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壳使劲点头:“嗯,一定是黄河大王。”
我强挤出些笑摸摸大脑壳的头,对他说:
“大脑壳,你知道铁头龙王吗?”
第十章 铁头龙王(一)
我和大脑壳依偎在火堆旁,因为恐惧到了极限,世界缩小,我们俩竟成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
关于铁头龙王,我只是很早的时候听爷爷讲过,现在给大脑壳再讲,好多东西都只能拼凑了。
在爷爷嘴里,黄河一带人把铁头龙王传得可神乎了,有人说它是黄河中成精的鲤鱼,身上结着七层鱼鳞,头上隆起一架鹿角,一下子能撞翻大船,一口就能吞掉在河边饮水的水牛。
也有人说,其实这铁头龙王就是黄河大王的真身,代替黄河大王在黄河中巡视,要是哪里的黄河大王庙香火不盛,这铁头龙王就会撞断河堤,水淹百姓。
大脑壳听得眼睛都直了,问我:“白,白大哥,这铁头龙王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说:“我爷爷说,这铁头龙王,其实就是伏在黄河底的鼋。”
这个鼋,就是古代的巨龟。现在大家常把大龟都叫做鼋,这不对。在古时候,能翻江倒海的巨龟,才被称为鼋。
这鼋是蟒蛇和巨龟生的崽,所以才能长那么大个儿。据说这东西能活一万年,能长到火车头那么大,一旦发起怒来,能掀起城墙高的巨浪,打翻渔船,淹没良田。
我父亲当年在黄委会上班,负责巡查河堤。我当时问过他,这个巨鼋是不是真的存在,那黄河改道是不是巨鼋给撞断的河堤,你猜他怎么说?
大脑壳伸长了脖子问:“怎么说?”
我说:“我父亲说,黄河为啥改道?那是因为黄河从上游带下来太多泥沙,这些泥沙沉到下游,把黄河给垫高了,黄河成了悬河,遇到汛期,河水暴涨,漫过河堤,这样黄河才会改道。”
大脑壳明显有些失望,说:“啊,看来那鼋,还是没有咧!”
我说:“这话倒也不能这样说。我父亲当时也说了一种情况,在黄河中游乃至上游,水位很正常的时候也常常会发生改道,这就很难解释了。就好像说,原本那黄河水好好流着,但是突然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河水暴涨几倍,最后大堤崩溃,黄河改道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就像是黄河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巨兽,将河道整个堵死了,河水过不去了,只好越堤而过,所以造成了黄河决堤大水泛滥。”
大脑壳说:“这巨兽肯定就是鼋了?”
我说:“我当时问过我父亲,我父亲偷偷告诉我,在黄河道干涸后,他专门去看了看,发现黄河古道中有个巨大的深坑。深坑前后各有四个巨大的爪印,就像河底下曾有一个巨兽伏在这里,用四只爪子牢牢抓住河底,这样才出现了那么大的巨坑。他听黄河边的老船夫说,这就是铁头龙王,也就是巨鼋,它卧在河泥中,紧紧扒住河底,堵塞住了河水,才导致黄河改道。”
那神秘出现又离奇消失的石头,以及地上的划痕,不禁让我想起关于铁头龙王的传说。
如果真是巨鼋的话,可是它为什么刚好出现在门口,替我们挡住了狼,好像是特意来救我们似的。
大脑壳说:“你是不是有点想多了?”
我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这样想,我爷爷说心里宁静,一切事就合理。”
大脑壳看看天:“这天看着要亮了,我们还在这儿等吗?”
“要不然我们顺着大龟爬的痕迹去看看,这可能与我们这次进古桑园有关,金子寒回来我们也能提供点线索。不然他老觉得我们没用。”说完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体感觉舒展了很多。
“对!”大脑壳说,“这个小哥不搭理我们,可是就是觉得我们碍事。”
说着话大脑壳也来了精神,索性爬起来做了个火把,我们两人沿着那大龟的爬痕一路追过去,就看见那痕迹穿过河滩,直奔前面而去。
我们寻着痕迹走了一会儿,大脑壳猛然立住了,说不对,不对,不能再走了,前面是古桑园!
我看了看,前面黑糊糊的,月光下,黑压压的树林被风吹着哗哗响。
我和大脑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过去。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十分古怪,听起来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抽旱烟时不小心呛到了,又强忍着不想出声。
这深更半夜的,又在这样荒无人烟的黄河老滩上,哪里来的咳嗽声?
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两人屏住呼吸,仔细去听,却只听见风吹过树叶,呜呜作响。我们听了一会儿,再也没传出来那种古怪的咳嗽声,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
我想上前探个究竟,大脑壳却不敢去,讪讪地站在那里。
我刺激他:“你不去,就在这儿等我,如果听见不好的动静,你马上跑。”
大脑壳点了点头,他看我往前一走,又害怕了,一把拉住我,可怜巴巴地说:“你走了,俺自己在这儿咋办?俺,俺,俺还是跟你去吧,咋也是两个人一起!”
我笑了一下,用力拍了一下他,算是给他鼓劲,也给自己壮胆:“对呀,我们手中有枪,两个大男人,怕啥呀。”
还没走几步,那咳嗽声又来了。这次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声音从前方树林边一块立着的石头旁发出来。
大脑壳哆哆嗦嗦地问我:“白,白大哥,那石头后面是不是蛤蟆叫?”
我苦笑着:“这年头蛤蟆要能像人一样咳嗽,怕早修炼成精怪了。”
说实话,这时候我也有三分打憷,月光明晃晃照在河面上,大石头后的树林里一片黑暗,那石头后到底藏着什么,难道那里真有个老人?
河滩上光秃秃的,况且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可能三更半夜冒出一个老头?
我提着胆子,擎着那支火把,小心翼翼走过去,将火把往石头后一照,发现石头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刚松了一口气,那熟悉的咳嗽声又一次在我身后出现了。
我又用火把照了照石头背后,石头背后空荡荡的,确实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这事情邪性了!
我举着火把傻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候,那块大石头上,传来了一阵敲击石头的声音。
我一动不敢动,眼巴巴看着火把的火焰上下蹿动,心中乱糟糟的。
“恐惧会让身体生出鬼来。”我想起爷爷曾说过的话,使劲镇定自己。
这时,大脑壳突然鬼鬼祟祟地说:“白大哥……俺知道是啥在叫咧……”
我小心地看着四周:“是什么在叫?”
大脑壳也看了眼四周,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曾听一些行走江湖的手艺人说过,手艺人行走江湖,有恩报恩,有怨抱怨,谁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就会玩阴的。
就说解放前的泥瓦匠,给你盖屋修门的时候,你必然要伺候好了,饭桌上大鱼大肉是自然,还必须要有一盘红烧的泥鳅,这盘菜谁也不能动筷子,只能泥瓦匠自个儿吃,这就是规矩。
要是你不按规矩来,得罪了泥瓦匠,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保不齐就要在活计上给你做手脚。心眼小的泥瓦匠就会将水泥和稀一点,将砖瓦砌得缝大点,这屋子经不了多少年就糟了。这还好,要遇到心狠手辣的主,甚至会在石灰中混入鸡血或骨灰,那你就等着家里闹鬼、遭灾吧!
我越听越糊涂,赶紧打断他,让他拣重要的说。
大脑壳这才说,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他出去四处讨饭,在码头上遇到了几个手艺人。这几个人在那闲扯江湖之事,大脑壳也偷听到了几个手艺人害人的法子。一个叫做“半夜鬼敲门”,一个叫做“鬼咳嗽”。
“半夜鬼敲门”,说的是将鳝鱼血涂在仇家门上,蝙蝠最好鳝鱼血,闻到门上有鳝鱼血的味道,就不断去撞门。就这样,门整夜响个不断,开门一看,外面又什么都没有,就像鬼敲门一样。
“鬼咳嗽”则是抓只蛤蟆,在它嘴里塞一撮胡椒面,然后在蛤蟆嘴上封几条线。蛤蟆被胡椒面呛得直咳嗽,嘴巴被封住,咳不出来,就会发出老人一样的咳嗽声。
大脑壳怀疑,这里会不会被人设计了一个局,我们可能是中了“半夜鬼敲门”和“鬼咳嗽”的障眼法了。
大脑壳说完,我点点头,没回话。
我知道大脑壳和我一样也在安慰自己,包括刚才说巨石是铁头龙王,也是我胡乱拽到脑子里的念想。在这样在外毫无依靠的情况,我们不约而同在自己内心里找合理的依靠,给自己壮些胆,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也得往前面走。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吧。
这时,旁边又传来咳咳的几声咳嗽。大脑壳讲完壮着胆子把火把插在河滩上,撅着屁股在石头底下找蛤蟆。刚找了一会儿,他突然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叫道:“白大哥……真……真有只大蛤蟆,那么大的蛤蟆!”
我探头一看,那石头底下黑糊糊的,隐约看见里面卧着个簸箕大小的物件,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刚想问大脑壳里面究竟是什么,那东西突然动了一下,接着发出了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那石头下,果真伏了只簸箕大小的蛤蟆!
我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在地,用火把一照,就看见蛤蟆背上有很多暗红色的斑点。我怕有毒,忙招呼大脑壳脱掉衣服掩住口鼻,小心翼翼用木棍戳蛤蟆一下,蛤蟆“刺”一声,就往外喷出一股红雾。
那红雾直朝我们扑来,我和大脑壳忙往后退。
那红雾有一股辛辣味,呛得人直想咳嗽。我好容易忍住,待红雾散去,再看那蛤蟆,还是停在原地。我又接着用木棍戳它,它又喷出一股红雾,往石头底下挪了挪。我们待它再喷不出红雾,才用木棍小心掀翻了它,将它从石头下扒拉了出来。
那蛤蟆浑身长满了毒疮,身上遍布着血红色的条纹,看起来分外狰狞。
好在那蛤蟆虽然看起来恐怖,却老老实实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是不断咳嗽。
我见这大蛤蟆稀奇,就想起爷爷曾说过,这蛤蟆天生会测水。在发洪水之前,蛤蟆就知道洪水能淹到多高的地方,会提前爬到树梢上。水乡的人见到蛤蟆爬树,就会收拾了东西,也跟着蛤蟆爬到树上。蛤蟆爬到哪里,洪水就会涨到多高。
有一年黄河决口子,好多人跟着蛤蟆爬到树上,洪水十几天还没退下去,大家带的吃的吃完了,开始到处找吃的。先是扒树皮,扒光了树皮,就开始吃树上的癞蛤蟆。最后集体中了毒,眼睛肿成了铜铃那么大,肚子也鼓成了球,身上到处都是黄豆般大小的肉疙瘩,活脱脱变成了“人蛙”!
大脑壳听我这样一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棍子扒拉倒蛤蟆。蛤蟆在地上左右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大脑壳咦了一声,说:“白……白大哥,你快……快看看,真是邪了门了,这大蛤蟆怎么没有腿?!”
我仔细一看,发现巨蟾肚子下光秃秃的,果然没有腿,难怪这它被大脑壳戳来戳去也不跑,原来是跑不了。
我也觉得奇怪,这蛤蟆是先天无腿,还是被人将腿斩断了呢?
我拿火把仔细一看,发现这蛤蟆的脊梁骨里,被穿进去了一根极细的金线,那金线紧贴着蛤蟆身子,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我用火把一照,就看见金线是长长的一缕,从蛤蟆身上出去,顺着河滩走,我们沿着金线走了一会,发现那金线极长,竟然一直延伸到古桑园中。
我举着火四处看看,这时明晃晃的月亮钻到了云层里,空荡荡的河滩上悠悠浮起了一层白雾,古桑园在白雾中影影绰绰的,仿佛有无数个影子在来回走动。
古桑园外,流淌了几百万年的黄河水哗啦哗啦响着。
我和大脑壳也都震惊了:这蛤蟆身上的金线,怎么会和古桑园有关系?
大脑壳呆了半晌,说:“白,白大哥,我觉得这里不干净。”
我点点头,带着大脑壳回到了篝火旁。坐在那里,折了根芦管,随手塞进几片干树叶做烟叶,就着篝火点着了,拼命抽着,这树叶做的烟叶很呛,简直能将肺给憋炸了,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慌。吸了几口,我渐渐平静下来了,说:“这我知道,你在哪儿见过牛大的巨龟,簸箕大的蛤蟆……不过话说回来,这老黄河边上,又有什么事情正常过?”我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大脑壳摇摇头说:“俺……俺不是这个意思,俺说不干净,是说这里可能有啥好东西。”说完用手悄悄指了指古桑园。
我恍然大悟:“你说咱们遇到的东西不干净,是这院子里有大物件?”
大脑壳点点头说:“俺也想,这里莫不是埋了宝贝?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怪东西围着它?”
我想了想,按照我爷爷的说法,这宝物都是聚集了天地精华,有宝物的地方,天地灵气也足,所以宝物周围的动物都会长得很大,容易出大蛇、巨龟、老树。这里挨着黄河古道,附近又是悬崖峭壁,这宝物要是生在这里,那谁能想到?
那巨龟我就不说了,那只大蛤蟆脊梁骨上拴的可是正正经经的金线。黄金韧性好,一点黄金就能抽出来很长的金线,这蛤蟆身上的金线细若游丝,一定是上好的金匠打造的,不是凡物。看来这古桑园中,必然大有古怪。
我和大脑壳寻思了一下,决定等天一亮,就顺着金线去古桑园中找找,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我和大脑壳在火堆旁抽着树叶烟,硬挨到了天大亮,才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都冻得僵硬,上下牙直打架,想站起来走动走动,却一下子摔在地上,才发现腿脚早就麻木了,失去了知觉。
我们活动开身子,先去寻那只断了腿的大蛤蟆,找到了那块大石头,蛤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奇怪了,没腿它也能跑?
奇怪的事发生了太多,我俩也没觉得有什么,抱定决心要进古桑园,便直往古桑园奔去。
也许那只蛤蟆滚得慢,我们还能追上。
山梁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黄河也顺着山梁哗啦哗啦流淌。走了没多久,山梁陡然升高,和群山连成一片,形成了三面巨大的山崖。黄河水一路咆哮着,狠狠撞在山崖上,拐了个弯流去,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很深的水潭。古怪的是,这水潭里浑浊的河水却不是浑黄色,而是有些泛青的乌黑色。
我仰头看了看,山崖仿佛刀劈一般,笔直竖在那里,石缝中伸出不少苍松古柏,连阳光也遮住了。
大脑壳站在峡谷口,看着黄河水撞在岩石上,碎了一片片白浪,还有些心慌,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古……古桑园,就在这个大峡谷里。”
我们小心沿着河滩走过去,河滩上满是圆石,有的甚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都被河水冲得光溜溜的。走过这片河滩,就看到了那个古桑园。
在我来之前,我也设想过那片古桑园有多大,但是一见之下,我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在那大峡谷中,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桑树。
我从很远处看过去,那古桑树的树冠像朵黑云,齐刷刷挨着悬崖顶,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在那株古桑树旁密密麻麻全是大大小小的桑树,仔细看去,那些小桑树都是这棵古桑树分出的小杈子,每一株都差不多有半间屋子那么粗,那么多小桑树捧着那株古桑树,这里说是一个古桑园,其实只有一棵树。
只不过,这是株生长了数千年的树。
面对着这棵上千年的老树,我和大脑壳都肃静了,难怪古人要将老树称为树仙,这上千年的古树,确实有一股雄浑的气魄,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我和大脑壳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古桑园,树下落着厚厚一层桑葚子,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肚。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深潭的水是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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