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探身看去,来人应该就是龙德政,那龙德政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苍老,就是很瘦,皮肤很黑。
见他进屋,莫易三人慌忙起身行礼问候,慌的龙德政站在原地搞不清所以然。
王婆笑了笑,把莫易三人介绍给他,便进内屋做饭去了。
“年轻人,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情找我这老头子?”龙德政很紧张,或许是因为平时与生人打的交道太少所致。
莫易激动地望着他:“老大爷,我知道您是当年参加湘西战役的竿军英雄,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什么事情?”龙德政问。
“当年,一个由竿军组成的加强排,曾经在雪峰山跟踪过一队装备精良的日军。您是其中的成员之一,还记得吗?当年的那一队日军,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荒凉偏僻的雪峰山中?”
龙德政低下头,往事历历在目,他很激动,全身微微的颤抖着,沉默过后,突然问道:“这事,对你们很重要吗?”
见莫易郑重的点头,他又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莫易迟疑了一下,说:“您认得字吗?”
“能认识几个简单的字。”
“那好,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莫易说罢,将那张写满阵亡在十里沟中的竿军名单递给了他。
龙德政从头到尾的将所有的名字全部看了一遍,口中呢喃不止:“是你们,真的是你们……”
一时间,竟是老泪众横,情绪失控。
待他恢复平静后,莫易说:“我们发现了这些竿军英雄的骸骨,他们全部葬身在十里沟,与那日军小队同归于尽,如果猜得不错,您应该是当年的一名失踪者。”
“算一算,从那时候起,我已经整整苟活了六十年,兄弟们,我龙德政对不住你们啊!”龙德政深深的闭着眼睛,愧疚的泪水,缓缓的从眼角流出。
顿了顿,他擦干眼泪,问莫易道:“你们有笔和纸吗?我把当年的跟踪路线画出来。”
莫易大喜,正想那笔纸,王婆走出内屋说:“饭熟了,年轻人,我这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你们将就着吃点吧!”
小水看向杨致,杨致点了点头。
“那我们吃了饭再说。”龙德政突然平静下来。
见龙德政吃的欢畅,杨致总算放心。饭后,王婆回到灶屋中忙活张罗,龙德政老人赶紧向莫易索要笔直,拿着笔草草的写了一通,将纸条递回到莫易手中。
只见纸条上潦潦草草的写着几个字,莫易看了好一会,总算认出来:要想知道日军小队当年进入雪峰山的事情,你们得以带着我离开这里作为交换条件。老婆子不识字,我们用纸条交谈,但要小心,尽量别给她看到。
莫易看罢,赶紧把纸条搓成一团藏进口袋,一旁的小水早已看出端倪,正想发问,却被莫易示意噤声。
见龙德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莫易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可是,为什么他不自己离开这个地方,难道,是因为王婆吗?
“啊,王婆,果真是草鬼婆。”莫易大惊,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当日去嘎乌苗寨找麻吉的时候,那中巴车上的男子对他说,小心苗女给他施放情蛊,莫非,这龙德政老人,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莫易不由自主的望了望灶屋,后背突觉冷风嗖嗖,当下赶紧拿出纸张回写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龙大爷,我该怎么帮你?
龙德政看了纸条,口中忍不住凄凉的叹了一口气,拿着笔的手,却久久的写不出东西。
杨致和小水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用目光和纸条交流,虽然还不明白两人间在商量什么事情,但从他俩的神情可以看得出,这中间有问题。
龙德政琢磨了一会,正想在纸条上写下想法,那王婆突然在灶屋叫道:“老头子,该吃药了。”
龙德政赶紧把纸条收好,向莫易点点头,折身走进了灶屋。
一股难闻刺鼻的药味,从灶屋中瞟来,小水用鼻子吸了一下,脑海中竟然有股飘飘然的感觉,全身却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莫易见状,示意她和杨致屏住呼吸,待药味散尽,在纸条上写到:王婆,可能是草鬼婆,龙德政要我带他离开这里,才肯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交给杨致后,又让他转给小水,三人互望了一眼,俱是眉头紧皱,这屋子,此刻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杨致顿了顿,在纸条写到:我突然想起来了,刚在堂屋正中看到一盆清水,此刻想来,那是她将蛊虫从口中吐出,专门让蛊虫喝的水,要救龙德政,我们得小心,他或许知道方法,要想确认王婆是不是草鬼婆,还的看她的眼睛,如果眼球有红色像朱砂一样的颜色,那么就能肯定她是蛊婆。
莫易看了纸条上的内容,想到王婆将蛊虫从口中吐出来的情景,脑壳上便鸡皮疙瘩直冒,不知道那蛊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
小水看了纸条,脑海中猛地想起了刚才在院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当时还以为这王婆得了白内障,现在想来,她眯着眼睛是故意的,目的八成就是为了不想让人看清她的眼睛。
龙德政喝完药,和王婆一起从灶屋走出。王婆手中拿了一个竹篓子,看着小水笑眯眯的说:“姑娘,你看老婆子做的这些东西,觉得怎么样?”
小水探头一看,只见竹篓中放着很多精美漂亮的刺绣、布鞋等女红物品,每一件都让小水怦然心动。
“喜欢吗?姑娘。”王婆问道。
“太漂亮了,婆婆。”小水硬生生的答道,不敢正视王婆的脸。
一旁的杨致干咳一声,想提醒小水,王婆继续说:“既然姑娘喜欢,何不挑几件试一试?”
小水听了赶紧摇头:“这都是婆婆的心血,婆婆的好意,小水心领了。”
“好姑娘,真是个好姑娘。”王婆笑眯眯的望着小水,虽然眯着眼睛,但却满脸的疼爱之色,愣了愣,突然说,“你得了。”
“我得了什么?”小水不解的问。
“没什么,这些女红,我一般不送人的,其实,也无人可送。”王婆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带着竹篓进房而去。
见王婆离开,龙德政长吁了一声,他在纸条上写道:当年王婆救了我一命,在给我治病的过程中,我俩产生了感情。然而,后来我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为了防止我离开这里,她给我放了蛊,我一旦离开这里,蛊毒就会发作,前些年做人口普查,那天她不在家,我登记了我的真实姓名,我想如果有亲人要找我的话,或许能查到我的下落。
莫易看罢,会心一笑,暗想这老头儿还挺精明的,当下写道: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化解你身上的蛊毒。
龙德政想了想,继续写道:我身上的蛊毒,只有她才能解,所以,即使害了她的性命也没有用,更何况,她从未害过人,她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邪恶。要想让她解蛊,只有抓到她的弱点,做为用来和她交换给我解蛊的条件。蛊毒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一般的用毒,这其中很复杂,其实是一种黑巫术。王婆有一处秘密蛊坛,蛊坛中,放着一个附带了她生魂的神偶,那是她的命根子。我曾在这屋子找过,没有任何线索。只有找到神偶,那样,王婆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莫易看的似懂非懂,疑惑中只好将纸条交给杨致,杨致默默的看完,脸上布满愁云,在纸条写道:我们尽力,蛊坛往往藏在极其隐蔽的地方,这事千万不能让王婆察觉,否则,一旦惹怒她,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纸条在三人手里传了一圈,大家心中都有了底,正在愁苦无措之时,王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声不响的站在灶屋门口,正眯着双眼打量四人。
四人心虚,俱是低头看着地上不敢出声。
“你们怎么了?为何个个都一声不吭的?”王婆鞠楼着腰小心的跨过门槛,走到龙德政的身旁说,“老头子,是不是你怠慢了三个年轻人啊?”
“没,没有。”龙德政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刚才在给他们讲过去打仗的事情,几个年轻人听了很有感慨。”
“这样啊!你肯定很自豪吧?”王婆满脸关爱的笑了几声,眼睛却瞅着龙德政手里的纸条,低声问道,“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什么东西?”
见龙德政愈发的紧张,莫易大惊,正想找个理由给他解围开脱,却听他说:“这是莫易统计出来的名单,上面是当年曾经参加一次追踪日军任务的战友名单,莫易说如果核对无误,政府还会给我发抚恤金什么的。”
王婆顿时释然,起身拉着小水,笑道:“姑娘,快跟老婆子进房去,老婆子给你看些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小水试着扯了扯手,却发现王婆拉的很紧,惊恐中转头望向莫易,无奈的跟着王婆往房间里走去。
看着小水一步一步的走远,莫易突然感到很紧张,那感觉,就好像小水进入了死亡深渊一般。他真想立刻冲上去把小水拉回来,然而,刚要直起的身体,却被杨致用力摁住了。
“你女朋友不会有事的,她从来没有害过人。”龙德政见状,低声安慰莫易。
莫易咬着嘴唇,拳头紧握,他想如果王婆真做了什么对小水不利的事,他一定会拼上性命,也要把这木屋给连根铲平。
三人不敢再有什么轻举妄动,龙德政干咳了一声,大声说道:“老婆子,我带两个后生去屋外转一转,顺便和他们说说当年的事情。”
“去吧,别着凉了,我和小水姑娘在一起,给她看我的那些宝贝,家里多年没人来过了,你们早点回来。”王婆远远的在房间里应道。
三人出了堂屋,一直走到小山沟入口处,龙德政才释然的叹了一口气。
“总算有个方便的说话地方了。”杨致看着莫易,嘘道,“刚才,你差点冲动,算好被我发现,以后可要注意点,小不忍则乱大谋。”
“老婆子好像很喜欢小水,估计是家里多年没有来过人,小水姑娘又那么伶俐可爱,莫易你不要担心。”龙德政应和道,“以我的猜测,蛊坛八成被老婆子藏在这附近的山上。”
“这么大的山,我们该怎么找?”莫易耸耸肩膀,很是无语。
“龙大爷,这山上,可曾有什么溪水,沟涧水渠之类的地方?”杨致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龙德政不解的看着他。
“据我老爷说,蛊坛中的神偶,必须要定期给它洗澡,那神偶极爱干净,如果不洗澡就会很难受。”杨致将信将疑的解释道。
“山中好几处地方都有水。”龙德政看着屋后的大山,一一的给莫易两人指出了有水存在的位置。
记住后,莫易和杨致开始往那些地方出发,龙德政则回到了屋里。
或许是因为这里住了王婆的缘故,山上很少有人到过的痕迹,到了山腰,一路上,不时的可以看到枯死或者半死的树木。
杨致停下脚步,仔细的看了一会,突然伸手将一棵枯死的小树连根拔起,只见那树的根须已经腐烂,皮叶全被黑死。
“这棵树怎么了?”莫易问。
“果然。”杨致惊叹道,“这棵树是被蛊虫弄死的。相传如果蛊妇给人放一次蛊,可以自保无病三年,给牛放一次,可自保一年,给树放一次,可自保三个月,如不放蛊,蛊婆自己就要生病,连续三年不将蛊放出去,蛊虫不得食就会伤害蓄蛊人。动物之中唯有狗不能放蛊,蛊婆怕狗也不吃狗肉。这么说来,王婆的蛊,还不是那种最阴狠的。至少她的蛊能靠树木存活。不过,这也应证了龙德政的话,她从未施蛊于人,当然,除了龙德政。有些蛊虫,树木无法满足它们的需求,而必须要血肉,所以,蓄蛊者只能以家畜牲口喂养。那些最是恐怖的蛊,像金蝉蛊,据说很有灵性,养这种蛊能让人发家致富,但蓄蛊者即便富起来,也得在蛊坛面前装穷,哭穷。永远不能让金蝉知道你富裕了,否则,金蝉的贪欲就会涨大,它不再满足于蓄蛊者用动物的血肉供养它。”
“那它想要什么?”莫易满脸恐惧的望着面前的死树,惊问。
“人。”杨致答道,“它就会要蓄蛊者找人来供养,否则,就会噬主。”
“真他娘的恐怖,可是,你明明富裕,却要装穷,金蝉怎么会不知道?那蓄蛊者岂不是等死?”莫易突然笑了起来,他觉得蛊这玩意,虽然邪门,却很有意思。
“既然懂得养蛊,当然不会等死。”杨致笑了笑,说,“到了那时候,蓄蛊者知道他和这金蝉的缘分已尽,便会在夜深之际,等金蝉睡着后,偷偷的将金蝉用盒子装着送到很远的陌生地方,那样,金蝉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如果哪个人有缘,就会捡到金蝉,当然,是穷人最好。人的贪欲无限,金蝉的祸害就会无穷,总之,养蛊不是好事。”
“明白了。”莫易点头应道,暗想通过今天的对话分析,倒是认清了草鬼婆的特征。脑海中粗略的总结了一下,仿佛是屋子中间要摆一盆清水,那是用来给蛊虫喝的,还有就是草鬼婆的眼珠带着朱砂红,不过,有些地方莫易一直想不通,按照杨致的话,蛊虫应该是附生在草鬼婆的体内,那么,草鬼婆设置蛊坛,做一个神偶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而那蛊虫,又是什么样的东西?神偶,真的附带了草鬼婆的生魂吗?
隐隐的,莫易感觉到这蛊毒之术,其中确实是大有文章,如果哥哥莫古在这的话,肯定会认真的探究,找出其中的真相。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听到了水流声。转过一道山梁,只见前方有一条不是很大的山间小溪。
杨致见状,开始和莫易在溪边分头寻找,一直沿着溪水找到山脚处,找遍附近的所有地方,却哪里能看到什么蛊坛的影子。
“你说,那蛊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能见天光不?”莫易问。
“我觉得应该不能见光,如果藏在山里,极有可能会搭着棚子,或者说放在山洞内,不但不能见光,还不能雨淋。神坛嘛,应该不是很大,这蛊毒乃是巫术,我想,主要作用还是用来祭拜,所以,神坛附近必然会留下香烛纸钱烧过后痕迹。”杨致搭手在山中四处瞭望了一阵,示意莫易继续往下一处地方寻找。
两人在山林中捣鼓了大半天,竟是没有任何发现。这王婆,究竟把蛊坛藏在哪里?此刻,杨致恨不得自己变成孙悟空,将本处的山神土地召唤出来问个究竟。
杨致知道如此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只好和莫易下山返回。
回到王婆家中,龙德政已经苦候多时,看到两人失望的神情,便知道了结果。
小水蔫蔫的坐在木椅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到莫易,她有气无力的说:“你回来了啊?”
莫易点点头,问道:“怎么了?水丫头,是不是生病了?”
小水摇头否认:“就是有点头晕,没别的地方不舒服,可能是在沱江上着凉了。”
见天色不早,杨致不想在这里过夜,当下便和龙德政、王婆告别,并约好明天再来拜访。
临行的时候,王婆拉着小水的手说:“闺女,其实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你要注意身体,别再染上其他风寒,如果过几天头晕还是没好转,到时候婆婆再亲自找些药给你。”
莫易没有说话,出了山沟,问小水:“那王婆怎么叫你闺女了?想到她是草鬼婆,这么叫你,我总觉得很寒碜。”
小水无力的答道:“她其实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邪恶,真的,她今天一直教我做女红,那些苗家饰品,的确好漂亮啊!”
“王婆好像很喜欢小水。”杨致嘟囔了几句,自语道,“不知道这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了两里路,小水摸着头昏昏沉沉坐到路旁,说:“莫易,我走不动了。”
杨致停下脚步,对莫易说:“她好像有点严重,你背她吧!”
莫易斜着脑袋看向杨致,无奈的吸了吸鼻子,反问道:“真的要我背她?你确定?”
“我很确定。”杨致白了他一眼,轻声埋怨道,“女孩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和你过不去,你俩没有大过节,平时吵吵闹闹,你难道记恨在心了?这可不是你的为人,还有。”
“还有什么?”莫易不解的问。
杨致笑了笑,附到