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到了门前,这两扇门忽然大开,广宇真人入内定睛观看。
这是一个不大的庭院,院子中间有一棵水晶枝干的大树。树叶如翠玉,树上有五色花朵,慢慢开放,瞬息花瓣落地,叮咚有声,碎成千片后,那点点碎片就地竟然化成点点光点,飘悠悠飞上天空,化作空中五彩繁星,闪烁不定,又似乎伸手可及。
广宇真人看的惊讶,一个绿衣的仙女上前拜了拜真人道:“仙家上座”。须臾间,院子北边,两股清泉冒出,竟然化成长几和坐榻。长几两侧又有座席,各有一男一女端坐。广宇真人先伸手摸摸那水化的桌椅,竟然一硬一软,看看手,是干的,而那水似乎还在长几和坐榻内流动,心下大奇。
那一男一女自称莫氏,为真人祝寿,并且愿不死丹成,早日升仙。广宇真人心下暗惊,不由又摸摸胸口,还在。有这个,任你是神是鬼,都要畏了三分。
那男子拍了拍手,有青鸟飞来,送上奇异瓜果,甘洌美酒。又衔了一个小小水晶瓶放在女子手里。那女子将瓶中之物往空中一扬,但见千万滴水珠飞散,如雨点般下落,快着地时,突然往一处集中,顷刻间化作一晶莹剔透的女子。
那女子且歌且舞,长袖一挥,便有千万片雪花飞扬。真人正看的发傻,就觉得胸前的丹丸颤动,似乎要马上飞出来一般。原来这真人怀中的不死丹,本是要用五个人的真元,加阴阳二气方才能炼成。这五人不但要天赋异禀,并且出生在五个不同的方位和特定的时间,命分五相,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人共要内修九十年,七返九还,方成内丹。因为内丹大多无形,而且在人体内,不好取出。而且,人又有多长的寿命,可以熬九十年?所以知道的人都当这不死丹只是个玩笑般的传说罢了。
却不知这广宇真人用什么邪法,短短九年时间,从四个活人体内取得内丹。可怜那修道的四人,本是希望有个善果,谁想到会被开肠破肚,丢了性命。
广宇真人用手按按胸口,暗自琢磨,眼下这五行内丹里,只差水行玄冬未得,水变幻无形,实在不易修得。而此刻这丹丸如此反应,莫不是有玄冬在附近?还未细想明白,就觉得胸口的衣服被什么狠狠一拽,那丹丸竟然跳了出来,嗖的一声飞向舞蹈的女子,绕女子转了两转,扑的一声穿过那女子的胸膛。女子顿时化作一滩清水,消失了。
莫姓男女抚掌大笑,丹成!
再看那不死丹五色变幻不定,的的确确是成了。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广宇真人大喜过望,飘飘然,忘乎所以了。就见那莫姓男女拱了拱手,道:“金丹已成,仙长还犹豫什么?”
广宇真人连连点头,握了丹丸在手,深吸了口气,一口吞下。随后就觉得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恍恍惚惚的,不知过了多久,广宇真人看到了一点光亮。神仙世界么?广宇真人仔细打量,不由吃了一惊。自己被高高架在宝座之上,根本动弹不得。底下有众多的香客在顶礼膜拜。弟子们则在忙着记录众人施舍的明细。自己不是吃了不死丹了吗?
疑惑间,听一女子悠然回答广宇真人:“真人如今寿命要胜过日月超出天地了。只是真人用人炼丹,虽然是快速得道的好办法。但是,这样的修行,成不了上仙。只能委屈依附在这金身。这样的不死也很有趣呢!呵呵”。
广宇真人大叫,可是没有人搭理,远远地,女子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真人已经脱离了人界,那凡人又如何听的到广宇仙人的呼救?那丹还真好用,真人怕是永远不会有无色,无嗅,无味,无知觉的时候了。”
原来,那天夜里,广宇真人的弟子们看到真人在点点星光里,平步上了青天。到清修之处一看,真人身体还在,只是气息全无。本以为师傅入定神游去了,可当晚,人人梦到师傅说自己已尸解成仙,并吩咐弟子们火化自己的身体,并以烧得的骨灰塑造金身。于是,第二天,弟子们立刻照办,而且将真人升仙的事儿也传开了,传的是神乎其神。这样香火才好,施舍才多。
广宇真人成仙的第二天一大早儿,阿宝就灰溜溜的回了莫言阁。大伙只当没看见。只有阿蛮不依不饶的追着阿宝问被打回原形绑起来的亲身体会。
楼上,莫夫人看着吵吵闹闹的阿蛮和阿宝,有点暗淡的自言自语:“天人也有五衰相啊。”
被进来的莫生听到,引来呵呵一笑:“我挽娘子老翁样,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粲然。
不死丹完
莫言斋之九清心粥
孟冬时节。这天清早,纷纷扬扬飘起大片雪花来,直到晌午才渐小。
莫夫人抱着个精致的小手炉,半躺在香妃榻上,睡眼惺忪。还真是不喜欢冷天呢。正抱怨着,就听阿蛮在楼下嚷嚷:“夫人,快下来,公子和阿宝带好东西来了!”
莫夫人爬在楼梯的扶栏上一看,院子里的雪地地上躺了一只死鹿,莫生和阿宝正拍打身上的雪花。
“才出门没走几步,就碰上郑猎户,花了大价钱卖了这个。今儿天寒,不如烤鹿肉吃如何?”莫生说罢又看看天,估计这雪要停了。
看楼下三个人兴奋的孩子似的,莫夫人也打起精神,一边笑骂着:“可怜的鹿,碰到一群魔星”,一边下楼叫来前边的伙计,将鹿抬去洗剥。不一会儿,切好的大块鹿肉还有烤架就送了过来。阿蛮自告奋勇去提炭,莫夫人挽了袖子,将鹿肉穿在签子上。正高兴着,忽然听到前边莫言阁里乱哄哄的,莫生使了个眼色,本来正流着口水的阿宝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往前边去了。
只见客人都站在莫言阁门口,围了半个圈子,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阿宝探头看去,原来门外雪地上躺着个老太太。不由冲伙计喊道;“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几个伙计正有点不知所措,听阿宝发了话,忙七手八脚的把老太太抬了进来。阿宝看看还有呼吸,一边叫伙计去拿棉袍和热手巾来,一边让人到后边去告知莫生和夫人。
就见阿宝抬起老人的头放在自己膝上,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包打开,里边排满了长长短短的针灸银针。阿宝抽出一根细针,在老人的人中扎了下去,又轻轻提捻了几次,稍时,老太太便长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旁边也有人认出这老太太,是郑猎户的母亲。
老太太环顾四周,第一句话竟是:“有谁知道吾儿在哪里?”阿宝心下觉得蹊跷,两个多时辰前他和莫生才从郑猎户手里买了猎物,给了许多银两,看着那猎户欢天喜地的去了,为何他的老母亲现在出来寻人?正琢磨着,看到阿蛮从后边出来道:“夫人让把老夫人请到后厢房休息。”众伙计便抬着架着老太太到后院去。等安顿好老人,生旺了炭火,众伙计也散了。
夫人吩咐阿蛮了两句,便坐在床边,扶着老太太问:“老人家受了凉,身子虚,怕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床了。我叫阿蛮去取点热粥来,一吃就舒服了。”
老太太摇摇头:“老身只挂念儿子,歇歇就好。这可是莫言阁?”
夫人点点头。
“夫人好心,帮我找找儿子吧。”老人拉着莫夫人的衣袖,满脸的哀求和焦急。
“老人家,这个我自当尽力。可老人家为什么一定要到莫言阁来找儿子?又是如何认定自己儿子失踪了?”
老太太摸了把眼泪道:“老身家贫,只有大福一个儿子,和先夫一样,靠打猎为生。儿子很是孝顺,平日里,只要得了猎物,第一件事,一定是先回家报个平安,看看老身可需要什么,然后才去城里卖掉猎物,购置家用。今天早上,儿子兴高采烈的回来,说是捕到一头大鹿,看天寒,琢磨给老身做套棉衣,便和邻家小五一同出去了。等到将近晌午,老身听到门响,以为儿子回来了,出去一看,门口放着几锭银子和儿子捆鹿的绳索,唯独不见人影。老身又等了一会儿,不由心里嘀咕,到邻家打听,却说儿子碰到莫言阁的宝老板,卖了个好价钱,早应该回家来了。不知为何,老身总感到不安,身边有没有别人,就自己出来打听儿子的行踪。”
夫人抬眼看看阿宝,轻轻为老人掖了掖被子道:“老人家莫急,我这就叫人去城里城外打听。按阿宝所言,两个时辰前还见到郑猎户,应该没有大事情。雪大迷了路也是有的。”
正安慰着,阿蛮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来,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到了跟前,老太太才看清,那粥色洁白,粥上点缀着细细的粉红色和绿色的丝状物。夫人笑:“夏天收了点荷叶,荷花,切成丝,热粥一熏就又鲜艳起来。这个是清心粥。将莲子打碎了,和着藕粉熬的,老夫人尝尝
冬天有这样新鲜的吃食,老人也有了食欲,吃了两口,心里竟然安静了下来。又得到夫人的许诺,帮她打听儿子下落,便放心吃完热粥,昏昏沉沉的睡了。
就见夫人伸出芊芊玉手,在老太太的心头一按,随后仿佛捉到了什么,用两个指头捏住,如抽丝般提了起来。阿宝,阿蛮定睛一看,只见夫人指间多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粉色丝线,线的两头似乎系在什么上边,绷的紧紧的,不由大奇。夫人笑笑道:“这就是母亲心头上系着儿子的丝线,凭着这个,我们也许可以找到郑猎户。”
说着就起身唤了阿蛮,披上斗篷,出门往城里去了。
看来今天的烤鹿肉是泡汤了,阿宝不由长叹一声,到后边找莫生去也。外边雪已经停了,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阿蛮和莫夫人顺着细细浅浅的丝线,来到一衣料铺前。夫人仔细看看这店的门脸儿,门面挺大,招牌上写着“适宜”两字。阿蛮和莫夫人踱入店内,看那丝线伸向店内后院去了,便四下打量,想是因为下雪,这会儿店里人不多。那老板娘看到来了两位衣着一般的女客,也没有太大的劲头,倒是一个小伙计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阿蛮上前应对,莫夫人便懒懒的翻着布料样品,目光却落在柜台后边的一个绸缎包裹上。那包裹没有完全系牢,敞开的一角露出里边包着的布料来。
“那包裹里的料子可是要卖的?”莫夫人来了兴趣。
伙计慌忙回答:“那个是成衣,定好今儿来取货的。不如看看别的吧?”
莫夫人“嗯”了一声,又看了两眼那布料说:“这料子还真是好看,店里还有吗?”
“一模一样的,怕是没了。如果夫人出的起,咱们倒是可以找找看”坐在一边老板娘搭了腔。
阿蛮从身上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半个鸡蛋大小的珍珠来,在老板娘的眼前晃了晃:“金子……没有,这个算是‘出的起’的?”
老板娘眼都绿了,直勾勾盯着珍珠咽了口吐沫。嘴里却说:“真的假的,我得验看了才知道。”
夫人蛮缓缓道:“你那料子到底好不好,手工又如何,我也的好好看看才知道。”
老板娘被将了一军,掂记着阿蛮手里的珠子,忙让伙计递过包裹,抽出一条曳地长裙来。但见这裙上有织金宝相缠枝花纹,点缀着米珠。随着老板娘手的转动,那裙子的颜色也由金到粉到白,微微变幻。何为织金?就是将真正的黄金先打成金箔,再捻成线,将这金线缠在织梭上,织成布匹。如在织金织物里,再加上鸟羽线,就成了这织金变色的罗裙;工艺极其复杂。而更妙的是那缝纫,几乎看不到布料接合处,想是用了织物本身的丝鸟羽线缝合。
莫夫人连连称赞,人们说的天衣怕就是这个了。伸手拿了裙子,便舍不得放下。
“老板娘,谁家娘子如此幸运,得到这样的衣裙?”
“这个,恕不能相告”老板娘面有难色。
“那好,不为难你,但这裁缝总可以让我见见吧?做衣服不见裁缝,不是笑话吗?”
“这是自然,自家的布料自家的裁缝,夫人要看好了,这就叫裁缝来。”
“好,我要一样的布料,今天有,今天就定。”
阿蛮顺手把珠子放在老板娘的手心里。慌得老板娘忙念佛:“阿弥陀佛,好说,好说,夫人后边请。”接着又忙乱乱叫伙计:“快让古缝到后厅来,有贵客要裁衣!”伙计一个答应,跑的无影无踪
莫夫人和阿蛮在后厅坐下,茶上来了。品一口,还不错。不大一会儿,一个穿着雪白衣服的青年男子从走了进来。容貌俊雅,谈吐大方。对着阿蛮和夫人施了一礼。便开门见山:“在下古复生,是
这店里的裁缝。夫人要什么样的料子和样式,需要一一对古某道来。”
“古裁缝,就是那织金变色的罗裙如何?”
“织金料,同样的没有了。”
“哪里进的货,我出高价。”莫夫人不依不饶。
“这个……,是古某亲手织就的。”古裁缝一脸严肃。
阿蛮和莫夫人不由上上下下又打量了这古裁缝几眼。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大男人织布的样子。
“花色不同的也行,织金和我那件白狐裘外袍是最配的,你说是不是啊?阿蛮?”夫人冲阿蛮挤挤眼。
“绝对的绝配,夫人好眼力啊。”阿蛮有点夸张。
古裁缝的脸似乎阴晴不定,等了等说:“夫人稍等,古某这就去取面料过来。”
不多时,古裁缝捧来了一卷布料,一样的织金,不过是耦合色的料子,上边有大朵大朵的银色和金粉色牡丹。莫夫人看了看道:“这个就好。”
古裁缝笑笑,拿了尺子纸笔,道声“得罪”,便动手细细丈量,记好尺寸。量完,又和莫夫人约定三天后再来修改,五天当成衣。莫夫人道:“古裁缝手下真是快,三五天就好,回头也给我这丫头也做一条。”
取了定单,莫夫人头也不回的出了“适宜”。阿蛮紧跟几步“夫人,那郑猎户的下落还没有搞清,你怎么做起裙子来了?”
莫夫人看看阿蛮,叹了口气:“不用找了,郑猎户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阿蛮听夫人话语不祥,便也不再追问。一路上只看着夫人心事重重,默默地回到莫言阁。
莫夫人在门外看了看还睡着的郑老太太,皱起了眉头。看看天色不早,转身到了后院,看阿宝正拽着莫生喝酒。莫生看到夫人闷闷不乐,心里奇怪,正要询问。就见阿宝拉着阿蛮和莫夫人哼哼着说:“烤鹿肉今天是没吃上,我和公子爷用小酒小菜代了。明天是不是还有机会吃啊?”本来拉着脸的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好,就明天吃”,又吩咐阿蛮道:“好好照顾老夫人,把那莲子清心粥每日一次让她服着,如果她问起儿子,就说五天以后,一定会回来。”阿蛮不知道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一一答应
莫夫人拖了莫生到一边:“夫君知道这洛阳城里,有谁家买的起雪狐裘,织金缎,却又不敢声张的?”
莫生沉吟了一会儿,似笑非笑的看着莫夫人“夫人明天要摆鸿门宴吧?”又回头看看抱着酒壶的阿宝“阿宝,明天有好戏等你演。”
阿宝直了眼,什么?好戏不是看的?
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莫言阁的后门停了一顶小小的便轿。轿帘一挑,钻出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来。那人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由两个黑衣家仆引入了后院。来人正是洛阳令董书成。这洛阳是本朝的陪都,所以这个令官儿比一般的同级官员实质上高了许多。(嗯,大概相当于北京市副市长或者市委书记一类的)今天一大早儿,就有人送来名帖,说是吏部尚书之子设便宴请董大人赏光。这赏光是客气话,吏部尚书可是董书成眼下一心想巴结的。想是那雪狐裘起了作用?送金银珠宝,那是一傻,一是太容易被查到,二是十分的俗气。这雪狐裘可是宝贝,而且眼下是冬天,这叫什么来着?
这叫什么来着?雪中送炭。呵呵呵。听说那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