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虚拟主持人。由于意识域极度变窄,此人丧失了道德评价能力,完全以阿辉的功能需要为转移。而阿辉的功能无非就是满足网民的需要。〃
接着,苏亚军喘了口气,又说道:
〃更危险的猜测是,那个HAI公司为了吸引网民,设计了一些类似系统催眠的程序,一点点使网民上了瘾,甚至失去自我。也就是说,HAI公司的不良设计是本体角色丧失症的根源。当然,后一种结果未必是他们故意达到的,但他们要对此负责任。〃
苏亚军大概是发现自己越说越激动,长长地吸了口气,用手指了指方源的相片:
〃这人是个犯罪嫌疑人吗?〃
杨真知道苏亚军在想什么,她摇摇头。
〃受害者!〃
工作台上,阿辉和方源仍然在一块显示器上并肩微笑。杨真、刘文祥和李晓健围在周围,盯着那块显示器。
〃如果真是这样,那许多事情都好解释了。〃李晓健一边说,一边挥舞着粗短的胳膊,那是他的讲话习惯。
〃假设方源死前一直在阿辉网站上和阿辉聊天,那么即使再长一点时间的电脑操作记录也很容易立即清除掉。大概是七步操作吧,高手只需要十几秒钟。〃
〃不过,如果在方源上网的时候,一个黑客侵入了他的电脑,监视他与阿辉网站的来往,又有什么必要抹掉电脑操作记录呢?侵入过程是即时运行,离开后完全没有痕迹。〃刘文祥从技术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
杨真摆了摆手,止住两个人的讨论。
〃按照我们的分析,不止一个人由于长期与阿辉接触,迷失了自我。方源只是其中之一。我们现在只能这样开始调查。选一个人上阿辉网站,长时间不下来,扮成上瘾的样子。看看长期浏览之后,阿辉网站会有什么招术出现。然后我们再根据了解到的情况,一方面对阿辉网站的内容进行限制,一方面找到那些受害者。这些受害者很有可能也是害人者,因为他们有可能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
利用心理学知识进行〃催眠式内容设计〃,这在许多网站的经营中成为公开的秘密。当人们进入网络世界时,意识域高度集中在面前的一小块屏幕上,对周围事情的感受程度大为下降,正好符合催眠术所需要的条件。只是,这种勾当不属于最新流行的〃高科技〃,各地侦查局都还没有注意到。
〃我来。〃李晓健自告奋勇:
〃要连续坐上几个十几个小时,还得我这样年轻的来。只是杨主任别因为上网,算我不务正业就行。〃李晓健打趣道。
杨真想了想,把头一摇:
〃不,还是让许萍来。〃
(三)
读大学的时候,杨真曾经在市心理治疗中心实习过一段时间。那时,班上的女孩子没几个人愿意来这里整天瞧着一群半疯不傻的人。杨真穿着白大褂,和包括苏亚军在内的几个男生一起,与几乎是世上最难缠的一类患者打着交道。那时的心理治疗中心刚刚建立,硬件条件还很差,吃住不佳,地点也不是今天这个优雅所在。病人如果不是为了暂时逃避一下以前的环境,都不太愿意住进来。不过,那几个月里的病人倒比较有福气,他们都记得,在那一群年轻的实习医生里面,有两张可爱的笑脸时常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这两张笑脸比吃什么药都管用。
那两张迷人的笑脸分别属于苏亚军和杨真。苏亚军毕业后就留在了这里,杨真则没有想过再回到这个阴郁的环境里来。原则上讲,作为医生应该以同情的态度对待心理疾病患者。但杨真自己的结论却是,心理疾病的表现虽然千遍万化,最根本的原因却差不多只有一个,就是患者平时对自己太关注了,钻牛角尖拨不出来。杨真那种心胸开阔、豪爽热情、乐于助人的性格与之相比,恰如冰火一般无法相容。
所以,当十几年后的一天,杨真又一次穿上白大褂,以医生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时,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十几年中,除去硬件条件,杨真在这家医院里看到的最大变化,就是多了一个〃互联网瘾综合症〃治疗区。这个治疗区由诊室和住院部组成,深藏在院区后面,这个地方原来是武汉第一戒毒中心,现在戒毒中心已经迁走了。IDA治疗区里繁花绿草,曲径通幽,而且是一个如今走遍全市都很难找到的没有电脑和网络的地方。
征得心理治疗中心的同意,杨真他们借用了两间诊室。其中一间保持诊室的原貌,只是在桌子上放了一台电脑。那是苏亚军刚买来的台式电脑,从未使用过。为了让许萍的上网行为更自然一些,刘文祥建议不要使用从属于任何组织机构的电脑,以免那个不知名的黑客查出可疑的IP地址。不知那位黑客如何厉害,苏亚军也不敢冒丢失数据的危险,所以贡献了一台婴儿般的电脑。
隔壁屋子里,刘文祥带着侦查局的监测系统观察黑客入侵的情况。系统接在苏亚军的电脑和网络之间,所有数据传输都要流过那里。
按照杨真的设想,许萍已经与阿辉有了很长时间的接触,如果那个黑客确实存在的话,也应该一直追踪着许萍。所以最好还是借用许萍引出那个家伙。为了让许萍保持镇定自然,杨真没有安排在侦查局进行实验,甚至没有向许萍透露自己真正的身份,只说是请了相熟的电脑专家来帮助进行调查。
在此之前,通过地方公安局的基层机构,杨真他们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核实了许萍叙述的事情:那家花店只按网站记录的收付款记录发货,见不到具体买主的面,对于和许萍有关的那单生意提供不了什么资料。银行承认他们的系统出了问题。〃七年中只出了这么五百元的差错。〃接待警员的经理辨解着。由于毕竟七年前他们还出过类似的错误,所以那也有可能是个单独的孤立事件。至于那位倒霉的老师,则是因为误操作,无意中破坏了网上学校的数据库,丢失大量资料,被校方以不负责任为由辞退。这几件事都可以看成是偶然事件。
但那位名叫孔爱玲的女学生的死确实有些不寻常。事发当天,孔爱玲约好晚上和朋友们去游泳。中午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发烧,为了不妨碍水中联欢,便来到一家私人医院打了针退烧药。结果医院竟搞错了药物,孔爱玲下水后不久突然心力衰竭,抢救不及而死。死因有据可查,当地公安局已经查封了医院的治疗记录。那家倒霉的医院有可能被控赔偿,甚至停业整顿。
正是这种不寻常加深了杨真和苏亚军的怀疑。现在的医院和过去不同,病人不需要在药房和收费处之间反复旅行,处方由医生通过院内的局域网下到药房,收费则通过信用卡完成。记录表明,门诊医生的处方准确无误,但药房接到的处方则是另外一种药剂,问题出在系统中。那家私立医院一边出示门诊记录进行辨解,一边准备起诉软件供应商。
杨真不是计算机专家,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她问刘文祥,如果一名黑客侵入医院的局域网,通过修改系统,使药房的记录显示出现错误,这在技术上可不可行。当时,一惯不苟言笑的刘文祥作了个夸张的表情。
〃理论上完全可以,但那就象我买彩票,最后中了本期的全部十个大奖一样,需要海量的试错行为,不是一两个黑客可以在一天内解决的。不过……〃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就是医院内部的人搞的,那易如反掌。只是,谋杀这么一个女孩子什么必要呢?〃
从许萍泄露心机到孔爱玲意外身亡,中间只有一天时间,这期间那个黑客还要打听孔爱玲的行踪,寻找下手机会,然后才谈得上对医院的内部系统下手。这些事情加在一起,确实只有理论上的可能。但这几件事放在一起,其中有明显的关联性,即使是为了驱逐自己的怀疑,杨真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苏大夫,杨大夫,你们知道吗,我宁愿自己是真有病。〃许萍坐到桌旁,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着:〃当然,当然是我有病,我得了妄想症,胡思乱想。阿辉怎么能真得从网络里跳出来满足我的要求呢?它只是个电脑程序呀。〃
一旁,杨真和苏亚军对望了一眼。看来,许萍的情绪仍然处在紧张和自责的旋涡中。妄想症成了她逃避自责的一根稻草。
〃许萍,无论你有没有病,这些事情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负责任。〃杨真安慰道。〃再说,那些天你和阿辉讲了许多许多的愿望,其中只有这么四个与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有相似之处,比例并不大。只是它们似乎兑现了,你更注意罢了。现在我们可以帮你解除怀疑。〃
许萍还是有些胆怯。
〃我在这里,你放心吧。〃苏亚军毕竟更熟悉心理咨询工作,直接触及许萍内心深处的恐惧。
杨真退了出去。门关上,一股静谧的气氛中屋子里弥漫开来。台灯的黄光在电脑桌前围了个柔和的圈子,苏亚军也退到这圈子外观看许萍上网,许萍独自一人留在电脑面前。她的手在键盘上悬了许久,才重重地敲下去。电脑主机里的风扇声大得吓人,变化着的显示器屏幕在此时的许萍眼里,倒象是个通向魔幻境地的洞口,不知什么妖魔鬼怪会从里面窜出来。当阿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许萍象是见到鬼一样向后一仰,喘着粗气,仿佛阿辉的头像会从显示器上跳出来咬她一口。
〃他和以前一样可爱嘛?〃背后的苏亚军指着阿辉,笑着说。
阿辉确实挺可爱,设计者使用了众多华人影视明星的外貌特征,综合成这个伟大的阿辉的外貌。许萍定了定神,颤抖的双手再次落在键盘上,开始输入自己的密码。每个网民都会向咨询网站的主持人讲述很多个人隐私,这些隐私会由网站积累起来,成为了解网民个人需要的资料。防止这些个人隐私泄漏出去成了此类网站的重要工作,所以,各家生活咨询网都有自己的密码系统。
密码一经核实,显示器上的阿辉便活了起来,用一行字迹向许萍打着招呼:
〃你好,你这三天过得好吗?〃
阿辉如此熟悉许萍的行踪并不奇怪。许萍一旦输入密码,阿辉就会自动调阅她以往积存的资料,象老朋友一样开始聊天。没这一招,阿辉很难让网民把它当成老朋友。但此时的许萍看到这段话,就象触电一样,手指痉挛着再也按不下去了。她忽然捂着脸,呜咽起来。这三天是在什么心情下度过的,她无法再平静地复述出来。许萍转过身,一边流着泪,一边向苏亚军摆着手,示意自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苏亚军向对面双层玻璃后站着的杨真示意,要她把许萍带出去。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主意。如果许萍实在受不打击,输入密码以后,苏亚军会代替许萍上网。为了防止泄漏个人隐私,阿辉网站严禁两个人共用一个密码。苏亚军要继续以许萍的身份交谈,必须模拟许萍的性格特点。
杨真进来,扶着许萍走了出去。苏亚军立刻坐在电脑前,投入了角色。
〃不好,我想找工作,可我的身材不好,怕影响应聘,现在的老板可讲究体形问题了。〃
那边的杨真把许萍安顿下来,然后通过刘文祥面前的电脑看着谈话记录。看到苏亚军输入的这句话,差点笑出声来。
〃以下这些岗位对体形没有要求,你可以试一试。〃
伴随着阿辉程序化的解释,一串岗位名称出现在屏幕上,最后一行还跟着三个字:〃下一页〃。看来阿辉的服务真是全面周到。那是它从各处人才招聘网站上即时搜索来的。
不过苏亚军没理这套,为了节省时间,他不能象许萍以前那样用大量的时间谈些支离破碎的生活琐事,必须尽快引动对方。苏亚军的手指如飞般落在键盘上。
〃这些工作都需要和人打交道,我好怕和人打交道,我一向猜不透别人都在想什么。你那里有没有不用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这种无理要求弄得聪明的阿辉也愣了一会儿,才作出回答:
〃和人打交道是社会生活中必须进行的事情,况且人人都有可爱的一面,你不妨试着感受人们可爱的一面。
杨真暗笑,不知这个警句摘自谁的笔下。
就这样,苏亚军和阿辉看似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点点表露自己对阿辉的依赖心理。由于怕打草惊蛇,他只字不提已经知道了孔爱玲的死因。一时间,诊室里只有节奏感很强的击键声。其实,网民只要通过电脑上的语音录入装置就可以与阿辉直接通话,通过电眼也可以让阿辉直接看到自己。但能听能看的方便并不符合网迷的要求,对他们来说,匿名才是网上交际提供的最大便利。所以大多数人还都爱用这种游戏性更强的方式。此前许萍与阿辉交谈了两个月之久,也一直让电脑又聋又肓。阿辉对顾客的交流方式有记录,也用对等的方式进行交谈。
大约一个小时后,苏亚军估计火候差不多了,按照事先预定的计划,撒娇般地说出了自己的下一个欲望。
〃那天我经过汉西路,大概在五十四号到五十六号之间吧。我看见一辆白色的捷达轿车。真漂亮,拥有它的车人真幸运。不过,如果我能开上它,到高速公路上飙一次车,说不定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苏亚军说的是自己的家和自己的车。为了弄清这个迷案,苏亚军决定把它〃贡献〃出来冒一把险。他和杨真想设计这么一个明显的场合,以便抓住那个神魂颠倒,自认为是阿辉的狂人。如果提出些靠小动作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们怕事发之后找不到线索。
〃你很想拥有那辆车?〃
〃很想。我没有钱买新车。其实我只想开上它去兜兜风,然后再给主人送回去。这不算犯罪吧。〃
阿辉沉默了片刻,一行出乎意外的字突然展现在屏幕上:
〃落寞的时刻,我把你吟唱……〃
苏亚军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另一间屋子里,早已镇定过来,旁观了半天的许萍却脱口而出:
〃飞卷的狂风,是我的梦想。〃
两间诊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苏亚军没听到许萍的话。他犹豫着在键盘上敲下了一个字。屏幕突然黑了下来,阿辉那光采熠熠的脸熄灯般失去了踪影。整个屏幕上只有一行大字:
〃你不是倩儿,无法为你服务!〃
〃倩儿〃是许萍在阿辉网站注册时使用的网名。许萍隔着双面玻璃看到了屏幕上的那行字,吓得张大了嘴,好象见到了鬼。接着,那边的电脑就自动断线了。
〃那首诗是什么意思。〃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在问许萍,一个出现在她身边,是杨真的,一个出现在门口,是苏亚军的。他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
〃那是……我男朋友……以前的男朋友写给我的诗。我很喜欢它,也告诉了阿辉。〃许萍的身体哆嗦着。
〃毫无疑问,那个黑客能够侵入阿辉网站,打开许萍的个人数据库。〃苏亚军喘着粗气说道。
〃没这么简单。〃一直专注于监视记录的刘文祥开了口。
〃整个对话过程中,没有任何人侵入你的电脑,除了阿辉网站本身!〃
回到侦查局以后,已经在计算机前面工作了十几个小时,感觉疲惫的刘文祥到楼下休息室小憩。信息犯罪研究室里另外两个警员牟爱兰、平利群和李晓健一起,又反复检查了刘文祥带回来的操作记录。结果还是一样,整个对话过程中,没有任何人侵入苏亚军的电脑,只有他和阿辉在一来一往。
〃主任,应该是阿辉自己认出苏亚军不是许萍,把他从网上踢出来了。阿辉可以通过许萍以前的行为记录,总结出她的习惯行为程式。这类网站为了跟踪网民的生活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