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来者不善。”姜河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猜想因路茜这句话又坚定了几分。曾经有一个人告诉过他,这个地方很复杂,让他不要来,话里话外透出对这里的了解。
姜河和路茜各自心里想着其他事,疾行中再未多言,拐过几处弯,迎面扑来一阵凉风,通道里的黑暗好似溃散了一些,不再浓如墨色,眼前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些轮廓。两人心知此处应该又是一个类似出口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靠近,路茜掩着嘴低低惊呼了一声。姜河隐约看到面前似有一个方形门框,一边歪倒着什么东西,鼻腔里嗅到一股陈年铁锈的霉味儿。摸索出火机照亮,总算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玩意儿,那是一扇漆红铁门,质地普通,门后焊接着横竖两道铁杠,上下左右四边也有焊接的痕迹,连带着许多被砸裂掉落的混凝土。姜河凑近洞开的门口,看到四边都有残缺的裂纹。显然,这扇门之前被认为焊死了,刚才那些蜘蛛侠暴力破门,甩下烂摊子也不去处理。
“这里应该是很深的地下了吧?”姜河抬脚踏出去,发现门外的地面平坦,没有继续向下的趋势,问道:“到底了?”
“底…”路茜轻声重复了一句,犹豫道:“我也不清楚,我们之前所在的那层不知道是不是底部。”
“嘭嘭!”
黑暗里突然有枪声迸发,很短促,精准打击之后便偃旗息鼓。两人兀自惊疑那枪声是何意,犹豫前行几步,路茜猛地停住了。
“怎么?”
“这里有行尸,快走。”
话音刚落,枪声骤起的那个方向一阵凌乱脚步传来,紧接着,幸存者的老朋友——行尸,再次闪亮登场。
“地下还有行尸??!!”姜河眼珠子差点飞出眼眶,简直无孔不入啊?哪儿都少不了它们?
“我大概知道这是几层了。”路茜将手枪保险关闭,叮嘱道:“尽量别开枪,这地方会引来大批行尸,不过我有办法了。”
路茜带着姜河绕过地上的尸体,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越往深里走越是震惊。路上的尸体渐多,有活人,也有行尸,分明就是那时从试验场逃出来的难友,只是没想到终究没有逃出生路,而是死在了这里。路茜捡起一把剁进行尸脑壳的砍刀,听着前边行尸的声音渐远,于是放快了速度。姜河一路没有吱声,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尾巴,那俩人似乎还不知道已经被发现,仍然紧紧坠在后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知道想做啥。
姜河没有放松警惕,不过路茜带他走的路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已在朝着一个方向绕圈子,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前方拐角位置出现了一点闪动的光亮。
“诶?”二人同时注意到了那枚闪烁不停的红点,沿途尽是漆黑一片,这里居然有电子设备?于是急忙过去查看。
“这是……?”姜河愣愣地将火机凑了过去,看清了墙壁上的东西。那是一个肥皂盒大小的玩意儿,很随意地黏在墙上,针头一样的闪烁红点在“肥皂盒”正上方,一下一下跳动着。
“跑、跑、跑!”姜河猛然回过味儿,不顾声音可能会引来行尸,拉起路茜便撒丫子狂奔而去。
路茜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不过心知姜河不会无的放矢,也没有多问,听他言语急切,估摸着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操,那帮人是恐怖分子吧,塑胶炸弹都他妈用上了!!”姜河后背冷汗刷刷直流,他看到了,从刚才那个拐弯往前,沿途墙壁每隔十多米便粘着一个塑胶炸弹,闪烁的红点如同鬼魅,静静地盯着黑暗。
“炸弹?”路茜瞪大了眼镜,指着强侧延伸而去的红点,结巴道:“他、他们要炸炸炸了这里???”
“明显的,赶紧走,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儿。”姜河能认出这玩意儿归功于从前上班爱看电影,电影里这种塑胶炸弹威力巨大,口香糖大小都能炸的活人尸骨无存,更何况铺满一条走廊?
姜河此刻也无法顾忌出路在哪,只想尽快逃离这段死亡通道,结果越往前跑越是心惊胆战。闪烁的红点几乎密布了接下来的路途,通道不再是笔直一条,两旁慢慢出现分岔路,有的地方开辟出一片区域,隐隐绰绰能看到摆放着许多事物,也不知道是干嘛使唤的。路茜跟着他狂奔,只得匆匆发声提示前方的障碍物,眼看正前方似有出口,猛地瞧见左手边一片空地行尸人头攒动,正朝着狂奔的姜河涌来。
“有行尸!”路茜急忙拖住姜河的速度,以防他一脑袋扎进行尸堆里。可姜河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炸弹,哪里还顾得行尸几何?听闻出口在即,抄起步枪对准了行尸嘶吼的方向,喊道:“跟紧了!”说罢朝着人群处扣动扳机,火蛇立时喷吐而出,短暂的照亮了身前通路。
行尸的肉体终究敌不过子弹射速,一时间血肉横飞、嘶吼阵阵,姜河豁出去了,扳机扣到底,强行压制住步枪连射的后坐力,脚下速度不减,带着路茜悬之又悬地穿过走廊,逃出行尸群的封堵。
弹匣里的子弹根本不抗造,两人前脚踏出包围圈,步枪后脚便哑火歇菜,情况紧急,没有时间给他更换弹药。好在之前在发射塔缴了械,当即换了枪支继续用消耗子弹的方式拖住行尸的脚步。谁料冲锋枪射速太快,枪身又相对略短,跑动时没有拿捏住,一串子弹径直飚向通道顶,连行尸的油皮都没擦着。
路茜先前关了手枪保险,慌乱中没能及时打开,只得抽刀进行肉搏。和行尸拉开距离会觉得行尸速度慢,但是两两几乎面对面的情况下,行尸的动作一点不见迟缓,俩人便退边打,行尸群竟然丝毫没有落后。路茜几次挥刀差点被后边的行尸拽进去,惊魂之余未免庆幸,多亏了注射过药剂,否则凭她原本的力量,早就被行尸拖走了。
缴获的冲锋枪子弹告罄,姜河回头看了眼,前方沿街而上似有扇半开半合的门,楼梯不长,但略微陡了一些,他俩这么一边退一边麓战,稍有不慎容易跌落尸群。于是当机立断将路茜向后扯开,大叫:“快上去开门!”
路茜不疑有他,挥刀掀起一蓬血雾,趁机手脚并用爬上台阶,奋力推向大门。‘咔吱’一声轻响,淹没在背后尸群嘶吼声中,也淹没了路茜的希望。
半开半合的门之间,横挂着一道铁索。
路茜恍惚的一瞬,姜河总算跌跌撞撞退上了台阶,见路茜还在门口发愣,不由大急:“快走!”
“姜河…走,走不了啦。”路茜转过身与他并肩,握紧了手里的砍刀。
“什么?”姜河怔了怔,转身推了推门,门间纠缠的铁索“哗啦”作响,只露出巴掌大小的缝隙。
……
行尸涌上台阶,最前排挥舞的手爪已经探至眼前,姜河与路茜对视一眼,举起砍刀冲向近在咫尺的尸群。
下一秒,通道深处亮起刺目火光,伴随着轰然炸响,熊熊火焰放肆喷薄,被滔天热浪怒卷起一道火龙扑面而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步之遥
昏暗的通道里跳耀着火光,簇簇火莲烧得噼啪作响,散落在满地零落残尸与混凝土之间,烟尘混杂着硫磺与肉香,无声弥漫。
“咳咳…”
一滩焦黑尸体轻轻耸动着,片刻后,路茜挣扎着探出头,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焦臭残尸,双肘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抬眼环顾四周,满面焦黑的姑娘懵了,那双眸子穿透烟尘,试图在一片狼藉的通道里找到自己的目标。
横挂着铁索的门被气浪冲开,两人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被巨力推了出去,没等做出反应,灼热的火龙便扑了过来。不幸中的万幸,通道里蜂拥的行尸充当了肉盾,抵住第一波凶猛热浪,用肉体与火焰做了一次对抗,结果以惨败告终。
路茜脑中嗡嗡作响,两只耳朵听不到声响,奋力爬出尸堆,隐约觉得身下一片潮湿,低头看了眼,发现肚腹间嵌着一把砍刀,锋利的刀刃在爆炸瞬间回弹至腹部,将肚皮扯开一道豁口,那潮湿滑腻的东西是流出来的肠子。
路茜喉咙里像是塞进了火炭,疼得厉害,勉强靠墙坐下,颤抖着捞起挂在体外的肠子塞进肚皮,豁口不小,必须要缝针,只是眼下去哪里找针线进行缝合?路茜从一具尸体身上扯下一条焦黑棉布,勉强将肚腹豁口捆扎住,蹒跚爬向身前几米远的一片残垣断壁。
姜河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姜河…”路茜沙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双手举在半空不敢翻动,他整个后背都烧焦了,火浪袭来的最后关头,姜河扭过身试图护住路茜。这个蠢货又忘了,路茜目前的体质比他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哪里需要他保护?这不,路茜虽然开膛破肚,但依旧能站起来,他呢?这具血肉之躯显然没能敌过澎湃的爆炸巨力。
路茜深吸口气,轻轻将他的身体翻转了过来,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倒是没有破相,只是口鼻溢出的鲜血在脸上敷了一层猩红。他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无非是一些烧灼擦碰,但路茜知道口鼻出血量意味着什么,姜河的内脏显然受到重创。
“醒醒,不要睡。”路茜探了姜河的鼻息,似有似无,路茜麻木的手指感觉不到,看他的样子似乎像是睡着,胸口隐约还有浅浅地浮动。路茜彻底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是外伤,起码她还可以包扎,但内腑受创该怎么办?路茜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体质,情急之下死马当作活马医,捡起地上的砍刀将手腕割开一道口子,暗红色的鲜血有些粘稠,血珠在翻卷皮肉处粘结,缓缓拉出一道红线,滴进了姜河紧闭的嘴里。
有用吗?这样做可以吗?路茜脑中充斥着疯狂地声音,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就此闭眼长眠,至少不用眼睁睁看着同伴的生命消逝。姜河的脑袋枕在她腿上,紧闭的双眼没有丝毫睁开的迹象,滴进口中的鲜血混杂着他自己的血,又一股脑吐了出来。
路茜绝望了,瘫软在呼呼发热的墙壁上嚎啕大哭。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哭什么,哭姜河?还是哭曹良?亦或是哭自己?奔涌而出的泪水像是泄愤一般,冲刷着脸上的黑灰污渍,滑进嘴角,又咸又苦。
“咳…呕…”原本毫无动静的姜河突然抽搐了几下,或许是路茜的鲜血作用,也可能是路茜哭号的动作牵动了他的内伤,平躺着的姜河身体猛地痉挛起来,剧烈地咳着血花,又呕出一滩似有杂质的鲜血。路茜顾不得眼泪满脸,见回光返照般的动作,生怕鲜血呛回喉咙致死,急忙将他的身子撑起来一些。内伤无从下手,路茜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吐一口便抹掉一次,再吐再抹,如此反复几次,姜河的脸色愈发苍白,几近死尸。
“别死,姜河…你睁眼啊,坚持住啊…瑶瑶就在上边,我带你去找她…”路茜语无伦次的说着,瞧见他嘴唇微动,急忙附耳过去听,凑过去才想起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他在呢喃些什么。
眼看着姜河生命迹象越来越弱,呕血的频率也低了下去,显然已经回天无望。这种程度的创伤,就算送进icu也未必能续命,仅凭路茜言语的力量,简直太微不足道。路茜脑子里一片空白,盯着姜河被血浸染的大花脸,惨然失笑。
“这就是你说的命数吗?你没死在南塘乡,千里迢迢来找宋瑶,可宋瑶现在就在这栋建筑里,或许再向上走走就能看到她,但你却要睡在这里了吗?”
“也罢,反正我们总会去找你的,无非是先后,你先去找曹大哥和逸帆他们去吧。”
……
“给。”
一道被火光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姜河身侧,路茜茫然看着递在眼前的事物,愣愣地抬起头。
“惠…惠惠?”
“试试这个,或许还有救。”
惠惠没有回答她,抖了抖手里的东西。她的样子比路茜强不了多少,一头长发被火舌舔舐殆尽,左脸颊似乎被硬物刮掉一层皮肉,露出红彤彤的皮下组织,看起来无比骇人。可是在路茜眼里,惠惠此刻简直比天使还要圣洁。
路茜颤抖着接过那圆形筒状物,拧开封盖,取出了一支流转着淡红色液体的注射器。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了眼一脸冷漠的惠惠,嘴唇嗫嚅,竟说不出话来。
“快用啊,一会儿死透了!就剩这最后一支!本来我要留给震撼哥的!”惠惠的声音还是怯生生的感觉,但配上这副样子,总是说不出的怪异。
路茜猛然醒悟,急忙撸起姜河的袖子找到静脉血管,毫不犹豫的将针头推了进去,缓缓注入那支不知为何物的药剂。
惠惠眼神木然,看不出眼里的意味,当她从废墟堆里爬起来的那一刻,心里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她看到那个女人开膛破肚的惨状,想到震撼哥不明不白死在她同伙手里,她心中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她有些看不懂,那个没有见过的生面孔,是特意来找那个不人不鬼的宋瑶的?这年月,还有演这种苦情桥段的人?
惠惠一时有些复杂,她年龄不大,没有绝对的善恶观,对于路茜的怨恨只是因为牛头梗死在了白聿栋手底。她不知道路茜曾试图保全她和牛头梗,也不知道将他俩归为外人的是曹良。她们三个“复活”的女人被小魏打昏在手术室,其中一个比较倒霉,小魏一枪托捣碎了其颅骨,彻底断送了她的生路。醒来的两女意识到这里的人并不打算给她们所谓的新生,于是惊恐逃窜,试图离开这个囚笼。没过多久,安保和外勤开始扫荡楼层,沿途所遇行尸和活体统统击杀,完全不留活口。
惊魂未定的两个半成功实验体慌不择路,从四层被逼进五层,战战兢兢地躲在黑暗一隅等候最后的审判。不过安保的扫荡正好到此为止了,他们封闭了楼层和区域,切断了电力供应,将这片原本就该属于黑暗的角落还给了黑暗。于是,惠惠和另一个女人暂时留得活命,开始在黑暗中寻找逃生的路。不经意间,惠惠在一具尸体手边发现了那筒导致空中囚笼残杀的药剂,这支药剂燃起了她的希望,她打算折返回四层,试试看这支引得众人自相残杀的药物是否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如果能够唤醒牛头梗,就算活在黑暗里也不那么孤单了。
无巧不成书,惠惠她们在乌漆麻黑的通道里兜圈子找出路,无意中经过了那扇封死的漆红铁门。王忠瑜带队暴力破门。追星赶月般向上移动,没有注意到瑟缩在黑暗里的两个“活死人”,惠惠两人显然也被地底的不速之客惊呆了,一时没有想到这里就是通往自由的大门,愣神间,姜河举着火机探出了头。
两女本以为姜河也是暴力破门队伍的人,未免死在乱枪之下,急忙遁逃而去,只是逃跑的时候听到了姜河两人的谈话,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居然是路茜!惠惠其实没有寻仇报复的打算,她的想法很简单,路茜折返回来,看样子也要上去,那自己跟着她不就可以找到四层手术室了吗?于是姜河两人前脚走,她俩后脚跟,一路跟进了炸弹长廊。
后来行尸封路,将前边的两人逼入绝境,惠惠和另一个女人果断折返逃离,半路遇上炸弹引爆,被气浪卷着推了回去。那个同伴被坍塌的乱石压成了肉酱,脑袋连在支离破碎的身体上,还在兀自转动,惠惠看得难受,拾起一块尖石送她安息,一步一步走过野火簇簇的走廊,看到了绝望低语的路茜。
惠惠自己也想不透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她原本打算走近前去嘲讽几句,甩下类似“让你感受至亲离你而去的痛苦”诸如此类的言语,然后自己大步离去。谁料那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