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知道的话,早给你找来了。虽然我是土地公公,但也只能将那些缘分未尽的东西找回来。还有些东西我是找不回来的,只能靠他们自己。”
姥爹点头道:“确实如此。很多来求我的人,我也这么跟他们说。有些事情可以借助别人帮忙,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处理。”
赵文佳舒心一笑,说道:“你知道就好。小米的魄饱含了小米的戾气和怨念,我就是找到也没办法将它带回来。这只有你去寻找它化解它和魂之间的矛盾,才能让小米化险为夷。换了别人都没有用。”
姥爹拱手道:“多谢指点。”
可是在姥爹准备去寻找小米的魄的时候,他却碰到赵闲云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土地爷4
那是两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姥爹在禁锢了弱郎大王的池塘旁边看水里的月亮,看得好像池塘通透了一般,有种水下没有底却有另外一片天的错觉。
姥爹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担心弱郎大王从下面逃走,逃到那个世界里去,然后在不经意的时候再回来。
姥爹在池塘边站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睛的余光看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姥爹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那个人仿佛是月光投在地上形成的影子一般轻悄悄。
姥爹侧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那个人见姥爹看见了她,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浅笑。
“赵闲云?”姥爹张了张嘴,喉结滚动。
赵闲云点点头,大家闺秀的风范保持得恰到好处。但她的眼神流露出思念之情。
“你……真的是你吗?”姥爹不敢相信。
土地公公知道赵闲云的棺材是空的,但不知道赵闲云到底去了哪里;画眉村的人以为赵闲云已经入土为安。画眉村的人里只有姥爹知道赵闲云到底去了哪里。
其实在赵闲云的葬礼结束之前,姥爹就要子非将赵闲云带离了画眉村。
那个葬礼是举办给别人看的,让别人以为赵闲云是真真正正去世了。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方便姥爹下一步续弦,从而促成“移花接木”。这个计划是姥爹和子非共谋之后决定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不造成赵闲云已死的假象,姥爹就无法续弦。哪怕是娶进一个小老婆或者妾,别人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指责姥爹在原配还重病的情况下续弦纳妾。赵闲云娘家的人如果得知这个消息,恐怕也会派人来干涉。
因此,实际上赵闲云是在奄奄一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子非带走的。至于她被子非带到了哪里,姥爹也不知道。但他相信子非会给赵闲云寻到一个好的安身之处。
将花姐尚若然娶进门之前,姥爹跟尚若然摊了牌。
姥爹对尚若然说,他愿意娶她只是因为她进门之后可以保证赵闲云安然无恙,如果她不接受,他也不会强迫。
尚若然听完又是哭又是笑。但她最后还是答应了姥爹。她说,她反正是花姐命,原本是没有姻缘之份的,现在有姻缘送上门来,哪有拒绝的权利?何况要娶她的人就是她一直盼望嫁的那个人。
姥爹愧疚地对她说,他知道这对她不公平,但他对赵闲云的感情如磐石一般坚固,无法改变。但是他又无法欺骗尚若然,让她一直蒙在鼓里,这对她也不公平。
尚若然点点头。
所以那天尚若然跟姥爹谈完出门的时候,有人看见她脸上挂着泪水,却又露出笑容。坑有双技。
自从尚若然进门之后,姥爹便一直挂念着不知所踪的赵闲云,不知道她是否因为“移花接木”而成功延续生命了,还是仍然抱病亡故。
子非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过。姥爹无从得知赵闲云的现状。
子非离开之前跟姥爹说过,即使赵闲云活了下来,她也不能再跟姥爹生活在一起,姥爹也不能去找她,不然的话,“移花接木”会失去作用。
所以姥爹也尽力不去追寻赵闲云的去向,免得破坏好不容易才形成的“移花接木”。
他没想到赵闲云反倒找到画眉村来了。
一时间,姥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是我,真的是我。子非将一切都告诉我了。”赵闲云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如同池塘里被风吹皱的水面。
姥爹往前走了一步,又犹豫不定。子非之前提醒过他,一旦“移花接木”成功,他便不可在触碰赵闲云。他不但要给别人造成赵闲云已死的假象,自己也要把赵闲云当做真正已经死去的人,不然之前付出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这就跟明眼人不能算命,但是瞎子可以算命是一样的道理。虽然瞎子和明眼人算命都是泄露天机,但是瞎子“看不见”泄露天机带来的后果。实际上,瞎子心里是清楚的,但也假装不清楚。
果然,赵闲云见姥爹往前,她却朝后退了一步。
“不要再过来了。不然你之前的一切都白做了。我倒不怕死去,但是现在你既然将花姐娶进了门,那也得为她考虑。移花接木一旦失败,不仅仅我会死去,没了‘木’的‘花’也会枯萎。我来这里之前,子非这么跟我说的。”赵闲云仍然勉强作笑。
姥爹早就猜到,赵闲云既然来这里,必定跟子非做过一番讨价还价。子非定然是不愿意赵闲云回到画眉村来的,这样风险太大。而赵闲云定然死活要来画眉村一趟。于是,子非和赵闲云各让一步。子非同意她回来,但是要她保证跟姥爹相隔一段距离。那段距离,就如生死相隔一般不能跨越。而赵闲云必定会答应他,由此取得回来看一看的机会。
对于子非和赵闲云的性格,姥爹都非常熟悉,随便猜一猜,便知道他们之间的前因后果。
赵闲云又道:“子非说了,来这里一趟,就算是死后回魂吧。他叫我想鬼魂一样轻悄悄地来看一番,然后轻悄悄地走。”
姥爹点头。子非说得不无道理。真正去世的人还会在七煞夜回来看一看呢,只是活着的亲人不知道亡者什么时候来过,看过哪里而已。
“我在村前村后,我们的屋前屋后都看了一遍。本来想看完就走的,谁也不打扰。但是看到你在这池塘边站着,我就忍不住走了过来。本想陪你站一会儿就走,可是我感觉自己走不动了……”赵闲云轻叹一声。
姥爹也轻声叹息。他想象着赵闲云像回魂一样在这村里游来荡去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赵闲云轻声道:“我以前常听说‘生离死别’这四个字,这次才算真真切切体会到。你说……是生离好呢,还是死别好?生离的话,两个人都尚在人世,可是见不了面。这样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死别的话,看起来两个人更不会在一起了,但好像比生离倒要好一些……”
姥爹刚要说话,赵闲云抬起手阻止他,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宁可娶进一个不喜欢的人也要让我活下来,这已经让我很感激了。至少……至少说明我对你来说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这对我来说,比我的命还重要。”
姥爹想起小米听到他和子非谈话之后对他说的那番话来。虽然赵闲云即使活下来也不一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但做这一件事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问题不在于做成之后有什么样的后果,而在于做了还是没做。
“你一直都很重要。可惜我以前没有为你做什么,这次把我能做的都做了。可偏偏这次做成的事情又是这样。你说的生离与死别,我这一辈子经历得太多了。我想,只要两个人真心还在,生离比死别要好吧。毕竟生的话,这世上至少还有个挂念;倘若死了,便如迷雾中不见了对方,不但要挂念,还不知道她的去向。”姥爹说道。
赵闲云静静地听着。
“不过,倘若心不在了,死别是比生离要好吧。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还不如死了干净。”
赵闲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姥爹说这番话的意义。
“小米还好吗?”赵闲云问道。
姥爹知道她迟早会问这么一句。
“不太好……她的魂跟着白先生回来了,但是魄不知道去了哪里。”姥爹说道。
赵闲云抬起眼来看着姥爹,目光如月光一般照射在他的身上。
“有人告诉我说,如果不将她的魄找回来,以后她的处境将不堪设想。你看看我就知道了。但是找回来的话,现在尚若然又在我们家里,她原来戾气就大,魄恶而魂善,我不知道她的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姥爹忧心道。
“你是担心她的魄容不了花姐?”赵闲云问道。
姥爹闭上眼睛点点头,说:“是……啊……”气息拖得很长。
“那你打算怎么办?到底找她的魄还是不找?”赵闲云问道。
姥爹回答道:“找肯定是要去找的。”
“如果找到了,你怎么办呢?”
“我还没有想清楚。我自己的魄就让我没有办法了。她的魄我又怎么会有把握呢?人最大的对手还是自己,恐怕找来之后也只能看她自己了。”姥爹说道。
赵闲云道:“依我看,你不但要注意小米,还得注意花姐。”
“哦?为什么这么说?我在娶她之前,已经将我的真实想法坦白告诉她了,让她自己做出选择的。”
赵闲云轻轻摇头道:“她对你的心思,旁人都看得出来。只要有嫁给你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现在算是如了她的愿。但是人的私心不会满足于此的,得陇望蜀,得尺进丈,拥有得越多希望得到的越多。虽然说‘知足常乐’,可是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第二百六十三章 勾命僧1
赵闲云转而说道:“唉,我现在对于你来说是已死之人。已死之人是不能跟你说这些的。你就当没有听到吧。以后的日子你自己好好过,不要跟花姐对着来,免得孩子夹在中间受苦。我要走了。”
“你要走?”姥爹依依不舍道。
“你就当我是回魂吧。来看一圈了自然是要走的。”赵闲云抬起手,用袖子整了整眼角。
姥爹伸出手挽留。
赵闲云摇摇头,咬住嘴唇又往后退了一步。
“子非将你照顾得还可以吧?”姥爹问道。
赵闲云道:“我不需要他照顾。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之前那个三劫连环的破解之法一直困惑着他。不过最近似乎有了眉目,他说要去东海之上寻找仙人居住的小岛。”
“他能破解了?”姥爹为子非感到高兴,但又忍不住隐隐为他担忧。
“你好像有点担心?”赵闲云一眼就看出了姥爹的心思。
“没有,没有。”姥爹掩饰道。他不想让赵闲云多余地担心。
“那……我走了。”赵闲云说道。
姥爹点点头。
赵闲云转身往老河那边走去,背影拖得很长很长,似乎粘在地上,不愿走得这样干脆。
自那之后,姥爹再也没有见过赵闲云。但他总感觉赵闲云在某个地方看着他,看着孩子,看着这个家。
外公在四十岁之前一直不知道母亲的真相。但他也常常感觉到自己被母亲的在天之灵庇佑。外公十岁左右的时候,长江发生了特大水灾,长江流域有两千多万人受灾,有十多万人在水中丧生,画眉村也被淹,外公被大水冲到二十多里外的地方去了。姥爹模仿当年在西藏林芝地区时法师引诱弱郎大王的方法将外公找了回来。而一同被冲到那个地方的人有几百个,只有外公一人活了下来。他常说,他感觉自己是受了某种庇佑。
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去老河里捞鱼给后妈做菜,又被急流冲走,在他被水呛得昏迷之后却莫名其妙到了岸边沙土上。
二十岁的时候他去山上砍柴,不小心从陡崖上掉落,却毫发无伤。
赵闲云离开画眉村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罗步斋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之后便抓住了趴在他身边瞌睡的余游洋的手。
余游洋天天照顾他吃喝拉撒,也变得苍老了许多。她照顾罗步斋之后很少时间打理自己,常常蓬头垢面。给罗步斋喂饭是最花时间的了。因为罗步斋不能咀嚼,她只好喂煮的糜烂的粥。罗步斋不会吸食,她每喂一调羹都要等好久,等糜烂的粥慢慢流入罗步斋的喉咙里去。给罗步斋洗澡既费时间又费体力。这自然是不能让尚若然帮忙的,虽然姥爹是男人,但是余游洋也不好意思和他一起帮她丈夫擦拭身体。洗澡三天两头要来一次,不然罗步斋的背上会生疮。
晚上稍微听到罗步斋的声响便要起来,她怕罗步斋不舒服。坑乐每号。
如此一来,余游洋累成了鬼一样。她常常在罗步斋的床边瞌睡。
余游洋感觉到手被抓住,从梦中醒来。她见罗步斋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一看自己的手被罗步斋抓住,她更是惊讶得不敢置信。
“这些天……辛苦你了……我都知道的……”罗步斋说道。
余游洋顿时伏在他身上大哭了起来。
姥爹听到余游洋的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跑到房间里去看。见罗步斋醒了过来,姥爹大喜过望,急忙喊尚若然去炖鸡汤。
罗步斋脸色苍白地问姥爹道:“赵闲云不在了?小米的魂回来了?”
原来他都知道。
姥爹点点头。
罗步斋长叹一声。
姥爹和余游洋陷入沉默。
罗步斋要起来走动一下,于是姥爹和余游洋扶他起床,扶他在外面走了一圈。
白先生见罗步斋出来了,居然懒洋洋地跟在罗步斋后面。
罗步斋指着白先生,笑道:“你们看看,它也知道关心我呢。我原来养过的竹溜子却不知道关心我,真是白眼狼!”
罗步斋的话音刚落,竹溜子就从墙角下钻了出来,吱吱吱地叫唤。
就在他们慢慢散步的时候,一个人从前面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马秀才,马秀才,快救我儿子一命!我五十多岁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儿子,简直就是我的命根,你一定要救我哇!”
罗步斋笑道:“你还是这么多事啊,看来散步都散不好了。”
姥爹见来者是邻镇的李耀冬,便让余游洋扶住罗步斋,拉着李耀冬到一旁,问道:“怎么啦?”
李耀冬姥爹是认识的。他是邻镇有名的富人,家里开着好几家当铺,在县城镇里有好几处分号。他原来一直膝下无子,到了五十岁,他休了原配,娶了一个小的。原配自愧没有给他留下一子半女,拿了些钱便回了娘家,没怎么闹。
当时知情人都说李耀冬的原配贤良淑德,通情达理。李耀冬也经常接济原配的娘家。
他新娶的年轻媳妇还算争气,嫁到李家之后,肚子很快就有了动静,一年之后,生下了一个胖娃娃。
李耀冬高兴得不得了,将那孩子取名为“至宝”。别人都说孩子取这个名字太俗气,但他就是不改,说有了这个孩子就“如获至宝”,好几个当铺都抵不上这个孩子。由此,他对新娶的媳妇也特别好。
孩子满岁的时候,李耀冬请了姥爹。姥爹去吃了满岁酒。
姥爹知道他非常疼爱李至宝,所以听到李耀冬要他救孩子一命的时候,感到非常意外。老来得子已经实属老天恩赐,难道老天还要收回恩赐不成?
李耀冬说道:“哎,都怪我,上次你去我家吃我儿子的满岁酒,我应该找你帮忙看看儿子面相的。可是那天太忙,要送来送去的人太多,我就没顾上。要是那时候就让你看了面相,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姥爹见他说到面相,便问道:“孩子的面相不好吗?”
李耀冬道:“何止是不好?简直要了命!”
姥爹记得那天去李耀冬家里,虽然没有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