满了震惊,那称梁月为孙女的老太婆是谁?林慕夏换了方式,问道:“妹七,梁月有没有外婆、认的奶奶、关系较好的邻居之类的?”
“没……月儿姐姐很孤僻,整天在家里,或者一个人去舞阳河发呆,我们和她玩不到一起去。”龙妹七挠了挠头发,仔细的回忆道,“她不养连心蛊,我的印象中,她对一块石头情有独钟,从不离手,模样倒很像石头蛊。”
“龙塘苗寨有没有擅于控暗蛊的老太太?”我不甘心道。
龙妹七幽幽的说:“草鬼婆,其它地方我不清楚,在我们龙塘,1949年建国初期,她就没有再出现了。”
站起身的林慕夏拧紧眉头,她道:“草鬼婆是指一个人吗?”
“植物蛊在我们湘西地区,土称“草鬼”,擅于控植物蛊的多为女子,女的控蛊师统称为草鬼婆。”龙妹七灵眸婉动,她解释道:“步入了现代,随着战争的减少,山寨部落支族不再残杀,观念转变,手段残忍的暗蛊渐渐的遭到苗人抵制,大多数控转奉明蛊,所谓的草鬼婆,现在泛指擅于控暗蛊的女人。”
她说龙塘苗寨六十年没出现草鬼婆,又没说寨人全是控明蛊的。我推测道:“你说龙塘寨子大多数控明蛊,意思是说,有控暗蛊的男人?”
“打铁匠,三勇。”龙妹子的手指遥遥指向窗外,道:“在寨子南边六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