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仍在响着,好在貂蝉的鬼魂并没有来找他的麻烦,要不然的话,恐怕现在他自己也已经变成了鬼魂。
室中,灯光昏冥照在大大小小的棺木、纸人上,幻化出各种诡异的图案。沈三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开了好多年的棺材铺看上去竟然如此恐怖。他吃力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打算到里屋睡觉。
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使他略微放松的心再一次被提起。很显然,这一阵脚步和刚才“貂蝉”的脚步声完全不同,而且“貂蝉”的脚步虽然走远了些,并未消失。莫非还有第二个“鬼魂”出现?沈三发忍不住又走到门边,不由自主地从门缝中偷偷向外张望。谁知,他刚把头贴到门上,一阵很轻很轻的敲门声在他头部上方响起。沈三发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喉间“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听起来却象一个个闷雷在他耳边回荡。
“沈掌柜的,开门!沈掌柜的,开门!”一阵说话声传了进来,沈三发听出,那好象是高笑天的声音。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朝外张了张,然后轻手轻脚开了门。
“高先生。这时候……。”沈三发刚开口就被高笑天阻止,示意他进去再说。
等到高笑天进来,沈三发转身把门关上,不解地看着高笑天。
高笑天已经开始说了:“我被街上的那声音弄得实在睡不着,所以,忍不住跑下来看看。路过你门口,见你还亮着灯,就进来问问你。”
“你也听见了?”沈三发问道。
奇怪的是,此时街上已听不到脚步声。高笑天一下子冲到门前说:“我必须找到她。”说完就打算开门。
沈三发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勇气说:“我,我也去。”
高笑天没有说话,开门朝着刚才脚步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沈三发紧跟其后。当他们走到街上的时候,空中正好透出了些微月光,可是,街上却看不到人。本来棺材铺的位置几乎是位于街的尽头,高笑天知道走到底旁边就有一条小路可以转到沈三发卧室的窗外,这条路他曾经走过好几遍,而且都是在半夜,因此相当熟悉。现在他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绕了好大一圈,他们来到了卧室外面的小巷。小巷很窄,有些弯曲,较之前面的街道跟加幽暗,所以,走路时必须十分小心,稍不留神就会被两面房屋中伸展出来的低矮房檐撞上。高笑天一边躲避着头上、脚下不可预知的危险,还要注意前面。
“好象就在前面。”后面传来沈三发颤巍巍的声音。
第7卷 第53节:沈记棺材铺之空棺六(下)
》
果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件矮屋下,有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露在外面,那好像是人的一双脚。高笑天顾不得许多,加快了脚步,等到他走近时才看清,原来是有个人坐在屋檐下,那个人正是貂蝉。
“啊!”沈三发发出一声轻呼,已经斜倚在别人家的墙上,浑身抖个不停。而高笑天则轻轻俯下身躯,伸手在貂蝉的鼻翼下探了探。回头小声对沈三发说:“她睡着了。”
沈三发惊愕的程度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睡着了?那她到底是死是活啊?”
高笑天一下子将貂蝉横抱了起来,边走边说:“目前还不清楚,先弄回去再说,这个人对查明真相很重要,你帮帮我,记住今晚上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沈三发不知所以地跟着高笑天来到客栈后门,只见高笑天把貂蝉轻轻放到地上,对沈三发说:“你先在这看着,别让她跑了,我去开门。”说完朝着客栈前门方向转了过去。一阵晚风吹来,轻轻撩起了貂蝉的长发,沈三发觉得她可能马上就要站起来,扑向自己。他感觉自己的咽喉似乎已被咬住,透不过气来,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
客栈后门里面,传来一阵敲门声,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说话。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沈三发听到那是高笑天的声音,让他的胆气略微壮了一些。
又隔了一会儿,客栈的后门终于打开了,高笑天和客栈的伙计小二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小二出来抱起地上的貂蝉往里走,高笑天则又嘱咐了沈三发几句后,看着他从街上回去,才慢慢关上了门,走了进去。
沈三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记得自己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出各种各样鬼怪的面孔,看着自己发出诡谲的笑声,呲牙咧嘴地向他靠拢,欣赏着手中的猎物,气氛异常的诡异。
突然,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带着一股腥臭的热浪已经贴到沈三发的脸上。沈三发明白自己马上就会成为这些古怪东西的食物,它们已经准备一拥而上,撕咬他的喉咙、吞噬他的皮肉、吸吮他的鲜血。然后,自己将要成为一具枯骨、一缕怨魂,随风飘去,没有了具体形态,从此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而陪伴而来的只有永不磨灭的怨念,他变成了一个恶鬼。
慢慢地,那张怪脸开始变化,它慢慢地碎裂,就象风化了的石头般一片片掉落下来,而那张脸的轮廓却变得越来越模糊,让人分辨不清。然后又瞬间弥合,再一次变成了一张人脸。这张脸不象刚才那么恐怖了,那是一个女人的脸。这个女人沈三发认识,是怡春楼里那个婊子貂蝉。
沈三发觉得浑身燥热不安,他用尽全力往上跳了起来,醒了。原来这时,他已经躺在棺材铺里的床上,刚才只不过是一场恶梦。而此刻,他病了。
第7卷 第54节:沈记棺材铺之空棺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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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高笑天把貂蝉藏在客栈后门小二房间,叮嘱了他几句后才回房休息。等到一觉醒来走到楼下时,时光已经不早。冯得利早已等了他多时,见他下来连忙迎上来说:“高先生来了,我们这就去吧。”
高笑天答应着和冯得利一起走出客栈。两人沿着冯得利昨天走过的路线找过去。
“昨天我就是在这碰到他的。”当他们来到镇口不远处的一条小道时,冯得利说。
高笑天向四周看了看,这是小镇和镇外乡村的接壤处,向前走一拐弯,不远处就是法华庵。向后走转个弯则是客栈门前的那条街道、而笔直走则是怡春楼的方向。
一路走来也看不出什么,高笑天说:“去庵里看看。”,说完已经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庵门开着,两人走进去,先在佛前拈香叩拜了一回后,看见一个小尼姑走过。高笑天说想去吊祭一下许瑞庭,于是,便由小尼姑领着来到一间小小的灵堂上。
许瑞庭躺在棺材里,后面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他的灵位。许瑞庭家人见有人进来,便放声大哭起来。高笑天和冯得利上前祭奠一番后站起身来。高笑天走到棺材前,扶着棺木叹气,一边用眼睛观察着许瑞庭的尸体。
尸体已经被擦拭干净,但喉头的伤口却无法完全掩盖。那确实象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但奇怪的是,这附近没听说过有什么野兽出没,一个活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被咬死呢?而且,当时,许瑞庭明明已经离开怡春楼,回家的路也并不远,就算发生什么事,也应该有人听到些动静才是。更为奇怪的是,许瑞庭为什么又会去而复返呢?他摇了摇头回转身来,对许家的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后,向冯得利使了个眼色,才告辞出来。
回到客栈,高笑天借口还没吃过东西,让小二准备点吃的送到他房间。在等待的时候,他静下心来,试图把这件事前后的经过理出一个头绪来。希望从一件事中先找到一个突破口,推导出另一件事的真相。但是,两个死人、两件命案纠结在一处,反而让人越想越乱。
“许瑞庭与貂蝉是不是死于一件事?或者这两人的死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高笑天无法确定。他决定不再想下去,他恐怕自己一旦走入死胡同就再也难以自拔了。恰好这时小二给他送吃的上来,在外面敲门。
高笑天打开门让小二进来,看他把吃的东西一样样放到桌上,这才问道:“貂蝉的情况怎么样?”
“我出来时,她已经醒了,但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不吵不闹的。嘴里一直不停在说着:‘给我戴上,给我戴上’。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怕她趁我不在溜掉,所以,是把门反锁了,才出来的。
“给我戴上?你看到她身上戴了什么没有?”高笑天问。
小二低下头想了一下说:“好像没有。对了,不但没有,我觉得连她头上都没有戴东西,所以头发才会这么乱。也许是路上掉了吧。”
高笑天点头:“等我吃完,你领我去看看她。”
他坐下来很快地吃了起来。一边吃着,高笑天突然问道:“小二,你说这貂蝉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第7卷 第55节:沈记棺材铺之空棺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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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踌躇了一下说:“照理应该是死了。可是,真要是诈尸也不应该到处乱跑的。可要说是活的,好象她的魂却没有了。先生既然觉得她很有用,我猜她大概还活着,所以昨晚您把她弄来,我也不怎么害怕。”
这时候,高笑天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饭,喝了口水簌了一下口,站起身对着小二说了声“走。”
小二忙不迭地收拾好桌上的碗盘,跟着高笑天下楼。也来不及洗了,三步两步跑进厨房,扔下就走。
高笑天见他这样连忙从身边摸出一块大洋塞到小二手里,看着他乐不可支地在前领路,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到小二把房间门打开时,高笑天看见貂蝉头发蓬乱、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房中,嘴里果然不断地念叨着:“给我戴上,给我戴上”,好象根本没有发现房间里多出了两个人。
高笑天想起,眼前之人和前几天自己在怡春楼里看到的那个貂蝉完全判若两人的情形,也不由同情地叹息了一声。他走到貂蝉面前轻轻叫道:“貂蝉、貂蝉,认识我吗?”
貂蝉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高笑天,依然喃喃地说着“给我戴上”。
“好,给你戴上,你要带什么?”高笑天继续问道。
“戴上,金钗。”貂蝉好象听懂了,接了一句。
“金钗?谁给你的金钗啊?”高笑天知道,这里是个小地方,一般的窑姐有些银饰品就不错了。金子的东西绝对是件稀罕物,以至于貂蝉已经到了如此状况,居然还是念念不忘。
“给我戴上,给我戴上。”貂蝉又回复到刚才的样子,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
“好,给你戴上。”高笑天一边说着,装模作样地跑过去在她头上摸了几下,“好了,戴上了,呆在这里别动。”然后拉着小二走到门外说:“我看现在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老规矩,还是按上次救阿义的办法,明天早上弄一辆车,偷偷送到那个神医家里,看看能不能医她。对了,今天你别忘了给她吃点东西。”
小二答应着,重新把门锁好,疑惑地问:“那个怪人能给看吗?”
“我想老冯会有办法,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他,我们也需要帮手啊。”
说完,高笑天先自走了出去,看见冯得利正在和那几个不知情的客人聊着昨晚的惊恐一幕,吓得那几个客人在那边大呼小叫。高笑天看他们谈话略一停顿,便走上前拉了冯得利一把说:“正聊着呢?我找你有点事。”
冯得利会意点点头说:“各位下次再聊。我和高先生谈点事。”说完跟着高笑天来到楼上。高笑天见他进来,就关上房门将自己昨晚找到貂蝉并且打算将他送去方一帖处医治的事告诉了冯得利,要他帮忙。冯得利连连答应着,见没什么事就起身告辞。
高笑天不愿一个人呆在房里胡思乱想。想起昨晚沈三发离开后不知道情形如何,不如趁着现在有空去看看。
第7卷 第56节:沈记棺材铺之空棺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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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棺材铺的时候,棺材铺的门半掩着,高笑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手一推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扑鼻的药味直冲他的脑门,木头正在煽着炉子煎药。
高笑天问:“木头,谁病了?”
木头微微侧脸看了一眼高笑天,说了一句“掌柜”,手里继续煽着炉子。
高笑天也不多问,直接走到里面,见沈三发躺在床上,身上捂着好几床被子,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呻吟之声。
高笑天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低下头看着沈三发,低声叫了几声“沈掌柜”,并用手背在他额头摸了一下,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感觉传了上来,不由吃了一惊:“这么烫?”
与此同时,沈三发听到高笑天的叫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试图把身体支撑起来。高笑天连忙按着他,不让他动。又从桌上拿起一块毛巾替他把脸上的汗擦了擦说:“你躺着别动。这到底怎么回事;一夜不见怎么病成这样了?”
沈三发虚弱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高笑天见他变成这样,一定没力气和自己多说话,因此说了几句“好好养病”之类的话后,就走到前面对木头说:“掌柜的病得不轻,恐怕耽误不起。找那个刘郎中别把病越看越重了。你先给掌柜的吃药,明天早上我雇辆车把掌柜的接到那个神医家里,让他来治。记得给他多喝水,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多晚都要到客栈找我。”看见木头答应后,才匆匆离开。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不想马上回去。他·万没想到,沈三发病了,不过正是由于沈三发的病,让他明天送病人去找方一帖的事也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了。高笑天觉得目前的情况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自从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镇,什么怪事都让自己遇上了,可是自己却偏偏不能离开,实在是无可奈何,难道这是命运和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可叹的是,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有些大,镇上已经有太多的人因为这个玩笑葬送了性命。而这些死了的人,却只不过是这个玩笑中的一个道具而已,而且这其中居然还有刚死了儿子的老父亲和靠出卖皮肉养活自己的妓女。就在这时,高笑天还确实看到了几个怡春楼的姑娘从不远处走过。
高笑天忽然想到:“妲己是个妓女,能和谁有仇。她得死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姑且认为她死了的话。即使没死,也并不是杀她的人不想她死,只是被她躲过了一劫。”
想到这里,高笑天决定去怡春楼看看。
第8卷 第57节:沈记棺材铺之空棺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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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高笑天来到怡春楼的时候,门是关着的。本来嘛,做这种生意的地方,白天通常是睡觉的时候,热闹的是晚上。他走近前去打算敲门,转念一想又把已经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高笑天退后几步打量着这个妓院的格局。前面是两扇木门,并不宽阔,被漆成了朱红色,因为已经有些退色,所以并不显得鲜艳。大门两侧的墙上挂着写有姑娘们花名的红灯笼,给这一座普通的房屋带来一种别样的感觉。
沿着那一段土墙走过去,发现它的形状是椭圆形的,并不规整,甚至在一处破损的地方是用竹篱笆加上一些树木来阻挡外人进入。
透过篱笆稀疏的缝隙,高笑天能看到里面有一小块空地,空地过去就是一座二层的小楼,应该就是他以前去过的地方。
由于空隙太小,不能将里面的情形完全看到,他凑近身子向里张望,偶然间发现,一个小洞在茂密的木叶遮蔽中显现了出来,从竹片断裂处的纹路来看,这个窟窿的形成时间并不太久。他把身体往里凑了凑,发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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