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师,我能控制你们的生死。’这是一句刺激情绪的开场白,用了‘最好’‘生死’这样夸张的词语,目的就是要吸引读者的注意。第二句话‘昨天我训练了一个僵尸,今天我养了一只鸽子’,这是情绪的推动器,表面看着很无聊,可一旦和实际案情结合起来,就能产生惊人的效果。读者的情绪在这个过程中上下起伏,先是茫然,而后是愕然。这时他们的思维已经被发帖者控制了,他们的情绪会变得惊讶、震撼,甚至是恐慌。”
说到这里,凌明鼎刻意停下了,似乎在等待罗飞的意见。罗飞便点点头说:“不错,从网络上的跟帖来看,那些网友的情绪变化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也正是发帖者期待的情绪反应。在催眠话术中,前面这些都是铺垫。如果铺垫的效果良好,催眠师便会下达指令。这个指令是整套文本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催眠者的目的所在。”
最近我在龙州,我来参加催眠师大会——这就是网帖中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中包含着怎样的指令和目的?罗飞略一思忖后,谨慎猜测道:“难道是冲着催眠师大会来的?”
凌明鼎忧虑地皱着眉头说:“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目的。这一盆脏水泼过来,我以后的压力可就大了。”
的确如此。只要网络上一传播,记者们再添油加醋地报道一番,这次催眠师大会的名声不臭都难。
如果真能确定下动机,那嫌犯的范围可就大大缩小了。罗飞干脆直白问道:“你觉得这事可能是谁做的?”
凌明鼎踌躇了一会儿,轻叹道:“这事还真不好说……”
“总是对这次大会心怀不满的人吧?这人的催眠水平又这么高,难道你心里没有怀疑对象吗?”
“能达到这种催眠能力的人确实不多。可是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我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不太合适。”凌明鼎做出个无奈的表情,“而且大会后天就要召开了,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反而会产生反作用,没准倒中了那人的下怀。”
听对方的意思,这次大会前的形势好像颇为复杂。罗飞禁不住要问个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会?都有哪些人参与?又有哪些人反对?”
凌明鼎也觉得有必要把这事解释清楚,便说道:“这次大会的根本目的是想建立一个全国性的催眠师协会。现在国内的行业现状是既没有一个官方的组织,也没有一个能代表全国的行业性协会。各个流派的小协会很多,分布散乱。这既不利于同行的交流,也影响到催眠行业的整体形象。所以我想把大家召集起来,进行一次行业整合。”
“你这个‘中华催眠师协会’不是全国性的?”
“不是。”凌明鼎自嘲地一笑,说,“只是打着个‘中华’的名头。除了我们这家,还有‘中国催眠师协会’‘华夏催眠师协会’‘世界华人催眠师联合会’‘长江催眠师协会’等等,名头一个比一个响,其实都是些松散的社会组织。相比起来,我这个协会还算是规模比较大的。”
罗飞也笑了笑,表示理解。随后又道:“这样的话整合一下也是好事啊,为什么会有人强烈反对呢?”
凌明鼎目光一闪,说道:“整合就牵涉到利益分配的问题了。以前是各占一方,现在都归到一个山头了,谁来做这个山大王?”
“不管谁做,总比一盘散沙好吧?而且既然是整合,我想总得有一套正常的流程?”罗飞的言外之意,只要是公平整合,民主选举,恐怕没人会反对吧?难道是你占着天时地利,想一人独大?
凌明鼎回应道:“当然有流程,而且是大家认可过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来参加会议。只是中间出了一档子情节,原本也是好事的,现在却变成坏事了。”
“什么?”
“有个风险投资人对我们这次业界整合很感兴趣,不久前他和我达成了口头协议:如果这次行业整合成功,他会对新协会投资,以推进催眠在临床心理治疗方面的应用。”
“这事坏在哪里?”
“资本的进入让这次整合变味了。大家会觉得我背后有资本在撑腰,甚至有人会认为我把大家给卖了,然后自己一个人数钱。”
原来是这样。说到底还是一个利益分配的问题,而且牵涉的利益越大,这里面的矛盾便越尖锐。
“有人公开跳出来反对了吗?”
“那倒没有。因为都答应来参加会议了,现在又反对,未免太难看。不过背地里的小动作就难说。”
催眠师大会的背景算是弄清楚了。再联系那个网帖深入斟酌,罗飞也觉得凌明鼎的忧虑不无道理,他便问对方:“如果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准备怎么应对呢?”
“在后天的大会召开前,我都不想去追查幕后的黑手。因为追查会造成内部的混乱,这种混乱甚至比那个网帖本身的影响更大。”
“我能理解。”罗飞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你沉住气的话,那人说不定还会自己跳出来。”
凌明鼎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我们的思路是一致的,那就应该坦诚相待。”基于探案的角度,罗飞再次提出要求,“请告诉我,目前你怀疑的对象是哪几个?”
凌明鼎和罗飞对视着,似乎想从对方的目光中判断点什么。
罗飞继续劝说:“我会派人对他们进行监控,但决不会惊动他们。这样,万一有人再想搞什么举动时,我们就能及时阻止。”
“好吧。”凌明鼎被说动了,“我报几个名字,你记一下。”
罗飞朝身旁看了一眼,小刘连忙拿出笔记本,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杨冰,‘长江催眠师协会’的会长;周怀谷,‘华夏催眠师协会’的会长;秦天,这是个自由人,刚刚从国外留学归来。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三个人了,其他人都不具备在闹市区移情催眠的实力。”
小刘把相关信息核实记好。罗飞则在现场下达了命令:“你去安排一下,把这几个人监控起来。”
凌明鼎很严肃地提醒道:“一定要非常小心。这几个人如果展开反击,你们的人会很危险!”
小刘可是刚刚领教过催眠术的厉害,他咧了咧嘴,心有余悸。
罗飞也强调说:“保持监控就行。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不能擅自行动。”
凌明鼎抬腕看看手表,似乎有结束交谈的意思。罗飞也识趣,便顺势告辞说:“那就先这样吧。你这边事情也多,我们先走了。”
“好,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联系。”凌明鼎一边说一边起身送客,当罗飞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又问了句,“我下午去医院看望那个被咬伤的人。你们去不去?”
罗飞还没来得及答复,陈嘉鑫在一旁插话说:“是那个受害的司机?我……我也想去看看。”
凌明鼎和小伙子对了一眼,他很快发现对方的目光有问题,便询问道:“你和这事有关系?”
“他就是案发当天在现场处置的警察。”罗飞介绍说,“那个‘僵尸’就是被他击毙的。”
“哦。”凌明鼎继续盯着陈嘉鑫的眼睛,他从中读出了更多的东西。最后他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就一块儿来吧——我能够帮你。”
第三章被催眠的警察会做出什么事
【01】
有了网络这个便捷的渠道,龙州发生离奇案件的消息迅速蔓延开来。网友们在转载过程中又添加了自己的想象,各种有意无意的夸张传言开始漫天飞舞。
媒体当然也要积极跟进。他们的文章内容不能太离谱,但笔法却更加精妙。有一篇报道的标题叫做“催眠师入侵龙州”,短短七个字,不仅把人物、事件、地点交代得清清楚楚,更将悬疑和紧张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在龙州当地此事更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公安局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市民们除了关心案件进展外,也对即将到来的催眠师大会表达出相当的敌意,甚至有人要求警方立刻将与会的催眠师全都抓起来,以保障龙州居民的安全。
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凌明鼎的猜测,那家伙的目的就是要把这次催眠师大会彻底搅黄。
罗飞也认可现在的侦查方向。先把那几个可疑目标盯好,同时要保证催眠师大会正常举行。对方的目的没有达到,很可能要有进一步的动作,那时候他的狐狸尾巴可就暴露出来了。
具体负责监控行动的是三个老刑警,性格沉稳,经验丰富,小刘则居中协调联络。虽然凌明鼎一再强调那几个家伙很难对付,但罗飞相信自己的手下能够胜任这份差事。
下午罗飞带着陈嘉鑫去了医院,他们约好和凌明鼎一道看望“僵尸事件”中的受害司机。就案件本身来说,刑警队和中华催眠师协会都是相关人员,去探望一下受害者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能获得一些额外的线索,那就更好不过。
双方在医院门口碰了面。和凌明鼎同行的还有他的秘书小袁。那女人换下了职业装,穿了件鲜艳的毛衣。原本盘起的发型也散开了,黑发长长地披在肩头,倒也妩媚动人。
受害人名叫胡友东,男,二十八岁,单身,酒吧驻唱歌手。案发后送入人民医院,经过一天的抢救,基本度过了生命危险期。现正在重症监护病房继续接受治疗。
罗飞来之前已经和院方打好招呼,主治的彭医生专门到病房楼前迎候。随后一行人便向着重症区走去。到了病区入口处时,却见有一男一女正在门口纠缠。女的是个穿护士服的姑娘,正埋头要往病区里走,她身后跟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男子,拉拉拽拽地不知想做些什么。
那姑娘几次想把男子甩开,后者却一直拉着她不放,嘴里还不停地唠叨。姑娘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回过头来斥声道:“你不要再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把你带到病房去!”
医院是个单调到乏味的地方,但是当这姑娘转过脸之后,众人眼前便蓦然间充满了亮色。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乌黑的秀发,纤巧的眉头,动人的大眼睛,修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娇俏的嘴唇……每一个部位都像是艺术家手中最富灵感的杰作,这些杰作点缀于江南女子特有的细腻柔嫩的肌肤之间,构成了一张毫无瑕疵的曼妙脸庞。
而脸庞上最令人怦然心动的,无疑便是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黑得如浩渺的夜空,白得如轻盈的云彩,粼粼波光倾洒在黑白交汇间,清澈见底,透彻通灵。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这扇窗户一定连接着世界上最纯净的天堂。
即便冷静如罗飞般的男人,见到这样美貌纯洁的女子,也禁不住要在心底赞叹造物主的慷慨恩赐。
彭医生显然与姑娘熟识,他向前紧赶了两步,过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记者想采访4号床的病人,非要我把他带进病房去。我怎么说他都不听。”姑娘瞪大了眼睛,嘟着嘴,看起来既生气又委屈。即便带着这样的情绪,她那张小脸仍然可爱得如同天使。
原来是个记者,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罗飞皱起眉头,本能般地为那姑娘愤愤不平。
彭医生张开手臂将瘦高男子拦在一旁,解释说:“对不起,前面是重症监护室,除了医生护士外,其他人不能随便进入的。”
记者并不肯罢休,他转头看着罗飞等人,不满地问道:“那他们几个呢?也是医生护士吗?”
那姑娘也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不速之客,当她看到凌明鼎之后,目光便蓦地一亮,惊喜叫道:“凌老师,您怎么来了?”
凌明鼎刚才就觉得这个美女很眼熟,现在听到“凌老师”这个熟悉的称呼,一下子想了起来:“你是夏梦瑶?”
姑娘展颜欢笑:“您还记得我呢!”她这一笑如春花绽放,明艳不可方物。
“你们认识?”彭医生看看凌明鼎,又看看夏梦瑶,颇感诧异。
“她曾经是我的——”凌明鼎斟酌了一会儿,似乎难以表达双方的关系,最后他用了个词说,“朋友。”
夏梦瑶愉快地点着头,看来她对这个称呼非常满意。
“那真是太巧了。”彭医生指着夏梦瑶说道,“她就是专职照料胡友东的护士。一会儿正好陪你们去4号床。”
一旁的记者听出些门道,凑上前询问:“你们也是为了‘僵尸’那桩案子来的吧?”
罗飞掏出证件展示了一下,冷冷说道:“我们是警察,请你回避一下。”
“警察怎么了?”那记者倒一点都不怯,他也掏出本证件,反讥道,“我是记者,这里是公共场所,我有合法采访的权利。”
罗飞眼神一凛,准备要治治这个狂妄的家伙。这时凌明鼎却抢上前伸手在罗飞臂弯处轻轻一拉一拍,意思是:让我来。
罗飞会意,主动撤到一旁。凌明鼎直视那男子的眼睛,说道:“你想了解那案子?我就是个催眠师。”
男子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凌明鼎,眼神中充满了困惑的意味。对方的双眸中闪烁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令他的思维恍惚僵滞,同时又如磁铁般吸住了他的目光,令他无法撤离。
片刻后,凌明鼎又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跟着我。不要乱走,不要乱说。只能听,只能记。”
男子机械般地点了点头。
凌明鼎便转过身来,冲身边众人提议说:“带上他吧。”
“带上他?”罗飞不解地看着凌明鼎。凌明鼎已经被各种报道搅得焦头烂额,现在却要带上这记者,这闹的是哪一出?
凌明鼎微微一笑,说:“记者是柄双刃剑,关键看笔杆子握在谁的手上。”
听到这话罗飞心中一动,大致便明白了。刚才凌明鼎与那记者视线交锋时肯定施展了催眠的手段。那记者一心要窥看案件的隐秘,凌明鼎催眠师的身份正可直攻入他的心穴。以凌明鼎的催眠技巧,搞定这样一个“敏感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现在这家伙的思维已经被控制住,如果借机让他写出有利于催眠师大会的报道,倒有可能在舆论阵地上扳回一城。
既然如此,罗飞对这个提议便没什么意见。不过彭医生碍于院方的规定,倒说:“这事有点不妥吧?”
“彭医生,请你放心。”凌明鼎很自信地劝说对方,“他会老老实实听我的话,绝对不会乱来。”
彭医生还是犹豫。他转头看看夏梦瑶,似乎在征询同事的意见。
“请您相信凌老师,他的话从来不会错的。”夏梦瑶坚定地说道,她与彭医生对视着,双眸又黑又亮,清澈见底。
彭医生被如此纯净的目光打动了,他终于点头道:“好吧。”
于是一行人便进了重症监护病区。一路上那记者紧跟在凌明鼎身后,亦步亦趋,既不多说话,也不东张西望,老实得像个木偶一般。很快到了目标病房前,正遇见另一个护士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端了个装药的托盘,愁眉苦脸。
彭医生迎上前问了句:“情况怎么样?”
护士诉苦道:“病人不肯吃药。”
彭医生无奈地轻叹一声,转身向众人解释说:“现在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病人的精神压力很大,一直拒绝配合治疗。”
那记者捕捉到了想要的信息,他立刻掏出一个小本,埋头记录起来。与此同时,夏梦瑶走上一步从同事手中接过托盘,说了声:“让我再去试试吧。”
“不。”凌明鼎伸手将夏梦瑶拦住,说,“让我来。”姑娘对他的话语毫无抗拒之力,立刻将托盘乖乖地交到了对方手中。
“我先进去,你们在外面等我。”凌明鼎和众人打了个招呼,抬脚便准备往屋内走。彭医生感觉有些不靠谱,忙拉住他问道:“你这是……”
夏梦瑶又在一旁敲起边鼓:“让他进去吧,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医生。”
“哦?”彭医生松开手,耸耸肩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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