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媳妇之所以上不了我的身,八成也是这个道理。
想到这,我赶紧低头舔肩膀上渗出来的血,因为喝人血最降时运。果然,我舌尖刚舔到自己的血,鬼媳妇立刻飘进了我身体里面。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大脑嗡的一声,紧接着眼目口鼻,感观六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我甚至能听到漫山遍野微弱的虫叫鸟鸣。
紧接着,一个柔美的声线在我耳边响起:“甄甫玉,见过相公。”
妈的,还相公呢,我这会儿命都悬着,哪有时间跟她相公来夫人去的。再说了,朝夕相处十几年,虽然没见过面,但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夫妻了,我敢打包票,每次我洗澡的时候,她一准在旁边偷看。
我扯着嗓子直吼:“麻利儿把我救出去!”
我也是被吓傻了,在请仙上身的那一刻,鬼脸树就已经开始松树枝了,这会儿准确来说我已经不算是人了,更像是半人半鬼。换句话说,鬼脸树取得是阳人面,我这张脸已经不够格了。
一脱离鬼脸树,我就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捡回一条命,还没来得及高兴,甄甫玉羞答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甫玉不解,为何初次见面,相公便行如此大礼?”
去你奶奶的!让你男人给你下跪,你也不怕折寿!
气归气,可是当我念起甄甫玉的时候,脑海里立刻出现一个画面,竟是甄甫玉的前世今生。
《山中奇录》中载:鬼上身者,经历鬼所受之苦,溺者从溺,焚者从焚。仙上身者,通仙史,明六路。我学习不好,看不太懂,还特意找村长给我翻译过,其实说成大白话,就两句,鬼咋死的你就咋死,仙的身世全明白。
甄甫玉死的那年十六岁,出嫁那天,走出娘家门去夫家,结果半路上拉车的马受了惊,拱进了断崖里,当场就摔死了。属于出身未捷身先死,我也不知道这个比喻恰不恰当,反正大体就这意思。
出殡的时候,金银财宝埋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结果金银财宝里有一样东西,叫做定魂珠,把甄甫玉的魂魄给定住了,投不了胎,一直留在墓里,直到被张大爷发现。
张大爷觉得她被困千年,受了本不应该受的苦,所以就满足了她出嫁的愿望。也赶巧了,那段时间我命里有个坎,需要结阴亲冲喜,我俩就成了。
到这我才明白,原来陪伴了我十多年的媳妇,竟然是十六年前挖出来的厚葬女棺的主人!
我记得当时,棺材板做成了一个箱子一个凳子,箱子那家死绝了,那做成凳子那家呢?我就问她,结果她给我来了句:“奴家总不能对夫君的家人下手吧?”
怪不得秦教授说,有人化解了厚葬女棺主人的戾气,合着这个人就是我啊!
我没敢让甄甫玉在我体内多呆,倒不是担心她读我心思或者怎么着,而是害怕败我的运,侵我的阳。野仙说到底也是鬼,就算是再好的鬼,上了身也总会对自己不利。连张大爷都不敢让仙上身太久,更何况我了。
其实,在我舔血请仙上身那一刻,我的运就已经败光了。是,鬼脸树和东北虎都对我不感兴趣了,但现在对我感兴趣的东西,却令我不寒而栗。我隐隐约约听到矿坑区方向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水滴石穿,又像是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响,吵得我头疼欲裂。
我一马平川的离开后山,回到村子,可这声音始终没停过,整整两天两夜我都没睡着觉。不得已,我只能问甄甫玉是怎么回事,她竟然告诉我,我已经成为正式的出马仙了,就像张大爷那样,除非死,否则这辈子别想摆脱大墓。
☆、第12章 杨山女尸
心爱的人在耳边低语,是一种享受,但换成阴森森的鸣音,却能折磨的人发疯。短短两天,我就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惶惶不可终日,要不是甄甫玉拦着我,恐怕我早就豁出去跑到大墓一探究竟了。
其实我完全不用受这些折磨,只要让甄甫玉上身就可以了。但人这辈子,无论干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大墓的鸣音只不过是短期的急症,而甄甫玉却是我一辈子都没办法根除的慢性疾病,总有一天,我会像张大爷一样,被仙克死。
不过,真正让我犯愁的,不是当出马仙的副作用,而是一个叫张艳的女人。
李永才死的第二天,她就到了我们村,穿着打扮跟我见过的女人完全不同,单论漂亮程度,就连女工程师都没办法跟她相提并论,尤其是超短裙黑丝袜这种农村罕见的东西,赫然成了全村男人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
她是自己来的,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是路过的游客,不过很快我们就发觉不对劲,因为她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跟后山大墓有关。不光如此,她行事风格很奇怪,说她是调查员吧,她半点进山的念头都没有,说她不是吧,她又事无巨细,把该问的不该问的全问了个遍。等知道李永才他们全死了以后,她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村子。
这些年,作死的调查员、好奇的游客、摸金的盗墓贼,我都见过不少,唯独像张艳这种人很少见。还没等我琢磨出她究竟是来干嘛的,第二天刚放亮,我们村里的人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给引了出来。
走到村口一看,六辆重型大卡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到了我们村口,前面两辆拉着挖掘机,中间两辆拉着一堆不认识的东西,张坚强他爹以前当过开山工,一眼就认出来,那两辆车上拉的全都是雷管和炸药。最后两辆车,拉的全都是带着安全帽的施工人员。
张艳坐在最前面的卡车副驾驶上,一下车,就开始吩咐手下往山上送炸药。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张艳也是市里派来的调查员,前面那些死了的是以保护文物为主,而她则是以调查为主。
照她这么个干法,大墓还真经不起她的折腾。这事儿不用我说,村长也知道,赶紧带着村里的老弱妇孺拦道,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把雷管炸药送上去。这些施工员不是城管,不敢乱冲,全都停下等张艳拿主意。
张艳就说了一句话,就把村长震得半天没回过神来:“张玉修都死了,没人保护你们,你们早晚被山里的墓给吃了,反正都得死,为什么不拉着它当垫背?”
见村长不说话,张艳也没啰嗦,小手一挥,施工员就担着炸药继续上山。我一瞧这架势,要不拦着点肯定出事儿,就赶紧吆喝了一嗓子:“谁上山谁死,就这些施工员,连炸药都没布置好就得死绝了!”
我这话还真奏了效,施工员全都停了下来,眼睛里透着恐惧。他们或许不知道山上究竟有什么,但这些年死了这么多调查员,可不是白死的。
我刚松了口气,张艳就冷冷一笑:“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得,炸药也甭按了,我直接给军区打个电话,开着坦克直接从外面把山炸开算了。”
听到这话,我吓得一哆嗦,心想这小娘们不能小瞧,赶紧改口:“你们为了调查事故,不顾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这要是传出去,舆论压力恐怕不小吧?”
张艳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透着一股轻蔑:“你威胁我?”
我赶紧摆了摆手:“您一瞧就是上面直接派来的,我一个小小的出马仙,哪敢威胁您。但我那些记者朋友,可就说不准了。”其实我哪有什么狗屁记者朋友,这会儿事情紧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牛可劲儿的吹。
结果跟我想的差不多,记者对张艳的威慑力还是比较大的,万一这事儿压不下来,闹成全国性新闻,遭殃的不光是她,连她的顶头上司都得被问责。不过张艳倒也没在这件事上多纠结,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你是出马仙?”
当初我接下张大爷的衣钵,就只有我父母知道,他二老一死,也就没人再知道这个秘密了。我之所以一直不说,主要是不想担太大的责任。结果这秘密一捅出来,站在一边的张坚强就一个劲儿的嗦牙花子:“我说那天上山,我们全迷瞪了,就你小子没事!”
村里的其他人也相当意外,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就跟张艳商量,能不能让我先进大墓查一下,这山能不炸就不炸。
张艳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不过她有一个条件。她来之前,路过杨山岗,有两个开大车的司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因为急着这边的事,只能暂时把他俩扔下。现在给我一天一夜的时间把那俩司机找回来,否则这山就炸定了,谁拦着也不好使。
没辙,我只能赶紧让张坚强骑着摩托带我去杨山岗。
去的路上,张坚强问我:“老赵,你可得加把劲,后山万一要炸了,不光咱们村,十里八乡都得遭殃。”
这话不用他说,我心里明镜似得。后山充其量只不过是个牢笼,没了牢笼,墓里的怨气还不满天飞?而且张艳给我出的这个难题,除了试探我的能耐之外,更多的是封我们村的口。只要我办砸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后山炸的渣子都不剩。
我砸吧砸吧嘴,感慨道:“张艳这个女人,比前面所有调查员加在一起还难对付。”
张坚强嘿嘿一笑:“我们老张家不出怂人。”
杨山岗离我们村不算远,中午饭点就到了,虽然不如后山那么邪性,但大白天走进来,还是阴森森的。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乱葬岗,最远可以追溯到清朝,而且听村里的老人说,小日本犯境的时候,在东北杀的人,有不少都埋在杨山岗。
换句话说,后山邪,杨山岗阴。
偏偏就是这么个阴的不能再阴的地方,还有守墓人。这人姓啥叫啥,没人知道,十里八乡的人都叫他老五七,镇上每年都会给他一笔钱,算是守墓的工资吧。
那年我爸被鬼迷瞪,带着我来找新坟的时候就见过他,知道他住在山腰的高坡上,我就跟张坚强直奔他家门。到了一瞧,老五七正坐在小马扎上剥大豆,我跟他就见过一面,还隔了十来年,可他竟然一眼就认出我来了,笑着说:“小女婿又来了?”
要是搁在以前,我顶多觉得他跟村里人一样,笑话我想媳妇想疯了。但这会儿,我却觉得不对,试探性的问道:“你能看见我身上的野仙?”
老五七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只有左眼,右眼抠了,听说是年轻的时候被熊瞎子舔掉了:“就我这瞎眼,哪能看到什么野仙,倒是跟张玉修那老不死的关系不错,他给你说亲的时候,还来找我拿过主意。”
我没想到守在乱葬岗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五七,竟然是张大爷的好友。我赶紧毕恭毕敬给他行了一礼,老五七笑着说我懂礼数,伸手一指门后面的蛇笼,说是他养了半辈子的水鸭脖子没白死。我被惊得说不出话,实在没想到那条克死千卒巡游墓兵的水鸭脖子竟然是他养的。
我刚要开口感谢他,老五七脸色突然一变,语气也生硬了不少:“小女婿,我知道你今天为啥来,听大爷一声劝,后山炸也就炸了,这杨山岗的女尸,你不能碰。”
“大爷,我不是来找什么女尸的,我是找那两个失踪的司机。”
我还以为老五七记差了,正解释的时候,老五七伸手一指旁边的大榆树:“你瞧,是不是那俩司机。”
☆、第13章 大晦之物
我顺着老五七的手一瞧,大榆树下面果然躺着两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这俩人早就死透了,身上的皮皱在一起,皮下面就是骨头架子,像是死了千百年的干尸。张坚强被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就喊:“哎哟我去,这才一天工夫,咋就变成肉干了?”
我也纳闷,赶紧问老五七。原来,杨山岗前几天吊死一个女的,按理来说大兴安岭死人不算事,这些年老五七光收拾吊死女也收拾了不少,可这次却不一样。这女的死的时候穿着红衣红鞋,脑袋上套着黑口袋,双手反绑,脚上还挂着一个铁秤砣。
死的时候穿着红衣红鞋,一准会变成厉鬼。而她脑袋上的黑口袋和脚上的秤砣又有另外的名堂,黑口袋主要是挡住她的眼睛,不让她辨是非,让她凶上加凶,而脚上的秤砣则是把灵魂拘在体内,让她永世不可超生。到现在为止,她的尸体还挂在乱葬岗旁边的小树林里,连老五七都不敢给她收尸。
这俩司机也是点背,车开到一半尿急,去哪放水不好,非要去小树林,正好着了怨灵的道,别说是阳精,连体内的血肉都被吸干净了。
呆在旁边的张坚强吓得脸色煞白,嘟囔道:“你这老头就会吓唬人,就算她再凶,我们不去找她就是了。”
我点点头:“没错,我们要找的是那两个司机,现在他俩死了,我们拿着他俩的尸体回去交差就行了。”
老五七脸上挂着冷笑,问我看他有多大岁数,我估摸着得有个七八十岁了。结果一说完,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扭头看了看那两个司机的尸体,又看看老五七,心里咯噔一下。这里和小树林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但凭老五七的腿脚,至少得走个半拉钟头。退一万步,就算他能把这两具尸体运回来,问题是怨灵会在一边看着,不伸手搞他一下子?
老五七从簸箕里划拉了几颗豆粒在手里掂量:“先不管这两具尸体是怎么跑到我家门口的,像这种被怨灵弄死的人,本身就是大晦之物,你要是敢搬走,就算怨灵不去找你,你也会被晦气冲煞。到时候小命不保,可别怪大爷没提醒你。”
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高尚家伙,但哪头轻哪头重我还是明白的。自从野仙上身我就没吃过好果子,时运再背又能背到哪去?要是我不把两具尸体带回去,张艳铁定要炸山,到时候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大爷,我不明白,后山大墓,难不成还没有这一具小小的女尸厉害?”
老五七瞪了我一眼,语气变得难听起来:“那些人死活跟你有个球关系?你张大爷守了一辈子大墓,现在死了,谁还记得他?自私一点有什么不好。”
我说:“您要是这么说的话,刚才那句大爷我还真就白叫了。先甭管那些人记不记咱的好,我张大爷在世的时候,十里八乡没出过什么大的幺蛾子。现在要是我撒手不管,砸的还是我张大爷的脸。今天,这两具尸体,我说什么也得带回去。”
一开始老五七的脸色黑的难看,我本以为他会发火,结果等我说完,他竟乐了出来,看着我直摇头:“你小子跟张玉修的脾气简直是一模一样,怪不得他把你当亲儿子看,又给你取阴亲,又收你当徒弟,不错,没看走眼。”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铜疙瘩,问我知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啥。我最烦别人让我猜,说就说不说就不说,整这么多五迷三道的干啥。
老五七见我不说话,还以为我猜不出来,就说他以前经常帮张大爷整一些跳大神用的法器,像是什么人皮面具,人发披肩,总之越晦气的东西就越管用,算是以毒攻毒。这铜疙瘩里面装的是他这些年收集的手指甲。
一听是手指甲,我和张坚强都恶心的够呛,末了老五七问我俩,人身上什么地方最脏?张坚强嘴贱,半开玩笑说是腚眼,气的老五七差点拿铁锹拍他。我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铜疙瘩,说指甲最脏,甭管人碰什么东西,都是指甲先碰到。
老五七点点头,跟我解释,我要是想把尸体带走,那怨灵肯定会去找我,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先把她给灭了。但有一个问题,这女尸不是自己变成怨灵的,而是有人背地里使坏。这些指甲盖就像是一个护身符,够脏、够晦,不怕这人背地里加害我。
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