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外公的声音在这时却变得正经了起来:“你该拿出个恭敬的态度,孩子。要知道,这是通神之路,是连接凡尘和上神的通路,别太玩笑了。另外一点,我得提醒你一句,神塔的尽头就快到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其实那个所谓的尽头,齐朗已经看到了;换句话讲,外公所说的话语,根本就是齐朗自己在提醒自己。
脚下的阶梯消失了,四周金光闪闪的墙壁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根金属质地的圆柱,笔直地竖在面前。圆柱两侧生有不计其数的凸起,每隔几十公分就会出现一个,一直向上延伸,像一个绳梯直插虚空!
第274章 逆风傲骨
周遭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那大概与传说中的星空有几分类似,放眼望去,各种颜色的繁星正在遥远的天际散发着光明。它们都是那样的明亮,就那样静守于玄穹之中,连眼睛都不眨。
但那些星星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真实且能够触及的,只有眼前的这个金属绳梯。
它大概就是真正的通神之路了。
在那绳梯周围,圈着一道淡淡的光幕,光幕当中,若有若无的云气上下乱蹿,单以目力来观察,越到高处,那云气蹿动得越发猛烈。显然,齐朗别无选择,只有顺着那绳梯一路攀爬下去。
没有任何的犹豫,齐朗已经开始了新的征途!
金属柱子冰到了骨子里,手掌略一接触,体内的血液仿佛就会被冻结成冰块,但齐朗相信自己能够征服它,就像征服之前的血池地狱,就像征服那高不可攀的尖塔。他可以确信,只要攀爬上这不见止境的高大柱子,一切答案终将揭晓。
狂暴下卷的罡风越吹越烈,吹得齐朗已经睁不开双眼,双臂又酸又涨,而那种酸胀又渗透到骨头节里,就好像身体里突然钻进去了数以亿计的食人蚁,此刻正在贪婪地嚼噬着他浑身的骨肉。
但那样的考验对于齐朗而言根本称不上太大的难题,毕竟在四阳石的试炼中,他刚刚进行了万万次痛苦的轮回,那是数不清有多少次痛苦而乏味的孤身旅行,不见终点,没有目标。而这一回,齐朗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标之所在,就在那高高的云层顶端,就在那视力无法到达的苍穹尽头。
除此之外,这一回的攀爬之旅还并非是寂寞的,因为一个声音一直响在他耳边,不断地提醒着他攀登的意义所在,不断地给予他鼓励。尽管罡风呼啸足胜过上万只雄狮的怒吼,但耳边的声音一直清晰明确:“如果你正穿行于地狱,请坚持前行。”
那是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那音调有时充满了怜惜和悲悯,有时又严厉得令人直打哆嗦,不过不管那虚空中的导师变幻怎样的语言,那在齐朗听来,都只意味着亲切——因为,那声音发自于一位亲切的长者——外公罗武。
“孩子,你快要接近了。”他说,“排除一切杂念,你现在只需牢记二字——坚持!”
齐朗向虚空中用力地点了点头。那确实是相当费力的动作,因为那需要克服极大的风阻,哪怕齐朗仰头的动作稍大一点,他都很有可能被那强大的罡风吹下云梯。但更加费力的,毫无疑问就是实践那难上加难的坚持。
齐朗坚持过的。不单是在那四阳石上不知岁月的艰难行走,自从故国失陷,被卖到卢曼帝国成为一名卑微的奴隶时起,他就一直在坚持着。
恶魔般卫兵的皮鞭和永无休止的劳作,他坚持了下来;雪狼峡谷那惊心动魄的数小时突围,他坚持了下来;旋锋军营中那异样的目光,他坚持了下来;法塔河谷的深入敌穴,他坚持了下来;重返故土的千难万险,他也坚持了下来……
作为一名十八九岁的孩子,齐朗坚持过太多常人所无法坚持的苦难;但作为一位即将面对那莫名其妙的最大灾祸的王者,齐朗还有更多的苦难需要坚持。眼下的这次攀登,只能算作是一次小小的考验,难度虽然更胜以往,却绝不是他将要面对的最大困难。
“就这样吗?”齐朗微笑着发问,丝毫不管那狂风几乎要将他的面皮剥离,“那迎面而来的风应该更强一些吧,否则成功所带来的成就感将无法令人满足。”
外公听得到小家伙那狂傲的挑衅,于是他也笑了,声音中充满了赞赏。齐朗的要求得到了满足——风更强了,就好像凌空泼下的并非是那无形无质的极速气流,而是刀子,无穷无尽的刀子!
“来得正好!”齐朗哈哈大笑,像是在品尝那些刀子的味道一样,异常满足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出所料,外公你和我一样,也是一个淘气的家伙!”
但外公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他的神识只留到了这里,那应该意味着那位无限接近于灵明的长者最终也只不过到达了这里。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他在这里放弃了,半途而废,接下来的旅程,齐朗将陷入真正的孤独。但齐朗不在乎,对于孤独的攀爬,他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做足了准备。他一边奋力攀爬,一边哈哈大笑,像是在挑战冥冥中布下考验的神明,又像是在向那神明证明自己的坚毅。
时间大概过去了一两年的样子,在苦苦攀爬中,齐朗身后已经凝出了足有上百米长的冰挂,看上去晶光闪闪,仿佛是一座移动中的冰山。那冰山虽然速度缓慢,但却从未停止过向上攀登。不过外表虽已凝结成冰,齐朗的内心却是火热一团,那是勇战士与修道者两种战力同时发挥作用的体现,同时也是那四颗狼牙项链所蕴藏的疯狂能量飞速运行所带来热度。
提到战斗能力,齐朗的确已经提升了。单凭在尖塔的阶梯上行走所吸收来的灵气,齐朗在修道者方面的能量积累已经突破了圣者的门槛,而一直揣在怀中的灵灷珠,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吸收到了体内,虽然从外观上看,他似乎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齐朗自己却认识得一清二楚——那条无形的管道已经变得又粗又壮,而且运行于其中的内气也从原本的溪流转化为江河一般奔涌。尽管无从确认,但齐朗应该已经达到了圣者的阶层,那是每个修道者梦寐以求的高手层级,飞天遁地与召唤剑魂这两样无尚神术都将得以轻松实现。
强大的内气好像在齐朗体内燃起了一团烈火,而勇战士方面的训练则使他每一个细胞都强健无比,也正是在两方面能力的作用下,齐朗才得以抵抗那狂暴的罡风和接近零下百度的低温,那大概就是他可以企及外公所无法企及的高处的主要原因。
而在另一方面,身体的强大并非是真正的强大,在内心的成长上才是至关重要的主因。而齐朗内心中最强大之处,就在于他的坚持。无论是四阳炼石的幻境,还是通天神塔的攀登,齐朗最终达到胜利的终点,靠的只是坚持二字。那是抛弃一切杂念,一心只向着一个目标不懈努力的坚持,也是忍受一切痛苦,将身心的伤患置诸脑后的坚持!
罡风再猛,不过穿透肌骨,但坚持所凝出的强大意志却是一把破天神剑,足以劈开眼前的混沌,足以刺穿黑暗的虚空!
此刻的齐朗,是无畏的勇者!
他已经达到了前人所未曾到达的境界。不可否认的是,那的确是他站在祖父的肩头才可取得的成就,但更加重要的是,他勇敢地接下了空前的挑战。虽然他从未真正弄懂这次挑战的意义所在,但只有一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令他一往无前地攀登下去,而那个理由就是打破那莫名其妙的重大危机。他需要变得更加强大,而且他也知道这条攀登之路会使他变得更加强大,因此,他必须勇敢地坚持下去,一路攀登,直至到达胜利的顶峰。
此刻的齐朗,是骄傲的斗士!
他很庆幸自己最终选择了这条艰难的攀登之路,因为攀登的过程固然艰难无比,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却收获到前所未有的成就。能力的提升?那并非最重要的,至少在齐朗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太大的成就。关键在于,他发现自己有能力迎接一切挑战,他发现自己有勇气接受一切挑战。他为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而感到骄傲,因为那意味着与生俱来的趋利避害的心理已经离他远去,他敢于去选择困难,敢于去面对困难,那难道还不算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成长吗?
狂风吹袭得更加猛烈了,齐朗好像已经置身于世界上最为令人生畏的飓风之中,仿佛每一次上移脚步,他都将被那狂暴的风力撕扯成碎片,但他还在坚持着,无畏地坚持着。
那飓风他是听说过的,是号称席卷整个大西洋,终年不散的飓风!飓风所过之处,就连深不见底在海洋都会被成片地拔起到空中,而在原地留下一个占地约百万平方公里的巨大涡流,就好像天神的刀锋在海面上刻下了无比巨大的痕迹。它有人令人生畏的名字,叫做旋锋——那正是旋锋军的名头的来源!
但那飓风又能怎样?它阻挡不了他的,因为他是旋锋军有史以来最骄傲、最勇猛的战士!
齐朗仍在攀爬着,顶着狂暴的风势,逆风上行!
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胜利的终点,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就在那风暴的中心位置,一道五彩的光轮像一方盾牌一样横在眼前,它缓慢旋转着,散发出柔和的光。
一千米,五百米,一百米……
他接近了,终点就在触手可及的头顶!
第275章 仙童
穿过光轮,眼前,终于现出一方相比寻常的天地!
七彩云雾之中,一座虹桥如绸绫一般由脚下铺展,横跨雾海,直达仙境一般的彼岸。放眼望去,美妙景致如诗如画:青山巍巍,溪流潺潺,满目奇花含苞吐蕊,遍地异草清香扑鼻,云气蒸腾中祥光流转,辉耀出好一片姹紫嫣红的云上仙境。
风止,雾散,齐朗也静了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般情景和想象中的存在一些差异——仙境,应该是满眼金堆玉砌的亭台楼榭,它们应该是凭空浮在虚无飘渺的云朵上的,不着尘染,更无俗世的纷扰……但这里竟然有山有水,那些奇花异草虽然叫不上名字,但终归是有生机的生命罢了,而且……溪岸边上那低矮的建筑难道是神明的居所吗?那在下面的世界里明明有着更加贴切的称呼——小茅屋!
齐朗迈开了脚步,踏着那七彩的光桥,缓步而行。他有些犹豫,眼前的景象太过出乎预料了,说实在的,对于苦苦攀爬了不知多久才得以到达的这个世界,他真的有些失望。
踏上那方土地后,齐朗踌躇了片刻——他必须那样做,否则脸上的失望一定会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的。终于,他恭敬地站在了那茅屋的前面,恭敬地双手合十,又用恭敬的声音轻轻召唤了一声:“有人吗?”
茅屋里传来了一阵叽哩呱啦的奇异响动。那声响大概是仙音罢,总之那不应该是人类或者其他有生命的物种靠口舌发出的声音。
齐朗有些纳闷地定在那里,仍然维持着恭敬的态度,但在心中却已经暗自发毛了——那果然是高深莫测的神明,就连用以迎宾的仙乐都如此令人无法捉摸。
“轰隆——喀哧——嗡……”
几声金属相互撞击的异响过后,茅屋的门开了——但那不是正常的左右开启,而是倒了下来,缓慢地倒了下来。
齐朗仍然恭敬地垂首侍立,好奇心却促使他抬起了眼皮,偷偷地瞄了一眼。原来屋顶覆盖着的茅草和四墙的土坯只是个假象,那里面却是一副钢筋铁骨。那是一种银白色的金属,这一点从平铺在地的门板上就能看出来,那门板的质地和源平镇的钢铁骨架还有些接近,不过它却是崭新的,并非锈迹斑斑的,而且这间建筑相比之下也小得可怜。
他出来了。那位高尚的神明出来了,脚步无声无息,而且齐朗甚至无法感知到他的气息,看来他的确已经达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
齐朗屏住了呼吸,恭敬地鞠了一躬:“讨扰了,在下齐朗,参见仙长。”
“嗡……”
奇异的光晕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好像那位神明本身就是由无形无质的光幻化出来的。不过他应该是停了下来,就在面前的两三米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
不过齐朗还是明白礼节的,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得到对方的首肯,他绝对不可以轻易地抬起头和那仙长对视一眼。他仍恭敬地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你好,齐朗!”
仙长终于说话了,而且还问了声好,看来传说不一定都是正确的,神明不见得都拥有一个高贵冷艳的性格,至少眼前这位应该称得上是位平易近人的神明。只不过……他的声音实在是有些怪异,那像是把一个年幼的孩子闷在金属盒子里所发出的声音。
“呃……您好……”齐朗有些慌乱地回答了一声,快速在脑子里思索着该如何表述自己的景仰之情,没想到那位仙长却把他的平易近人进一步展现了出来。
“你就是这样上来的,没有借助任何工具?”他有些疑惑地念叨了一句,“看来事态发展和我们的预想有些不大一样。你真可怜,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借助工具?”齐朗莫名其妙地抬起了头,吃惊得连下巴都掉了下来——他哪里是什么仙长,而是一位幼童模样的怪人!
他身高大约刚过一米的样子,就连个头一直停滞不前的阿察和阿汪都要高过他一头!光溜溜的脑袋却是大得惊人,好像有西瓜那般大小,好在他那双眼睛足有煤油灯那样大,使得整体看起来倒不显得太过突兀,不过他的鼻子和嘴却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完全被钢铁面罩遮挡住了,那大概正造成了他说话的声音怪里怪气的主要原因。
再往下看,他的身子完全躲在了一个银色的罩袍当中。但那大概也说不上是个罩袍,看上去很像是乔安娜在舞会上穿着的蓬蓬裙的裙摆,只不过要缩小五六倍的样子,同时那上面布满了红红绿绿的光点,一闪闪的,看上去异常醒目。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是刚刚从云气中凝结出来的,看上去不太稳定,好像一口气就能吹散似的。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神明?开玩笑吧!
齐朗吃惊地望着这位奇怪的小家伙,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在嗡嗡声中,那小家伙一边向齐朗靠近,一边自我介绍了起来。
“我叫智人,智是智慧的智,人是真正人类的人。”他说,“欢迎你的到访,齐朗。”
“呃……谢谢。那么我该称呼您为智人?”齐朗赶忙收起惊讶的神色,当然,心中的惊讶还是无法收藏起来的——他明明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神祇,干嘛又要非得强调那所谓真正的人类?
“你可以那样称呼我,但是……”智人歪了歪脑袋,“如果你称呼我为小智,我会觉得那更有亲切感。”
“小智?呃……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齐朗几乎有些无奈了,他从不觉得应该和神明之类的高尚人物弄得更加亲近,因为那和直呼母亲的大名有几分类似;那简直是对神明的亵渎!
智人点了点头,眯了眯他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在露出一个和蔼的表情。齐朗更觉得奇怪了,因为他发现智人的眼睛里竟然没有眼白——它们完全是黑色的,像两颗浑圆的黑曜石。
“不管怎样,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我是不是可以判定,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智人似乎并不介意齐朗盯着自己的眼睛愣着出神,转而扔过来一个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准备?”齐朗皱了皱眉,“什么准备,迎接考验的准备?”
智人的眼睛闪了闪异光,同时他的身体好像也稳定了下来,再不会出现那种若隐若现的特殊效果。
“你竟然不清楚,这真遗憾。”他这样说的时候,齐朗其实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遗憾的语气。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传说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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