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魔》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网魔-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翻遍了方源的整个硬盘,刘文祥和李晓健也没有找到什么蛛丝蚂迹。由于容量有限,更早些的操作记录大多已经被自然清除了。这个案子也就暂时这么放下了。杨真向张继东说明情况,虽然电话里张继东的声音显得有些满意,但也只能按惯例,把这个案子作为一个普通的非自然死亡去处理。
  十天以后的早晨,杨真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喝了几口浓浓的红茶,便开始翻阅案头上的各类汇报和指示。出于公文安全的需要,虽然网络已经十分发达,但公安系统里许多文件还都是印在纸面上传送的。
  公文里主要是其它各分局调查的案件,或作提示,或要求协同调查。大部分案件是关于互联网的。有一个案件记载说,一家拍卖网站上张贴了二战时期纳粹分子的亲笔签名,声称可以竞拍出售。另一个案例涉及一家〃生育服务公司〃,该公司提供名模卵子供顾客选择。这种行为本身徘徊在合法与非法之间,侦查局总部指示各处深入研究这类商业行为的合法性。看到这个案件,身为女性的杨真不禁有些恶心。还有一批新黑客的名单和资料由总部传过来,要求华中处协助调查。
  杨真一一作了处理。然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侦查局的官方信箱,收阅电子信件。侦查局的信箱是公开的,一些社会人士会从这个渠道提供案件线索。今天的第一封信便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封信发自她的老同学苏亚军。
  苏亚军是心理系的高材生,上学时博览群书,正课反而成绩一般。那时他最引人注意的地方是长相漂亮。因为有苏亚军在,心理系各年级中头一次出现男性〃班花〃。后来,这副长相成了苏亚军的一个精神负担。他担心人们会因此对他以后的所有成就打折扣。
  毕业后,用了十多年的时间,苏亚军把自己这付漂亮面孔变成了一付令人感到充分信任的心理医生的脸。病人倾诉的深度与对心理医生的信任程度通常成正比。苏亚军就职于武汉心理治疗中心。由于长期深入钻研,理论与实践自成体系,很快成为治疗中心的〃大腕〃。
  与此同时,出自同门的杨真早就改了行。十数年间南来北往,也不知道这位老同学的下落。直到前些日子,她才从侦查局内部的法律研究小组那里重新听到这个名字。法律研究小组正在研究与IDA(互联网瘾综合症)有关的法律问题,请本地各界专家开会提供建议。苏亚军位列被邀人员之中。小组组长夏荷发现苏亚军被同行们公认为这个问题的权威,遂深入讨教。一来二去,才发现他原来是主任的同学。
  苏亚军的信非常简单:〃一个奇怪的案例,与网瘾有关,但有犯罪活动的迹象。如有兴趣深入了解,请抽时间到我这里来一下。〃
  杨真知道,这位老同学办事严谨,而且对杨真的工作性质很了解,不会无故担误她的时间。如此邀请必有大事。于是到了下午,她把日常工作安排好以后,亲自驾车来到位于汉口区塔子湖附近的武汉市心理治疗中心。
  大腕有自有大腕的待遇。国内知名的青年心理治疗专家苏亚军坐在由院方配备的一个安静的诊室里。室内一应家俱均采用〃柔性设计〃,突出温和抒缓的气氛。生物反馈仪、静电治疗仪等设备也都采用了新式的技术美学设计,看上去不再是冷冷的方盒子,反到象典雅的装饰品。结果整个诊室就象是一个豪华饭店的小会议厅。
  〃生意不行吧,瞧你这多清净。〃杨真坐下来,接过茶,和老同学开着玩笑。连日忙碌,正好在老同学面前放松一下。
  〃你咒我吧,好歹我也是与警方合作的模范。〃苏亚军一笑应之:〃现在是春天,人们活动量大,心情容易抒解,正是心理疾病的低发期。你冬天来看看!不管这个,来,你瞧瞧这个病历,中国的女容格。〃说着,苏亚军把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推到杨真面前。
  在一大批心理分析治疗的先驱者中间,瑞士的容格是最有艺术气质的一位,不象弗洛伊德、阿德勒或者琼斯那样过分强调逻辑与理性。所以,很为心理系的女学生们所崇拜。杨真读大学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将来要作中国的容格。没想到这话当时被苏亚军听到并且记住了。杨真轻轻一笑,接过电脑察看着病历。时下的电子病历配有影像资料,比当初上学时学习的病历格式丰富得多,而且也不需要〃欣赏〃医生们龙飞凤舞的狂草。
  病人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名叫许萍。正在上大学,不过不是带围墙的大学,而是注册的网上大学。三天前自愿就诊。虽然离开本行很长时间,但毕竟当初基本功学得扎实,杨真熟悉各类心理疾病的症状。她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病症自述,抬起头望着苏亚军。
  〃你是想考我吗?〃
  〃你有何诊断?〃
  〃典型的迫害妄想狂!〃
  苏亚军交叉双手,摇了摇头。
  〃看来,要么是我的观察不足,要么是我的文字功夫不行吧,没把重要的细节写出来。换一个思路,如果你把这个女孩子讲的话当成事实,你会有什么结论?〃
  苏亚军是大陆第三代心理医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心理治疗在中国大陆初见萌芽,搞这个行业的都是过去的神经科医生,见病开药,与〃生理医生〃们没什么不同。需要作心理辅导时,也不过是给两句〃想开点。〃〃振作一点〃之类家长里短的劝导。第二代是受过西方现代心理治疗理论影响的医生,有了些精神治疗的深入体验,但尚未学会把经典理论与社会生活现实结合起来看待问题。第三代产生于二十一世纪初,名为〃开放式心理治疗〃,就是开放性地看待患者的心理问题,把心理疾病和广泛的社会问题结合在一起。有了开放性心理治疗,心理治疗才最终走出深闺,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
  这第三代心理治疗与第二代不同的本质区别,借用一个法律术语,就是对求治的人采取〃无罪推断〃,即假定他们根本没有心理问题,坚持用日常生活的逻辑解释他们的反常行为,一直到发现实在解释不通,再判断为病症进行分析。相比之下,前两代心理治疗医生常采取〃有罪推断〃,即把人们尽可能地当成有心理问题的人,以至把大量正常行为看作心理病症。
  杨真毕业的时候,第三代心理治疗还只是个萌芽。现在她面对的则是他们中的代表人物。想到这些背景,杨真进入了苏亚军的思路:
  〃那么你是说,这个叫许萍的女孩子,她讲的话有相当的真实性?〃
  如果真是如此,杨真作为一个警务人员,倒是有必要介入了。因为许萍陈述的事情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许萍作了预约,她马上就到。到时,我们换位,你来接受她的咨询。我不影响你的判断。〃
  十分钟后,一个很难给人留下印象的女孩子来到诊室。杨真此时已经穿起了白大褂。苏亚军把她作为一位心理医生介绍给许萍,并要她把曾经向自己陈述过的事情向杨真再陈述一遍,然后就退了出去。
  〃嗯,我讲的是不是很可笑?〃许萍本来不高的身体蜷成一团,有些畏缩地望着杨真。
  〃只要是你真正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可笑。〃杨真微笑着鼓励道。
  〃可是,那太不合逻辑了。我一定是得了妄想狂!〃
  许萍竟然自己作了诊断。这样一来,倒令杨真怀疑起自己刚才的判断来。真正的迫害妄想狂并没有自知力。
  讲述心灵的病痛是件困难的事,远比讲述肉体上的病痛困难。在杨真的鼓励下,许萍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曾经对苏亚军讲的话。
  大约两个月前开始,许萍的情绪不太好,开始上著名的阿辉网站寻求帮助和精神慰籍。这个网站开通在一年前,是著名的生活顾问类网络公司——HAI公司的招牌站点。阿辉是一个用数字技术合成的虚拟主持人。按着HAI公司的设计,〃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成熟男性,中国人,其形象南北结合,东西兼备,可以用普通话及七种方言与网民交谈。阿辉储备着大量生活琐事方面的知识,从失恋心理调节到微波炉菜谱,从名人名言到怎样给周岁内的孩子喂食。当然,都是公司从各处收集来的,属于那种吃不死人又治不了病的〃药方〃。这些都是阿辉与网民们的谈资。
  阿辉最大的本领其实是聆听网民的倾诉,让他们在无聊寂寞的时候有所寄托。自从世界上第一个数字合成人安娜诺娃诞生以来,此项技术日新月异,加上宽带网的诞生,使复杂的影音资料可以飞快传递,数字合成人们真正可以作到与网民们面对面的交谈,而且是一种纯粹个人之间的交谈。无论是休闲娱乐网站,还是生活咨询网站,数字合成人大都被设计得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有问必答。除了亲自走出网络为人服务,几乎可以满足人们的各种精神需要。对于许多网虫来说,情有独钟的数字合成人往往是他们入睡前最后道别的〃人〃。
  就这样,许萍在家里向〃阿辉哥哥〃请教着各种问题。最初两天一次,进而一天数次,后来便是长时间的对话、聊天、东拉西扯。许多不曾对任何一个人诉说过的隐秘都通过光缆传递给那个不存在的人。因为阿辉比她任何一个亲朋好友都有耐心地听她唠叨,而且每一个微笑看上去都是那么真诚。许萍活了二十岁,头一次觉得有〃人〃能够深入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在那个最为隐秘的地方与自己的心灵作伴。这段时间里,许萍敲给阿辉的文字不少于一部长篇小说。
  但是,最近几天,许萍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一些事情令她觉得,这个阿辉好象离开网络来到人世,并且就在她身边的什么地方隐伏着!有一次,她向阿辉抱怨自己没有知心朋友,结果在她生日的时候,一家网上商店的配送员把一束鲜花送到了她的手里。鲜花没有送错,是她最喜欢的,有个不具名的人付了款。许萍直觉地猜是阿辉送来的。不过,尽管每天泡在网上的时间几乎占了她清醒时间的一半,许萍多少还有些理智的,知道阿辉不是真人,估计可能是阿辉网站公司为用户设计的特殊服务项目。这种小恩小惠网虫们大多收到过。
  第二次,她告诉阿辉,她在网上回答远程教学时老师提起的问题时,某位老师没有给她耐心帮助。她觉得这个老师不称职。结果下一次课,她联上网以后,发现那个老师不见了。向网上大学询问了一下,答案竟是已经被辞退!她吓了一跳,忙向那家网上学校询问原因,对方以内部业务问题为由拒绝回答。
  又有一次,她告诉阿辉,她管不住自己的手脚,花钱太冲。结果这个月花亏了。如果她的信用卡上能够多出五百元,她一定学着省吃简用。结果,第二天她的信用卡上真得多出了五百元。这次她没敢笑纳,而是主动到银行核实,把钱退了回去。银行工作人员尴尬之余,认为是系统出了点小问题。
  许萍的头脑再单纯,也不会不对这一系列事件产生怀疑,尤其是信用卡问题。总不能是HAI公司为了取悦自己的顾客从事违法活动吧。有段时间她没敢再去阿辉网站,把事情在聊天室里向几个没见过面的网民诉说,大家一致认为她开的玩笑质量很高。
  结果就有了最后一次极为可怕的经历,它象噩梦一样缠上了她,并且促使她走进苏亚军的心理诊室。事情也很简单,许萍一直暗恋的一个男孩子公开了自己恋爱关系,幸福没落在她的头上。许萍忍不住,又向阿辉倾诉了自己的郁闷。激动中许萍告诉阿辉,尽管有违良心,但她非常希望那个幸运的女孩子能死于一场事故。这样她既可以重新获得与心上人接近的机会,又不欠谁的情。
  〃哪怕将来我们生活在一起时,每年一次为他以前的女友扫墓。〃
  结果第二天,这个女同学就在汉江游泳时淹死了!
  知道消息后,许萍几乎崩溃了。死去的女孩子是她以前的同学。虽然不十分亲密,但也没有任何仇恨。她甩不掉沉重的负罪感,于是便来到苏亚军这里,向这位虽然没有传奇色彩,也不会时时面带微笑,但毕竟活生生可以信任的心理医生求助。
  〃我知道我这个念头太恶毒,可它缠着我不放。这些天我想来想去,总觉得阿辉在什么地方盯着我,只要我想做什么,并且让他知道,他一定会满足我。可这样一点也不好,太可怕了。我怎么能承担那么可怕的后果呀。〃
  许萍在哭声中结束了自己的讲述。苏亚军走进来,请她到外面休息,然后关上门。
  〃怎么?她的讲述是不是很有逻辑性?〃
  杨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给我看看那个阿辉吧。〃
  许萍讲述的那些事情都有案可查,这一点她请张继东等地方警察协助就可以作到。但这些独立事件如果仅由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叙述就被串在一起,并且产生某种意义,杨真还是觉得有些轻率。她知道有这么个阿辉网站,据说还挺红火,但自己从未上去过。三十多岁的人,大风大浪经过不少,家长里短也都熟悉,想不起有什么事情要向〃生活专家〃请教。
  苏亚军很快联上阿辉网站,然后把电脑推到杨真面前。一个成年男子的形象出现在液晶显示器上,固定不动。随着鼠标的移动,一只小手在阿辉的身上脸上挠来挠去,等待着使用者点下去,以便进入这个网站内部。
  望着那张年轻、帅气、温和的脸,望着那身标准的西装,杨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她立刻将笔记本电脑连入侦查局的通讯网络,冲着电脑上的语音录入器喊道:
  〃刘文祥,把方源的相片传过来。就是现在这个IP地址。〃
  宽带技术把杨真的命令迅速传回侦查局,又把相片几乎以同等的速度转了过来。那是方源死亡现场的相片:方源瘫在电脑桌前,双眼半睁半闭,嘴角上还有一瘫白沫,形象难看无比。
  〃不是这张,要他生前的相片。〃
  又是一张标准免冠照被莫名其妙的刘文祥转了过来。那张照片是用来作证件的。相片上的方源木头木脑,确实有点斯坦福综合症的表现。
  〃再找一张神态最出色的生活照。〃
  第三张传了过来。照片上的方源胸有成竹地坐在电脑前,满脸自信,象是在指挥千军万马一般。他的双手悬垂在键盘上方,又象是伟大的钢琴家准备开始演奏。
  杨真倒吸一口冷气,把页面调成双幅并列显示,让阿辉和方源并肩〃站〃在一起。然后向后靠了靠身子,找好角度,仔细地端详着它们。
  〃怎么了?〃桌子对面的苏亚军被她这一系列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杨真把电脑转过来。朝向苏亚军,于是,苏亚军看到了两张几乎象是孪生兄弟的照片。不过,他还是很快从中分出了哪个是阿辉。毕竟采用了一些影视界名星作样本,阿辉的神采更出众一些,看上去,又象是有人把方源的照片在电脑里作了加工。
  〃一个真人?犯罪嫌疑人还是受害者?〃苏亚军指着方源的照片问。
  〃告诉我,你对许萍的奇遇有什么解释。或者说,猜测?你肯定有的。〃杨真反问道。
  〃我估计,有一个超级网虫,迷失了自我,将自己与阿辉认同为一体。他有可能侵入并监视别人在电脑上的操作,代替阿辉去作它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作的事。你记得本体角色丧失症吗,就是把自己一直当成另外一个人。很多时候,本体角色丧失症患者把自己当成了某个明星,某个影视剧中的人物,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换成了虚拟主持人。由于意识域极度变窄,此人丧失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