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得了吧。”民浩说,“到目前为止我们这些能活着来到这儿的人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所有的傻子到现在都死光了。”他说这话时看了眼一旁的托马斯,好像在担心托马斯会认为他把查克也包含在那个评价里面一样,甚至可能还包括特蕾莎。
“也许吧,”纽特回答,“希望如此。不管怎样,我在想我们需要有组织性,一起努力让情况好转起来,就像我们在林间空地里做的那样。前面这几天情况一直不太乐观,每个人都在呻吟着、抱怨着,毫无组织,毫无计划,我都快被逼成神经病了。”
“你希望我们做什么?”民浩问,“排成排,做俯卧撑吗?我们被困在这个愚蠢的三室囚牢里。”
纽特把手在空中一挥,就好像民浩说的话是蚊虫一样。“不管怎么样,我只是说,明天,情况显然将要发生变化,而我们要准备好面对它。”
尽管说了那么多,托马斯觉得纽特还是没能说明白他的意思。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纽特停了下来,看了眼托马斯,然后又看看民浩。“当明天到来的时候,我们需要确保我们有一个坚定的领袖,大家对那个负责人不能有任何怀疑。”
“这是你说过的话里面最没用的一句。”民浩说,“你是领袖,你知道的,我们全都知道这一点。”
纽特固执地摇了摇头。“饥饿让你忘记那些文身了吗?你以为它们只是装饰而已吗?”
“哦,得了吧,”民浩反驳道,“你还真以为它有什么含义吗?他们只是在耍我们罢了!”
纽特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民浩身边,拉开他的衬衣露出那里的文身。托马斯不用去看——他记得,那文身标记着民浩是领袖。
民浩耸耸肩摆脱纽特的手,又开始大声嚷嚷着那些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冷嘲热讽的话,但是托马斯已经顾不上理会他,他的心跳节奏开始变成一系列急速的几乎是痛苦的怦怦声,他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自己脖子上文着的那些字。
上面说他将要被杀死。
13?进入穿越器
托马斯觉得天色已经晚了,并且知道他们那天晚上必须睡觉,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早晨。于是在那晚剩下的时间里,他和空地人用床单做成简陋的包裹用来打包食物和那些出现在衣柜里的额外的衣物。有些食物来的时候是用塑料袋装着的,那些现在已经被清空的塑料袋子又盛满了水,用从窗帘上撕下来的布条扎了起来。没有人指望这些粮食储备库能够坚持很久而不漏,但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纽特终于说服民浩做了领袖,托马斯跟其他人一样明白,他们需要有个领头人,因此当民浩抱怨着表示同意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安慰。
九点钟左右,托马斯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床上,又一次两眼瞪着头顶的铺位发呆。房间里异常安静,即使他知道大家都还没有睡着。他们肯定是跟他一样,都被恐惧俘虏了。他们经历过迷宫和那可怕的一切,他们近距离地目睹了灾难总部能够做的事情。如果鼠人说的是真的,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是某个宏大计划的一部分,那么这些人逼着盖里杀了查克,近距离地射杀了一个女性,雇用人们去救他们却只是为了在任务完成的时候杀死他们……这个单子越列越长。
然后,最糟糕的是,他们给了他们一种可怕的疾病,用解药作为诱饵来引诱他们继续。甚至没人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那些证据继续显示,他们出于某种原因挑选了托马斯。这是个悲伤的想法——查克是那个失去生命的人。特蕾莎是那个失踪的人。只是为了将他们两个从他身边夺走……
他的生命就像一个黑洞,他不知道明天早上该如何鼓起勇气继续下去,去面对灾难总部为他们设定好的一切。但是他会做到的——并不只是为了得到解药。他永远不会停下来,尤其是现在,在他们对他和他的朋友们做了那些事之后他不能停下来。如果报复他们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他们所有的测试和考验,活下来,那就这么办吧。
就这么办。
复仇的念头以一种病态而扭曲的方式给了他实际的安慰,他终于睡了过去。
每个空地人都将他们电子手表的闹铃设定为早上五点钟,托马斯却早在那之前就醒了,而且再也无法入睡。当闹铃声最终响彻整个房间时,他摆动双腿下了床,擦了擦眼睛。有人打开了灯,一道黄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视野。眯着眼,他站起来,向浴室走去,谁知道还要过多久他才能够再一次清洗身体呢。
距鼠人指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的时候,所有的空地人都满怀期待地坐在那里了,大多数人手里拿着一只盛满水的塑料袋子,床单做的包裹放在他们身边。托马斯跟其他人一样,决定了要用手拿着水,保证水不会溅出来或是漏出来。那道看不见的屏障过了一夜又再次出现在了这块公共区域的中间,没有办法穿越,因而空地人都只能在男孩宿舍的这一侧集合,面朝着那个穿白西装的陌生人说过的平面穿越器将会出现的地方。
阿瑞斯正好坐在托马斯的身边,自从上一次听到这个男孩的声音以来他第一次说话,托马斯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疯了?”这个新来的孩子问,“你是什么时候在脑海里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的?”
托马斯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由于某种原因,直到那时他还是不愿意对这个家伙说出一切,但是突然之间那种感觉完全消失了。特蕾莎消失并不是阿瑞斯的错。“是啊。后来当这件事不断发生的时候,我适应了它——只是我开始担心其他的人会觉得我疯了,所以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对我来说这很奇怪,”阿瑞斯说,他看起来陷入了深思,两眼望着地面发呆,“我昏迷了几天,而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跟瑞琪儿说话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如果她没有接受或是没有回答我的话,我敢说我肯定早已失去这个能力了。团队里的其他女孩都恨我——他们中有些人想要杀了我。瑞琪儿是唯一一个……”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阿瑞斯把故事说完之前,民浩站起来对大家说话。托马斯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倾听他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的另一个替代版本只会让他想起特蕾莎,那样太过痛苦了。他不想再去想她,眼下他必须得集中精力为生存下去而努力。
“我们还有三分钟,”民浩说,脸上第一次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大家都确定仍然想去吗?”
托马斯点点头,注意到其他人也在同时点着头。
“有没有人过了一晚改变了主意的?”民浩问道,“要么现在说话,要么永远都别说。一旦我们去了我们将要去的地方,如果有人打算做胆小鬼,想要回来,我肯定会打破他的鼻子,再把他的私人物品砸个粉碎的。”
托马斯看着纽特,后者用手捂住脸,正在大声地嘀咕着。
“纽特,你有什么问题吗?”民浩问,他的声音异常严厉。托马斯感到震惊,等待着纽特的反应。
那位年长的男孩看起来一样很惊讶。“呃……没有。只是在称赞你的领导能力。”
民浩把衬衣拉开露出脖子,侧过身给每个人看那里的文身。“那上面说什么,倔脑袋?”
纽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他的脸涨红了。“我们知道你是老大,民浩,少说两句吧。”
“不对,你才该少说两句,”民浩指着纽特,反驳道,“我们没时间浪费在那种事情上面,所以闭上你的嘴。”
托马斯只能希望民浩是在故意装腔作势,来巩固他们让他做领袖的这个决定,而纽特是明白这一点的。虽说如果民浩是在演戏的话,那他演得未免也太好了。
“六点钟了!”一位空地人叫道。
这一声宣告就好像触发了机关,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又一次变得不透明,雾化成了一片斑斑点点的白色,一瞬间它就完全消失了。托马斯立即注意到他们对面的墙壁发生了变化——其中一大块墙壁已经变成了一块扁平的、色调灰暗的墙面,闪着幽暗的光。
“来吧。”民浩一边喊着一边把他的包袱放到肩膀上,另一只手紧握着一袋水,“不要混乱,我们只有五分钟穿越过去。我第一个走,”他指着托马斯,“你断后——确保你过来之前的每个人都跟着我。”
托马斯点点头,努力压下那团正在烧灼着他神经的火焰;他伸出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民浩向那道灰色的墙走去,然后在它前方停顿了一下。那个平面穿越器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稳定,让托马斯无法集中视线。
它的表面上跳跃着千变万化的黑色阴影和旋涡,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民浩转身看了他们一眼。“我们另一边见啦!”
然后他跨了过去,那道暗灰色的墙将他整个儿吞没了。
14?黑暗隧道
没有人抱怨,托马斯指挥着民浩之后的其他人。大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接近那个平面穿越器时,互相交换了一个闪烁着怯意的眼神。毫无例外地,每位空地人在迈出最后一步踏入那块暗灰色的区域之前都有过片刻的犹豫。托马斯监督着每个人,在他们消失之前用力拍着他们的背。
两分钟以后,托马斯身边就只剩下阿瑞斯和纽特了。
你对这样做有把握吗?阿瑞斯在脑海中对他说道。
托马斯被呛得咳嗽了一阵,为穿透他意识的话语而感到惊讶——那是种其实听不见然而不知怎的却能在脑海中听得到的话语。他想——并且希望——阿瑞斯已经得到暗示,明白他并不想用那种方式交流。那是属于特蕾莎的方式,而不属于任何其他人。
“赶紧啦,”托马斯大声咕哝,拒绝用心电感应来回答,“我们得快一点儿了。”
阿瑞斯跨了过去,他的脸上有种受伤的表情。纽特紧跟在他的后面;就这样,那个巨大的公共房间里只剩下了托马斯一个人。
他最后一次环顾四周,想起了那些仅仅在几天之前还挂在那里的尸体。想起了迷宫和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他用尽全力大声叹了一口气,希望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能够听到,然后抓起他的水袋子,还有那个装满了食物的床单包裹,迈入了那个平面穿越器。
一股明显的寒意从前到后掠过他的肌肤,就好像那道灰色的墙是一片竖立着的冰水似的。
他在最后关头闭上了眼睛,而此时又睁开了双眼,眼前除了绝对的黑暗之外别无一物。但是他听到了话语声。
“嗨!”他大声呼喊,不去理会自己声音里那股突然迸发的恐慌,“你们这些家伙……”
话音还没落,他就绊到了某个东西摔了下去,撞在一个正在蠕动的人身体上。
“嗷!”那个人大喊了一声,把托马斯推开,他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那个水袋子。
“每个人都保持安静,闭嘴!”这是民浩的声音,托马斯感到一阵安慰,几乎让他快乐地喊出声来,“托马斯,是你吗?你在这儿吗?”
“是的!”托马斯站了起来,摸索着四周来确保他没有撞到其他人。除了空气他什么也摸不着,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我是最后一个穿过来的,每个人都成功穿过来了吗?”
“我们正在排队,方便简单地报数,就在这时候你像头吃了药的牛一样跌跌撞撞地来了,”民浩回答说,“我们重新报数吧。一!”
没有人说话,于是托马斯喊道:“二!”
从那开始,空地人一个接一个地报数,阿瑞斯是最后一个,大声喊道:“二十!”
“很好,”民浩说,“我们全都在这里了,不管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什么都看不见。”
托马斯安静地站着,感觉着其他的男孩,倾听着他们的呼吸,但是不敢轻举妄动。“太糟糕了,我们连个手电筒都没有。”
“谢谢你讲出了这么明显的事实,托马斯先生。”民浩回答说,“好啦,听着。我们在某种走道一样的地方——我能摸到两边的墙壁,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大多数人都在我的右侧。托马斯,你现在站着的地方是我们进来的入口。我们最好不要冒风险,别一不小心又从那个平面穿越器的装置里穿回去了,所以每个人都跟着我的声音,朝我这边走。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道走下去,看看能发现些什么。”
他一边说着最后几句话,一边已经开始往远离托马斯的方向走去了,轻微的脚步声和包袱摩擦衣服的窸窣声告诉他其他人也跟了上去。当他感觉到只剩下他一个留在后面,不会再踩到任何人的时候,就慢慢地一边往左侧挪动,一边伸出手去直到摸到一面坚硬、冰冷的墙。然后他跟在大部队之后走着,让他的手沿着那面墙一路滑过去来保证他的方位。
大家都一声不吭地向前走着,托马斯真恨自己的眼睛总是适应不了黑暗——甚至连一丝最微弱的光线都没有。空气微凉,闻起来像是混合着旧皮革和尘土的味道。有好几次他撞上了正前方的那个人;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当他们相撞的时候那个男孩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走啊走啊,隧道一直往前方伸展着,既没偏左也不偏右。托马斯的手抵在墙上,脚下的地面是唯一能让他与现实相联系,或是给他一点儿运动感的东西。否则,他会觉得好像他正飘浮在空旷的宇宙中一样,无论如何都没法前进。
唯一的声音是鞋子在坚硬结实的地面上的摩擦声和空地人之间偶尔的一两句交谈声。托马斯能感觉到他们沿着这条永无止境的黑暗隧道前进时的每一下心跳。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笼子,那个黑暗无光、空气混浊的电梯,是它把他送到了林间空地上;现在的感觉跟那时很相似。但至少现在他拥有了一部分踏实的记忆,有了朋友而且知道他们是谁。至少现在他明白了这场赌局——他们需要解药,并且有可能通过糟糕的事情来获得解药。
突然之间,一阵强烈的耳语声充满了整条隧道,声音似乎是从上面传下来的。
托马斯在他的轨道上突然停下了脚步,那声音并非来自任何一位空地人,他很确定这一点。
民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大声喊着让其他人停下来,然后说:“你们都听到那声音了吗?”
有几位空地人轻声回答“是的”,并开始问问题。托马斯竖起耳朵向着天花板,努力去听那些话语声之外的某个声音。那一闪而过的耳语声非常之快,只有几个短促的词,听起来像是一位年纪非常老迈身体非常虚弱的人发出的声音。但是那话语中的信息却是完全无法破解的。
民浩再次让大家安静,告诉他们去听。
尽管周围全是黑暗,这样做毫无意义,但是托马斯还是闭上了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如果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想要听清楚它说了什么。
过了不到一分钟,同一个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刺耳地响起,在空气中回荡着,仿佛天花板上安装着巨大的扩音器似的。托马斯听到几个人的吸气声,似乎这一次他们听清楚了那个声音,却被听到的内容吓住了,但是他仍然连一两个词都没能分清楚。他再次睁开双眼,虽然前方没有任何变化——完全的黑暗、黑色。
“有人听到它说了什么吗?”纽特大声说。
“几句话,”温斯顿回答说,“中间几句听起来像是‘回去’。”
“是的,就是这样的。”有人赞同道。
托马斯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